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日。
是位于喜马拉雅山主峰珠穆朗玛峰北面的一个大城镇。说是大城镇,其实这里的常住人口还不到一千人,可是每当赶集的时候,这里汇集了大批来自山南山北的生意人,有汉人和回民,也有尼泊尔人和印度人。
苗君儒赶到这里的时候,正值大集,蜂涌而来的生意人将本来就不大的集市挤得水泄不通在吆喝和争吵之间,各自购买或者交换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然后赶着牛羊离开。
那尸王自从喝了活佛的血之后,整日都晕晕沉沉,就如同一个没有睡醒的孩子。苗君儒让尸王趴坐在马上,自己下马牵着缰绳,随着拥挤的人流往前走。不料这里的人看到他牵着的马匹,纷纷如躲避瘟神一般避开。
他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身为考古学者,对很多地方的民俗风气还是了解的。
这里地处藏南,离世界排行第六的卓奥友峰没有多远,卓奥友峰(藏语:乔乌雅)属喜马拉雅山脉,东邻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西邻世界第十四座高峰—希夏邦马峰。卓奥友峰山体高大,雄伟,壮丽,东西排着七座雄伟的山峰,人称“七兄妹”。第一个名叫“乔若布撒”(掌握大权之意),第二个名叫“齐乔雅”(老头之意),第三个叫“乔乌金祥夏”(戴帽子的佛),第四个叫“乔阿刚布岗”(坑洼不平之意),第五个叫“丹真乔”(聪明而美丽之意),第六个叫“乔夏布加玛尼”(文采智慧之意),第七个叫乔乍林嘎姆(白色世界的女神)。
卓奥友峰西侧山下,是兰巴冰川的源头——著名的兰巴山口。在兰巴山口下,有一条通向南北的小路,它是西藏通往尼泊尔和印度古老民间通道。定日能有如此的繁荣,与那条古道有着很大的关系。
据传说,这些“神”掌管着这一地区的福祗平安大权,对通过这个区域订有清规戒律。如只允许牛羊通过,不允许马驴来往,并派一座马头状的岩石山来看守门户。相传凡是高头大马通过必遭雪崩而亡。曾有一个尼泊尔那边过来的富商为能从此而过,将马头安上两个牛角结果刚刚过山口就人仰马翻、滑坠于山下,从此再没有马、驴敢从此通过。
这一地区的藏民看到马和驴,就像看到瘟神,哪里还敢近前?不过,仍有很多不信邪的外地客商骑着马来,毕竟骑马比骑着牦牛,不知道要快多少。但是那些客商知道这里的规矩一般都把马匹留在镇外的山谷中,绝对没有人会牵着马在集市上晃悠。
他以为董团长他们已经找到了康礼夫,并且在这里等他,可他转了大半个城镇,居然没有看到几个汉人,更别说穿军装的汉人了。
他从格布所在的那个城堡过来,经过拉孜的时候,打听到有十几个汉人士兵往这边走了,所以才一直追过来。从拉孜那边往西南方向走,只有一条路可到达定日。和董团长分手的时候,董团长说了在前面等他,就算不在这里,也应该经过这里才对呀!
又找了几个当地人问了一下,得到相同的答案。
苗君儒没有理由不相信这些憨厚的藏民,令他不解的是,董团长和康礼夫他们是从哪条路过去的,或者还在他的后面?
这一路上,他所见到的都是游牧的藏民,还有不少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朝圣者,也有牵着牦牛的回民商队,就不曾见到一个汉人。
董团长和康礼夫他们,会到哪里去了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一个当地藏民:“这两天有汉人经过吗?”
那个藏民上下打量了苗君儒一番,说道:“汉人,这几天有好几批汉人的商队经过这里,好像是从印度那边过来的,有的人数有一两百人呢!”
