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微从沈家拿了四根黄瓜,回到了徐家。
她也没有煮,只是削了皮,切成小块用热水稍微烫了烫,怕太凉了,徐太太吃了胃里难受。
她将烫得温暖的黄瓜,端给了徐太太。
徐太太坐起来,用小签子插着吃。
“......人生病了,就像小孩子似的。黄瓜也是有的,这几天吃不着,光念着这个了。”徐太太虚弱笑了笑,“就是这个味。我如今哪怕是死了,心头的遗憾也少了一个。”
司露微忙道:“太太,您别说丧气话。您这样好心肠,会长命百岁的。”
徐太太笑了笑。
她说:“我也是百无禁忌,随口胡说。我哪里舍得死?你和风清都还小,我得替你们掌舵。”
司露微道是。
她们说着话,徐太太吃了半根黄瓜,心情好了不少。
剩下的,司露微不打算做凉菜了,而是清炒出来,等会儿给徐太太下饭。
她在厨房忙碌着,徐风清回来了。
“露微,过年好。”徐风清笑着钻进了厨房,对她道。
“过年好。”司露微也笑了笑。
徐风清问她:“什么时候到的?”
“到了有一会儿了。”司露微道。
她算了算时间,徐风清跟那位小姐在街头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她就问徐风清:“你认识新的朋友了吗?”
徐风清一愣。
“你知道?”
“来的时候,在街上看到你们说话。”司露微道。
徐风清急了起来,脸色都变了:“露微,我跟她什么也没有,真的.......”
司露微忍不住又笑了:“我要是觉得有什么,就不会问你了。说了什么,聊了这么久?”
徐风清有点紧张。
他对这种事经验不够丰富,怕自己办错了,故而老老实实,全部告诉了司露微,从年前说起。
“她来拜年的。阿妈生病,没见她,她非要说出去走走。走了出去,她才跟我说,她不是什么富家女,而是金雁山庄的伎人烟汀。”徐风清道。
司露微一愣。
“她为何跟你说这个?”司露微不解。
徐风清更加不解:“我不知道。她说感谢我上次救了她,还说要单独请我吃饭,假如我不嫌弃她的话。”
司露微看了眼徐风清。
徐风清连连摆手:“我拒绝了,她当时就哭了。她还在哭,我不好抬脚就走,所以耽误了一会儿。”
司露微的眉头蹙起。
她一蹙眉,徐风清就吓到了:“露微,你生气了?”
司露微不是生气,而是担心。
她哥哥和沈砚山常去金雁山庄,而沈砚山今天这样大方放她出来,又让车夫带着她去看徐风清和烟汀。
这么有心机,总不会只如此简单让她吃醋的。
烟汀哭,估计是想等司露微到了,扑到徐风清怀里,好造成误会。
不成想,司露微转身就走了,戏没有演成。
“露微,你不要生气!以后她到家里,我也会叫人赶走她的。”徐风清抓住了司露微的手,神色焦虑。
司露微回神,笑道:“风清哥,不是生气,只是有点担心。”
“你不必担心。”徐风清会错了意。
“我不是担心你,而是担心那个女的,我担心她设局害你。”司露微道。
徐风清有点意外:“怎么害?”
司露微也不知道。
她不是个聪明人,要不是遇到了沈砚山,她估计都不会想得这么深。
“......我不知道。”司露微道,“你多留心。”
徐风清点头说好。
他心中一直留心。
司露微没有在徐家吃晚饭,做了个炒黄瓜,她就要回去了。
徐太太很舍不得:“你吃了饭再走,这大过年的。”
“正月您这里也忙,我就不来了,等闲下来我再过来。”司露微道,“往后的日子那么长......”
徐太太一想也是,以后就是徐家的人了,还怕什么?
