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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与玉有关的案件

他被人发现的时候,精神完全处于狂乱状态,不断疯言疯语,说什么没有人活着离开……古墓……史前动物……神秘现象……

他快步下了楼,来到窗下,在草丛见找到了几片未烧尽的纸片,见上面留着娟秀的字迹:恨你……那果……灵玉……死……

古德仁经营古董多年,见过不少奇珍异宝,能够让他在死之前还念念不忘的,绝对是非同凡品。那块玉,又是一块什么样的玉?

70 年后。

1948 年的夏天。

重庆马家营精神病医院,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他就是被考古界誉为泰斗的苗君儒教授。

几个月前,苗君儒教授突然失踪,警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无法找到他的踪迹。直到上个星期,才有人在云南的一个小山村里发现了他。

当时那里刚刚发生过里氏 6.8 级的地震,并引发了玉龙山主峰的雪崩。

他被人发现的时候,精神完全处于狂乱状态,不断疯言疯语,说什么没有人活着离开……古墓……史前动物……神秘现象……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疯了,只有疯子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但是他失踪的那段经历,很快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在人们对频繁的战事已经麻木的时候这样的怪事反倒引起了更多人的兴趣。

一个很正常的考古界泰斗人物,为什么在失踪几个月后,竟然会变得这样,那几个月里,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经过短时间治疗后,苗君儒的状态逐渐稳定下来,他开始变得沉默孤僻,任何人问他的话都不回答。两天后,他被送入精神病院,关进特种病房,不得与任何人见面。

他越是这样,越引起人们对他的种种猜测。

报纸上相关他的报道,更是长篇累牍,一拨拨前来挖掘新闻的记者,被医院门口的警察无情地当在了门外,尽管如此,仍有不少记者通过各种手段进入了医院,可惜他们最终无功而返,从医院的大门到苗君儒的特护病房,要经过四道关口,一道比一道严格。

是什么人不让苗君儒和外界接触,那些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是在掩盖什么?

每天在医院门口翘手等候新闻的人,不下 20 人。

一辆灰色的小轿车进了医院的大门,径自开到医院后面的特护楼前,从车上下来两个穿黑色西服的人,这两个人一路畅行无阻,进楼后,他们上了三楼,来到苗君儒的特护病房。

“请你出去!”其中一个人对站在苗君儒身边的中个子年轻人说,口气不容人置疑。

站在苗君儒身边的是他的助手谢志强,是唯一一个被允许进来探望的人,但是探望的时间不允许超过一个小时。

这些人找苗君儒做什么,他们之间进行了什么样的谈话?外人并不知道,就连看护老师的谢志强也不知道。那些人每次来的时候,他被人强行从老师的身边赶走。

和前几次一样,这些人进来不到 10 分中就匆匆离去。

“老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志强进门后望着老师,他已经不止一次问同样的话了。

苗君儒仍是那样,目光呆滞、无神地望着窗外。

窗外那棵长满桃子的桃树上,几只麻雀在枝头跳来跳去,闹得正欢,几个穿着条纹病服的病人,在草地上做着奇怪的动作,谁都不干扰谁,各自沉浸自己的幻想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苗君儒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望着桃树上的那几只麻雀,人要是象麻雀那样自由,那有多好可是他不能,自从在那个小山村被人发现之后,他就失去了自由。

这几个月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敢,一想起来,浑身就止不住的颤抖,实在太可怕了,一具具肿胀而扭曲的尸体,一张张青灰色而干枯的面孔,那血一样的字体,夺人心魄的恐怖怪声……

“老师,你没有事吧?”谢志强惊叫着上前,扶着浑身颤抖的老师。

守在门外的两个彪形大汉闻声进来,护士也来,给苗君儒打了一针镇静剂,他很快稳定下来,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仍无神地望着窗外。

那两个彪形大汉见没有什么事情,返身回到了门口,很尽职地站在那里,他们有六个人,每八个小时换一班,任务是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苗君儒的病房。

谢志强有些悲怜地望了老师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他穿过走廊,下了楼来到门口,看见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礼帽的男人。

谢志强走上前问:“张警官,有没有他的消息?”

