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县长暴怒,不是因为丢了女儿,而是因为丢了面子。
平头百姓都知道,土匪们抢到了女人,先会快活一顿,再看着赎金放回去。
这是惯例。
被土匪绑去的娘们儿,没有全须全尾回来的。
杜小姐被其他人绑了还好,被土匪绑了,百姓们定要指指点点。
杜县长送女儿出去念书,博个门风开化的名声,想要给女儿谋个好姻缘。如今这么一闹,谁都知道她被土匪掳走了,谁还能相信她的清白?
当然,她如果没有被糟蹋,她未来的丈夫知道。
人言可畏,事实有时候不重要。
谁家也不敢沾惹这样的名声,哪个男人也不想做活王八。
这对杜县长的家风而言,是极大的损失。
“......快,去找人!”杜县长怒极攻心,把家里和衙门里所有人都派了出去。
他也去找了沈横。
沈横正因为他告黑状而不快,懒懒的挑刺:“杜县长,你如果想要杜小姐的命,还不如准备好大洋。你派人去打土匪,土匪们不高兴就打杜小姐,你这是把女儿往死里逼。”
杜县长知道他在说风凉话。
可没办法,还是得求着他。
“先放出风声,让土匪知道那是我的女儿,他们不敢的。”杜县长低声下气。
沈横不疾不徐:“光脚不怕穿鞋的,他们有什么不敢?杜县长,你想要害死亲生女儿,我不敢助纣为虐。”
他这边刁难了很久,直到沈砚山来了。
沈砚山帮着说好话:“旅座,我亲自带人去找吧。”
杜县长也不顾罅隙了,激动握住了沈砚山的手,再三感谢他:“若是找到了小女,我有厚礼相赠!”
沈砚山笑笑。
他带着人走了。
沈横掏出怀表看了看,心想沈砚山心狠手辣,行事快且准。
他很满意,不免露出个笑容。
现在江西地界暂时很太平,没有仗可以打,沈横想要升迁,军功很难,就要靠其他的歪心思。
他没有野心做督军,但是他想做师长。
若是升了师长,除了奉承好督军之外,就什么都不需要怕了。
他在府邸胡思乱想,那边沈砚山已经带着人出城去了。
绑架了杜小姐的土匪还以为,自己是和当地地痞联手,不成想事情变成了这样,吓得丢下了杜小姐自己跑了。
杜小姐被绑在城外的破庙里。
一个小时后,有名“土匪”去而复返,上前撕开了杜小姐的衣裳。
杜小姐吓得大叫。
“土匪”撕开了之后,听到外面有了动静,气得低声骂了句,在杜小姐身上胡乱摸了几把,丢下她也跑了。
远处响起了几声枪响。
沈砚山进来之后,见状立马脱下风氅,盖到了杜小姐身上。
他把杜小姐抱起了,“不小心”碰到了一角,让风氅垂了一点,露出了杜小姐的半个肩膀。
杜小姐的衣裳被撕开,露出的肩膀是光着的,圆润白皙。
跟着他的记者,一路上怕得要死,却也不得不赶紧拍照。
杜小姐被送回了杜家。
她不停的哭,对着杜县长诉说这一路的惊险,说她吃了多少苦。
杜县长大怒:“闭嘴,你从被绑架到现在,还没有十个小时!要不是沈砚山带人去救你,你命都没有了!”
杜小姐想起了这茬,抱住了父亲的小腿:“阿爹,沈团座来得太及时了,当时要不是他,我.......”
她想起那个撕她衣裳的土匪,打了个寒颤。
杜小姐从被绑架到找回来,还没有一天的功夫,论理不应该闹得那么大,但南湖县几乎全知道了。
这是沈砚山的手笔。
第二天的报纸上,刊登了他报出杜二小姐的照片,说他如何英勇救人。
那张照片,清清楚楚照出杜二小姐的半个光肩膀。
“瞧瞧,衣裳都被撕了!”
“这一定是糟蹋了。”
杜闲见也看到了。他一直很生气,此刻却不得不冷静下来。
他还想要做出点弥补,把这件事的恶劣影响盖过去。
不成想,第三天的报纸上,写了“沈砚山团长与杜府二小姐不日订婚”的大标题。
“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这是烂俗的桥段,可偏偏谁都吃这套把戏。
消息一瞬间又炸开了锅。
杜县长冲到内宅去骂女儿:“这是谁登报的?”
杜二小姐看着报纸,还没来得及震惊,先是心花怒放。
“我这算因祸得福吗?”她美滋滋的想。
她痴迷沈砚山。
“我得去处理!”杜县长烦躁得七窍生烟,“你这几天老老实实的,不准再闹幺蛾子!”
杜二小姐和父亲对视,突然拉住了父亲的手哭起来:“阿爹,咱们将错就错,逼沈砚山认下吧!我已经这样了,若是拖下去,别人会说三道四。若沈砚山愿意和我定亲,别人也会说我没事,要不然沈砚山甘愿戴绿帽子不成?”
杜县长仔细想了想这话。
他承认,到目前为止,最有利他家和他女儿的局面,就是杜二小姐和沈砚山订婚的消息传出去。
他的舌头,把自己满嘴的牙数了一遍,忍了这口气。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事情烂透了,腐烂味盖过了阴谋的味道。
杜县长需得一点点理清楚。
他还没有去找沈砚山,沈砚山自己找上门了。
沈砚山把报纸往杜县长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我要跟令嫒订婚?这件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杜县长,我亲自带人救回了令嫒,贵府无一句道谢之语,事前承诺的厚礼也不见踪迹,我也不计较了。但如此讹上我,不厚道吧?”
杜县长端详他的神色。
见他着实动怒,这件事到此为止,也的确令杜县长措手不及。
他只能先把眼前的局面稳定住:“沈团座息怒。消息是谁放出去的,我们也不知道,估计是有人乱写。我去找报社,澄清此事。”
沈砚山点头:“请县长大人赶紧去澄清!”
说罢,他就要走。
杜县长急忙阻拦:“沈团座,说好的厚礼,这个得给您。您既然来了,就不用劳烦我再送一趟。您请移步我的书房,咱们慢慢说道。”
沈砚山果然停下了脚步。
沈横也一直留心事态发展。
沈砚山自己派人绑架杜二小姐、撕开她的衣裳,又自己带人去救人,随身带着记者拍下她的狼狈照片,把杜家逼到绝境。
杜二小姐的名声,关乎整个杜家。到底是选择名声,还是选择沈砚山,杜县长必须做个抉择。
于是沈砚山又叫人刊登他和杜二小姐要订婚的谣言,推了杜家一把。
督军府要沈砚山拿出铁证,证明自己没有囚禁杜二小姐,于是沈砚山让杜家主动和他结亲。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对于这种种,沈横没觉得沈砚山有多卑鄙。
杜县长告黑状在先,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砚山这个人,脑子好使。”沈横想。
假如沈砚山今年三十来岁,沈横可能会忌惮他,但沈砚山太过于年轻了。
很多事,年轻就是限制,比如沈砚山永远不可能和沈横的官位相冲突。如果沈砚山想要更进一步,唯一的路是扶持沈横先升腾一步。
有了这样的认知,沈横对沈砚山的卑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静等杜家和沈砚山结亲的消息落实。
同时,沈横立马给督军府寄了一封信,派自己的副官快马加鞭送到南昌去。
他把沈砚山和杜家二小姐的事,以及这几天的报纸,都送给了督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