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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葬台

天亮之前,山口那边陆续派了几股人下来,都被守在山坡下的士兵用子弹赶了回去。

康礼夫和刘大古董两人,在林正雄和几个黑衣汉子的保护下,就着羊皮垫子睡了一个短觉。

董团长一看天色渐渐亮了,山口那边还是没有传来枪声,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把剩下的十几个士兵叫到一起,沉重地说道:“兄弟们,你们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没捞着什么好,说实在的,我觉得对不起你们。我答应了康先生,等下就带人冲上去。”

一个士兵叫道:“团长,我们只剩下三发炮弹,就这么冲上去,不明摆着去送死吗?”

董团长黯然说道:“来的时候胡专员对我说,就算我没命,也要保康先生的安全!”

那个士兵说道:“大不了我们陪康先生回去,从另一条路走!”

董团长说道:“你们没看那个姓林的,是用什么眼神看我们的吗?他那意思很明白,就是说老子不卖力。老子想过了,我们这趟出来,就是送死的,早死迟死都一样,与其死在西藏那边,没有人收尸,还不如死在这边,运气好的话,还能被友邻部队的兄弟送回去!”

驻守在雀儿山的西康军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回西康押送军需过去,只要看到他们尸体上的军服,就一定会把他们的尸体送回去。

董团长接着说道:“兄弟们,谁不愿意跟我冲的,主动举手,我不勉强你们!”

十几个士兵没有一个举手,一个年纪最大的士兵说道:“团长,你当兄弟们都是贪生怕死的孬种么,自从穿上这身黄皮子军装的那天起,这条命就不属于自己的了!团长,你带着兄弟们冲就是,谁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养的!”

其他士兵也大声附和。

康礼夫觉得过意不去,走过来说道:“董团长,我看还是不要白白去送死,跟我一起往回走,回甘孜后再多召集些人,从别的路绕过去!”

他想得很清楚,就算董团长他们冲上去送死,也不济事,更何况,往回走的路上,难免会遇到山匪,单凭林正雄和那几个黑衣汉子,是没有办法应付的。

既然康礼夫这么说了,董团长也不好说什么,正要吩咐士兵打点行装,大家一齐往回走,却突然听到山口那边传来枪声,惊喜道:“他们已经穿过去了,兄弟们,还等什么?”

十几个人提着枪呼啦啦地冲到山口那月亮形的拐弯处,董团长定睛看去,见前面山口那里枪声阵阵,仔细一看,却见山匪和山匪之间对起火来,双方打得不亦乐乎,当下大喜,对正在架设迫击炮的士兵叫道:“把剩下的炮弹全给我打出去!”

几发炮弹呼啸着飞过去,落在山匪的人群中,登时炸死了十几个。没有了那两挺机枪的威胁,十几个士兵在董团长的带领下,一鼓作气冲了上去。

他们这么一冲,守在山口的那些山匪顿时像潮水一般退了下去。董团长站在山口顶端,望着那些逃走的山匪,他有些想不明白,这些山匪怎么会起内讧呢?知道他遇到一个人,才弄清楚内情,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人在背后控制着。

一个士兵往山口下方走了一段路,下了一个陡坡,看到了正在往外冒白气的洞口。他还没走到洞口边上,就见从下面爬上来一个人,正是进洞去的几个士兵之一。

苗君儒回到了地面,躺在那里休息。从洞里出来的几个士兵,早已经把在里面遇到的事情对董团长说了。

董团长上前看了苗君儒腿部的伤,低声道:“要尽快把弹片取出来,否则一旦伤口发炎,你这条腿就费了!”

苗君儒说道:“我那包里有工具,等下你用工具帮我把弹片取出来,上点药就没事了!”

董团长忙吩咐几个士兵下山去拿苗君儒的包袱,顺便把康先生也接上来。没多一会儿,就见林正雄拎着一个帆布包就疾步跑上来,到苗君儒身边后,急切地说道:“苗教授,你的腿没事吧?”

苗君儒微笑道:“没事,你当过特种兵,知道该怎么做,还是由你来吧!”

董团长冷冷地看着林正雄,说道:“之前没见你怎么对苗教授好,想不到现在倒献起殷勤了!”

林正雄不顾董团长的冷嘲热讽,低头撕开苗君儒的裤管,仔细检查起伤势来,见手榴弹的弹片深陷在肉里,便道:“苗教授,我马上给你动手术,只是没有麻药,会有些痛!”

苗君儒说道:“放心,我熬得住!”

林正雄从帆布包里取了工具,其实就一把小刀和钳子。他将小刀和钳子用火消了毒,小心把伤口结成冰的血块除去,慢慢向里挖。伤口不断有血涌出来,流到地上。苗君儒的额头溢出豆大的汗珠,咬着牙面不改色地望着远处白色的雪山顶。

董团长焦虑地望着林正雄,说道:“苗教授是为了救我的兄弟才弄成这样的,你要是不把他的伤弄好,我饶不了你!”

林正雄深吸一口气,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安静点好不好,别给我添乱!弹片就在大腿动脉血管的旁边,稍不留神就会碰到!”

董团长听林正雄这么说,忙走到一边去了。康礼夫和刘大古董在几个士兵和黑衣汉子的保护下,从下面慢慢走了上来。

林正雄用刀子割开弹片旁边的肌肉,用钳子夹着那块弹片,一点点地拔了出来。他望着这块一寸多长的弹片,刚说了一句“好险!”却见苗君儒脸色苍白,已经痛得晕了过去。他利索地包扎好伤口,起身对走过来的康礼夫说道:“康先生,弹片已经取出来了,人没事,只是无法走路,得抬着走!”

董团长早命人去山口下边的森林里砍了一些树枝过来,做成一个简易的担架,他和一个大个子士兵抬着苗君儒走。

那些山匪早已经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一行人起身,缓缓地朝雀儿山而去。扎布牵着一匹骡子,走在最前面。当他们一行人来到西康军队的驻扎营地时,已是傍晚时分。

董团长与驻守在这里的马团长认识,双方见面时,马团长解释说早就听到了死人口那边的枪声,但他们的任务是守住山口,若没有上级的指示,是不敢擅自离开的。

董团长并没有责怪马团长他们的意思,每支军队都有各自的任务,军纪如山,谁也不敢乱来。

苗君儒和几个受伤的士兵在这里得到很好的救治,身体恢复了不少。两天后,他们补充了一些粮食和弹药,留下了那几个受伤的士兵,另外再向马团长要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启程往西藏而去。

董团长照例和那个大个子士兵抬着苗君儒,不同的是,他们换了一副军队里专用的担架,抬起来轻松多了。

康礼夫和刘大古董他们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董团长却落到最后。走过一道山梁,董团长看着前面的人走远了,才低声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我觉得那个姓林的有问题!”

苗君儒问道:“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可是康先生的人!”

董团长神神秘秘地说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对你说,你还记得我手下那两个被吸干血的兄弟么?”

苗君儒问道:“怎么了?”

董团长说道:“就在我们留在马团长他们这里的两天中,他们有两个士兵死了,死状和我那两个兄弟一样!马团长怕这个事情闹大,没敢对外人说。”

苗君儒惊道:“可是这和姓林的有什么关系?从你那两个兄弟颈部的伤口看,我怀疑是被什么吸血怪兽咬的,当然,也可能是僵尸。你也知道,僵尸走路是僵硬的,而且只能够晚上出来,可那姓林的是个大活人!”

董团长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他在给你取弹片的时候,用舌头去舔刀头上的血,还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还有这一路上,我看到他从来没有吃过东西!”

苗君儒这才想起,自从见到林正雄的那一刻起,他就没见对方吃过东西。每当大家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总是不见林正雄,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他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怀疑他不是人?”

那个高个子士兵说道:“他还真的不是人,他带着我们冲上去的时候,我看着他冒着那些山匪的子弹爬到上一层,本来已经上去了的,可不知怎么他又下来了,还伤了手臂。才隔了没多久,他那受伤的手臂居然一点事都没有了!要是正常人,最起码也得上十天吧!”

这么一说,苗君儒也觉得林正雄有些不正常,他说道:“你们知道就行,不要说出去,以后多注意他一点!”

过了雀儿山,走过一条狭长的山谷,前面就是藏军控制的地盘。

刚走到一处山脚下,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鼓声,走在最前面的向导扎布,顿时变了脸色。

两边的山上出现了许多身穿藏袍的藏军,从山上下来一队骑兵,朝他们直冲过来!

一些士兵惊慌起来,正要转身往回跑,却听到林正雄高声叫道:“怕什么,他们是康先生的朋友!”

跟着康礼夫的刘大古董拍马上前,在距离对方两百米的地方下了马,手里平端着一条洁白的哈达。

那一队骑兵冲过来后,全都勒马停在旁边,从山上又下来几匹马,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六十岁干瘦的老头子,看模样和一身打扮,就知道他是贵族家的管家;他身后有两个人,那年纪大点的约莫四十多岁,头戴牛皮藏帽,左耳戴着一串镶金钻石耳坠,右耳戴着松耳石耳坠;上身穿五色藏族锦袍,披着一条貂皮披肩,脖子上挂着几串红绿相间的珠子,腰束金丝缎腰带,别着一把两尺长的藏刀,还挂了两个金线荷包,足穿长筒翻毛牛皮蹬红云绣靴;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翡翠玉扳指,抓着马缰。

在中年人的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则穿着灰色羊皮藏袍,套着一件锦缎质地的大领无衩小袖衣,长发用五彩绳绾在脑后,发髻上簪着红宝石饰物,左耳戴着红宝石珠坠,右耳挂着一串小珍珠。与老年人不同的是,他腰里除了插着一把藏刀外,还别着两支盒子枪。

在他们的身后,跟着四个背着长枪,腰里插两支短枪的彪形大汉。

这两人来到刘大古董面前,下马后接过管家递上哈达。那中年来到刘大古董的面前,用汉语流利地说道:“刘先生,我们终于见面了!”