谢志强所说的他,是苗君儒的儿子苗永健,苗永健从小就跟着父亲苗君儒学考古,在国内的考古界,算是个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在苗君儒被人接回重庆的当天晚上,突然失踪了。

“和几个月前苗君儒失踪时一样,一点线索也没有!”张警官说:“你确定你老师回来的那个晚上,只有他和苗君儒在一起?”

“没有别人,那天晚上我不在,”谢志强说。

张警官的全名叫张晓泉,负责调查几个月前的失踪案件。在苗君儒失踪的时候,同时失踪的还有两个刚从国外归来没有多久的生物专家和地质专家,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也惹来高层的重视,可是几个月来,那些人就象在地球上失踪了一般,一点线索也没有。高层人物忙于如何稳定其在中国的统治,专于研究战术和调兵遣将,早将这事忘在了脑后,但负责此案的张晓泉,却觉得此案非同小可,一心要查个水落石出。现在,失踪了数月的苗君儒出现了,但他的儿子却又离奇失踪,还有另外两个专家,仍没有下落。

凭着多年的办案经验,张晓泉觉得这失踪的几个人之间,肯定有什么关联,可惜他到现在都查不出其他的线索。唯一知道的,就是苗君儒失踪前,曾见过一个神秘的客人。他在警界,也算有些名气,曾经破过不少大案奇案,可在这个案件上,却有些束手无策,几个月来,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非要把这案子破了,否则于心不甘。

他虽然能够进得了医院,却没有办法进到苗君儒的特护病房,所想的问题当然也找不到答案。但是他从那些直接进入苗君儒特护病房的人身上,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整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在开始调查苗君儒失踪案件的时候,就认识了谢志强,他点燃了一根烟,接着问,“你知道那些来找你老师的,是什么人?”

他望向特护大楼后面的平顶山,山上树木郁郁葱葱,一派生机,整个医院背山临江,风景怡人,这里原来是一所法国人开的小型医院,规模并不大。民国 27 年开始,随着各地避难的人朝涌入重庆,这里渐渐成了达官显贵们的疗养场所,再后来,一些在政治上倍受倾轧失去昔日辉煌的人,来到这里接受心理上的治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就成了重庆市的精神病院。前面两栋住院大楼,是一些普通的人,而后面特护大楼里住着的,都是在政治上比较敏感的人物。

“那些人好象有很大的来头,”谢志强说。外面的那些记者,早把眼光盯住了他,所以他每次都是偷偷的来,偷偷的离开。

两人走到葡萄架下,见特护大楼的旁边,一些穿着便衣的男人,警觉地走来走去,不让任何人接近大楼。

“你好象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张晓泉说。他已经从谢志强的神色上看出来了。

“哦,没有什么,我先走了!”谢志强说完离开了。

张晓泉离开的时候,隐约看到特护大楼四楼的一个窗前,似乎有什么人在看着他,当他正眼望去的时候,却找不着了。

回到警察局,张晓泉被局长告之,失踪案不需要再查了。

“为什么?”张晓泉望着局长,“难道我们这几个月来的辛苦,都白费了,现在刚好找到一点头绪,苗君儒不是……”

局长摆了摆手,不让张晓泉再说下去,“是上面的意思,你接手另一宗案子吧!”局长接着说,“刚刚接到报案,重庆大学老校区内死了一个女教授,是原来北京大学的,抗战胜利后,还没有来得及回去。”

“我马上去!”张晓泉转身离开。

1929 年重庆大学创办的时候,校址就在菜园坝,1933 年搬到了现在的沙坪坝嘉陵江畔。抗战开始后,北京、天津、南京、上海等地的一些学校,先后迁到了重庆和云南两地。搬到重庆的,在重庆城里国立中央大学;而搬去昆明的,则在昆明成立西南联大,并重新开设课堂。

这样一来,使得重庆市区的一些学校变得空前的拥挤,被迫起用原来荒废的校园。

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系教授,他本该和其他教授一样,由长沙转到昆明,在西南联大任教由于政治方面的的原因,他和几个颇有建树的考古系教授,被留在了重庆,安排在了重庆菜园坝的老校区。抗战胜利后,由于战事等诸多原因,很多师生还没有来得及迁回去。

