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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唐后裔

贞观十九年四月(公元645年),唐太宗李世民派大将李绩和李道宗率大军远征高句丽,战至九月,终令高句丽诸番臣服,此役虽重创高句丽,但是战事旷日持久,耗费巨大,最终却未能灭亡高句丽。因此,唐太宗认为,此战无异于火中取栗,栗已到手然手已伤,实在算不上是赢。

早在李世民意欲起兵之时,就曾经亲自问过太史令李淳风:“辽东战事何如?”

精通阴阳卜算之术的李淳风,当着李世民的面卜了一卦,说道:“劳兵远征,伤敌八百而自损一千,虽胜而不力也!”

对李淳风的话,李世民并没有听进去,而是固执起兵,结果正如李淳风所说的那样。

从这以后,李世民凡事有什么重大的决策,都会找李淳风来卜算一下凶吉,然后再行定夺。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五月十九日,躺在病榻上的李世民紧急召李淳风入宫,问国事何如。

李世民心知自己没有几天好活的,他所担心的是太子李治为人谦逊懦弱,凡事没有主见,恐日后有大臣欺主或叛乱反唐,夺李氏江山。且星相官袁天罡早有预言“唐三代后当女主天下”一说,所以他想知道他死后,大唐李氏的江山究竟能够保持多久。

李淳风似乎早就有了准备,不紧不慢地说道:“回禀圣上,乱唐着武,终唐者赤,大唐国祚乃双双之术,始高止哀,天命所归,圣上无需担忧!”

李世民也知道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见李淳风这么说,只得挥了挥手,让李淳风退了出去。7天后,李世民驾崩归天。

李世民一死,太子李治即位,李治死后,武则天篡唐改周,至此大唐天下狼烟四起,直至玄宗李隆基继位后,战乱才有所平缓。

天祐四年(公元907年),朱温逼唐哀帝退位,大唐江山自此易于他人之手。“赤”即“朱”,李淳风已经算出夺大唐江山的人姓朱,从唐高祖到唐哀帝,大唐前后共22帝,全被他算中了。

李淳风也算到大唐皇族会有一场大浩劫,所以在死之前留有一个锦盒给李治,并一再叮嘱如大唐李氏遭血殇之难,可开启锦盒,遵照锦盒中的方法去做,可保大唐一脉。

李治也知李淳风的临终嘱咐非同小可,于是命人将锦盒用皇家特制的封条封存起来,藏在宫中的一间密室之中。此事从此代代密传,只有李氏近亲长者或皇帝的贴身近侍才知道。武则天篡唐之时,中宗与睿宗曾想命人开启锦盒,寻求破解之法,但是武则天只是篡唐,并未灭唐,虽然杀了不少李氏宗亲,但她的儿子,还是姓李的。再说了,按李淳风的说法大唐李氏应该不会那么快就亡的。

历史的车轮就这么慢慢过去了,随着大唐李氏江山的起起伏伏,李淳风遗留下锦盒一事,已经没有几个人知晓了。

唐僖宗即位不久,爆发了濮州(今河南濮阳东)人王仙芝、冤句(今山东曹县北)人黄巢领导的大起义。

黄巢起义爆发以后,州县欺瞒上级,朝廷不知实情。各地拥兵的节度使为求自保,坐视观望,所以起义军发展很快。后来,黄巢率部南下进攻浙东,开山路700里突入福建,攻克广州,而后又回师北上,克潭州,下江陵,直进中原。僖宗虽然对这一局势也很紧张,但并没有停止继续寻欢作乐,甚至在他为逃离长安做准备而任命剑南和山南道节度使时,竟然是用打马球赌输赢的办法决定人选。广明元年(880)十一月,由于唐军士气低落,所以高骈的镇压很不力,黄巢起义军攻克洛阳,十二月,轻易拿下潼关逼近长安。僖宗君臣束手无策,相对哭泣,宰相卢携因畏惧自杀。田令孜率五百神策军匆忙带领僖宗和少数宗室亲王逃离京城,先逃往山南(汉中),又逃往四川。僖宗成为玄宗之后又一位避难逃往四川的皇帝。