刘大古董哈哈笑道:“是呀,是呀!贡嘎杰布大头人,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

康礼夫托着哈达一步步走过来,当刘大古董把康礼夫介绍给贡嘎杰布时,贡嘎杰布忙躬身行了一个礼。

双方相互敬献过哈达,康礼夫接过贡嘎杰布递过来的一碗酒,先用右手无名指沾点酒,向空中、半空、地上弹三下,然后喝了一小口。贡嘎杰布拿着羊皮酒囊,把碗倒满,康礼夫再喝了一小口,贡嘎杰布又把碗倒满。康礼夫这样喝完三次,最后一口把碗中的酒喝光了。

贡嘎杰布哈哈笑道:“康先生,我接到刘先生电报之后,带着人在这里等了五天!来,这是我儿子索朗日扎,他会陪着你们去的!”

索朗日扎走上前,朝康礼夫施了一礼。

康礼夫上下打量了索朗日扎一番,对贡嘎杰布说道:“虎父无犬子,想不到贡嘎杰布大头人年纪轻轻,就有一个这么勇猛的儿子!”

寒暄过后,康礼夫把手一挥,早有士兵把那十箱阿司匹林抬了过去。他微笑道:“贡嘎杰布大头人,这里有十箱阿司匹林,不成敬意!”

“想不到我的汉族朋友会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贡嘎杰布笑道:“康先生,我用自己的生命保证,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的!”

他上了马,将大手一挥,早有骑兵在前面带路,往山上走去。康礼夫的人则跟在藏军的后面。

苗君儒躺在担架上摇摇晃晃的,到达昌都是在两天后,中途在江达和妥坝歇了两晚,都有这两地的小头人接待,倒也平安无事。

后来他才知道,贡嘎杰布大头人是这一带身份和地位最高的大土司,从雀儿山那边开始,一直到念青唐古拉山东边的地盘,都是贡嘎杰布大头人家的。这位大土司家拥有十几万藏军,几十万奴隶,还有数不清的牛羊。光供养的黄教寺院,就达二十座以上。

到了昌都,他和董团长以及那些士兵被安排在驿馆中,而康礼夫他们几个人,则被请到贡嘎杰布家那豪华的府邸里去了。

董团长来到苗君儒的房间里,关上门低声说道:“苗教授,昨天晚上又有人死了,是藏兵,和我那两个兄弟一样,都是喉咙被咬了一个大口子,血都被吸光了!”

苗君儒问道:“你注意林正雄没有?”

董团长说道:“我专门派了两个弟兄跟着他,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苗君儒问道:“既然这样,藏兵又是怎么死的呢?”

“这就不清楚了!”董团长靠近苗君儒,接着问道:“苗教授,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去寻找传说中的宝石之门?”

苗君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寻找宝石之门的事,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也从未向董团长透露过半点。

董团长说道:“是我的兄弟在监视林正雄的时候,听康先生他们对贡嘎杰布大头人说的!”

苗君儒点头道:“是又怎么样?”

董团长说道:“宝石之门只是藏族传说中的地方,千百年来,寻找宝石之门的人都有去无回。

我带着手下兄弟跟着你们去,肯定是去送命的!”

苗君儒低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康先生就是找到开启宝石之门的钥匙,才决定去寻找的!”

董团长瞪着眼睛说道:“这么说,宝石之门真的存在喽?”

苗君儒微笑道:“我认为也存在,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人去找!”

董团长拍了苗君儒的肩膀一下,说道:“要是真找到了宝石之门,随便拿几颗宝石出来,也可以对得起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他们死了,家人可不能受苦!”

苗君儒笑道:“你这个当团长的,怎么老是想着你的那些兄弟?”

董团长说道:“我们这些当兵的,可比不上你们知识分子。大家都是吃兵粮的,一起穿一起睡,战场上舍命相拼,舍死相救,讲的就是兄弟义气。”

两人正聊得起劲,一个士兵敲门进来道:“团长,刚得到消息,贡嘎杰布大头人死了!”

苗君儒大惊,他见过贡嘎杰布大头人,那老头子的精神状态很好,身体也不错,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

董团长问道:“有没有听说是什么原因死的?”

那士兵回答道:“不太清楚!”

董团长的脸色微微一变,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不觉得贡嘎杰布大头人的死有些蹊跷吗?”

觉得蹊跷有什么用,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够管得了的。苗君儒仰面往床上一躺,说道:“董团长,难道你还想去弄清楚贡嘎杰布大头人是怎么死的?”

董团长说道:“苗教授,贡嘎杰布大头人是怎么死的,那与我无关,可是康先生在府邸里呢,我总不能不管吧?”

苗君儒说道:“你想怎么管?就凭你手下那几十个人?贡嘎杰布大头人突然间死了,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可不想卷进去!董团长,我觉得这里面的水可深得很呢,你只是一个受命于上级的军人,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他说完这番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董团长呵呵地笑着,用手挠了挠头,连连说了几声“那是,那是!”便随着那个士兵出门去了。

苗君儒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其实他也想弄清楚贡嘎杰布大头人的死因,只是腿伤未愈,连行走都困难,更别说夜探贡嘎杰布的府邸了。

他知道西藏这边的贵族和头人居住的府邸的结构大体相同,一般由主楼和前院两个部分组成。前院多系二层,底层用作仓库、或作奴隶(朗生)、佣人的住房,有的设置部分客房,接待来客。二层基本上是管家用房以及管家所用厨房,以管理庞大的庄园和财产。主楼居前院之北,一般呈回字形,有三到四层,中间为天井小院。房屋底层主要是各种库房,诸如盐库、粮食库和酿酒用房。第二层,北侧正中,为佛殿,南侧为管家会议用房和文件库,两侧为厨房、主副食仓库和家俱库房。第三层和最上一层系主人及亲属用房,有卧室、起居室、经堂、专用经堂、餐室,以及亲随佣人、奶妈的住室等等。

此时的贡嘎杰布大头人,一定躺在他自己的卧房中。

按照藏族的传统,当人濒于死亡时,称之为“中阴”,守候在旁边的人设法给那人服下活佛赠给的“圣水”和“圣丸”,在其耳边呼唤死者生前崇拜的菩萨、活佛的名号,使其修持在心,促使微弱的根识晓悟,接受劝请,忆念死后获得佛的保佑,然后迅速清理病人身上的所有毛制衣物。一旦断气,则用布盖住面孔,置于原位。此时,死者的亲属不可触摸死者的遗体,以免干扰最后的死亡历程,直到“中阴”身完全脱离世间肉身为止。信仰佛教的藏民,相信死亡仅仅是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过程。死亡不过是人体这种物质覆灭而已,即使肉体虽已变成石或土,但灵魂是不会死的。因此,一般认为这个历程大约需要三至四天,这也是亲朋好友前来哀悼的时间。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请高僧来主持“普哇”仪式(即超度灵魂),仪式举行时,死者身边除了高僧外,不得有旁人在场。将房门和窗户关上后,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高僧把携带的“坛城沙粉”(藏传佛教认为“坛城沙粉”是用土、水、火、风、香、味、触、饰混合而成)倒一点在死者头部囟门上,盘腿对坐于尸体,右手持铃,左手持金刚杵,念诵《中阴救度经》,以超度死者的亡灵。

举行“普哇”仪式的目的,是通过诵经后的法力在死者头盖骨的囟门上开一个小孔,让灵魂从孔中出走,脱离世俗轮回,摆脱死者生前对亲友及财产的依恋之情,避开中阴界各种魔障,免受妖魔的折磨,使死者来世投胎于极乐世界或转生为人。

仪式举行后,才可搬动尸体。此外,家人带着写明死者死亡时辰、生年属相及配偶、子女生年属相的书文到占星喇嘛处占卜星相,决定属什么属相的人可以接近或接触尸体,以何种葬法处理尸体,出葬时间、停尸期间需诵的经文及出葬吉日,七七四十九天内举行何种佛事仪式等。

如果贡嘎杰布大头人是突然暴毙的,就属于“恶死”,用藏族佛教的观念解释,就是死者生前造下了许多罪孽,才导致有“恶死”的结果。那么,就绝对要举行佛法会,请几十乃至数百高僧念经做法,以消除死者的罪孽。

苗君儒懒得去多想,喝了几杯放在桌子上的酥油茶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个士兵冲进来把他叫醒了。

那士兵惊慌失措地叫道:“苗教授,不好了,出大事了!”

苗君儒欠起身子,发觉已经是晚上,他打着哈欠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那士兵说道:“你自己看吧!”

苗君儒也听得外面传来纷杂的声音,从床上起身走到窗边,见驿馆的外面火把通明,不知什么时候围了大批的藏军,足有上千人。十几个手持冲锋枪的西康军士兵,正守在驿馆的门口,不让藏军冲进来。

苗君儒问道:“怎么会这样?”