张晓泉走上楼,脚下的木板传来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这座两层小楼座落在校区的偏僻处,平时就很少有人来,原先这里住了不少人,后来陆续搬走了,楼上楼下就剩下两户人。

小楼外墙的砖面经多年的雨水冲刷已经剥离,整个看上去很残旧,加上被两旁高大树木笼罩着,很少见到阳光,使整栋楼显得黑暗和阴森。楼板上倒还整洁,是时常有人打扫的缘故。

死者就在二楼尽头一间不足 20 平米的房间里,张晓泉走进去,看到窗口下边有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整个房间两边是两排书架,书架上和地上都摆满了书,几乎没有让人落脚的地方,就只在靠窗的那边拉了一个布帘,布帘的后面是一张简易的床,就是死者休息的地方了。由于事先交代过,死者还没有被抬走。

地板上全是血,都已经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刺鼻的血腥味。

张晓泉已经闻惯了这种味道,他掀开白布,看到一张风韵犹存的脸,这女人看上去最多不超过 40 岁,实际上她已经 54 岁了,兴许是保养得体的原因,岁月的沧桑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死者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伤口在颈部,并不深,但已经割断了动脉,流血过多而死。

“她叫廖清,是民国 26 年从北京大学迁来的,也是考古学的专家,凶手是用这把刀杀了她,”一个警官小心地拿着一把看似刀子的工具,“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很久了,住在楼下的人说,半夜的时候听到楼上有很大的声响。”

张晓泉戴上手套,接过凶器,这是考古人用的小铲,一般情况下,这种小铲的铲头不会太锋利,可是眼下这把铲的铲头,好象被人特意磨过。

“据楼下的人说,昨天晚上,好象有一个男人来找过他,”那个警官说:“而且听到他们发生了争吵,但是没有多久,那个男人就走了!楼下的人还说,好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玉,还有父亲什么的,反正听得不是很明白!”

“玉?父亲?”张晓泉望向死者,看到死者脸上的神态很安详,他突然想到,死者为什么要自杀?

通常情况下,被杀的人,脸上的神色不是惊恐就是痛苦,只有自杀的人,才死得这么心安理得。

“她有什么亲人?”张晓泉问。

“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叫程雪梅,是嘉陵晚报的记者,”那个警官说:“我们和报社联系过了,报社那边说前些天安排她去采访苗君儒,可是这几天,她没有去上班。”

张晓泉一愣,难道又一个人失踪了?

苗君儒与死者都是北京大学的考古学教授,一个疯了,一个自杀,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儿女,在短短数天内,先后失踪,这里面究竟有何联系?

那个来找她的男人是谁?他们谈的玉,究竟是什么呢?

“程雪梅知不知道她母亲死的事情?”张晓泉问。

“估计不知道,”那个警官说:“据楼下的人说,她只是偶尔回来看望一下。”

张晓泉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几个月前失踪的地质专家程雪天,这程雪天和程雪梅之间,难道又有什么牵连吗?

在他所掌握的资料里面,程雪天是在去年抗战胜利后回国的,父亲程鹏,是美籍华人,原来也是北京大学的考古系教授,1927 年去的美国。

“程雪梅今年多大?”张晓泉问。

“民国 16 年生的,”那个警官回答,“你问这个干什么?”

民国 16 年就是 1927 年,事情怎么这样凑巧?程雪梅出生的那一年,程鹏带着儿子去了美国。

“这里有她的个人资料吗?”张晓泉望着那具尸体问。

那个警官摇了摇头,“当时各大学校来的人,都挤在一起,他们来的时候,除了书,其他的都丢了,眼下也没有办法查,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档子事情?”

眼下国内的形势确实很乱,到处都在打战,这个警官也说得不错,谁还有闲工夫来管这些重庆每天都有很多无名尸体,要是一具具的去查,还不把人累死呀?