“哦!汉人的商队?从印度那边过来?”苗君儒皱起了眉头,时值中日军队在缅甸那边打得正酣,中国后方的战略物资都用飞机从驼峰航线运到四川。受局势的影响,也有一些冒险的生意人,从印度那边运一些紧俏物资到西藏来做买卖的。大的商队为了保证货物的安全雇用上百人武装押运,也是很正常的。
那个藏民说道:“是的,他们有印度那边的向导,那些商队没有在我们这里停留,都往吉隆那边去了。”
既然是从印度那边过来的,雇佣印度向导,并不足为奇。有些商队事先已经找好了买主,剩下的就是把货物送到目的地,一手交货一手拿钱。苗君儒问道:“有没有看到只骑马不待货物的汉人?”
那个藏民摇头道:“没有!”
苗君儒想了一下,问道:“定日的寺院在哪里?”
那个藏民用手指了指苗君儒身后的方向:“在那边!”
就在苗君儒转身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旁边的人群中朝他冲了过来。他侧身一退,伸手将那人的手臂抓住。
那人痛得发出一声惊呼,几乎跪倒在苗君儒的面前,大声叫道:“救救我!”
苗君儒没想到手中抓的竟然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他定睛一看见这女人虽然背着一个包袱,穿着男性藏袍,头发也盘得跟男人一样,满脸污垢的背后,却难以遮掩得住那张清秀的面孔。
还没等苗君儒问,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藏民从人群中挤过来,已经将他们围在中间。从人群中又走出两个人,为首一个年纪大约二十多岁,从那一身华丽的服饰上看,是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估计是某位头人家的少爷。跟在这少爷旁边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眼中闪露着狡黠目光的管家。
那管家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苗君儒一番,说道:“汉人朋友,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我们少爷买来的,你把她还给我们!”
那女人扯着苗君儒的手,连声说道:“好人,求求你救救我,不要让他们把我抓去,他们……他们要用我的人皮去蒙手鼓!”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人剥下人皮蒙鼓,这在西藏来说,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事情临到苗君儒身上,出于人道上的考虑,他朝那少爷拱手道:“不知道大少爷花多少钱买来的,要不我双倍付给你!”
那少爷冷笑一声:“其实我没花什么钱,这个女汉人吃了人家的东西,没有给钱,所以人家就把她卖给了我,一两银子还不到!如果你想把他买去的话,行,100 两!”
虽然民国早已经规定买卖物品必须使用大洋或者民国纸币,但是西藏的很多地方,在交易的时候,还习惯用白银支付。这个少爷看到苗君儒浑身上下的装束,就知道他身上绝对拿不出 100 两银子来。
苗君儒摸了摸口袋,他身上本来就没有带钱,最值钱的那颗血色钻石,已经送给了格布,现在他的身上,就只有格布给他的那块玉牌和马长风留给他的玉佩了。摸了一阵之后,他从贴身的内衣袋里拿出了那块玉佩,说道:“我这里有一块玉佩,是一个朋友留给我的,虽然是新玉,但是玉质相当不错,如果按市价的话,最少值 1000 两,我就按 100 两给你,换回这个女汉人,你看怎么样?”
那少爷说道:“不行,我就要白银!”
他这么说,摆明了是在刁难苗君儒。
苗君儒说道:“那好,你等我一会儿,我就在这集市上把玉佩卖掉,给你 100 两!”
他刚要转身去卖玉,却见那女人拉着他的手叫道:“苗教授,苗教授,是你么?”
苗君儒惊异这女人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低头问道:“你是谁?”
那女人说道:“苗教授,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小玉呀,几年前你救过我的。你手上的这块玉是怎么来的?”
苗君儒仔细看着这女人,依稀辨出了就是当年从一头野熊的熊掌下救出的小玉,那时候的小玉清纯美丽,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山百合,而眼前的小玉,虽然还是那么清秀,却多了几分女性成熟的风韵,眼神也不再那么天真,满含着不屈与哀怨。
他惊道:“果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一定发生过非同寻常事情。
那个少爷可容不得他们在这里叙旧,大声说道:“男汉人,你乖乖把女汉人给我,否则的话,我也把你的皮拿来蒙鼓!”
一听这话,那几个精壮的藏民冲了上来,有一个去抓小玉的手臂,想将他强行从苗君儒身边拖开。苗君儒并指用了四成力在那人的手腕上一戳,只听那人发出一声惨号,缩手退到一旁,有些畏惧地看着苗君儒。
那管家说道:“这里是丁钦家的地盘,男汉人,你想和我们丁钦家的大少爷作对么?”