那士兵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团长带了两个人出去,就一直没有回来,今天一大早,那些藏军就把这里围起来了。”

“你说什么,今天一大早就被藏军围住了?”苗君儒说道:“我不久前才和你们团长说过话呢!”

那士兵说道:“苗教授,你知不知道你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呢;在这之前有人来叫过你,可怎么叫都叫不醒!”

苗君儒大吃一惊,登时清醒了许多,记得睡觉之前喝了几杯酥油茶,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这么久。糟糕,酥油茶有问题!他朝桌子上望去,只见原本放在上面的那罐酥油茶不见了。

昨天送这罐酥油茶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藏族男人,他以为是驿馆里的人,也就没有在意。没想到居然会“中招”,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让他睡一觉吗?

他想了一下,问那士兵:“康先生他们呢?”

士兵回答道:“从我们住在这里开始,就一直没见他们,不知道他们怎么了!我们想叫扎布出去打听情况,可他出去后,也一直没有回来!昨天晚上,我们都听到土司府邸里面有枪声传出来!”

苗君儒说道:“你去告诉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的!”

那士兵离开后,苗君儒坐回床边休息了一会,头还是有点涨,外面的纷杂声不断传来,情势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不管怎么说,董团长和那些士兵毕竟是负责保护康礼夫的,以康礼夫与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关系,不应该会闹成这样。

他正要出门去看,就见门外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刚才出去的士兵,另一个则是他们的向导扎布。

那士兵一进门就说道:“苗教授,扎布回来说,贡嘎杰布大头人是被董团长杀死的,索朗日扎已经发下话,要董团长为贡嘎杰布大头人陪葬,明天一大早,就要举行天葬!”

苗君儒再次大惊,他得到贡嘎杰布大头人死亡的消息时,董团长和他在一起,怎么会是董团长杀的呢?再说,依藏族的惯例,像贡嘎杰布大头人这种地位显赫的人,停尸在家里,每日由高僧念经超度的时间,应该在七天以上,怎么这么快就要举行天葬呢?

他想着董团长对他说过的话,昨天晚上董团长带人偷偷进入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府邸,想去救康礼夫他们几个人,没想到却被别人算计了。

难道是有人设计故意陷害董团长?那个人会是谁呢?

那士兵急道:“苗教授,你赶快想办法,天一亮,董团长就要被他们……”

苗君儒思索了一会,说道:“你去对外面管事的人说,我要求见一见索朗日扎!”

那士兵出去没多一会就回来了,说道:“他们根本不理我们,也没办法冲出去,怎么办?”

“那就找一套藏袍来,我想办法混出去!”苗君儒拿出怀表一看,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离天亮没多长时间了,他问扎布:“你知道天葬台在什么地方么?”

扎布惊恐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上不去的!”

苗君儒说道:“先出去再说!”

那士兵很快弄来了一套藏袍,苗君儒穿上之后,还挺合身的,这么一打扮,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与普通藏民有什么不同。他在那士兵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士兵皱着眉头出去了。

扎布问道:“苗教授,你叫他去做什么?”

苗君儒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说道:“等下我跟你出去就是!”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叫喊声。他走到窗边一看,见守在门口的西康军士兵和那些藏军打起架来了,双方推推搡搡拳打脚踢,顿时乱作一团。

他对扎布说道:“走!”

两人下了楼,混入人群里,拼命挤过藏军的队伍,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天葬台就座落在离昌都不远一座石山的半山腰上,苗君儒跟着扎布来到山下时,天色已经微明,他们藏在一块岩石后面,见前面那支上千人的庞大队伍,正缓缓移动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上百个手拿法器和旗幡,身穿绛红色的长裙和袈裟的年轻喇嘛。年轻喇嘛的后面跟着几十个身穿黄色袈裟,手拿经筒,低头念经的老年喇嘛。在这些喇嘛的后面有十几乘十六人抬的敞床大轿,每乘大轿上都坐着一个头戴黄色鸡冠形僧帽,身穿黄色袈裟,披着金线貂毛压边僧袍的活佛。

每个抬轿的都是年轻的喇嘛,步伐稳健有力,行走次序有条不紊。

一大队藏军紧跟其后,有骑兵也有步兵,分为两队。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棉布的董团长,被两个身体健壮的壮汉拉扯着往前走。

紧跟着藏军的那些人,从服饰上看,便知是贡嘎杰布大头人的亲戚,具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在这些人的后面,是穿着各色藏袍的普通藏民,一个个低着头,手里拿着点燃的藏香或者经筒,步履缓慢地往前走。

苗君儒他们跟过去混在人群中,可是还没走出几十米,就见前面被藏军堵住,不让人再往前走了。那些藏民全都匍匐下来,把香插在土里,面向山上跪在地上磕头祷告着。

扎布跪在那里,说什么都不肯往前走了。

苗君儒弯着腰在人群中灵巧地穿梭,由于腿伤的缘故,走得并不快。往上走一段路,刚一抬头,就被两个藏兵拦住,随即双臂被人抓住。

他不想挣扎,坦然摘掉帽子,大声叫道:“我知道大头人是怎么死的!”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过来,拔出枪对准苗君儒,用汉语说道:“你是什么人?”

苗君儒运力将抓住他手臂的两个藏兵甩开,大声道:“带我去见索朗日扎,我有话要对他说!”

这时,听到上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把他押上去!”

那军官挥了挥手,冲过来几个藏兵,一齐押着苗君儒往上走。

山路崎岖不平,苗君儒每走一步,腿伤之处都疼得很厉害,他咬着牙一步步往上挪,没多一会就来到了半山腰。

所谓的天葬台,其实就是一处数百平米大小的平地,此时平地上围搭着二处大小像篱笆式的方形帐子,四周挂着无数各具颜色的布条和各式彩带,围着红、白、蓝三色布,挂有蓝、白、红、黄、绿五色布条做成的幡。平地的中间有一堆大石头,石头旁边还竖着一根一米多高的石桩。其中一块最大的石头上,放着一捆白布包着的东西,里面应该就是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尸体了。那些喇嘛分成三排,围坐在大石块的周围,双手合什低头诵经,庄严而浑厚的念经声,在石台的上空久久飘荡。

几个穿着土黄色僧袍的“热甲巴”(藏语:意思为天葬师),脱掉袈裟,戴上僧人专用的藏式三角口罩,身上缠件深黑色袢袄,在石台的旁边烧火煨桑烟。董团长被两个壮汉压跪在石台下,不屈地挣扎着。

天空中出现了秃鹫的影子,而且越来越多。这些具有灵性的神鹰,即将履行其神圣的职责带走死者的肉身,赎去死者身前的罪孽,使灵魂早日得到解脱。

几个穿着青色藏袍的壮汉拥着一个老头子走了过来,那老头子约莫七十岁左右,头戴高顶狐皮帽,身穿质地精细,绣有龙、水、鱼、云等纹饰的五色蟒缎藏袍,披着一件貂皮披肩,下穿云纹金丝线大褂;腰束牛皮金丝缎腰带,上面别着一把短刀,还有一些装饰品,足穿低筒牛皮靴;右耳戴松耳石,左耳垂长耳坠。左手上捻着一串紫檀木佛珠;浓眉长须深目举止豪迈,不怒自威。

苗君儒身后的几个士兵压着他的肩膀,想让他跪下,但他却运足了气,硬挺着不跪。

老头身边的一个壮汉用汉语呵斥道:“你这个下贱的汉人,见了我们丹增固班老头人还不下跪?”

苗君儒暗暗一惊,他以前在西藏时,就听说过这位老土司的传奇故事,被藏民们誉为“雪山之鹰”。老土司年轻的时候,只是一个世袭的小土司,他纵横念青唐古拉山以东的大片草原,多次率部与清军交战,曾独自一人深入清军大营,斩获清军将领的首级。清廷久战不赢,无奈只得封丹增固班为昌都地区的大土司。

他冷冷地望着丹增固班,说道:“这么说,你就是贡嘎杰布大头人的父亲了?”

那几个士兵见苗君儒这么没有礼貌,挥起枪托就要往他身上砸,只见那丹增固班的眼睛一瞪,把手轻轻一挥,那几个士兵吓得退到一边去了。

丹增固班走到苗君儒面前,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来送死?”

苗君儒也不答话,挺直的腰,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平端在手上。是一串佛珠,由 36 颗不规则的珠子串成,珠串中每一颗珠子的色泽都不同,或黄或白,或深或浅,但每一颗珠子在晨起阳光的映照下,泛出一种奇异的七彩光晕。整串珠子泛出的七彩光晕,将苗君儒环罩在其中,远远望去,他犹如一尊降临尘世的神佛。

丹增固班呆呆地望着苗君儒手中的那串珠子,眼中闪现出不可思议的目光,脸上出现的异常虔诚的神色,他缓缓跪了下去,匍匐在苗君儒的面前。

那十几个端坐在敞床大轿上的寺院活佛,也都走下大轿,来到苗君儒面前,虔诚地匍匐在地。

至于那些正在念经的喇嘛,早已经停止了念诵,一个个面向苗君儒匍匐在地。山上山下所有的人,全都匍匐在地,天葬台上如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翱翔在空中的秃鹫,偶尔传来一两声长鸣。

丹增固班和那十几个寺院活佛,早已经认出苗君儒手中那串佛珠,是格鲁派(西藏黄教)的圣物“舍利佛珠”,更是历代活佛相传的信物之一,那 36 颗佛珠其实就是 36 位高僧虹化后留下的舍利子,具有无上的佛法功德。他们也都听说了,几年前,转世灵童遭遇了一伙土匪,幸亏一个汉人出手相救,才保大家无恙。为表示感谢之情,转世灵童将手中的“舍利佛珠”赠与那个汉人。

在这串黄教圣物的面前,身份地位极为尊贵的老土司丹增固班,也只有下跪磕头的份,其他寺院中的活佛就更不用说了。

苗君儒收起那串“舍利佛珠”,大声道:“你们都起来吧,我是个汉人,无需那么多礼!”