进来两个穿白衣服的收尸人,将尸体抬了出去。

张晓泉望着书架上的书,除掉落在地上的外,并没有翻动的痕迹。在死者床边的一张简易书桌上,有一本被撕掉的日记。他的鼻子似乎闻到了一丝焦味,看到窗台上,有一些烧过的纸片。他快步下了楼,来到窗下,在草丛见找到了几片未烧尽的纸片,见上面留着娟秀的字迹:恨你……那果……灵玉……死……

玉!莫非廖清的死,和玉有关?她恨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自杀前要烧掉这些东西?

张晓泉再一次想到了精神病院中的苗君儒,以及他说过的那些疯话,看来,此事只有在他身上才能找到突破口。

回到警察局后,张晓泉一再提出和苗君儒见上一面,局长表示无能为力,离开局长办公室的时候,他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不管能不能够找得到答案。

夜,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前往洪恩寺的崎岖石板道上,走来了一个瘦小的身影,那个身影时走时停,一副很警觉的样子,上完台阶,来到洪恩寺前放生潭旁边的一棵大树下,蹲了下来。

寺院内早已经熄了灯火,僧人们也都进入梦乡,去听佛主讲禅了,周围除了几声秋虫的鸣叫外,便是死了一般的宁静。

树底下的那个人蹲了片刻,手里拿了一样东西,起身离去。

张晓泉还没有用自己的方式去见苗君儒,就又赶到了另一宗凶杀案现场。

死者是一家古董店老板,叫古德仁,在临江路开古董店已经有好几十年了,是个行家,懂货,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错,不少达官贵人买了东西都来请他鉴定,在古董界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古德仁就趴在书桌上,被人从左腋下捅进了一刀,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最先发现死者的伙计,就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从伙计的描述中,张晓泉了解到,今天上午,店里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好象有什么东西要找古德仁鉴定。古德仁替客人鉴定古董的时候,一般都在一间特定的厢房里,从不让伙计进去。通常情况下,鉴定一件古董,花几个小时是很正常的事。

那个女的没过多长时间就离开了,伙计们见老板久久没有出来,觉得有些蹊跷,就去厢房中看,结果看到老板倒在地上,满地都是血。

凶器是一把大号的剪刀,是厢房中的物品,凶手是顺手拿起来杀人的。地上还有一些玻璃碎片,是古德仁手中的放大镜摔碎所致。

依现场的情形看,古德仁根本没有防备那个女人会朝他下手,是在淬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杀的。

古德仁死之前,只说出了五个字:灵玉……那果王……

玉,又是玉!

考古专家,古董店老板,女人,玉!这几者之间,想必有着很大的关系。

考古专家的死,和玉有关,这个女人带着玉来请古董店老板古德仁鉴定,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掉古德仁呢?

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失踪的程雪梅?

古德仁经营古董多年,见过不少奇珍异宝,能够让他在死之前还念念不忘的,绝对是非同凡品。那块玉,又是一块什么样的玉?

在书桌上方的壁柜里,一张镜框内的照片引起了张晓泉的注意。那张照片是四个年轻人,三男一女,其中的一个是古德仁年轻的时候,站在古德仁旁边那个人,竟似他见过的苗永健,从照片上方的年代上,是民国 12 年拍的,绝对不可能是苗永健。

张晓泉拆开了镜框,果然,在照片的后面,他见到了意料中的四个人的签名:古德仁、程鹏、苗君儒和廖清。

难怪古德仁对鉴定古董那么精通,原来他也是学考古的。他不但认识苗君儒和廖清,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廖清因玉而死,古德仁因玉被杀,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找苗君儒。在没有找到失踪的那几个人之前,张晓泉没有第二条可选择的路。

夜已经很深了。

前面的住院大楼亮起了一些灯火。

苗君儒仍然坐在窗前,见楼前的空地上,比白天多了一些人影,那些都是“保护”他的人。

两个穿着白衣服、戴着口罩的医生和护士顺着走廊走过来,到了苗君儒的特护病房前。

那两个守护在门口的大汉伸手拦住,其中一个问:“这么晚了,干什么?”