不待苗君儒说话,那几个大少爷的随从,早已经抽出了腰间的藏刀,分上中下三路同时朝苗君儒攻到,从这几个人进攻的身法上看,他们一定受过训练。
若在平时,凭苗君儒的身手,对付这个持刀的人,倒不在话下。只是不久前他与那活佛对视之后,身体内的功力无形之间消失了四成,加上小玉在身边碍着手脚,几招过后,他已经险象环生,一个躲闪不及,大腿被锋利的藏刀划过,鲜血立即溢了出来。
趁他后退之际,一把藏刀偷偷从侧面刺入。
小玉惊呼道:“苗教授小心!”
待苗君儒警觉过来时,右肋传来一阵剧痛,他一把抓住那壮汉持刀的手,不让对方再刺入随即飞起一腿,踢在那人的裆部。那人撒开手,捂着裆部吭也不吭一声,往后跌了几步,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苗君儒大喝一声,手抓着那把藏刀,缓缓从右肋下抽出,并持刀在手,大声说道:“不要再逼我杀人!”
那几个人被他的神勇所震慑,犹豫着不敢上前。厮杀声早惊动了赶集的藏民,大批藏民围在他们周边,神色各异地望着他们。也有一些人鼓噪着要那几个人继续向苗君儒进攻。
那管家叫道:“看你的血能够流到什么时候?我们少爷已经说了,等你死了,也用你的皮来蒙鼓……”
苗君儒喘着粗气,左手持刀,右手捂着肋下的伤口,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淌出,顺着衣服流到地上。他仰头向天,发出一阵狂笑,他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死在这几个无名小辈的手里。
倏地,随着一阵利器的破空之声,一支箭身呈黑紫色的羽箭插在苗君儒与那个人的中间,羽箭入土七分,破空之声虽已消失,但箭羽兀自颤抖不已,显是射出时的力道强劲至极。
所有的藏人都惊骇地望着那支箭,没有人敢再往前逼一步,那管家脸色苍白,有些结巴地叫道:“红……红魔之箭!”
苗君儒怎么会不认得这种箭,和射死马长风的那支箭一样,是见血封喉的红魔之箭。
那少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苗君儒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烈的疼痛说道:“我就是我,一个你们藏人眼中的汉人!”
那少爷望着苗君儒身边的小玉,有些无奈地挥了一下手,带着那几个手下仆人钻进了人群中。
小玉扶着苗君儒,关切地问道:“苗教授,你没事吧?”
苗君儒低声道:“上马,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替我包扎!”
小玉说道:“苗教授,我知道离这里不远有一眼泉水,那泉水很特别,用泉水洗伤口,能促进伤口的快速愈合!”
苗君儒丢掉手里的藏刀,说道:“那还等什么?”
小玉上了马,把苗君儒扯了上去。三个人骑在马上,这匹汗血宝马并不觉得吃力,扬蹄冲开人群,往镇子外面跑去。
出了镇子,沿着一道陡坡往山上奔去。
在西藏高原的雪山脚下,有着各种各样的泉眼,奇形怪状的泉眼也不少见。当年苗君儒在冈底斯山一座山峰的脚下,就见过一眼奇特的间歇喷泉。它在喷发之前,泉口水柱一起一落。经数次重复后,突然一声巨响,一个直径达 2 米的白色水柱直射天空,高达 100 多米。
水柱热气腾腾,升空后化成一阵热雨,雨雾经阳光一照,映射成一道七彩虹,景色煞为壮观。喷一会儿后,水柱缩回泉口,一切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那把藏刀刺进苗君儒的右肋有两寸深,幸亏是右边,若是左边的话,他绝对熬不了多久,他在马上颠簸着,鼻腔内不断有血流出来。也许是血流得太多,渐渐感到不支,大脑也一阵阵的昏厥。为了不使自己掉落马下,他用左手紧紧抓着小玉的肩膀。
小玉一边策马,一边和伏在她背上的苗君儒说道:“苗教授,你千万不要睡觉,再挺一下,马上就要到了!”