不久黄巢进长安,建国号大齐,年号金统。而僖宗在四川躲避了整整4年。

在这期间,僖宗得到了喘息,他利用川中的富庶和各地的进献,组织对黄巢的反扑。义武镇节度使王处存、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等积极组织对黄巢的打击,出身沙陀族的河东太原李克用也率兵入援以助朝廷,尤其是被僖宗委以京城四面行营都统的凤翔节度使郑畋,得到了“便宜从事”的权力,更是积极组织围攻长安的黄巢。后来宰相王铎又被任命为诸道行营都统来发动对黄巢的进攻,原来首鼠两端的藩镇,也开始为了自己的私利而主动对朝廷表达忠心。起义军由于自身存在弱点,加上军粮不足,内部发生了分歧和分化,一些将领接受了朝廷招安,形势发生了逆转。黄巢派驻同州重镇的防御使朱温在中和二年(882)九月投降,僖宗大喜过望,认为是“天赐我也”,封朱温为金吾卫大将军,充河中行营副招讨使,赐名朱全忠。但僖宗没有想到,唐朝的江山社稷最终就是被这个朱全忠夺了去。

却说朱温降唐之后,见大唐江山风雨飘摇,遥遥欲坠,便起了心思,开始暗中大肆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势力。

次年,僖宗改封朱温为宣武军节度使,加东北面都招讨使。之后,朱温与李克用等节度使联兵镇压黄巢起义军,自身的势力也在一步步的扩张。

公元888年(文德元年)3月,唐僖宗病死灵符殿,由他的弟弟,寿王李晔即位,是为唐昭宗。

唐昭宗即位时,刚满22岁,他胸怀大志,年轻有为。眼见大唐的江山被一群宦官把持,弄得狼烟四起,民不聊生,也想学着他祖宗唐明皇那样,来个重整朝纲,复兴唐室。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大唐已是千疮百孔,内有宦官弄权,外有权臣相逼,坐在龙椅上的昭宗,纵然有万般思想作为,也如同被绳索紧紧捆住的勇士,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内廷宦官把持朝政,最终引来权臣的不满,双方势力达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为了消灭宦官势力,宰相崔胤暗召朱温带兵入朝相助。

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朱温岂能错过?一场杀戮下来,宦官被诛杀得一干二净,朝政大全落在崔胤与朱温的手中。

为了达到篡唐的目的,朱温开始实施计划,杀掉了崔胤和一大帮阻碍他的人,完全将大唐的江山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

公元904年(天佑元年)正月,朱温开始逼昭宗迁都洛阳。昭宗很清楚朱温的狼子野心,大唐的根基在长安,而并非在洛阳,他以何皇后临盆在即为由,暂缓迁都。

三月,皇后何氏产下一太子。朱温多次派人前来欲加杀害,幸众宫女与内侍拼死相救,方保无恙。这时候,昭宗想起了李淳风对唐太宗说过的那句话,也知道朱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皇室之人,忙命心腹内侍去荣华殿中取来锦盒。

没多久,内侍取回来一个黄缎包袱,昭宗忙上前拿过包袱解开,见里面是一个一尺见方,颜色古朴,没有任何纹饰的盒子。

那盒子拿在手里还挺重,好像里面放了不少东西。昭宗打开一看,见里面只有一封书信,这么重的一个盒子,里面居然就只有这一封信。

信封用火漆封口,上面几个御笔朱批正楷:大唐皇室留宗。

昭宗认出是太宗皇帝的御笔题字,忙拆了火漆,抽出了里面的一页宣纸。

宣纸上面的字迹却不是太宗皇帝的:天佑天不佑,大唐子孙祸,除去木子姓,方保皇族留。

就这么短短的二十个字,下面的署名是黄冠子。

黄冠子是李淳风的道号,这封信是李淳风留下来的无疑了。信封上的太宗皇帝题字,可想而知当初太宗皇帝对这封信的看重程度。

李淳风不亏是术数大师,把什么事都料到了。

看着后面的那十个字,昭宗欲哭无泪,想不到大唐李姓子孙,居然沦落到要活命就必须改姓的地步。

何皇后泪水涟涟跪着上前说:“皇上,朱温贼子篡唐之心路人皆知,如今大唐李氏遭血殇之难,紫金光禄大夫胡三公乃忠义之人,何不请他前来寻求避解之法?”