丹增固班从地上爬起来,躬身问道:“你有什么吩咐?”

苗君儒说道:“你们先把董团长放了,另外,我想看看贡嘎杰布大头人是怎么死的!”

董团长身上的绳子已经被人解开了,他冲到苗君儒面前,感恩涕零地说道:“苗教授,想不到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要是换了别人,不但救不了我,还会被他们一起喂了老鹰!”

苗君儒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朝那堆石头走过去,一大群人跟在他的身后。来到那堆石头石头前,他接过“热甲巴”(天葬师)躬身递过来的圆形厚背弯刀,割开了捆扎尸体的麻布和绳索。

躺在石头上的,正是苗君儒日前见过的贡嘎杰布大头人。此时的贡嘎杰布大头人,穿着一身灰色的棉布衣服,身体被蜷曲成婴儿睡觉时的姿势。致命的伤口在颈部,从伤口的痕迹看,凶器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子,而并不像以前死的那几个人一样,是咬出来的痕迹。

苗君儒望着丹增固班,低声说道:“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其余的人都退到几米开外,苗君儒和丹增固班站在贡嘎杰布的尸体前,他低声说道:“按藏族的规矩,像贡嘎杰布大头人这种身份和地位的人,就算非正常死亡,也应该在家中停尸数天,你这么急着为他举行天葬,是不是想掩盖什么?”

丹增固班回答道:“我已经请人看过,今天是吉日,如果错过了今天,就要等一个月以上!”

苗君儒接着问道:“索朗日扎是贡嘎杰布的儿子,这种场合之下,怎么没有见他?”

丹增固班低着头,表情非常痛苦和无奈。

苗君儒继续问道:“你明明知道贡嘎杰布大头人不是董团长杀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苗君儒的质问,丹增固班跪下来,眼中流泪道:“请你惩罚我吧?我也是逼不得已,否则他们不会饶过我的族人!”

苗君儒忙扶起丹增固班,惊道:“他们是谁?是不是和我一起来的康先生?”

丹增固班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两年前,阿里那边的哈桑大头人,为了抢回被偷走的神物,死在你们汉人的枪下。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儿子贡嘎杰布被你们汉人买通,参与了那件事!这两年来,我一直暗中派人查找那些汉人,想替哈桑大头人拿回神物,也好替我的儿子赎罪。可是……”

苗君儒说道:“可是你一直没能找到他们,是不是?”

丹增固班问道:“你怎么知道?”

苗君儒说道:“抢走神物的汉人当兵去了,而那个带他们到神殿去的人,却躲在一间密室里不出来,是这样吧?”

丹增固班惊道:“你还知道什么?”

苗君儒仰头看了天空飞翔的秃鹫,反问道:“那几个被你儿子请进府邸的人去哪里了?”

丹增固班回答道:“他们逃走了!”

苗君儒暗惊,以丹增固班在这一带的势力,康礼夫他们那些人绝对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除非有人帮忙。他立刻想到了没有出现在这里索朗日扎,除了索朗日扎,谁会带着康礼夫他们一起出逃,而又让丹增固班投鼠忌器呢?某非?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低声问道:“是你自己亲手杀了贡嘎杰布?”

丹增固班双手合什,眼中留下两行老泪,仰头向天嘴唇微微动着,在祈求天神的原谅。

“你不想再滥杀无辜,所以只派兵围住驿馆,并没有朝我们开枪。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你的苦衷了!”苗君儒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再问下去,丹增固班所以那么做,一定有那么做的道理,老年的丧子之痛,又有几个人能体会呢?他不愿意再在对方受伤的心口上抹盐转身向山下走去。所到之处,那些喇嘛和藏兵自动让出一条通道,伏在地上不敢看他。

在他的身后,诵经声复又响起,一个“热甲巴”(天葬师)解开贡嘎杰布的腰带,套住贡嘎杰布的脖颈,固定在石块旁边的石桩上,稍做祷告之后,用锋利的厚背弯刀分别在贡嘎杰布的前额、左右胸部和胸部正中划出藏文经书真言“唉”、“嘛”、“帮”、“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和帮手一道把尸体划成小块,让秃鹰啄食。除留下少量七七四十九天佛事仪式中必须用的头盖骨、头发或指甲外,将骨头用斧头、石头捣碎,并用死者的脑髓与糌粑搅拌在一起,让秃鹰啄食干净。

苗君儒一步步走下天葬台,看着跪拜在地的那些藏民惊恐地向后退去,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惆怅,若没有那串“舍利佛珠”,结果会怎么样呢?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上前,朝苗君儒敬礼道:“请你上轿!”

十几个身穿红色僧袍的壮汉,躬身站在一顶敞床大轿旁边。像贡嘎杰布家这样大的家族,是绝不会只有一个管家的。

董团长紧跟在苗君儒的身后,问道:“苗教授,我们要去哪里?”

他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认为我会去哪里呢?”

董团长夜入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官邸,不仅仅是为了搭救康礼夫他们那么简单。苗君儒越来越觉得貌似憨厚的董团长,行为方式都显得很精明,好像还有什么隐衷。他更想知道的是是谁在控制着董团长,整件事的背后还有一只什么样的黑手。 Rtf5nNhbOXTYWnqGJiwYUTQy7aw7OLnUPJsxLcRMKIYq0Z8VLUQqZp2Q796Npxd8



第七章
西藏僵尸

西藏僵尸,又称“起尸”,藏语称之为“弱郎”。

“弱郎”就是指有些邪恶或饥寒之人死去后,其余孽未尽,心存憾意,故异致死后起尸去完成邪恶人生的余孽或寻求未得的食物。但必须在其躯体完好无损的状态中才能实现。如此说来,藏区的葬俗本身给起尸提供了极好机会。

在藏区,尤其在城镇,不管什么人死,一般并不马上送往天葬台去喂鹰,而是先在其家中安放几天,请僧人诵经祈祷,超度亡灵,送往生等一系列葬礼活动,尸体在家至少停放三至七天后才就葬。若发生起尸,一般都有在这期间。

起尸一旦没有被人制服,长期游荡在外面,靠吸人畜的血为生,就成了最可怕的血僵。血僵存在世间的时间越长,就越厉害,一般的法师无法对付,得请寺院的高僧才行!

但是血僵行踪不定,寺院高僧也无法查其行踪,很难遇得到。

每个寺院都有一两个擅于对付僵尸的高僧,这类高僧也习惯游走于西藏各地,寻找僵尸的踪迹,除魔卫道。

500 年以上的血僵,外貌与正常人无异,混迹在人群中,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唯一与正常人不同的是,血僵只吃血食,不吃熟食。

董团长一直怀疑林正雄不是正常人,但是怀疑归怀疑,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林正雄不是人。

苗君儒不想去老土司家府邸,更不愿意去临近的寺院,当他和董团长回到驿馆时,见围在外面的藏军已经撤去。

康礼夫他们一行人是往哪个方向逃的,没人知道。

苗君儒回到驿馆没多久,丹增固班就来找他了,还带来一个长眉素颜的老喇嘛。进门后,那老喇嘛朝他行了佛教三跪九叩的大礼,从贴身处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接着解开他包扎在腿上的棉布,露出已经开始发炎的伤口。

老喇嘛小心地拔开瓶盖,将几滴蓝色的液体倒在伤口上。苗君儒只觉得从伤口传来一阵阵的凉意,伴随着一点麻痒。眼见着伤口的肌肉慢慢愈合,不消一个小时的时间,伤口居然完全长上了,连一道伤疤都没有留下。

老喇嘛退出去后,苗君儒问丹增固班:“刚才给我用的,是不是‘神女之泪’?”

传说神山冈仁波齐(冈仁波齐峰是冈底斯山脉的主峰,在藏语中意为“神灵之山”)上有一神女,每当神女看到人世间的疾苦时,会不由自主地留下蓝色的眼泪,这种蓝色的眼泪具有很神奇的功效,无论受多重的伤,只要滴上几滴“神女之泪”,伤口便会瞬间痊愈,完好如初!普通人根本无法见到神女,只有得道高僧才有可能遇到,求得几滴“神女之泪”。但是这种机缘千年难遇,有关高僧求得“神女之泪”的传说,还是发生在一千多年前。从那以后,至今没有人再遇到过。

丹增固班沉默不语,跪在苗君儒的面前。

苗君儒缓缓真起身,说道:“你为了想我帮你做事,不惜求高僧用‘神女之泪’为我治伤。说吧,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丹增固班哑声道:“求求你,大活佛,不要让他们打开宝石之门!”

苗君儒说道:“他们已经拿到了绝世之钥,说不定也知道宝石之门在什么地方。千万别忽略了那个康先生的本事,连你的儿子都在帮他,你想想,西藏那么多土司和头人,又有谁没有被他们买通的呢?要想制止他们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丹增固班把头在地上磕得“梆梆”直响,哭道:“你是大活佛,你一定有本事制止他们的!”

苗君儒扶起丹增固班,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他打开门,见董团长站在门口。

董团长见苗君儒出来,忙说道:“苗教授,都安排好了,就等你一句话!”