“今天他的情绪不稳定,我们来给他做个检查,”那个医生压低声音说道:“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两个大汉相视望了一下,不再吭声。突然,医生和护士手持针筒,趁两个大汉不防备,一左一右插入两个大汉的脖子里,药水瞬间注入。两个大汉闷哼一声,随即软倒在地上。

那个护士进了病房,走到苗君儒的面前,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黑呼呼的东西来,这东西在灯光的映射下,呈现出一种朦胧的色彩,苗君儒望着那东西,眼睛顿时大了,露出惊诧的神色来。

那个护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东西放回口袋,轻声道:“快跟我们走!”

“可是外面……”苗君儒起了身,神色与刚才恍若两人。

“我们有办法,”那个护士说着,与医生一起扶着苗君儒出了病房,通过楼梯下到二楼,进了一间医务储藏室。储藏室内有一条通道,是进入地下室的,而地下室有一扇门,连着防空洞。

重庆市有很多防空洞,都是在抗战时期挖的,日本人投降之后,就被闲置下来。只要进入了防空洞,就可以出去了。

他们刚进入储藏室,从后面跟上来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影。那个人进门后,迅速把门关上并拔出了枪。

“程雪梅小姐,虽然我查到你和医院内一个姓楚的医生关系不错,但想不到你居然能够进到医院里,还能够把苗君儒劫走!”那人取下脸上的口罩,竟是张晓泉。他刚才在住院大楼那边换了一套医生的制服,混过了楼下的人,在上二楼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三个人下来。

那个护士转过身,摘掉口罩,露出一张非常俏丽的面孔,正是失踪了的程雪梅。她望着张晓泉:“大名鼎鼎的张警官,果然厉害!”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掉古德仁,”张晓泉说:“而你母亲为什么要自杀?”

“你说什么?廖清她自杀了?”苗君儒一下子又变得痴呆起来,喃喃道:“她真的……真的实现了当初的……诺言……其实……死的人应该……是我……”

走廊内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几个男人的叫喊。

“你们想把他带到哪里去?”张晓泉问。外面的情势不容人再拖延,那些人迟早会找到这里。

“现在没有时间来说这些,要么你开枪,或者把我们抓起来,要么你放我们走!”程雪梅说,“张警官,你不应该插手这件事情的,对你没有好处,你知道外面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吗?是中统局的人,你惹不起!”

张晓泉其实早就猜到了,局长不让他再查下去,肯定是有内因的。

“我只是想找到答案,”张晓泉说,“我的职责是将案件追查到底!”

“他们在储藏室里!”外面有人叫起来,脚步声朝这边追了过来。

程雪梅的手上出现一把小手枪,她吩咐身边的医生:“楚医生,快点把人带下去,那边有人接应的!”

楚医生扶着苗君儒刚进通道,储藏室的门就已经被人撞开,几个身影冲了进来。

程雪梅手中的枪响了,击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人。其余的人见状,乱枪齐发。张晓泉闪身躲在一个铁桶的后面,避开射向他的子弹。这种情形下,根本没有他向那些人解释的机会,如果不反抗的话,子弹可是不长眼的。他抬手几枪,放倒了两个人。

虽然屋内黑暗,刚进来人一时间还不适应,但张晓泉身上那白色的衣服,却已经成为那些人的目标,子弹几乎都朝他们这边招呼。

“谢谢你了,张警官!”传来程雪梅的声音,他偷眼望去,见她已经进了通道,有两个身影正朝那边扑去。他脱掉白色衣服,往旁边一抛,趁着那些人掉转枪口的档儿,冲出了藏身之处,两枪撂倒那两个冲到通道口的人,顺势滚入通道。

还好通道没有台阶,是向下平滑的,宽度并不大,刚好一个人通过。他的身体在地上滑了一阵,落在一堆货物上。

“快走!”前面传来了程雪梅急促的声音。

张晓泉起身,看到前面有些亮光,三个人影打开了一扇门。他刚走开几步,上面又下来一个人,差点撞在他的身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朝那人开了一枪。

刚才程雪梅那一句:谢谢你了,张警官。已经将他的命运和她捆在了一起。他相信,听到这句话的,绝对不止他一个人,那些中统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他几步冲上前,拉住程雪梅的手:“程小姐,你刚才那句话,害死我了!”

