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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旁听的孙凯不懂技术，但他懂得看脸色，见到诸位教授脸色一变，顿时精神一振。
“这个想法可行么？”他问道。
诸位教授脸色难看，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转头看向一众校领导。
孙凯又看向沈城，等他来解答。
“文字输入，关键就是定位，定位越准，输入速度就越快。
采用数字编码的定位方式是最快的，但是难以记忆，不方便实际使用。
采用拼音定位，因为中文存在同音字的缘故，所以一次定位出来，会有多达十几个、几十个的同音字。输入者要从这样多同音字中，靠目视搜索，选出正确的字，这个效率同样太低。
我所提议的拼音词组的输入方式，相当于是在拼音定位的方式上，做进一步筛选。
同音字很多，但同音的词组却很少。
即便有，也只会有一两个。哪怕是考虑到发音准确率，前鼻韵、后鼻韵错误，n、l不分的情况，筛选出来的备选结果通常也就几个。
输入者可以一目了然，很容易就找到所需要的词。”
沈城解释道。
孙凯略一琢磨，立即明白过来。
可不是吗？
单只是输入一个字的拼音，同音字太多，难以迅速找到所需输入的字。但是一次输入一个拼音词组，就相当于在单个拼音的基础上，进行了二次筛选，准确率当然要高出很多倍。
照这个思路，困扰国内多年的中文输入难题，还真有可能得以实现。
身边其他教育局的干部们也都反应过来，对沈城的想法连声称赞，兴奋不已。
一旁校领导、教授们却尽都笑不出来。
这当然不是这个方案不可行。
事实上，这个方案实现的可能性极大，不，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实现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最关键的，是这个方案太简单！
它不需要复杂的硬件工艺，也不需要极其严密的算法，它只需要将常用词组关联起来，一输入拼音词组就立即调用结果，就能轻松实现。
这只是一个脑洞而已！
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灵光一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困难。
偏偏他们这么多人，就没想到。
在场的任何一人单独和沈城相比，至少都是他叔叔辈的长辈，现在给个小年轻比了下去。并且在沈城提出可以采用拼音输入定位时，他们还表示了反对，认为这不可行，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困难。
结果对方只是再加了一句话，就将他们认为的所有困难全部推翻，证明了不是沈城的想法幼稚，而是他们这些老家伙思维僵化、墨守成规。
难堪。
非常难堪。
看到他们的表情，孙凯心中像大热天吃了冰棍一样，感到格外痛快。
让你们倚老卖老，让你们质疑上级的安排。罗书记亲自要求新开设的专业，你们非要顶着不办，认为没有必要，硬生生给浓缩为了一门课程。
现在怎么样？
还不是被那个你们看不起的年轻人给当场打了脸？
该！
当然，高兴归高兴，他也不能把事情做过，该给学校的台阶还是要给的，真弄得大家下不来台了那也难看。
他轻咳了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和声道：“我听了，觉得小沈的提议非常好，方案也非常具有可行性，这就很好嘛！
不过年轻人有冲劲、有想法是好的，但也需要有经验的老同志来帮着把把关。
研发中文点阵字库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意义重大。光是小沈一个还没毕业的年轻人，带着一群同样没毕业的大学生来搞，我觉得有些不妥。
成与不成另论，主要是太耽误时间了。
我们搞社会主义建设，要有只争朝夕的精神！
这个项目，我觉得学校方面应该重视起来，校领导首先就要亲自挂帅，从学校里抽调科研骨干力量，加大投入力度，争取尽快把它研究出来。
要让全世界看看，计算机并不是只有外国人能搞，我们中国人也一样行！”
现场掌声一片，一众校领导、教授们热情洋溢地鼓着掌，心悦诚服。
孙凯看着态度变得热情的北工大领导，满意地点点头，再看看并没因被抢了功劳，而有所愤怒的沈城，暗暗点头：这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年轻人。
他再次轻咳，掌声戛然而止。
“小沈同志呢，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可行性意见，我觉得也应该加入研究小组。年轻人思维活跃，加入到研究，能为研究工作提出更多有价值的意见，我觉得很有必要，你们觉得呢？”他微笑地看向于书记等人。
这还用问吗？
学校方面对于让沈城加入研究小组，没有任何不满。
毕竟这个解决方案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孙凯代表市教育局提议，让学校方面来主导研究，已经是让学校赚了大便宜，总不能反过来，把沈城踢出局吧？