紫金光禄大夫胡清,在家中排行第三,世称胡三公。其曾祖胡咏为文宗皇帝时的右散骑常侍,历三朝。胡清为人正义,当年宦官刘季述弄权,朝廷上下无不怨声载道,胡清曾在金殿之上大声痛骂刘季述,历数刘季述的恶迹,一时间震惊朝野,胡清的忠义之名天下皆知。

刘季述本欲加害胡三公,不料宰相崔胤联合朱温,起兵杀了刘季述。在这场诛杀宦官势力的斗争中,左神策军将孙德昭立下大功,深得朱温的赏识。

是夜,胡三公在内侍的带领下,避过朱温的耳目,来到皇帝的寝宫,见昭宗愁眉不展,旁边站着抱着太子的何皇后。

昭宗皇帝心乱如麻,大唐的江山随时都会改姓,如今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襁褓中太子的安危,用什么办法才能保太子无恙呢?

胡三公上前跪下:“臣下胡清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昭宗皇帝说道:“胡爱卿,都什么时候了,那些个繁文缛节,我看就免了吧!请起!”

胡三公也知大唐气数已尽,见皇上与娘娘这副模样,起身后躬身站在一旁,问道:“圣上深夜召臣下入宫,不知有何要事?”

他望着跪在面前的胡三公,好像想起了什么,忙走到里面,将随身带的传国玉玺用黄缎包了,接着从贴身的龙袍上撕了一块,咬破手指,在那块龙袍上写了一封血书,连同那封信一起小心放到盒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从何皇后的手中抱过太子,交给了胡三公,哽咽着说道:“胡爱卿的忠义之名,朝野皆知,怎么奈朕受制于贼子,一直未能予以厚报,实乃朕之过错,今朕以太子相托,望胡爱卿看在你我君臣一场的份上,将太子带至乡里,隐名埋姓终其一生。切不可让外人得知其身世,如此可保我大唐皇族一脉不绝……”

话未说完,已经与何皇后抱着哭成一团。

却说朱温几次派人想暗杀太子,都没能杀得成,他的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不急于下手,反正昭宗和那些李姓皇子王孙,都是他砧板上的肉,只有任他宰割的份。只要到了洛阳,找个好一点的机会,一个都不放过。

就在昭宗与何皇后相拥而哭的时候,负责皇帝寝宫守卫的金吾上将军孙德昭,刚好巡视到寝宫,听到里面传来哭声,忙屏退左右,只身推开了寝宫的门。

门内的三个人看到持剑进来的孙德昭,都惊呆了。昭宗早已经失去了皇帝的威严,大着胆子问道:“你……你进来干什么?”

孙德昭以前是曹州指挥使帐下的都统,后来跟了朱温,他虽是朱温的人,可对朱温的所作所为也深恶痛疾。眼前的一切,他已经看得明明白白,昭宗皇帝是想将一个多月大的太子交给胡三公带走,以免遭到朱温的毒手。他转身把门关上,还剑归鞘,跪下说道:“圣上勿惊,我并非朱温亲信,当年我祖上随太祖皇帝起兵太原,后官封灵都尉,我父乃汝州太守孙潜,黄巢贼兵攻破汝州时,携全家19口殉国……”

昭宗见是忠良之后,忙上前扶起孙德昭,说道:“将军请起!方才将军仗剑进来,还以为是朱温贼子的爪牙前来相害!”

孙德昭并未起身,看了一眼跪在旁边抱着太子的胡三公,说道:“皇上,外面都是朱温的人,胡三公一个人要想带太子出去的话,恐怕很难走得脱,如皇上不弃,臣下愿拼死保护太子无恙!”

他见昭宗面露惊疑之色,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唰”的一下切下一截小手指,接着说:“我孙德昭以祖上的名誉发誓,此生对大唐若有二心,人神共弃,死于乱箭之下!”

昭宗见孙德昭发了这样的毒誓,忙说道:“将军切勿多心,朕刚才只是担心此事,并未怀疑将军的忠心!”

孙德昭说:“事不迟疑,我们马上就走,方才寝宫内的哭声,已有多人听见,恐怕此刻已有人前去报告给朱温了!”

昭宗见事态紧急,对孙德昭说:“那就有劳将军了!”

何皇后将那个盒子和一些珠宝首饰用布打成一个包裹,交给胡三公,有了这些珠宝首饰,太子这辈子都将衣食无忧,用不着跟普通人那样,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

胡三公背着包袱,将太子贴身藏于胸前的衣内,朝皇上和娘娘磕了几个响头后,起身跟着孙德昭离开了寝宫。

有孙德昭在,一路上遇到几拨人马,都被他巧妙应付过去了。好在胡三公怀中的太子仍在熟睡当中,并未发出哭声惊动别人。孙德昭也知道这种局面维持不了多久,只催胡三公快走。

两人出了长安城没走多远,一队举着火把的军士从侧面追上来,为首的一个将军高声叫道“孙德昭,主公那么信任你,想不到你是一条养不熟的狗!”