在这种高度的地方,尤其是受了伤的人,只要一睡过去,就很难再醒过来。
苗君儒冷的牙齿打颤,低声道:“放心,我没事的。不知道那泉水有没有‘神女之泪水’那么好用……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单身……出现在这种地方……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小玉腾出一只手,从腰上解下一根绳子,往身后一卷,那根绳子绕过苗君儒的身体,将两人紧紧卷在一起。
汗血宝马奋力往山上驰去,经过之处,从马背上沿途洒下滴滴血迹。
上了一道陡坡,远远地看到了那些顶部隐藏于云层之中的座座雪山,那就是被当地藏民称之为“神”的卓奥友峰。在卓奥友峰的周围林林总总的雪峰岩峰尖俏,直插云霄,试比高低。
一道道银蛇般的冰川和那些千奇百怪、形状各异的冰塔林,把这群山峰烘托得格外绚丽多姿,气势不凡。这里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冰川的两侧山谷为陡峭岩壁、壁下为滚石区,还有冰川消融而形成的冰川湖。
上到一定的高度,脚下全是冰棱,再往上就是白白的冰川带,那一道道坚实无比的冰川,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白色,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刺目无比。那样的地方,不要说人,就是猿猴和爬不上去。
小玉解开绳子,跳到马下,用绳子将苗君儒与那个昏睡的孩子绑在一起,牵着马往一道冰川的山谷间行下去。不亏是汗血宝马,若是普通的马匹,行到这种地方,只怕早就已经趴下了。
这里有一条两尺宽的小道直通到谷底,小玉每走一步都很小心,生怕发出的声响引发冰川上的冰崩。每走几步,她都要用手捏一捏苗君儒,怕他晕过去。
好容易下到谷底。苗君儒勉强睁开眼睛,见到一片碧绿的草地,还有草丛间那些不知名的鲜花,在离他们不远的前面,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湖泊。
苗君儒刚要说话,却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他再也熬不住,头一晕,从马上滚落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醒了过来,发觉自己斜着躺在湖边,浑身一丝不挂,脖子以下浸在水中,头靠在水边的草上,脑后垫着羊毛毯。右肋受伤的地方并没有包扎,水中荡漾着几缕血丝。他动了一下,感觉没有先前那么痛,伤口也似乎愈合了许多。湖泊中雾气升腾,水温大约 30 多度,身体泡在水中,觉得极为舒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似兰非兰,却又有点麝香的味道,并不像很多温泉那样,只有熏人的硫磺味。
由于雾气腾腾,看不清整个湖泊的全貌,从山谷的走势去看,湖泊的面积不少于 500 平米,与大湖泊相比,这里算是小水潭。但在这种地方,面积这么大的温泉,还是绝无仅有的。温泉是从右边石壁上的一个小洞口流出来的,出水量还不小。没有冰挂的石壁上,长着一些不知名的杂草也野花,有的地方还从石缝中伸出一枝小树来。
那尸王就躺在他身边的草地上,还是如先前那样昏睡着。
他听到一阵水响,扭头循声望去,见那,有一个女性丰腴的身体在晃动着。他正要欠起身却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苗教授,你醒来就好了!”
苗君儒问道:“我晕过去多久了?”
小玉说道:“一个多小时,我真担心你永远不会醒过来。当我摸了你的脉搏之后,就知道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的体质异于常人,那点伤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在泉水里再泡多一会,过几天就会痊愈!”
苗君儒说道:“谢谢你!”
小玉一边用手撩着水,一边说道:“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苗君儒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玉说道:“你不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吗?令我想不到的是,那个骑在马上的孩子,居然是一具僵尸,你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苗君儒也不隐瞒,便把这尸王的来历原原本本地说了。
小玉问道:“你说那块玉佩是一个朋友给你的,他人呢?”
苗君儒知道小玉与马长风的关系,便又把马长风被红魔之箭射杀,临死前要他去找蒙力巴的事情都说了。说完后,他接着问道:“我听云顶寺的法敬大法师说,半年前你去找过蒙力巴,你究竟和他谈了什么?”