苗君儒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去追他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康先生身边有你的人,而且沿途留下标记了!”

董团长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朝苗君儒慢慢竖起了大拇指。

三十几个人骑的全都是高头大藏马,这种纯种的古西域良马,体格健壮能奔善跑,而且耐力最好,一昼夜能跑千余里。

苗君儒胯下那匹白马,则是丹增固班送给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奔跑起来如同一阵风。

每个人除了身上带着的东西外,还备了七天的干粮。其实无须这样,单凭苗君儒的身份,沿途所有的黄教寺院,都会给予最大的帮助。

一行人朝着西南方向而去,出了昌都没有多远,来到一道河口的交汇处,在河口左边的山坡上,有一座以石块和石板垒成石头堆。石头堆的藏语称“朵帮”,意思就是垒起来的石头。“朵帮”又分为两种类型:“阻秽禳灾朵帮”和“镇邪朵帮”。“阻秽禳灾朵帮”大都设在村头寨尾,石堆庞大,而且下大上小呈阶梯状垒砌,石堆内藏有阻止秽恶、禳除灾难、祈祷祥和的经文,并有五谷杂粮、金银珠宝及枪支刀矛;“镇邪朵帮”大都设在路旁、湖边、十字路口等处,石堆规模较小,形状呈圆锥形,没有阶梯,石堆内藏有镇邪咒文,台的石堆内也藏有枪支刀矛。

巨大的“朵帮”就是玛尼堆,也被称为“神堆”,具有祈福祭天的作用,这些石块和石板上,大都刻有六字真言、慧眼、神像造像、各种吉祥图案。

尼玛堆上悬挂着无数印有经文图案的五色“隆达”(“隆达”是系于绳索之上的风幡,直译即为风马旗的意思),蓝天绿地之间,片片“隆达”随风飘舞,端是壮丽之极。

董团长纵马来到尼玛堆前,下马从一块做了记号的石头下面取出一页纸,看完后将纸吞入腹中。

苗君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没有说话,只拍马跟着扎布。

董团长来到苗君儒身边,低声说道:“苗教授,你好像不开心!”

苗君儒说道:“如果你换成是我,被人逼着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会开心么?”

董团长的目光投向远处,说道:“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深夜带人进入土司府邸,对不对?”

这个问题苗君儒早就想问,可那是别人的隐私,就算问了,人家也不一定告诉他,所以就一直没有问。

董团长接着说道:“你想知道我进去后看到了什么吗?”

苗君儒说道;“你一定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否则老土司不会想杀你灭口!”

董团长沉声道:“那晚我带了两个士兵偷偷进了大头人的府邸,那府邸很大,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康先生他们被关的地方。后来抓住一个仆人,可听那个仆人说,康先生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我见情况不妙,就想离开府邸,不料没他们发现了!我那两个兄弟死在他们的枪下,我躲进一栋楼房底层的小房间里,你猜我在那小房间里看见什么了?”

苗君儒忍不住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董团长说道:“是两具年轻的裸体女尸,好像刚死没多久!”

苗君儒“哦”了一声,像丹增固班这样的大土司,家里有无数女奴隶,稍有犯事的,杀死一两个还是很正常的。但是尸体不会放在家里,更不会剥去尸体身上的衣物。按藏族传统,活人非常敬畏死人,除非天葬的时候,由天葬师祷告后才能剥去死者的衣物,以便实施天葬。若是普通人剥去死者的衣物,死者灵魂得不到安息,会变成“起尸”。

董团长接着说道:“我看了那两具女尸,都很漂亮,从长相上看,不会超过 18 岁。我壮着胆子查看了一下,见她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两具女尸的下身都塞了一截木棍。当时我出于好奇,就把其中一具女尸下身的木棍拔了出来,那木棍的长短粗细,都和男人那东西一样。木棍拔出来后,那具女尸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吓了一大跳,丢掉木棍就跑出屋子,哪知道一跑出去,就被几个人死死的按住,接着就捆起来了。”

女尸的下身塞木棍这样的事,苗君儒还是第一次听到,莫非土司府邸里有人的心里变态,在玩弄了女人之后将人杀死,还在死者的下身塞上木棍?那两个女人浑身上下没有伤痕,是怎么死的呢?他想了一下,硬是没有想明白是什么原因。

董团长见苗君儒不说话,便继续说道:“苗教授,可惜你没有进土司府邸,你一进去就知道,那里面黑乎乎的,没有几处灯光,显得非常阴森恐怖,好像一间鬼宅,不是人住的!”

藏族百姓都习惯早睡早起,若不是遇上传统节日,或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般都不会点灯苗君儒笑了笑,说道:“这并不奇怪!我到过一个小土司的府邸,里面最起码住着几十个仆人和管家,一到晚上,照样黑灯瞎火的。”

董团长说道:“那不同的,我一走进这个土司府邸,心里就毛毛的,觉得瘆人!我们在前面走,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要是没有离开那里,我还不敢说呢!”

苗君儒说道:“也许那只是一种心理作用!”

董团长说道:“我当兵那么多年,死人堆里不知道滚过多少次,可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你不觉得那个老土司和正常人不同吗?”

苗君儒笑道:“想不到你这趟来西藏,竟是遇上一些不是人的东西。开始你怀疑林正雄,现在又怀疑那个老土司了!人家为了保住神物,连儿子都杀了!”

董团长认真道:“那个老土司为什么要杀掉贡嘎杰布大头人,恐怕不仅仅地为了保住神物那么简单!凭他的势力,完全可以派人把神物抢回去,为什么低三下四地求你?”

苗君儒在离开昌都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正如他对董团长说过的那样,这件事有着不同寻常的背景,以藏民对神物的崇敬程度,就算马长风他们能够从神殿中偷出来,只怕还没有走出西藏,就已经葬身草原了。红衣喇嘛既然已经找到重庆去了,以密宗高僧们修炼的佛法,可穿梭过去,预见未来,不可能查不出绝世之钥的下落。丹增固班老头人能够用“神女之泪”为他治伤,当然有本事拿回绝世之钥,之所以求他出面,肯定也是有难言之隐。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窥视宝石之门的,又何止是汉人呢?

董团长见苗君儒不说话,只得拍马走到前面去了。这一路上,只要有尼玛堆的地方,他都会下马,从一个做了记号的石头下,取出一张纸条来,看完后吞到肚子里。

日暮时分,一行人来到到一处山坡上,见天空中有几只秃鹫在盘旋。远远望去,地上倒着一个人。

在草原上,只要看到天空中有秃鹫盘旋,就知道附近一定有人或牲畜的尸体。翻过山坡,果然见到不远处的草丛中躺着一个人。董团长眼尖,已经看出那人身上穿的黑衣,他发疯一般纵马奔过去。

苗君儒他们忙紧跟过去,见董团长抱起的那人,正是康礼夫身边的那几个黑衣人其中的一个。这人呈大字型的被绑在四根短桩上,手脚的筋脉均已经被利刃割断,从伤口流出的血早已经浸透了身边的草地,片片绿叶上星星点点的红色,如同开出的一朵朵极为鲜艳的花煞是美丽。

这人看着他们,痛苦地张了张口,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从那些已经凝固的血迹看,他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盘旋在空中的那些秃鹫,就等着他最后咽气,就来享受这无比美味的人肉大餐。

董团长在这人眼神的示意下,从对方口袋中拿出一页纸来,见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苗教授,我一路都会为你留下标记的,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拿着那页纸问道:“苗教授,你和他有什么约定?”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帮他找到宝石之门!”

那人见他们已经拿到了纸条,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苗君儒看着董团长那气急败坏的神色,轻声说道:“人都已经死了,你气也没有用。康先生就在前面等我们,难道你不想和他们会合么?”

这个黑衣人是别人安插在康礼夫身边的,一路上都给董团长留下线索,不巧被康礼夫的人发现了,才遭此报复。康礼夫也爽快,干脆留下一封信,说在前面等。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似乎都有各自的使命,就拿董团长来说,虽然是胡专员派来保护康礼夫的,一定还有别的任务。说不定,还有一支人马跟在他们的后面。

士兵们挖了一个坑,将那黑衣人掩埋了。

夜幕渐渐降临,大家点起了火把继续往前赶路,来到一处山谷口,道路分为两条,一条往谷里去,另一条沿河岸继续往前。路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字:我们从这里进谷。

在那块牌子旁边,有几个大石头堆成的石堆,石堆上还摆着几个牛羊的头颅,扎布一看到石堆上竖着的旗幡时,顿时脸色大变。忙调转马头叫道:“里面去不得,去不得!”

董团长问道:“怎么去不得?”

扎布说道:“里面有僵尸!”

董团长说道:“有苗教授在这里,还有我们这么多人,连雪山上的那个怪物都被打跑了,还怕什么僵尸?”

说完后,他带头往山谷里冲去,那些士兵紧跟其后。

扎布拦住苗君儒道:“苗教授,你去劝劝他们,千万不要进去呀,这谷里的僵尸很猛的,而且还不止一具。写在木牌上的那些字,是引你们进去送死的呢!”

