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厉害了!”新见梢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发表着感想。她呼呼地吹散热气,喝了一口在厨房泡好的袋装红茶。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太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场面呢!”
“的确令人吃惊呀!”
渡边凉介一边揉搓着他的扁平鼻头,一边兴高采烈地附和着。他那布满痤疮疤痕的脸,就像撒满芝麻盐的圆饭团。摘掉眼镜后,这种印象就更强烈了。
“我曾在电视上看过一次光明寺女士的降灵会,那时可没觉得她气场这么强大。”
“是吗?”
“嗯,那次什么奇异现象都没发生,只觉得跟恐山 的巫女差不多。”
“那是因为片子是用摄像机拍的吧?那样的话就没办法啦。降灵会本就不该在那种状态下举行嘛,光明寺女士自己也这么说。”
“嗯,也是——我来杯红茶。”
“请。啊,大家都喝杯茶吧!”
降灵会结束后,大厅内圆桌上的黑布已被撤掉,玻璃板下表盘上的指针,正指向晚上十点二十分。
光明寺美琴早已回到自己房间去了。之后,小早川说要好好参观一下资料室的钟表,也独自离开了大厅。剩下的七个人正围坐在桌旁。
“江南先生有何感想?”
瓜生民佐男把茶杯移到手边,开口问道。
“怎么说呢……”
江南边把烟灰弹到从厨房柜子里找的烟灰缸里,边回答着。这是他到这儿之后抽的第一支烟。
“我今年春天才刚刚进入《CHAOS》编辑部,所以这样的采访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我刚才的确吃惊得很呢!”
“唔?这样啊。”
“我本身对心灵现象这类东西是持怀疑态度的。像刚才的降灵会,最初我也是半信半疑,但是当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现象之后……”
“就不得不信了,是吗?”
“嗯,是这样的。”
“怎么了,瓜生君?”樫早纪子斜眼瞟了一下发小的脸,问道,“你好像有别的看法?”
“唔,有点儿……”瓜生含糊其辞地回答着。
“啊呀,瓜生前辈,你是在怀疑吗?”小梢颇感意外地叫道,“真是的,你怎么总是这样啊!”
“别这样,小梢,”河原崎润一冷笑一声,“其实我和民佐男一样,怎么也看不惯这一套呢。”
“怎么?河原崎前辈,连你也不信?”
“我总觉得这事儿过于顺利了。是吧,民佐男?”
“对。”
瓜生将一只胳膊肘支在桌上,点头应道。
“确实过于顺利了,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计划好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
小梢越来越无法认同他们的观点,继续说道:“光明寺女士发出的声音,真的就像是另一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演出来的啊!还有蜡烛熄灭,桌子作响……你们想说那些全都是骗人的吗?”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
“但是……”
听着学生们不可开交的争论,江南又在脑海里将刚才在降灵会上出现的情形回忆了一遍。
……突然熄灭的蜡烛。
不像是谁偷偷吹灭的。如果蜡烛熄灭的原因是“风”,那么火苗势必要随风晃动。虽然当时他也没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但那种熄灭方式,就好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将烛火掐灭了一般。
……敲击桌子的响声。
也就是可谓之为“鼓音 ”的现象。刚才的声响,不像是跺脚或用膝盖踢桌子发出来的,倒像是用拳头叩击某种硬物发出的响声。而江南从降灵会开始一直到结束,都始终握着邻座的光明寺美琴的手腕,她的另一只手则一直握着坐在她另一边的早纪子的手腕。因此,她不可能用自己的手去叩桌子。同样地,手手相连围成一圈的其他八人也都无法做到。
“灵媒也分很多种,小梢你也是知道的吧?”
瓜生说道。他见小梢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继续解释起来:
“首先可大致分成‘物理型’和‘心理型’两类。物理型灵媒是通过超自然的物理现象来表现死者的意念的,如家具自己移动啊,出现奇怪的响声啊,或者外质流出之类的现象。心理型灵媒则通过语言来传达死者的思念。传达的方式多种多样,有自动进行文字记录的,也有被称为‘直接型灵媒’——直接说出幽灵想说的话的。
“光明寺女士显然属于心理型中的直接型灵媒。但另一方面,降灵会中也出现了蜡烛熄灭、咚咚作响这类物理现象。因此,如果她的本事都是真的的话,那么作为通灵者,她所拥有的‘力’可是非同小可啊!”
“对吧!”