在场的不是书记就是校长，要不就是教研室主任，最次也是教授，这种没品的事他们还做不出来。
孙凯的意见，不过是想让沈城在这个项目中挂个名，一旦取得成功了也有了一份沉甸甸的资历，以后上级再要提拔他，就有了理由。
这种思路，众人都心知肚明。
于书记代表学校，表示坚决支持市教育局领导的指示，绝不辜负上级的信任，有信心尽快将中文字库研究出来，改变计算机不能输入中文的重大技术难题。
孙凯微笑着连连点头，转头看向沈城：“小沈呢，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有的话可以说出来，相信学校方面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他的声音温和，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沈城，知道这是给他一个机会，向学校方面提条件。
不少人都屏住了呼吸。
之前众人说话时，沈城站在一边，低着头，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
此刻众人目光投过来，他才抬起头，一脸凝重道：“学校方面要组织研究，我个人是没有意见的。让我加入也没有关系，只是对于一个问题，我有些疑问……”
“什么问题？”孙凯用鼓励的眼神道。
“那就是研究出来以后，这成果算是谁的？”沈城一脸平静道。
成果算是谁的？
听到他这个问题，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还用问吗，如果出了成果，当然是属于学校的，大而言之，就是属于国家的。
沈城看他们表情，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国内的情况。但是在西方，研究成果的认定有些不一样。
一般来说，学校与教授在事前就有协议。
如果课题由学校提出，交由教授展开研究，那么成果就属于学校。如果课题是教授提交，经学校同意开展研究，使用了学校的科研设备、材料、研究人员，那么成果就应该是双方共有。
如果研究从一开始，就是教授提出，且自费租用学校的实验设备、购买材料、聘请助手，那么最后研究取得了成果，当然就属于他本人。
我不知道，关于我提出的中文点阵字库集成电路的思路，我加入的话，最后取得了成果，它属于谁？”
听完了他一番说明，学校方面一众领导、教授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认为沈城这话就是想吃独食。
以国内的体制，中文字库就算研究出来了，学校也没什么收益，无非是获得上级的表彰，运气好，能得个奖就不错了。
重点是资历。
有了资历，提拔、评职称、涨工资，乃至分房等等，才有了说得过去的硬指标。
但说奖金，说实话真没几个钱。
正是因为如此，孙凯才会开口将功劳分给全校，让大家都沾沾光，并且认为沈城不会有太大意见。就算有，这时候提点小条件，让学校弥补一下，就皆大欢喜了。
但他没想到，沈城居然会拿成果说事。
一名副校长就欲开口。
孙凯做了个手势，眉头微皱，看向沈城，考虑到他海外归来的经历，耐着性子解释道：“小沈，你才回国可能不清楚，我们国家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一切生产资料都是公有，不属于个人。
这个中文字库就算研究出来了，它也不属于某一个人私人所有，甚至都不是属于你们学校所有，而是属于整个国家的！
如果国家觉得有必要，可以将它交给任何一个单位来进行生产！”
“那我私底下从事的研究成果呢？”沈城试探道。
他不在乎中文字库的成果归谁。
国内的集成电路才起步，像中文字库这样的点子，他记忆中还多得很，贡献出一个两个来根本不是事。再说了，汉卡这种东西，也只有国内才是最大的用户群体，如果国内不认可他的专利权，就算做出来他也没可能以此牟利。
那还不如拿出来做人情。
这就是他毫不掩饰，直接提出了中文字库解决方案的原因。
但贡献归贡献，他更需要借此知道，目前国内对于私人所有权的容忍底线在哪。
孙凯见他私心杂念如此之重，气极反笑：“私下研究也是一样！除非你的成果不在国内用，否则就都是公有，不可能归你一个人！”
沈城却出乎意料地喜道：“我就是用在国外啊！如果国内不承认所有权，但我在国外注册专利，进行销售就可以了吧？”
“在国外销售？”
孙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愣住了。
对呀，沈城虽然回国工作，可他依然拥有法国护照。你不认可他的国内技术所有权，但人家将研究成果在国外注册销售，好像也没有错。
他看向沈城的面孔，第一次严肃起来，认真道：“你这个情况，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毕竟这个技术解决方案是你提出的，那么说是你个人的似乎也说得通，但是国内又不承认私有权，所以我现在没法给你准确的回答。
我需要回去，向上级进行汇报，然后经上级研究以后，再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没意见！”沈城爽快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