苗君儒问道:“山谷里的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扎布说道:“和河边的一样,都是往藏南去的。但是我听说山谷里的原来住着一些人,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全被僵尸咬死了,后来有高僧过来,但只收伏了一具僵尸,跑了另外一具最厉害的。从那以后,不断有人在这个山谷里被僵尸吃掉。几个月前,从拉萨那边又来了两个高僧,在山谷里住了一个多月,也没见着有什么结果。有胆大的牧民结伴进去,看到了那两个高僧的干尸。苗教授,你看那堆‘朵帮’,两颗牛头上放着一具人头骷髅,那是警告路过这里的人,千万不能进去!”

苗君儒问道:“僵尸不是行踪不定的吗?怎么固定在一处地方呢?”

扎布说道:“我也不清楚!”

“走,我们去追他们!”苗君儒一夹马肚,往山谷内跑去。

他的马快,很快就追上了董团长他们,刚将他们拦住,还没来得及说话,胯下的马突然嘶鸣起来,任他怎么拽都拽不住,兴许是受这匹马的影响,其他的马匹也纷纷嘶鸣起来。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周围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就在附近,否则的话,这些马不可能反应这么强烈。

董团长也预感到了不祥,忙调转马头,对手下士兵命令道:“回头!”

已经晚了,在他们回头的路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路中间。董团长二话不说拔出手枪对准那黑影“叭叭”就是两枪。

枪声过后,那黑影并没有倒下,反倒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前面冲来。苗君儒一看情况不对忙叫道:“大家一齐往前冲!”

那些士兵端起枪,拼命朝那黑影扫射,三十几匹马呼啦啦一齐冲过去。

只见那黑影平空掠起,伸出长臂,闪电般从马上抓了两个士兵,落在右侧的坡地上。

董团长一看这情景,调转马头就要去追那黑影,却被苗君儒死死拉住缰绳,带着往前跑。

他大声吼道:“苗教授,那是我手下的兄弟,我不能不管!”

苗君儒叫道:“连西藏高僧都无可奈何,你有什么本事?”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冲出了山谷。董团长滚鞍下马,跪在地上对山谷内哭喊道:“兄弟,我对不起你们!”

苗君儒叫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快走!”

几个士兵将董团长架上马,跟着扎布朝河边那条路而去。走不了多远,迎面刮起了阵阵大风,将所有的火把吹灭,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藏地高原的气候就是这么反复无常的,刚才还是星光满天,转眼间就是狂风暴雨,伸手不见五指。

董团长大声叫道:“弟兄们,跟上,跟上!”

马匹不停地打着响鼻,倒也给跟在后面的人指明了方向,大家低着头,紧抓着缰绳冒雨缓缓而行。

苗君儒叫道:“董团长,这样走不行,得找个地方避雨!”

扎布叫道:“拐过这道河湾,前面有一个牧民废弃的大屋子,我去年经过这里的时候。还在那里面住过呢!”

拐过了河湾,风雨似乎小了许多,在河湾靠山坡的那边,果然见到一个被牧民遗弃的破屋子,屋子四周那一米多高的木桩挡风墙,也已经残破不堪,大家下了马奔进屋内,各自找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也许是几家牧民共同的家,所以这屋子并不小,有上百平米,足够容纳他们三十多个人。

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屋顶有几处地方漏水。不管怎么样,总比在外面挨雨淋的好。

有勤快一点的士兵,去外面的挡风墙上拆下一些干木头来,到屋里生火。大家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得烘干才行。

苗君儒见这屋里的东南角上,似乎还有一个小门。有的藏民习惯在屋里弄一个小储物间,用来放一些牛羊的毛皮。他走过去推开小门,见里面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屋内生起了两个的火堆,那些士兵脱下湿淋淋的衣服,相互依靠着在火边烘烤。

董团长走过来说道:“苗教授,还找什么呢?先烤干衣服,找一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再赶路吧!”

苗君儒说道:“没事,我习惯一个人独处!”

他点燃打火机,朝小屋里看了看,隐约见角落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董团长笑道:“原来有人比我们还先到了。”他用藏语喊道:“尊敬的客人,请出来烤火吧!

我们虽然是汉人,但不是坏人!”

那人躺着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董团长对苗君儒道:“苗教授,有点不对劲!”

苗君儒借着手中打火机的微弱光线,轻轻走了过去,临近一看,见角落里有件崭新的七色花边羊皮袍,躺在袍内的分明是个藏族妇女。他定睛一瞅,那女的头已经抬起头来了,睁着双目在看他。

他低声用生硬的藏语说道:“不用怕,我们是好人!你饿了吧,请跟我出来,给你一点吃的!”

那女人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他,看得他心里挺不是滋味。虽说藏族女子生性大方,可在这样的地方,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盯着男人看。

董团长似乎看到了里面的是一个女人,笑道:“苗教授,那女的喜欢你,呵呵,我们就不打扰了,你安心休息吧!”

苗君儒觉得这女人的眼神与正常人有些不同,正要仔细看,可手上的打火机却灭了,连忙说道:“我去外面弄些火来!”

他刚转身,感觉脚腕上一紧,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那手的力气极大,抓得他的脚腕一阵酸麻,他大惊之下,用力一挣,居然没挣得开。

他蹲下身,用手去掰开那只抓住他脚腕的手,可一触到那只手,就觉得冰冷僵硬,当下内心一凛,暗叫不好,一腿朝那女人踢过去。

他这一腿并未用全力,而且隐含着几招变化。对方若是个活人,身体必然是软的,腿力接触之后,立即就能够感觉得出来,瞬间就可以收回腿力,不至于将对方踢伤。可是他那一腿踢过去之后,“嘭”的一下,感觉如同踢在木桩上一样。

他大声叫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的声音很大,说的是汉语,明摆着是说给外面那些士兵听的。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朝前面连踢三腿,身体在地上翻了两个圈,总算把那只抓着他脚腕的手甩掉,借势退到门边。

董团长和几个士兵举着火把赶过来问道:“怎么啦?”

苗君儒说道:“你们看里面!”

在几支火把的光线下,几个人把小屋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个穿着藏袍,腹部高高隆起的女人,正站在屋角里,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们。

董团长笑道:“苗教授,一个藏族女人就把你吓怕了?”

苗君儒说道:“你可看清楚,她是个活人吗?”

董团长仔细看了一会,脸色渐渐变了,那藏族女人肤色发黑,鼻子和嘴巴边沿还留着一线血迹,那双眼眶深陷的大眼睛,显得木纳而诡异,很明显不是一个活人。

一个士兵禁不住扣动了扳机,一阵枪声过后,众人见子弹全射在那藏族女人的身上,这女人并不倒下,反倒“嘿嘿”地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了过来,步履僵硬。走了几步之后,仰头向天,发出几声“呜呜”的叫声。

董团长从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两颗手榴弹,正要扯开拉弦丢过去,却被苗君儒拦住。

董团长说道:“苗教授,子弹打她不死,我就不信用手榴弹炸她一个粉身碎骨,她还能活着!”

苗君儒说道:“你以为她真的那么僵硬么,没见我们在山谷里遇上的那具僵尸,动作快得连你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怕你把手榴弹丢过去,她就已经冲到我们面前来了。我堵着门口,趁着她没有朝我们发起攻击之前,叫大家赶紧穿上衣服走路!”

几年前,他去江西考古的时候,遇上了龙虎山的一个道士,攀谈之下知道对方是张天师的后人。那个道士教了几招对付邪魔僵尸的道术给他。(有关苗君儒与张道玄的故事,请见拙作《帝胄龙脉》)

当下,他咬破中指,在左手心画了一个“掌心雷”。这样的法术他没有用过,不知道对这女僵尸有没有用。他见女僵尸并没有向前逼来,也不敢冒然使用“掌心雷”,一人一尸就这么僵持着。

一个士兵叫道:“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苗君儒厉声道:“你是要命还是想躲雨?”

他的话音刚落,拴在屋子外面的那些马匹嘶鸣起来。

苗君儒对董团长说道:“她刚才是在呼唤同伴,你们快点,趁着另外一具僵尸没到之前,骑马冲出去,能跑多远就多远!”

董团长问道:“那你呢?”

苗君儒说道:“你放心,我有舍利佛珠,不会有事的!”

见情势紧急,董团长也没有再啰嗦,带着那些士兵就往外跑,当他们冲到门口时,见外面冲进来两个人。

是两个喇嘛。

一老一少,老的约摸六七十岁,穿着红色僧袍,外披羊毛金丝黄色袈裟,戴着黄色鸡冠形僧帽。双目鲜血淋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年轻一点的约二十岁出头,同样穿红色僧袍,背着老喇嘛,右肩上斜挎着一个大灰布袋。

两人进来后,年轻喇嘛放下老喇嘛,惊异地看着董团长他们,躬身朝他们施了一礼,急切地问道:“你们这些汉人怎么会在这里?”

扎布上前匍匐在那老喇嘛的脚边,回答道:“我们是为了避雨才进来的!没想到在小屋子里面,看到一具僵尸!有佛爷相助,我们就不怕了!”

那年轻喇嘛问道:“是不是一具挺着肚子的女尸?”

董团长连连说道:“是的,是的,你们有什么办法收服吗?”

年轻喇嘛说道:“我和师傅一直追踪一男一女两具僵尸,直到昨天才发现他们的踪迹,那具男僵尸引着我们到一个山谷里,女僵尸趁机逃走了,原来躲在了这里!”

董团长指着小屋说道:“就在那里面!”