程雪梅微笑道:“张警官,你开枪帮我,我怎么能不说谢谢呢?”

张晓泉顿时哑口,刚才的情况,要是他不开枪,会被那些中统的人射成马蜂窝。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那就请跟我走!”程雪梅顺手把那扇铁门关上,并在把手处插上了一根铁棍,这样一来,里面的人怎么也打不开了。

楚医生一手拿着一个手电筒,一手扶着苗君儒。一行人在防空洞内走了半个多小时,出了一个洞口。张晓泉见洞口停着一辆加长敞蓬军用中吉普。

这是一次有着周密策划的行动,张晓泉对程雪梅道:“程小姐,看来你的真实身份,绝不仅仅是女记者那么简单!”

“你是跟我们一起走寻求答案呢?还是留在这里?”程雪梅问。

“都到这程度上了,别无选择!”张晓泉说着,上了中吉普的后座。程雪梅和楚医生扶着苗君儒坐在中间。

车子开动,向前驶去。张晓泉见开车的是一个很干练的小伙子,旁边还坐了一个拿着枪的中年人,谢志强坐在最后面。他看了一下周围,认出是精神病医院的后山。

“程小姐,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张晓泉说。

程雪梅并没有回答张晓泉的问题,却说道:“两天前当我发现被人跟踪的时候,就决定自我失踪了,可惜我没有办法救出另一个人!”

“谁?”张晓泉问。

“苗永健,”程雪梅说,“他被关在白公馆,如果我不失踪的话,也到那里面去了。”

白公馆是关押政治犯的地方,失踪的苗永健被关在那里,倒是出于张晓泉的意外,他想到了另外的两个人,难道也关在里面去了?

“古德仁是我杀的,我找他只想弄清楚这块玉的历史,没想到他告诉我母亲的真正死因!”

程雪梅说。

“从现场来看,你母亲是自杀的!”张晓泉说。

“是他逼的,”程雪梅说:“他们三个人,都知道这块玉的价值,苗教授失踪的那几个月,也是由于这块玉!”

“他凭什么逼你母亲?”张晓泉问。

“这是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恩怨,我也不想知道太多,”程雪梅顿了一下,接着说:“他想独吞那块玉,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用一把剪刀杀了他,当时他并没有死,也没有叫喊,只要我快点离开!”

“这么说来,他知道你会杀他,”张晓泉说。被害人被杀后,还叫凶手快走的,他办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都是那块玉呀!他们……不相信……不相信我说的话!为了证明那段历史……就跟着那些人……还有雪天……去寻找古墓……”苗君儒低着头,含糊不清地说着,显得很伤感。

中吉普转过一个山道,正要下坡,却见旁边的一条岔道上冲过来几辆车,前面的是两辆小轿车,后面跟着一辆大卡车。双方还一段距离的时候,开在最前面小轿车上的人开枪了,子弹如雨般泼过来。

坐在右侧楚医生突然“哎呀!”一声,手捂着胸前,痛苦地蜷缩在座位上!

坐在前排的那个中年人拿出一把司登冲锋枪,朝卡车扫去一梭子。中吉普下了坡,拐上一条山道!那中年人跳下车,朝他们叫道:“你们快走,我来挡他们一阵子!”

以一己之力想挡住那么多人,张晓泉觉得这人也太自不量力了,他有些想笑,却丝毫笑不出来,看到那人伏在马路边的石头后面,朝卡车开火,心中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感动撞击着那人明知道会死,只想以自己的死亡,换取车上这几个人一点逃亡的时间,这样的自我牺牲,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得到。

程雪梅推了一下楚医生,见他的身体软瘫着,已经不行了。她忙用手按下苗君儒的身体,以躲避后面射来的子弹。谢志强趴在车斗里,时不时朝后面开上一两枪。

中吉普加快了速度向前冲去。后面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张晓泉趴在后座上,侧身望去,见后面冒起一股冲天大火,当下心中一凛。

“不要……管我,……让我死吧!小清……我对不起你……”苗君儒不顾生死,将身体挺直强坐着。

程雪梅哭道:“苗叔,我妈要我好好照顾你!”