孙德昭拔出剑,大声叫道:“我家世代深受大唐恩宠,生乃大唐的人,死乃大唐的鬼,岂可与你等贼子同流合污!”

他挥剑上前,砍翻了几个军士,待那骑马的将军冲过来时,飞身而起,剑走偏锋,斜里刺中那将军的颈部。鲜血狂喷之中,那将军的尸体一头栽倒马下。

领头的人一死,军士四下逃散。但是喊杀声早已经惊动了朱温,他得知孙德昭带着一个从皇帝寝宫里出来的人要逃走的消息后,亲自带人杀了过来。

孙德昭抢夺了马匹,交给胡三公,说道:“胡三公,快上马!”

在他们的身后,无数火把映红了半边天,喊杀声响彻天宇。

胡三公上了马,对孙德昭说道:“孙将军,那你呢?”

“别管我,快走!”孙德昭在马臀上拍了一掌,那马长嘶一声,扬蹄向夜幕中奔了出去。

孙德昭转过身,望着如海潮一般奔涌过来的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右手握紧了长剑,一步步向前迎了上去。

在夜幕的保护下,胡三公策马狂奔,终于摆脱了身后的追兵。他不敢走官道,只拣小路往东南方向走。天明时分,胯下那马发出一声悲鸣,口吐白沫扑倒在地。所幸胡三公有所防备,才没有被摔着。

用不了多长时间,那些追兵就可能追上来,胡三公身着一身官服,一眼就被人认出来。他脱掉外面的官服,往前走了一段路,见路边有一家农户,忙上前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壮汉,手里拿着一把大刀,一副很警惕的样子。

胡公公从身上拿出一些碎银子,对壮汉说道:“我乃福建客商,途中遭遇匪兵,除我与幼子外,全家皆被杀害,我这身衣服最能引人注意,可否卖一套衣服给我?”

壮汉看了看他,也不说话,回头从屋内拿出几件衣服。胡公公换了衣服,将原来的衣服用布包了,塞到猪圈的猪粪里。

这时,饿极了的太子哇哇大哭起来。事有凑巧,这家的农妇刚生过孩子,奶水很足,听到孩子的哭声后,从内屋走出来,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怜,可怜,小小年纪就遭此劫难!”

农妇从胡公公手里接过太子,进屋奶太子去了。

那壮汉说道:“你不是福建客商,你乃朝廷命官,你虽脱去了外面的官服,可你那官靴却出卖了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胡三公看了一眼穿在脚上的官靴,想不到这山野之中的人,竟然这么精明,当下惊慌不已说道:“我乃朝廷左谏议大夫方玉谦,因……”

这时候,后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晨光中,一队官兵飞驰而来。

那壮汉见胡三公脸色大变,说道:“想必是追你而来的,你且先到我屋后躲避,我来应付他们!”

胡三公忐忑不安地躲到屋后去了。

少顷,一队官兵来到屋前,领队的军官拦住正扛着农具出门的壮汉:“喂,你看到一个抱着不满周岁的孩子,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过去没有?”

壮汉回答道:“我刚起来,没看见,不过天明时分,我好像听到有马蹄声经过,好像还不止一匹马!”

一个军士对那军官说道:“胡清一定有人接应,否则他不可能走得那么快!”

那军官挥手说道:“快追!”

一行官兵急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山道的尽头。

那壮汉见官兵走远,转到屋后看着胡三公,说道:“你不是左谏议大夫方玉谦,你乃紫金光禄大夫胡清!”

胡三公惊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的官讳?”

一般山野农夫,没有人知道朝廷官员的官讳。

那壮汉说道:“胡大夫莫惊,我叫黄柏,我父亲乃僖宗皇帝时的礼部侍郎黄浩,因谏僖宗皇帝恭迎佛骨而遭贬为平民,我乃当朝光化三年的武举人,因无钱贿赂官员,只落得有个武举人的空名,无法报效国家。如今自耕自种,倒也落得逍遥自在。我虽是一鲁莽之人,可胡公的忠义之名,天下皆知,刚才我就已经看出你是骗我,要真想加害于你的话,就不会用谎言将那队官兵骗走了!”