她含笑点头。
司露微回到了家里。
沈砚山今天没出去,正在外院书房接待几个拜年的下属,以及巴结他的富户、乡绅,直到黄昏了才空闲。
听说司露微已经回来了,他唇角微翘,心情很不错。
他回到了后院,司露微已经去厨房忙活了。
沈砚山又折身去厨房,对她说:“今天不用你忙,让他们做。你出来,咱们说说话。”
司露微说好。
从厨房往正院去,她一边走一边和沈砚山说话。
说起了黄瓜。
“......五哥,我也知道这样不太好,但太太病了。”司露微解释。
沈砚山无所谓:“一点菜蔬,这值什么?”
司露微看了眼他。
他倒是没有特意观察她,对于徐风清和伎人烟汀说话的事,他好像没放在心上。
司露微一时想,他可能真不知道,是车夫自己瞧见了,好心指给她看;一时又想,五哥跟他们不一样,他有耐心,沉得住气。
“太太身体不是很好。”司露微又道,“她这些日子一直生病。”
沈砚山终于不耐烦:“小鹿,别再说徐家的事了。”
他虽然心中不愿,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还是挺温和的。
司露微打定了主意,今年不惹他,以讨好为主,让他打在软棉花上,也许更有效果,于是她顺从点头:“是。”
沈砚山轻轻舒了口气。
晚膳之后,沈砚山又跟她说:“从明天开始,会有人来拜年。如果是女眷,你接待她们。”
司露微震惊。
“不行,五哥你答应的。”司露微脸色微白,“你说.......”
沈砚山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记得我说了什么。你哥哥是副官长,你是内院总管事的,这样行不行?”
司露微惴惴。
她打定了主意用软和的态度,果然不再改变:“好。”
沈砚山又给了她一份名单,让她记下了。
除了名单上的人家,其余女眷来拜访,一概不要接待。
司露微道是。
接下来的几天,她果然帮沈砚山待客。
客人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捉摸不透,不知她到底是算什么身份。
司露微则是很坦荡。
她还以为,这次的事不过是小小危机,应该很快就过去了,不成想刚到正月初七,徐风清那边就出事了。
司露微正好要去看看徐太太,才知晓此事。
徐太太急得脸色灰败,强撑病体要起来。
“......保安团的人抓了少爷。”佣人一边抹泪,一边告诉司露微,“说让家里出三十万大洋,否则就要让少爷偿命。”
司露微就知道,沈砚山的后招在这里。
他说他不害徐风清,于是他出谋划策,让其他人来害。
徐太太这场病,来得蹊跷,莫名其妙就病倒了,一开始只是体弱低烧;可没想到,病了这么久,始终不见好转。
过完年请了大夫,吃了药,她的情况还是很差。
徐风清被抓,徐太太撑着要起床,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的。
司露微扶住她躺下:“太太,您别操心。我如今住在沈团座家里,这件事我去求我哥哥,或者沈团座,您放心。”
徐太太稍微放松了点。
她的眼泪不断:“风清一直很乖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司露微也不知道。
她让徐太太躺下:“我去看看,太太您在家里等我的信。”
徐太太实在头晕得厉害,这么一番折腾,她满头满脸出虚汗。
司露微说:“您这样,还是别见风了。刚好一点,可别再添重病情了。”
徐太太大口喘息,对司露微道:“那我就托付给你了。”
司露微乘坐徐家的马车,去了县政府的保安团。
“保安团”叫这个名字,还是由以前的衙役们充当的,就连大牢也是以前的县衙大牢。
司露微去了,人家不给她进,她就说自己是沈砚山团座家里的人,过来瞧瞧情况。
保安团的团长认识司露微,也知道她哥哥是司大庄,他以前在街上走,还跟人说过,这姑娘早晚要到烟柳楼去,他还打算去给她买个花烛夜。
不成想,如今她高攀上了沈团座。
“.......徐少爷犯了什么事?”司露微尽可能放低姿态,“既然抓了他,又要钱,怎么没个名目?”