“但是切忌匆忙定论!我们绝不可忘记这一事实,以前世界上有很多自称为灵媒的人,但结果绝大多数是江湖骗子。譬如——”瓜生停下来喝了口红茶,接着说,“听说过美国福克斯姐妹的故事吗?”
“福克斯……啊,听说过,据说是灵媒的鼻祖。”
“对。由于她们的积极活动,引发了十九世纪后半叶美国和欧洲的心灵主义风潮。她们俩所实施的,是通过敲击声与死者交流。就和刚才降灵会的后半部分一样,通过敲击物体发出咯噔咯噔的怪声,以此来传达来自幽灵的信息。不过后来,她们中的一个坦白了那些全部都是骗术。”
“骗术?”
“而且还是很简单的骗人把戏。据说不过是操控脚部关节发出类似的声音而已。”
“不是吧!”
小梢略感无聊似的嘟起樱粉色的嘴唇,说:“不过,刚才那声音可绝对不是关节发出来的。对吧,渡边君?”
突然被征求意见的渡边不停地眨巴着小眼睛说:“是啊,不管怎么说,如果要是关节的声响,那肯定是能听出来的。而且,”他瞅了瓜生一眼,继续说,“虽说玛格丽特·福克斯的确在《纽约世界报》上发表过自白文章,但她紧接着就撤回了这份自白。因此对于这件事情的真伪,世人至今仍争论不休。目前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你的确知道得很详细嘛!”瓜生愉快地微笑道,“其实,关于如何制造鼓音,还另有妙招呢!”
“你是指欧萨皮亚·帕拉蒂诺 的诡计吗?”
“搞什么啊,你这不是知道嘛!”
“确实也有那种可能。不过,瓜生前辈,要是凡事都像这样加以怀疑,我觉得不太合适。”
真不愧是拥有“研究会”这一称号的社团,瓜生也好,渡边也罢,有关这方面的知识都相当丰富,但他们的立场似乎不大相同。瓜生誓将怀疑进行到底,而渡边则站在拥护者这边。那么在这个研究会中,究竟哪种意见将占据主导地位呢?对此,江南兴趣盎然。
“真想不到啊!”
江南叼着新点燃的另一根香烟,说:“我以为既然取名叫作‘超常现象研究会’,那成员一定都是深信其存在的人。”
“我也不是不信。”瓜生回答道,“幽灵也好,超能力和不明飞行物也好,我还无法干脆地断言它们绝不存在。所以,如果能遇见有真本事的人,哪怕会跟什么新兴的邪教组织扯上关系,我恐怕也是会痛快接纳的。但是要想让我接纳,就必须得给我一个毋庸置疑的完整科学证明。”
“这一点我赞成。”
“不过,我要是这样说,渡边他们可又要反驳了。”
“他会怎样反驳?”
“他会说,‘科学证明’这个概念本身就靠不住,用既定的自然科学来证明超自然、超科学的现象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哦,原来如此。那么瓜生君果然还是觉得刚才的降灵会是骗人的喽?”
“对此我无法无条件相信。要是有人说我疑心过重,唔,的确,我也这么觉得。”
“我们入会的原因跟渡边和小梢不同。被那个了,所以疑心重也是正常的”,河原崎说。
“‘那个’?怎么回事?”江南问道。
河原崎摸着他那凹下巴,回答说:“被骗进来的呀!”
“被骗?”
“说起来简直可笑!”瓜生接过话茬,“开学典礼之后,我、润一、早纪还有福西四个人在校园里散步,就碰到了每年开学时候例行的“社团大战” ,其中之一就是这个研究会。因为名叫‘推理研’,所以开始我们以为一定是个推理小说俱乐部。今天没来的福西是个超级推理小说迷,他说想去看看,我们就陪他去了社团活动室。在那儿……
“我们一到那里便立刻明白了这个研究会跟推理小说毫无关系。但是他们让我们四人当场看到了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现象。其中一个会员说要给我们实地演示一下念力,便把从瓜生那里借来的一张千元纸币,当场无支撑地悬在了空中。
“大家对此目瞪口呆,七嘴八舌地吵吵起来,‘太厉害了、简直不敢相信’之类的。结果他们趁乱,狡猾地让我们在名单上写下了名字。”
“可真是服了他们了。”
河原崎苦笑着说。
瓜生脸上带着同样苦笑,说:“入会一个月之后,他们才告诉我们,那是一种叫作‘纸币漂浮’的巧妙魔术。我们彻底陷进了他们这种死乞白赖的劝诱圈套。不过,好在我们四人对超自然现象本来也颇有兴趣,所以也就没有一怒之下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