听黄柏这么说,胡三公放下心来,但他仍不敢说真话:“实不相瞒,我正是紫金光禄大夫胡清,因不满朱温把持朝政,欲联络各李姓诸王重整朝纲,不料事败,方遭朱温派兵追杀!”

“原来是这样!”黄柏说道:“如今四处都是朱温的人,你一个大男人,抱着这个孩子,就算能够躲得过他们的追杀,可这个孩子要是饿了怎么办?”

这可是个大问题。现今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遭兵匪洗劫的村子,走上几十上百里地,都很难见到一个活人,大人倒可以忍饥挨饿,可一两个月大的孩子,是饿不得的。

黄柏见胡三公面露难色,于是说:“胡大夫,你若信得过我的话,先把孩子放在我这里,贱内刚生育完孩子,奶水充足,哺养两个孩子不成问题。至于你,可去前面山脚下的岩洞中躲藏,我早晚送饭给你!他们正四处找你,都以为你往别处去了,现在你躲在这里,他们怎么都想不到。”

胡三公想了一会儿,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他双手抱拳对黄柏说道:“黄义士的救命之恩,胡某无以为报,怎么敢再烦劳?”

黄柏说道:“说什么烦劳不烦劳的,比起胡公的忠义之名,我差远了。这里距离长安也就两三百里地,我可以托人打探那边的情况……”

胡三公想不到这一夜的狂奔,也就跑出两三百里地,他疲惫地点了点头,按黄柏的指引来到位于山脚下的一个石洞中。

石洞并不大,也不深,高约两三丈,深约五六丈,虽在山脚,但并不潮湿,最里面垫了一层厚厚的干草,还有石头砌成的锅台,想必经常有狩猎的猎人在这里过夜。

胡三公在石洞内住了下来,他以为住上一两个月就行了,谁知道这一住就是一年多。

几天后,黄柏来到山洞,带来了令胡三公痛不欲生的消息:金吾上将军孙德昭的首级悬在长安城南门外,尸体曝晒三天后扔入渭水,朱温得知胡三公出逃后,命人杀了他全家26口,连两岁的小孩都没有放过,除此之外,还杀了与此事有牵连的太傅胡勉和尚书令方诚等大小官员27人。

胡三公闻讯大哭,跪在地上朝长安城磕头不已。当黄柏去扶他的时候,他的额头鲜血直流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那种瞬间失去家中所有亲人的痛,是一般人无法体会得到的。

过了好一阵子,黄柏才说:“胡公,贱内所奶的孩子,并非你的儿子,而是当今太子!”

胡三公也知事再也瞒不过,微微点了点头,哑声说道:“如果你把我和太子献给朱温,高官厚禄任你选……”

黄柏愠道:“胡公,你把我黄柏想成什么人了?朱温贼子祸害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我黄柏虽非圣贤之人,但也知晓礼义廉耻,绝非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胡公,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待事情有所缓和之后,再做道理!”

是年6月,朱温逼昭宗皇帝迁都洛阳,他还下令长安全体居民也要一起迁走。接着,他命人把所有长安的建筑物拆毁,木料都投入渭水,漂浮而下,进入黄河运往洛阳。那整齐的街道,繁华的市场,瞬间变成了残垣断垒和堆堆瓦砾,巍峨的长安城遭到了又一次的大浩劫。

迁都的途中,朱温诛杀了大批李姓皇族和那些不听他话的官员,进一步巩固了他的权势。

胡三公闻讯,跪在洞口望长安哭了三天三夜。

之后,他咬破手指,将这些事写在了一张宣纸上,把这张记载有千古悬疑的纸,卷成筒塞入竹筒中,用蜡封口,最后将竹筒放进石洞中的一个岔洞中,用石头封住岔洞口,再用黄柏送来的糯米团熬成粥,和上黄土,把岔洞口的石头糊严实。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轻易拿走那个竹筒了。1000多年后,苗君儒带着几个学生到这边来考古,为避雨来到这个石洞中,一个偶然的机会,打开了那个岔洞,从而得知了传国玉玺具体失踪的原因,这是后话了。

外面的时局仍然很乱,胡三公在山洞中度日如年,每天用石头在石壁上做记号计算着日子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一年多。这时候的他,须发蓬乱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纵是当年的熟人再遇到他,也认不出来了。