小玉轻叹了一声,说道:“苗教授,你真的不应该卷入这件事!”
“可是我已经身不由己了。”苗君儒苦笑道:“现在我只想知道更多有关这件事的经过,两年前,马长风在蒙力巴的帮助下,从神殿抢走了绝世之钥,这两年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小玉把头沉入湖水中片刻,接着用力往后甩,将一头飞瀑般的长发甩至脑后,她转过身,赤裸的身体正对着苗君儒。
被湖水浸泡过的肌肤显得异常的白嫩,散发着女性特有的淡淡香味。在这种极具浪漫色彩的地方,如此近距离的面对一个充满成熟女性魅力的女人,苗君儒还是第一次,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小玉倒显得很大方,并没有半点羞涩,她上岸从包袱里拿了一条毛巾模样的棉布,将头发包住,随即回到水里,在离苗君儒不远的地方,将头靠在岸边的野草上,身体平躺在水中开始讲述她来这里的经过。
苗君儒静静地听着小玉那有些幽怨的声音。正如马长风自己说的那样,两年前,马长风在蒙力巴的帮助下从神殿抢走了绝世之钥,就不断遭到神秘人物的追杀。马长风将蒙力巴藏在重庆云顶寺后,又将小玉托付给玉华轩古董店的掌柜李德财,只身再去投军。半年前,小玉收到马长风从部队里写来的信,要她去云顶寺找蒙力巴,在那间秘洞里,她问了蒙力巴很多问题,可是蒙力巴都没有说,最后,蒙力巴给了她一块纹着秃鹰的人皮,要她去普兰,找一个叫拉姆的女人。拉姆在藏语里是仙女的意思,在西藏,叫拉姆的女人太多了。她在普兰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那个女人,最后流浪到这里,吃了人家几块青稞饼,却差点被人剥了人皮。
说完后,小玉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颜色发黄的干人皮,接着说道:“刚才我脱光你的衣服时,发现你身上也有一块剥下来没多久的人皮,上面的图案和我这块一样!”
苗君儒低声说道:“你跟了马长风那么久,应该知道神鹰使者吧?”
小玉说道:“我听说过神鹰使者的传说,可那都是上千年前的事了!你该不会说,我和你的这两张人皮,都是神鹰使者的吧?”
“可以这么肯定!”苗君儒说道:“不过,我到现在还没有弄清,神鹰使者和神殿是什么关系。
如果神殿就是神鹰使者的老巢,那么整件事就非常可怕了。”
小玉说道:“神殿是藏民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而神鹰使者是个邪恶的组织呀!如果真是你怀疑的那样,好有什么可怕的?”
苗君儒说道:“你想想,如果蒙力巴真是神殿的叛徒,他好容易逃出来,为什么又愿意带马长风他们进去偷钥匙?”
小玉说道:“蒙力巴并没有跟马长风他们一起去,而是画了一张神殿所在地方的草图,而且教他怎么进去。”
苗君儒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玉说道:“马长风一共带人去了三次,前两次我都跟着去了,第三次我身体不适,所以就没跟着去。”
“恰好那一次他们找到了!”苗君儒说道:“上千年来,外人都无法从神殿中把钥匙偷出来,为什么他们能过顺利成功?而且他对我说过,那块《十善经》玉碑也现世了,就放在一家寺院中。这两样东西同时现世,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小玉惊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操控这件事。可是,那个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苗君儒说道:“这也是我所无法理解的,也许很多事情外人无法知道。”
小玉叹了一口气,说道:“苗教授,我们回去吧!”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
小玉放好人皮,随手拿起那块玉佩,眼中含泪地说道:“两年前他把我托付给李老板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我来西藏的时候,李老板劝我不要来,还把我关了起来,最后我把门锁弄断了,才跑出来的!”
苗君儒想起了他所认识的李德财,问道:“李老板知道马长风从神殿抢走了绝世之钥的事么?”
小玉说道:“应该不知道,他对这件事保守得很紧。”
能够将老婆托付的人,定然与马长风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苗君儒想了一下,说道:“你对李老板了解多少?”