年轻喇嘛拔腿冲到小屋前,见那女僵尸正与苗君儒僵持着,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忙双手手指相扣,结了一个大成佛印,口中念念有词。在他的手腕之上,出现了一个火球,只听他念着六字真言,那火球随着他的佛音,往前射去。

那女僵尸乍一看到火球,突然纵身而起,冲破屋顶,不知道逃往哪里去了。火球射在墙壁上,炸出一个洞来。

苗君儒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藏族僧人降魔,其所使用的法术,似乎与中原地区的道士,有异曲同工之妙。佛道本是一家,降妖除魔之术,无非是以正义之力对付邪恶。至于所用之功力的大小,就看个人的修为了。

那年轻喇嘛顿足道:“可惜,又让她跑了!”

坐在地上的那个老喇嘛吼道:“还不快追?难道要等她生下千年尸王吗?”

苗君儒走过来问道:“你说什么,千年尸王?”

老喇嘛说道:“是的,千年尸王!你们是汉人,不知道千年尸王的厉害!一男一女两具僵尸所生下的小僵尸,具有千年魔力,是僵尸之王。若让她生下千年尸王来,雪山之下,只怕会血流成河!”

董团长见那老喇嘛说话的时候,口中不断有血流出来,忙问道:“佛爷,你怎么了?”

年轻喇嘛说道:“我师傅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具男僵尸居然是一具千年血僵,我们斗不过它,才想跑到这里来找地方躲避,现在那具僵尸应该追过来了!”

一个士兵掏出两颗手榴弹,悲壮地叫道:“团长,你们先躲在一边,等那具僵尸追进来,我抱住它之后,和它同归于尽,我就不信炸不死他!”

老喇嘛似乎听得懂汉语,摇头说道:“只怕你还没有碰到它,就已经被它撕成两半了?”

董团长急道:“那怎么办?”

老喇嘛说道:“只可惜那几个和我们一起的高僧不知道去了哪里,否则的话,就不怕那具血僵了。我虽然受伤,但是以我现在的法力,能与那具血僵对抗一阵子。你们赶快帮忙找到那具女僵尸,杀掉她!绝对不能让她生下千年尸王!”

说话间,大屋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藏族汉子。那汉子一出现,大家就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为恐怖的气氛,一阵阵的头皮发麻,即使天气寒冷,背上仍不断冒出冷汗。

那个藏族汉子走进来时的动作一点都不僵硬,外表也与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是他那双眼睛,血红血红的,令人不敢相视。

那个拿出两颗手榴弹的士兵,已经扯开了拉弦,大叫着冲上前去。可是还没等他接触到那具血僵,头颅就离开了他的身体。苗君儒他们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居然没看清那士兵是怎么死的。

从暴缩的脖腔中喷出一道血箭,笔直射入那具血僵的口中。那血僵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身体突然一一种极快的速度冲上前,抓住那士兵的身躯,朝屋外丢了出去。

外面传来两声巨响,还有马匹嘶鸣的叫声。那些紧握着枪的士兵,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退到了墙角上。

老喇嘛盘腿在地上,双手已经结了一个佛印,口中大声念着六字真言,在他面前出现了一道金色光墙。那血僵似乎想冲过光墙,但冲了几次都没有冲过来。他的身体发抖,回头对那年轻喇嘛叫道:“江白多吉,你还等什么,带着他们走!”

原来年轻喇嘛叫江白多吉。

江白多吉跪在地上哭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老喇嘛叫道:“不要管我,快去找那具女僵尸,绝不能让千年尸王出世!”

那血僵大吼着,一次次地撞在光墙上,发出巨大的“嘭嘭”声,似乎随时都要将光墙撞开。

江白多吉不再犹豫,朝大家招了招手,带头从小屋后面的那个墙洞冲了出去。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眼前弥漫着很浓的雾气。由于下过雨,地面上很潮湿,大家分开找,很快就找到了那女僵尸逃走的足迹。江白多吉寻着那痕迹,快步追过去。

大家各自举着火把,紧跟着江白多吉往前赶。刚走了一会儿,那女僵尸留下的痕迹居然找不到了。

江白多吉辨了辨方向,朝另一边寻过去。

扎布跟在大家的后面,对董团长说道:“不是说有几个高僧就可以对付这具血僵吗?要是有人到前面的度卢寺请来几位高僧就好了!”

董团长问道:“度卢寺离这里有多远?我带人过去!”

扎布说道:“度卢寺离这里最少有一百里呢!我们没有马怎么走?就算赶到那里,可是还不等请来高僧,佛爷都已经……”

董团长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不是有那串舍利佛珠吗?按藏族的说法,佛珠上每一颗舍利子,那都是一个得道高僧的修为呀!”

苗君儒拍头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串舍利佛珠,大家见珠串上的每一颗舍利子,在浓雾中放射出五色毫光。

董团长从身上拿出一支短枪递给苗君儒,有些愧疚地说:“苗教授,我们这些当兵的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带着这个吧,虽然不能对付那具僵尸,但对付两三只野狼,还是可以的!”

苗君儒拿着那支枪,看着董团长他们渐渐消失在浓雾中。事不迟疑,他拔腿从原路返回。当他进到大屋子里面时,见那道光墙已经消失,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具血僵和老喇嘛都不见了。

他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冲出了大屋子,见那几十匹拴在防风围墙边的马匹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喇嘛带人去追女僵尸,瞎眼老喇嘛留下来对付血僵,就算是死,也应该有具尸体才对怎么连尸体都不见了呢?

他回到大屋里点了一根火把出来,见那些用来拴马的木桩上,并没有残留的马缰,地上留下了很多脚印。那些马是被人牵走的,并不是因为受惊而挣断缰绳。

他在防风墙边来回走了几步,寻思着是什么人牵走了这些马。前后连半个钟头都不到,那些人的速度怎么就这么快?

究竟是些什么人?

这时候,他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他赶紧熄灭火把,闪身躲到大屋的门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来到了防风围墙外,听得出只有一匹马。不知道马上坐着的是什么人。

他从大屋内小心地走出来,隐约可见马上并没有人,那马在防风墙外来回跑着,发出“恢恢”的叫声,像是急切的呼唤。

那马似乎看到了他,从防风墙外冲进来,来到他年轻,用嘴去拱他的头,一副无比亲热的样子。

好马就是好马,这么通人性。他抚摸着马,突然间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热热的,忍不住用手擦了擦。就在他纵身上马的时候,才发觉马缰断了,马身上还有血迹。

他用手一抹,触手皆红。他大吃一惊,忙仔细检查了一下,可是马的通身没有半点伤痕。他醒悟过来,拍了一下马的脖子,笑道:“老伙计,想不到你是一匹汗血宝马呀!”

汗血宝马是传说中古代西域宝马,这种马有极快的奔跑速度和良好的耐力,能日行千里。

《汉书》记载,大宛国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人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了,生下来就是汗血宝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由于受很多因素的影响,这种马已经在数百年前,就从人类的视线中消失了。想不到,他竟然好友这样的际遇,碰上活在史书上的传奇之马?

老土司丹增固班求他办事,不惜以送稀世宝马相赠。

他从昌都离开后,一路骑马过来,都没见这马出汗,怎么就这一会儿,马却出了汗呢?某非在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这马用尽力气一路狂奔,才导致出汗?

是谁骑在马背上,这马又是怎么把那人甩下马背逃走的呢?

他撕下一块布,将马缰接了起来。抬头望了望四周,见雾气还是很浓。他起码绕到屋后,想去追董团长他们,可找来找去,竟然找不到半点有人走过的痕迹。

奇怪,刚才走过的痕迹到哪里去了呢?

他虽是考古学者,但对高原草地上自然现象了解不多。高原上的野草生命力极强,即使有人踩过,只要风一吹,就能渐渐恢复原状,什么痕迹都没有了。现在是晚上,雾气很浓,加上他手上没有火把,就算草地上的有痕迹,也难以看清。

他扯着马缰在原地打转,也不知道往哪里去的好。依稀间,觉得左侧有人影一闪,当他定睛望时,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他来到大屋前,下了马之后牵着马往里走,顾自说道:“老伙计,今晚我们俩就住这里,等明天再去找他们不迟!”

按他的意思,那年轻喇嘛不管找不找得到那女僵尸,应该会回来找老喇嘛的,况且这么大的浓雾,一个人最容易走迷路,要是不小心撞上那具血僵,就麻烦了。那火堆还未烧尽,只要再添上几根木头,把火烧得旺旺的,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个好觉了。

他刚走到火堆边,把几根木头添上去,身后的汗血宝马打了一个响鼻,往后退了一下。他的手抓着缰绳,也被连带着向后一个踉跄。

霎那间,他看到左边小屋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忙定睛望去,却见是那具逃走没多久的女僵尸。他打了一个哆嗦,怔在那里。

他翻起左手,见手心上画的“掌心雷”已经不见了。与僵尸打交道,这不是第一次,十几年他在湘西的时候,就遇上过不少僵尸,只是那时不需要他出手,有道士会对付。(详情可见拙作《湘西蛊毒》)

与内地僵尸不同的是,西藏的僵尸死而不僵,攻击人的时候,动作迅速而准确。他心里没底,不知道那个道士交给他的法术,究竟有没有用。

那女僵尸用手捂着肚子,一副很痛苦的样子,眼中尽是哀求与悲怜的神色。

不好,是要生孩子了。

他听老喇嘛说过,女僵尸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千年尸王。一但千年尸王生下来了,就是 10个得道高僧来,也不一定能消灭得了。

他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让这女僵尸生下千年僵尸来,不管怎么样,都要拼死一搏。就在他再一次咬破手指,在左手掌心画上“掌心雷”时,只见那女僵尸“噗通”一声朝他跪了下来。

这一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有些惊呆地望着那女僵尸,不知道该出手还是不该出手就在这时,从他的头顶落下两个人来。正是那老喇嘛和那具血僵。

他刚才进来出去的时候,并未留意屋顶。这种藏民用木头建造的房子,屋子的横梁都是木头架成的,不要说两个,就是三四个站在上面都没问题。

老喇嘛落地后“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用藏语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才有此问。那血僵也退到那女僵尸的身边,扶起女僵尸后,一双怪异的血红色眼睛愤怒地瞪着他们,倒不急于进攻。

苗君儒说道:“佛爷,我就是刚才跟你徒弟出去找女僵尸的人。”

老喇嘛盘腿坐在地上,有些伤感地说道:“想不到这僵尸比人还精明,把人引开后,又重新回到这里来产子。你一个汉人,逃出去也就算了,何必还跑回来和我一起送死呢?”