太子在黄柏夫妇的哺育下,长得很健康,开始呀呀学语。

胡三公知道在这里并非长久之计,见太子断了奶,便起了带太子回乡的念头。在一个雾气笼罩这苍茫大地的清晨,他带着太子,告别了恩人黄柏夫妇,踏上了千里回乡之途。

一路上风餐露宿,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徽州那处离开了二十多年,留下无数童年记忆的小村庄。可是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无数残垣断壁,瑟瑟风中,那些随风飘零的落叶与杂草,似乎在向人述说着发生在这里不幸与苦难。

向乡人打听之后,胡三公才知,早在一年前,就有一队朝廷的官兵来到这里,将全村男女老少杀得干干净净,村口那座大土堆里面埋的,就是全村大小208人的尸首。

胡三公来到大土堆前,跪在地上流泪不已,若不是因为他,全族何至于遭此横祸?他愧对列祖列宗。

自古以来忠孝不能两全,在大义面前,他相信土堆中208个冤魂能够理解他的苦衷。

站在他身后的太子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跪了下去。

胡三公见状,忙扶起太子。太子乃千金之躯,怎可向平民百姓行此大礼?

两人相拥而立,胡三公极目四望,这万里河山之中,还有他们两人的立足之地吗?

此地不宜久留,胡三公背着太子,沿山路继续往南走。翻过了几座大山之后,来到一处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又累又饿的胡三公来到一家人的院门前,刚要敲门,突然头一晕,身体一歪,就再也不知道了。

当他醒过来时,见躺在一张床上,床前站着太子和一个和蔼的老人。

老人和颜说道:“你终于醒过来了!”

胡三公虚弱地问:“请问老丈,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说道:“此地叫考川,三天前客官带着这个孩子晕倒在我家门前!”(作者注:考川今叫考水,位于江西婺源境内,距县城约15公里)

胡三公说道:“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我胡三……”

老人目光如炬,低声问道:“你是否遇上大悲之事?”

胡三公问道:“老丈何以得知?”

老人说道:“我替你把过脉,你脉象虚弱无力,乃劳累所致,可你的心脉杂乱,且目色赤红,此乃悲伤过度之相。”

胡三公说道:“实不相瞒,我乃外地客商,为避兵祸携家南逃,可途中遭遇兵匪,全家被杀,只有我带幼子逃出!”

老人点头道:“难怪如此!不知客官究竟要逃往何处?”

胡三公说道:“只想寻求一个避世之处,将此子养大成人便可!”

老人笑道:“考川地处崇山峻岭之中,历年兵祸都难波及至此,一年到头也难见到一个生人,客官难道还想逃到哪里去?”

他手上出现一个包袱,接着说道:“这是客官的包袱,包袱虽不大但却较重,客官可查看一下,是否少了什么东西?”

胡三公微微一惊,若老丈看过他的包袱,就知道他真实的身份了,当下接过包袱,也不打开,只放在枕边。

老丈接着说:“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要精心调养一段时间才行!”

胡三公见老丈慈眉善目,并非奸恶之人,遂问道:“敢问恩公尊姓?”

老丈说道:“老汉我姓潘,今年六十有八,会点岐黄之术,当地人称潘神医!”

不亏是神医,单从脉象上就猜到胡三公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潘神医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早已嫁到邻村。

胡三公的身体恢复之后,见这里的村民忠厚淳朴,且正如潘神医所说的,这里地处偏僻,一年到头也难见到一个生人,于是带着太子安心住了下来。

在考川村民的眼里,他们是一对逃难到这里的父子。为了维持生计,胡三公开了一家私塾教授临近几个村子的小孩子读书。

潘神医见胡三公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既当爹又当娘的,生活有诸多不便,便四处张罗着想要他续个弦。可他却始终牢记自己的使命,谢绝了潘神医的好意,一心一意抚养太子。

胡三公遵照昭宗皇帝的圣意,将太子改姓胡,取名昌翼,喻“大得覆翼”之义。

胡昌翼自幼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熟读四书五经。时光如梭,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太子长大成人。

后唐同光三年(公元925年),22岁的胡昌翼考取进士,正当朝廷举贤受职之时,传来胡三公病重的消息。胡昌翼忙向后唐庄宗皇帝请假回家侍父,以表孝心。

胡三公深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他不想让那个秘密随着他而埋入地下,在病榻前,他要胡昌翼挖开墙壁,从里面拿出那个藏了十几年的木盒子。