“你妈……你妈都告诉你什么了?”苗君儒呆呆地问。

中吉普在崎岖的山道上飞驰,暂时躲过了后面那些人的追击。

张晓泉心中暗惊,听程雪梅的语气,她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会死,为什么不去阻拦呢?她母亲究竟告诉了她什么?

他想起了程雪梅说过的那句话:这是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恩怨。莫非照片中的那四个人,还有解不开的个人恩怨,而这恩怨,都与那玉有关。

程雪梅哭道:“她只要我拿这块玉给你看,说你会知道的。苗叔,我也有一点不明白,你一回来就被人控制住了,是怎么把那块玉放在洪恩寺的那棵树下去的,而且告诉了我母亲,要我去拿!”

“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苗君儒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小清,为什么你连死都不肯放过我?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折磨我呀!”

苗君儒的叫喊令张晓泉的心悬了起来,这件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张警官,那块玉是属于人民的,任何个人都别想拥有它,”程雪梅抹了一把泪,对张晓泉道:“你现在还想知道什么?”

“哈哈……”苗君儒狂笑起来,自言自语:“小清,我只想证实我的研究,那果王朝在历史上……是存在的……”

“我什么都想知道,”张晓泉望着程雪梅,坦然道:“你所说的玉,还有他们四个人之间的恩怨,而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失踪那几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如果我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那么那些案件就可以找到圆满的答案了。”

“我失踪?”苗君儒一脸茫然之色,“谁失踪了?我是去寻找王陵,那果王的王陵……”他仰头向天,“多少年了,所有人……都认为我的研究……是空的……我没有办法能够证明……她也没有嫁给我……程鹏……程鹏把她娶走了……哈哈……”

苗君儒处于癫狂状态,但从他那断断续续的话中,张晓泉听出了一些端倪。

车子猛地刹住,程雪梅惊问:“怎么了?”

开车的小伙子回答道:“你看前面!”

张晓泉和程雪梅一同望向前面,见前面的山道上出现一溜车灯,正是朝这边来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左侧是山林,右侧是嘉陵江,前有挡路,后有追兵,情况万分紧急。

“你们上山,”开车的小伙子说道:“从这边翻过去,只要到达缙云山,就能够找得到我们的人!”

张晓泉清楚在缙云山一带,活跃着几股从华莹山那边过来的游击队,国民政府多次派兵前去征剿,都无功而返。在重庆市内,有许多从事地下情报工作的人,当局怎么抓都抓不尽程雪梅应该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否则,一介女流,怎么行事那么干净利索?

“下车,”程雪梅和谢志强扶着苗君儒下了车,向山林而去。张晓泉迟疑了一下,跳下车,跟在他们的身后。

那小伙子启动车子,继续朝前冲去。

“我要……是不去寻找……王陵……他们就不会死……你哥哥他……”苗君儒被程雪梅扶着,口中兀自喃喃自语,“他回国……想报效国家……可我们的国家……已经不是……”

失踪的地质专家程雪天无疑就是程雪梅的哥哥,可是苗君儒怎么知道程雪天已死,难道失踪的那段时间,他们都在一起?包括另一个失踪的生物专家。张晓泉想到:这几个专家聚集在一起,就是去寻找王陵,可是与那块玉又有什么联系呢?

三个人爬了一段路,站在一处山坡上,看到那辆中吉普的灯光,在离那些车子不远的地方冲入了右侧波涛汹涌的嘉陵江。那小伙子那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那些车上的人看到,以为中吉普车上的人,都已经随车坠入江中了。

“那天……那天……他带一个人来找我……拿出了……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是真正的……真正的万璃灵玉……是唯一证明……证明那果王朝的……”苗君儒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全然不顾身边的险境。 GDsu2Ppv5Rl7UIaneMK9bHd2RUVqsrQPWVzRochp/Bov1y3gx9rjQgn8CbyGW5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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