苗君儒说道:“我身上有转世灵童送给我的舍利佛珠,所以我回来救你!”

老喇嘛惊道:“什么,你就是救了转世灵童,得到舍利佛珠的那个汉人?”

苗君儒说道:“那次我只是机缘巧合救了他,并得到了这串舍利佛珠。佛爷,我从一个汉人道士那里学了几招对付僵尸的法术,不知道有没有用!”

老喇嘛说道:“汉藏两地由于水土不同,习俗不同,因而邪恶的力量也不同。你们汉人用的法术,在这里没有用的,不信你就试试看!”

苗君儒翻起左掌对准那两具僵尸,从他手心射出一道金光,可那金光触到两具僵尸身上后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忙从口袋里拿出那串舍利佛珠,对老喇嘛说道:“佛爷,我的法术真的没有用,舍利佛珠在这里,就看你的了!”

一见到舍利佛珠,那血僵和女僵尸大骇,正要抽身逃走,不料老喇嘛已经比他们快了一步已经手握舍利佛珠,念动佛咒真言。一道白光自空从屋顶破露的地方凌空而下,将屋内的人与僵尸全部罩住。

白光中传来庄严而浑厚的梵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如同几十个老僧同时在吟诵,苗君儒听得出是《金刚经》。《金刚经》又名《金刚咒》,是佛法对付邪魔的最有力的武器。

血僵将女僵尸护在身下,不让白光射到,随着那梵诵《金刚经》的声音越来越大,血僵发出痛苦的嚎叫,身上冒出阵阵浓烟。

不消一刻,那血僵就可在诸位高僧的吟诵中,在白光中化为灰烬。

只听得一声哀嚎,那女僵尸挣脱了血僵的保护,扑到老喇嘛脚边。苗君儒以为她要拼死一搏,连忙一脚踢出。不料那女僵尸却匍匐在地上,不住地朝老喇嘛磕头,口中“呜呜”不止,像是在述说着什么。

这情形,看得苗君儒几乎呆了,他连忙缩回脚,好在没有踢中女僵尸。原来僵尸也通人性生死存亡之时,不忘乞怜哀求。

苗君儒也是心肠慈悲之人,眼见那女僵尸把头磕得“梆梆”之响,那血僵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发出痛苦的呻吟,忍不住董了恻隐之心,对老喇嘛说道:“佛爷,他们……”

老喇嘛停止了念诵,那庄严而浑厚的梵音随即消失。他低声说道:“你们之所以成为僵尸是因为你们死前,心中那一口怨气不出!”他叹了一声说道:“你们本不属于这世界,存在于这世上,又有何益?”

那血僵停止了哀嚎,也爬过来匍匐在老喇嘛的脚边,一边磕头,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苗君儒站在老喇嘛的身边,他听不懂僵尸在说些什么,可他听得出来,这两具僵尸是在忏悔,以求得老喇嘛的宽恕。但人妖殊途,老喇嘛会让他们留在这个世上继续害人么?

那女僵尸侧着身子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声呻吟起来,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那血僵扶起女僵尸,竟像人一样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充满了不屈与悲壮。

苗君儒以为老喇嘛要念诵佛经,在千年尸王出世之前,将这两具僵尸从世上毁灭。不料老喇嘛沉声说道:“天生万物,必有其理,佛法慈悲,普度善心之人。刚才你没有趁势吃掉我,就说明你心中还有一点善心。唉!你们生前本是一对恩爱之人,只可惜遭土司所害,以至于怨气结于心胸之间,迷惑了本性。你们若是诚心悔悟,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血僵听老喇嘛这么说,忙放下女僵尸,朝老喇嘛一个劲的磕头。

老喇嘛接着说道:“千年尸王生下来,天生戾气,必须用高深的佛法才能化解。至于你们两个,能不能熬过佛法点化,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说完之后,老喇嘛又念诵起来,这一次念诵的不是《金刚经》,而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同于《金刚经》,为佛法善念之最,劝人向善。不仅救度了自己,而且救度了其他众生。只要诚心向善,即使是三恶道的众生,也能脱离苦海轮回,进入佛道。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语音柔和温软,如一位慈祥的老人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轻轻细语,不断地灌输着佛法的真谛。

那血僵双手合什盘腿而坐,竟如一个虔诚的佛徒一般悉听佛音,脸上的表情逐渐祥和起来在他的身上,渐渐冒起一蓬金黄色的火焰。

那女僵尸在地上滚来滚去,早已经停止了呻吟,身上也冒出一蓬金黄色的火焰。在她的身下,躺着一个刚出生出来的婴儿。那婴儿不哭不闹,一双的黑黑的大眼睛,认真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透出无比的纯洁与无瑕来。

女僵尸缓缓起身,将那婴儿抱在怀中,复又跪在老喇嘛的面前。

老喇嘛口中念诵不断,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女僵尸将那婴儿放在老喇嘛的脚边,与那血僵一样双手合什盘腿而坐。

僵尸靠吸血为生,就算他们诚心向佛,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吃人么?苗君儒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听得老喇嘛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虽说僵尸靠吸血为生,但只要他们心存善念熬过那一关,以后靠吸食露珠泉水,吃蘑菇野果,也能生存。就像你们汉人吸烟土一样,瘾岁大,但意志坚强之人,仍可戒掉。”

苗君儒点了点头,自清朝以来,那些吸食烟土的汉人,有几人能得善终的呢?但其中不凡有人,深感烟土之危害后,靠自身的坚定意志戒掉烟瘾,成为正常人。

老喇嘛接着说道:“这千年尸王虽非人类,由于其父母受佛法点化,其身也与佛有缘。我恳求你带上他去度卢寺,到了寺里,只要对活佛说明这尸王的来历,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老喇嘛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苗君儒眼见那千年尸王渐渐长得如同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大小,在地上爬了一阵,居然站立起来了。

那血僵与女僵尸身上的金黄色火焰越烧越烈,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佛音声越来越强,那老喇嘛的头顶,出现了一道七彩的光圈。光圈越来越大,老喇嘛的身体却越来越小,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萎缩着。

苗君儒大骇之下,忙伸手去扶,一道眩目的白光闪过,眼前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四周如死一般的沉寂。他的手也扶了个空,等他的眼睛恢复过来时,哪里还有老喇嘛的身影?

那串老喇嘛拿着的舍利佛珠,从屋顶缓缓落下来,准确地落在他的手上。

他仰头朝屋顶破漏的地方望上去,刚才还是浓雾重重的暗黑,此刻只见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夜空,月光如银般泻下来,照着那两具盘腿而坐的僵尸身上。那老喇嘛坐过的地方,只留下一袭黄色的袈裟和红色僧衣。老喇嘛用毕生的佛法造诣,将两具僵尸点化,自己的修行也大获圆满。

他早就听说藏地得道高僧,修炼到很高境界后,在圆寂时,其肉身会化作一道彩虹而去,进入佛教所说的空行净土的无量宫中。这就是西藏最神秘的“虹化”现象。

有幸见到高僧“虹化”的人寥寥无几。在科学领域,至今没有人能够对这一神秘现象做出合理的解释。

那千年尸王来到苗君儒的身边,用手扯着他的裤管,喉咙中发出如同婴儿般的呼唤。望着这天真无邪的孩子,不由心生怜爱之情,伸手将这孩子搂入怀中。

那两具僵尸站了起来,血僵的眼睛不再是血红,而是正常人的色泽,眼神中充满了慈祥与平静,不再如过去那般暴戾与恶毒。

两具僵尸看了那小孩一眼,双手合什,朝苗君儒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那小孩发出一声呜咽,像是呼唤他的父母。那女僵尸转身时,眼中分明噙着泪水。苗君儒望着他们的背影,内心五味陈乏。僵尸也是人变的,也有情感,面对自己刚生下的孩子,有几个人能忍心舍弃呢?

任由那小孩怎么呜咽,那一男一女两具僵尸,却未再回头。

苗君儒对那小孩低声道:“若你不是千年尸王,我还想将你带回重庆,认作义子呢!”

他用老喇嘛留下的袈裟包住那小孩,系在自己的胸前,翻身上了汗血宝马,策马出了大屋见明亮的月光下,哪里还见那一男一女两具僵尸?

他没有想到,半个多月后,当他在神殿前遇到另一具僵尸时,正是这一男一女两具僵尸的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

所有的这一切,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有一个人在幕后操纵着。 Rtf5nNhbOXTYWnqGJiwYUTQy7aw7OLnUPJsxLcRMKIYq0Z8VLUQqZp2Q796Npxd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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