打开木盒子,里面有昭宗皇帝的血书,李淳风留下的那封信。看过血书和信之后,胡昌翼什么都明白了,他泪流满面跪在病榻前,朝胡三公连磕9个响头。

胡三公指着盒子里用黄缎包着的东西,要胡昌翼打开。胡昌翼解开黄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一尺见方,高约六寸的玉印,玉印的玉色温润,在光线的照射下,周遭出现几道七彩光晕。玉印上伏一条仰首五爪虬龙,周边侧壁为阴刻祥云图案。他拿起玉印,翻过底边,见下面是八个篆体阴刻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印的下方一角用黄金镶裹,旁边隐约有裂痕,底边一线镶着黄金,也雕了一些云状纹饰。

有关于传国玉玺的故事,胡昌翼是知道一些的,《史记》与《汉书》上也有相关的记载。他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传国玉玺,说不出话来。血书与传国玉玺这两样物件,是证明他乃李唐皇室的最好凭证。

胡三公的声音微弱:“你且收好,此物切不可旁示于人,历来兵乱,都与此物有关,玉玺虽是圣物,却也是人世间的不祥之物呀!”他接着说:“朱温贼子早已经死了,国仇家恨,一切都已烟消云散。我死后,你可恢复李姓,毕竟你是李氏皇子!”

胡昌翼哭道:“父亲,大唐江山早已换姓,我虽李唐皇室,但深感父亲养育之恩,既然先皇遗书中已准我改姓,又何必改回去呢?自我之下所有子孙,世代姓胡,永不改姓!”

胡三公死后,胡昌翼守孝三年,他自知乃帝室之胄,又何必屈尊于别人之下,令先人蒙羞呢?于是在考川村中修建了一所书院,专心教书讲经,结交乡野隐士,拒不出仕,世称“明经翁”。

北宋咸平二年(公元999年),胡昌翼无疾而终,享年九十有六。临终之时叮嘱儿孙,为报胡三公养育救命之恩,切不可改回李姓。他死后,其子按其吩咐,将其葬于考川村对面的黄杜坞,墓地为凤字形,其墓为八卦状,墓呈半球形,面贴龙鳞青砖。墓葬顶为太极图,侧围为八卦符。墓前正对考川村背后的玛瑙峰,背靠连绵数十公里龙形山,左青龙右白虎藏风聚气。

在当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座八卦坟的寓意。1000多年后,当苗君儒站在这座八卦坟前,看出八卦坟的玄机之后,也不仅惊叹坟墓主人的精明与苦心。

考川村自此一直重视教书育人,有南宋理学大师朱熹曾拜题考川为“明经学校,诗礼人家”的题词为证。

到了公元1310年,考川村人胡淀为纪念始祖明经进士胡昌翼,同时也是纪念朱熹的题词,扩大修建了“明经书院”。知州黄惟中还呈请朝廷赐“明经”额匾。一时“四方学者云集”,“历数年,学者至盈千人”,成为中国四大书院的后起之秀。它曾有一个“进士走廊”的赫赫声名,是宋、元、明、清四朝代的“翰林院”,光从这儿走出去考中进士的就有八百余名,无怪乎当时的天下学子对这所“金字塔”趋之若鹜。

受明经书院影响,考川在历史上还先后建有石丘书院、云峰书院、藏书楼、藏云楼和精舍、文昌阁,可惜都先后毁与兵火。洪武二十年的《明经胡氏宗谱·序》中曰:“考川富贵繁丽,吾无所羡;惟比屋书声,他处所无,为可敬羡耳。”

据后世考证,婺源周边一府六县(徽州府、歙县、黟县、绩溪、休宁、祁门、浮梁)的胡姓子孙,皆出自考川(后称考水),世称“明经胡”。后世胡氏子孙繁衍,做官为商者众多。最出名的莫过于清朝的红顶商人胡雪岩和民国大学者胡适,胡适还公开承认自己是“李唐后裔”。

“明经胡”的子孙们只知道自己是皇族后裔,并不知道他们的祖上还保留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4kVxJTrNTHeYxID9Y17E+KjWikz0Czbk6qnZr80ey1qdiQ1t+QW0gd+ERKYUTJ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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