小玉说道:“我被他安置在一处偏僻的乡下宅院中,平时很少和他接触,谈不上了解,只知道他是一个生意人!”
苗君儒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水面,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说你在普兰那边流浪了几个月,最后来到了这里,可是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温泉的呢?”
小玉说道:“第一次我跟马长风寻找神殿的时候,就在离定日不远的地方,遭到一伙蒙面藏民的袭击,当场死了三四个,伤了七八个,他自己也受了伤,队伍中有一个叫多吉的人,是他带我们来这里疗伤的。我听马长风说过,多吉是昌都那边贡嘎杰布大头人的管家。”
苗君儒微微一惊,果然连贡嘎杰布大头人也卷进来了。那个叫多吉的管家,现在应该和贡嘎杰布的儿子索朗日扎一样,与康先生他们那些人在一起。
小玉从湖里走上岸,用一块长布擦干了身体,穿上一身红蓝色的女性藏袍,将长发结成辫子,盘在脑后,打扮得有些像头人家的小姐。接着说道:“等下这湖水就干了,你也上来吧!”
说也奇怪,小玉的话刚刚说完,石壁的那个洞口不再冒水出来,湖水就急剧降了下去,没到两分钟,就露出了干枯的河床。
苗君儒有些尴尬地从湖里爬上来,用一件藏袍围住下身,他惊奇地发现,大腿和肋下的伤口已经愈合,只在肌肉上有一条细微的红线。
据他所知,能够这么快速治疗伤口的温泉水,在地球上还是第一次发现。
看着苗君儒那惊奇的样子,小玉笑道:“怎么样,不比你说的‘神女之泪’差多少吧!当年我见他们完好无损地从湖里走上来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
苗君儒背过身去,很快穿好了衣服,回身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泉水什么时候流出来呢?”
小玉收拾好包裹,微笑着说道:“有血就有泉!”
苗君儒问道:“什么意思?”
小玉说道:“很简单,只要在那边的洞口洒上几滴血,泉水就流出来了,两个小时之后,泉水就会消失!”
要用鲜血才能引出泉水的地方,苗君儒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不仅有些怅然,在西藏这片充满神秘的土地上,还有多少神奇的地方,没有被人类发现呢?作为世界一流的考古学者,他也明白,世界上被人类探知的古文明,还不到百分之一,而地质方面的探索,就更加微乎其微了。
谷口那边出现了十几个人,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小玉低声说道:“也许是那个大少爷带着人循着你的血迹找来了!”
苗君儒说道:“他们已经被那支红魔之箭吓坏了,还敢找过来么?”
待那些人走近了些,他们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居然就是康礼夫他们一行人。
小玉低声说道:“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老头子,就是我对你说过的贡嘎杰布大头人的管家多吉。”
多吉走在最前面,身后的那个人就是一度被董团长怀疑不是正常人的林正雄。紧跟着林正雄的两个人,一副受了伤的样子。刘大古董扶着康礼夫,走在队伍的中间。队伍后面的几个藏兵,走路都歪歪斜斜的,也好像受了伤。
当那些人走近了的时候,苗君儒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林正雄看到苗君儒时,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古怪,康礼夫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惊喜地叫道:“苗教授,你怎么在这里?好啊,好啊,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多吉看清小玉之后,用生硬的汉语问道:“是你带他来的?”
小玉点了点头:“他为了救我,被定日镇上一个大少爷家的凶奴给伤了!”
受伤最重的是贡嘎杰布的儿子索朗日扎,伤口在腹部,血流了不少,把下身的衣服全染红了,不过人还有些清醒,不断发出呻吟。另外的几个伤势要轻一些,但也流了不少血。
多吉走到石壁前的那个洞口,双手合什,仰头向天,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让鲜血滴在洞口。那鲜血滴在洞口的石壁上,居然瞬间渗透了进去,再也寻不见了。
平地刮起一阵劲风,吹得众人的衣服列列作响,劲风过后,从岩壁上的那个洞内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响,紧接着,一大股泉水从里面喷出来,湖里的水也很快涨了上来,速度之快出人意料。那几个藏兵并不在意旁边有女人,把索朗日扎的衣服剥光,并将他平躺在水中,自己也脱了衣服,跳到水里。
其他的人也陆续脱了衣服泡到水里。苗君儒看着刘大古董那佝偻的背影,这么大年纪的人跟着老板一同出生入死,也算是一个忠仆。当他看到刘大古董那双赤裸的双脚时,似乎想到了什么。
康礼夫对苗君儒说道:“苗教授,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不急,不急,有的是时间呢!”他从身上拿出一块锦缎来,说道:“你先看看这上面拓下来的文字,看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线索来!”