“要审的,等县长正月十六开印,到时候会公布。”团长道。
“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司露微道,“金捕头......金团座,您也让我们知道。”
若是从前,她断乎不敢在这个金捕头面前说话的。
如今,五哥是她的胆子,她不怕这些人了。除了五哥,谁也不敢作贱她,这种诡异的安全感,让她直起了腰。
对方就得意洋洋说给她听。
是金雁山庄的老板报了案,也是金雁山庄的老板索要三十万大洋。
因为徐风清睡了他的头牌伎人烟汀,还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
烟汀怀了身孕,以后做不成生意,哪怕打了这胎,名声大打折扣,赚钱也少了。
金雁山庄可是南湖县最大最奢华的销金窟,那边的伎人身价极高。
徐风清毁了人家的摇钱树。
“你现在知晓了吧?这小子不是去金雁山庄的,而是私下里勾搭人家的头牌,还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金捕头道。
司露微就知道,沈砚山的手段,绝不是什么吃醋之类的。
徐家富足,徐太太的陪嫁多是田产、铺子。若说现钱,她怕是拿不出三十万大洋。
况且,就这样倾家荡产,实在太不值得了。
“如何证明是他做的?”司露微道,“孩子又没生出来,就凭那伎人的三言两语吗?”
金捕头笑了笑:“这个,要等县长亲自断案。”
“我听说,金雁山庄的老板,是县长的小舅子,是哪位姨太太的兄弟?”司露微又问。
金捕头一愣。
他犹豫着不肯回答。
司露微不再指望,转身就走了,回去把此事告诉了徐太太。
徐太太气得差点昏死过去。
她好半晌才顺过来这口气,对司露微道:“风清不会的,他最乖了,绝不会跟伎人胡闹。再说了,他怎么舍得伤了你和阿妈的心?他不会的。”
司露微也觉得徐风清不会。
“太太,这是个圈套。这件事,跟县长有关系。我去求沈团座,实在不行我就去求沈旅座。”司露微道。
她起身就要走。
徐太太让她回来。
她很艰难从怀里拿出钥匙,指了指墙角的柜子,让司露微去打开柜门。
“那里面有钱,还有汇票,你拿了去。既然是托关系,少不了用钱的。你不要珍惜钱,只要能打通关系,多少钱都可以。”徐太太道。
徐风清得罪了金雁山庄的人,那背后靠着杜县长,只有沈横或者沈砚山的关系,能帮忙,徐家是帮不上的。
徐太太不打算再去托族人了,还不如索性交给司露微去办。
司露微性格稳重,她没有把握是不会乱说的。
“太太,钱先留着。等需要用钱的时候,我来跟您说。”司露微道。
她又叮嘱佣人,让她们看住了太太,别让太太冒寒出去到处乱走。
太太身体不好,这会儿怕是什么事情都办不稳妥了。
司露微回到了家门口,停住了脚步。
沈砚山是怎么教她的?她脑子里慢慢回放。
“不能惹恼了五哥。惹恼了他,风清哥更是死路一条。”司露微明白这个道理。
沈砚山教她想问题要深入。
大年初一,他反常的大度,建议她去徐家拜年,然后他的车夫又故意停车;伎女又把徐风清带到街口的铺子门口。
哪里不能说话,非要站在路口说?
人为雕琢的痕迹这样明显。
可她不说,她不能跟沈砚山撕破脸。他做这些事,无非是让她对徐风清灰心,并不想让徐风清死。
若是惹恼了他,他想要杀徐风清甚至整个徐家,都太容易了。
司露微明白了这层,没有回家。
她转身去了沈横府上。
沈府到了正月初七,仍是门庭若市。
司露微这次没有去找十姨太,而是直接去找了沈横。
沈横对她的到来很意外。
“......我怕这件事太大了,五哥也没办法。求到了他跟前,他若是办不成,心里也难受。我就不要脸,索性直接来求您。”司露微道。
沈横又问:“你说,到底什么事。”
司露微就把徐风清的事情,一点点告诉了沈横。
沈横听了,道:“杜县长一向贪婪,这倒像是他能开出的条件。”
“旅座,您救救徐少爷。您以前跟我说,我给您做了好吃的,以后有什么为难事,只管来求您。我只求这一件,往后绝不敢麻烦您。”司露微道。
她说罢,就给沈横跪下磕头。
沈横很无奈,对她道:“你快起来。大过年的,你给我磕头,我怎么也要给你一个红包。快起来,这件事我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