林艰垂头丧气往前走,小老先生跟在他身后,三步两步就喊一声:“师哥,我饿!”“师哥,我饿!”
……
小老先生这一声声地喊,每喊一声,林艰的心就像被锥子扎了一下。
走了一会儿,路边密集的商铺中间,出现了一个“王记长生库”的牌匾,林艰眼前一亮:他的包袱里有一套崭新的绸缎褙子,是师父为他准备殿试时穿的,何不将其当几文钱渡过眼前的难关呢!
于是,他说道:“师弟,有招了!”
小老先生哪里相信:“有个屁招,讨都讨不到,你还能抢钱庄啊。”
林艰一指“王记长生库”:“师弟,还有三天就开始殿试了,我们把师父给我的新褙子抵押点儿钱,熬过这三天,等我考上武状元,咱们就什么都有了,到那时,也就有钱把褙子赎回来了!”
小老先生来了精神:“我们快去!”
长生库是以物品作抵押的放款业务,当时放款,但利息很高,如借款到期未还,抵押物品则被没收。
长生库门前,是花梨木栅栏,小老先生一看有些害怕,不仅犹豫起来:“师哥,整这栅栏做甚么鸟,好像老虎笼子!”
林艰道:“师弟,不管是什么笼子,我们也得进了,总不能等着饿死!”
“你一个人进去吧,我在外面接应。”
“行!”林艰答应着往栅栏里面走。
小老先生冲他身后说道:“师哥,如有不测,就大声叫唤,我去救你。”
林艰回头说:“知道了!”
林艰穿过栅栏,拉开门进入长生库店堂。店堂里空空荡荡,阴森冷清。柜台很高,柜台后面坐着一个面孔呆板的老朝奉,手里拿把扇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叆叇,居高临下,对林艰视而不见。
虽说林艰身高丈二,但也只能仰望老朝奉的面孔。
林艰仰着脖子问道:“朝奉老爷,在下想抵押一件褙子。”
老朝奉眼珠不动,嘎巴嘎巴嘴:“奉将上来。”
林艰一听,这是同意了,就打开包袱,从里面又拿出一个包袱,然后打开,露出一件叠得板板整整、闪着柔和光泽的蓝缎褙子,然后连同包袱皮双手奉到柜台上面,说道:“朝奉老爷,这是用上等缎子新做的褙子,在下还没有沾身呢!”
老朝奉的眼珠这才透过叆叇镜片向下动了一下,然后又归复原位,拉着长声唱道:“八成新粗布褙子一件,当金二十大文,当期三天,过期不赎变卖——”
二十大文,就是二十文钱,只能买十个烧饼,就林艰这饭量,也就是一顿将就吃饱,两个人怎么吃上三天!
“朝奉老爷,太少了!这件衣服手工二十文也不止,怎么也要抵押半缗钱吧!”林艰用乞求的眼睛仰望着老朝奉。
老朝奉眼睛从林艰头顶高空越过,朝着对面的墙,面无表情,冷冰冰地说:“抵押自愿,如若嫌少,客官可收回抵押物!”
林艰真有心拿回褙子,瞪着眼睛犹豫。
老朝奉又说:“出了这个门,抵押十五文都是多了——”
林艰听了,虽不知真假,但他在虹桥码头遇见太多的倒霉事了,也许离开这里,真的只能抵押十五文呢!他咬咬牙:“朝奉老爷,二十就二十!”
“收八成新粗布褙子一件,付抵押金二十大文——”老朝奉唱道,然后用扇子轻轻一挑,褙子连同包袱皮就飞向他身后,准确落在一张桌子上。
“好嘞——”一个伙计早等在那里,只回了一声,也没检查,就将褙子的包袱皮包好,用别针别上一个标签,收入货柜。
老朝奉将一张表格向柜台前推推:“客官,请画押!”
林艰在抵押单上画了押。旁边的一个伙计送到柜台二十文钱。
老朝奉又唱道:“恭喜客官,二十大文当面点清,出门本库概不负责——”
小老先生看林艰进了长生库,就坐在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等候,眼睛盯着长生库的房门,盼林艰早些出来。
这时,从一颗大树后面转出一个人来,冲小老先生招手:“小傻子,过来!过来!”
听到有人骂他“小傻子”,小老先生大怒,正想发发脾气,可瞪眼一看,骂他的人却是曾师爷,便没敢发出来脾气,便眼睛又盯着长生库的房门。
曾师爷又叫道:“小傻子,你看这是什么?”
小老先生又看过去,只见曾师爷手里举着一只肥得流油的烧鸡腿,他更饿了,眼睛盯着烧鸡腿,不由咽了两口吐沫!
“想吃吗?”曾师爷摇晃两下烧鸡腿。
小老先生挠着大脑袋瓜子,没吱声。
“想吃就过来!”曾师爷又摇晃两下烧鸡腿。
小老先生站起来,低着头,挑着眼皮儿,手指捻着衣襟,慢慢走到曾师爷面前站住。
曾师爷将鸡腿放在小老先生鼻子前面:“闻闻,香不香?”
“嗯。”小老先生点下头。
“问你点儿事,你要回答了,我就把烧鸡腿送给你吃!”曾师爷把鸡腿举起来。
“嗯。”小老先生又点下头。
“你可要说实话!”
“嗯。”
“好!”曾师爷说,“那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小老先生眼珠转转,想起了路过的一个关口:“榆关。”
“真的?”
“嗯。”
“来这里干什么?”曾师爷又问。
“我师哥来殿试。”
“殿试什么?”
“武状元。”
“真的?”
“嗯。”
曾师爷又把鸡腿放在小老先生鼻子前面。
小老先生以为回答完问题可以吃了,张嘴去咬。
曾师爷马上举起鸡腿,斜楞着眼睛:“诶,怎么还动上嘴了!”
小老先生吧嗒吧嗒嘴:“你不是说回答完事情就给我吃吗。”
曾师爷奸笑道:“嘿嘿,别急,还有个问题,答完了就给你吃!”
小老先生仰起脸:“问吧!”
曾师爷拿出一样东西,放在小老先生眼前,“这是你的吧,现在还给你!”
小老先生一看,正是他的‘参花飞针’,胳膊动了一下,但想到林艰的叮嘱,马上停下了,晃晃头:“这是什么玩意儿?”
曾师爷气的嘴角抽动,但还耐着性子问道:“你不认识这东西?”
“不认识。”小老先生摇头。
“是你师哥的吧!”
“我师哥没有这东西。”小老先生还是摇头。
“真的?”
“我从不说假话!”
曾师爷把鸡腿递过去:“小傻子,拿去吃吧。”
小老先生伸手去接,手刚碰到鸡腿,可哪里料到,曾师爷一下子就把鸡腿摔到地上了,再用脚狠狠地踩,嘴里骂道:“小傻子,给你吃!给你吃!”
小老先生跺着脚:“曾坏水!你骗人!”
曾师爷一把揪住小老先生的帽缨子,开始扇小老先生的嘴巴:“小傻子,叫你骂本师爷,叫你骂本师爷!”
小老先生和曾师爷撕巴起来,可是,他个子太矮,也没多大力气,只有挨打的份,疼得叫唤起来!
林艰一出长生库的门,就听到小老先生“呜哇,呜哇——”叫唤,闻声一看,是曾师爷在打小老先生,便大声喝道:“住手!”
曾师爷听到林艰喊声,放开小老先生,钻入人群中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