苗君儒接过那块锦缎,他无须细看,就知道是从度卢寺那块古梵文的《十善经》玉碑上拓下来的。其实他在度卢寺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那块古梵文的《十善经》玉碑,并把上面的文字默记了下来。当年桑布扎翻译的几部佛经中,有一部名为《十善经》,主要讲解佛教“十戒”(或称“十善法”)。“十戒”的内容包括“身三”:即不杀、不盗、不淫;“口四”:即不两舌、不恶口、不妄言、不绮语;“意三”:即不贪、不嗔、不痴。身、口、意代表了行为、语言和思想。
“十戒”源于“五戒”,而又与“五戒”侧重不同。“五戒”侧重于止恶,而“十戒”侧重于行善。由“十戒”而来的“十善”即以不净观离贪欲,以慈悲观离嗔恚,以因缘观离愚痴,以诚实语离妄语,以和合语离两舌,以爱语离恶口,以质直语离绮语,以救生离杀生,以布施离偷盗以净行离邪淫。“五戒十善”是佛教伦理道德的基础。以佛教的观点,守“五戒十善”可确保投生人天善趣,免堕三途,即使今生不能解脱,来生仍可继续修持。
他对藏语和古梵文有所研究,也见过这两种版本的《十善经》,但他知道,经文在翻译的过程中,会有不少文字上的偏误,只要大体的意思相同就行。即使是同一种版本的经文,由于所抄的人不同,有些地方的文字也不会相同。《十善经》玉碑上玄机究竟在哪里,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来。
小玉走了过来,低声问道:“苗教授,你会跟他们一起去么?”
苗君儒苦笑道:“我答应过康先生,要帮他找到宝石之门!”
小玉说道:“要想找到宝石之门,除了拥有绝世之钥外,还要找到宝石之门所在的地方,破解那三个机关才能进去。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找到那个地方。”
苗君儒指着手里的锦缎,说道:“这上面的文字,就是从那块古梵文的《十善经》玉碑上拓下来的!”
小玉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来西藏的时候就听人说过,那块隐藏有宝石之门入口路线图的古梵文《十善经》玉碑,就放在一间寺院的经堂里。西藏有那么多家寺院,谁知道放在哪一家呢?”
苗君儒看了看泡在泉水中的康礼夫,说道:“可是有人找到了!”
小玉说道:“所以他让你破解那上面的文字?”
苗君儒说道:“单看这上面,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钥匙玉碑上的玄机真的容易那也解开的话,就留不到今天。”
小玉问道:“那怎么办?”
苗君儒说道:“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
说完后,他不再说话,低头看着手中的拓片,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那尸王似乎清醒过来,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像孩子一般扯着地上的野花玩。
不知道什么时候,康礼夫他们从湖里上来,那一湖的泉水,竟也如先前那样,奇迹般的消失了。
康礼夫在林正雄和刘大古董的陪同下,来到苗君儒的身边,问道:“苗教授,看出一点什么没有,那上面都是古梵文,没有几个人认得的!”
苗君儒说道:“这上面的古梵文与我见过的古梵文版本的《十善经》,没有什么不同!”
康礼夫说道:“也许就是那么一点不同,才是寻找宝石之门入口的线索。”
刘大古董也说道:“董团长呢?他不是和你一起的么?”
苗君儒把从昌都开始,一直到现在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当涉及丹增固班老头人和董团长的一些事情时,他也做了一些隐瞒,并没有完全说出来。他那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肯定增固班老头人和董团长这两个人身上,还有令他无法解开的谜团。
本来有两个藏兵在逗那尸王玩的,听了他的话之后,吓得逃到一边。
多吉问道:“他真是尸王?”
苗君儒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试试!”
那些人都畏惧地看着尸王,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康礼夫笑道:“我早就说过,你苗教授不同常人,我找你帮忙没有错。你现在有问题,尽管问就是!”
苗君儒问道:“为什么要杀度卢寺的活佛,是谁杀的?”
康礼夫似乎吃了一惊:“你不问我们在昌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贡嘎杰布大头人是怎么死的,却问这个问题?”
苗君儒说道:“我想知道什么,自然就会问什么!”
林正雄回答道:“是我杀的,他不让我们拓走玉碑上的文字!”
苗君儒说道:“是多吉带你们去度卢寺的?”
多吉说道:“是的。包括来这个地方。几年前,我就带这个女人和她的男人来过!”
苗君儒说道:“这里根本不是贡嘎杰布大头人的地盘,按照正常的规矩,你既然管家,没有主人的吩咐,是绝对不敢外出的。你这么说的话,就足以说明你对这一带的地形相当熟悉你是这里的人么?”
多吉点头道:“你猜得一点都不错,我是吉隆那边人,是德格大头人手下的平民,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跟着商队到印度和你们汉人的地区去做生意,所以对这一带的路线都熟。今天带人伤你的,是这里的头人旺桑羊顿老爷家的大少爷!你所说的红魔之箭,原来只有巴依族人会用,不过,有些藏匪也会用。你说你见过神鹰使者,我有些不信,那个神秘的组织已经消失了上千年,怎么有可能出现呢?”
刚才这些人脱衣下水的时候,苗君儒并没有看到谁的胸前有秃鹰的标记。
康礼夫问道:“苗教授,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人要救你?”
苗君儒说道:“我也不清楚!”
康礼夫看着苗君儒手上的拓片,说道:“既然你见过那块玉碑,就更加容易破解里面的玄机了!说吧,你还想知道什么?”
苗君儒说道:“董团长对我说过,知道得太多,对我没有好处!”
康礼夫“哦”了一声,顾自笑了笑,接着说道:“你苗教授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要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够活到今天?”苗君儒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小玉,说道:“我们就这么一点人,怎么去找宝石之门?”
康礼夫呵呵笑道:“寻找宝石之门的,可不止我们这一点人,我早就说过,我喜欢刺激!”
他这番话里含有多重意思,那几个人听了之后,相互望了望,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刘大古董才说道:“天快黑了,我们总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吧?”
苗君儒说道:“那就要看多吉怎么安排了!”
多吉朝大家看了一眼,说道:“本来我们可以去旺桑羊顿老爷家,可是苗教授冲撞过他家大少爷,所以就不好去了。虽然镇上有客馆,可是我们这么多人,怕会发生什么意外。依我看,离这里不远有一座寺院,我和寺院的活佛认识,我们可以去那里住。”
一行人打点行装,朝来路走回去。
多吉走在苗君儒的身边,低声说道:“这匹汗血宝马是老头人最心爱的东西,他怎么舍得给你?他是不是求你帮他做什么事情?”
苗君儒说道:“你认为他会求我做什么事?”
多吉和索朗日扎相互望了一眼,没有再说话,走到前面去了。
小玉似乎不惧那尸王,拉着那尸王的手,一副很亲热的样子。苗君儒见那尸王完全没有了原先的灵气,那呆滞而茫然的神色,如同一个 10 岁左右的弱智儿童。
他拉着马跟在他们的后面,从背后吹来一阵风,竟让他感觉有股透骨的凉意。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那几个人,觉得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人是为了寻找宝石之门而走到一起来的,一旦找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预料。
最令他怀疑的,是那个叫多吉的管家,当他提到贡嘎杰布大头人的死讯时,索朗日扎的眼中闪现了一丝泪光,神色也有些悲戚。但多吉却无动于衷,言谈举止之间,似乎没有把索朗日扎这位大少爷放在眼中。
若多吉还有另外一重身份的话,那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