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微看过不少戏。
逢年过节,县城就会有戏台,唱什么的都有。
才子佳人她没记住,恶霸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她总要提防那样的人。
可她从未把沈砚山和“恶霸”联系在一起,哪怕他做了好几个月的“五哥”,因为戏文里的恶霸都面目狰狞,而沈砚山年轻英俊,还有个甜甜的酒窝。
昨晚的事,让她彻底明白,沈砚山就是个恶霸。
他恶毒、无信、阴损,除了好看,跟戏文里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司露微昨晚是打算揍他的,打不过也要挠花他一张脸,不成想他听到司露微那句脱口而出的脏话之后,整个人笑得停不下来。
他笑得发抖。
司露微从未见过他这样开心的笑。
他以前会冷笑,皮笑肉不笑,也有过淡笑,却从不像昨晚那样。
司露微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想要骂他,又感觉气氛不对。
沈砚山良久之后才止住了笑,轻轻摸了摸司露微的脸:“小鹿,你会吗?你有那能耐吗?我家祖宗摆在你面前,你打算从哪里下手?”
司露微:“......”
七月初八,司露微早早起床。她打算先洗衣裳,洗好了就去徐家做饭,不给沈砚山和司大庄做了。
她刚走出房间,沈砚山就起床了。
“早上想吃瘦肉粥。”他道,“小鹿,我昨晚喝得太多,有点头疼。”
他竟向她撒娇。
司露微不言语。
她不知他昨晚是喝醉了,还是其他,那些话到底适不适合再拿出来说一遍。
依照她以前的性格,她一定要说的,可沈砚山教她,遇事要多想,不能有什么就说什么,要有城府。
她的城府小小的、虚虚的,但已经有了。
她转身进厨房,司大庄从外面回来了。他走得跌跌撞撞的,衣裳凌乱,脚步虚晃,很显然是快活了一晚上。
他看到了沈砚山,就嘿嘿冲他直乐:“五哥,你昨晚错过了好戏。”
昨晚他们吃完饭,沈砚山就把十几个兄弟送到了堂子。
他们休沐的时候,是可以逛窑子的。
付了钱,沈砚山留下他们玩乐,自己回家了。
他见过太多的鲜艳人儿,堂子里的女人让他倒胃口,再加上他一直很生气,要回来找司露微算账。
司大庄他们则是玩了一夜。
“......大胡子居然是雏儿。”司大庄拍着桌子哈哈笑。
他把昨晚那帮兄弟的丑态,全部形容了一遍。
司露微听不下去了,越听越烦。
她拿了个木勺,对着他脑袋就打了下狠的:“你有完没?说完了赶紧滚,你当在哪里说话呢?”
司大庄宿醉,原本就头疼,站起身吼:“错你祖宗,你打老子头!”
一旁的沈砚山突然笑起来。
他以手扶额,笑得无法自控。
司大庄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却见他笑出个深深酒窝,跟平常那个阴险的五哥完全不同,有点毛骨悚然。
“.......他没事吧?”司大庄偷偷问司露微。
司露微的脸全黑了。
昨晚那气势,不仅没吓住沈砚山,反而让他捡了个笑话。
司露微气得要吐血。
她恨不能用那木勺也打沈砚山一顿。想了想,她忍住了,到底没敢。
她是真的很怕沈砚山。
她去了厨房忙活,做好了米粥,又煮了醒酒汤。
司大庄挨了一勺子,也没消停,饭桌上继续跟沈砚山讲昨晚那些人的丑事:“孙顺子抱着仙玉,叫了一晚上‘妹妹’。
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仙玉在那里骂孙顺子,说他小兔崽子年纪轻,那个狠,还非要叫妹妹。仙玉都快三十了,老命差点交代在他手里。”
司露微听到这里,突然一阵反胃。
孙顺子她知道的,才十四岁,已经很高了,生得又壮,虎头虎脑的,有一口很整齐的牙齿,不难看。
他比司露微还小一岁,他自己也知道的,却总是叫她“妹妹”。
她还以为,他只是在她面前充大人。
没想到,他跟伎女也是这么叫。他那么叫她,背后是什么样子的龌龊心思?
司露微觉得她哥哥的狐朋狗友,没一个不讨厌的,包括沈砚山。
“露微,堂子里那些女的可温柔了,要不是五哥救了你,你落进去肯定讨不到好。就你这臭脾气,天天挨打!”司大庄突然很心疼。
他本意是好话的。他虽然傻,还是很疼妹妹的。
可司露微听了,还是寒了脸,因为这些话实在不太中听。
“你好好吃饭!”她低喝,“再胡说八道,我不给你做饭!”
这句威胁很有力度,司大庄果然闭嘴了。
司露微心里却也在后怕。
是啊,如果没有沈砚山.......
想到这里,她看了眼沈砚山。不管他多么阴毒,他的确是救了她出火坑。
这份恩情,他怎么索取都是应该。
只是,如果他非要她,那和她去做伎女又有什么不同?
她感激沈砚山,又怕他,又恨他,又厌恶他,对他真是百感交集。
她小小心里,向来恩怨分明,爱恨情仇都有非常清晰的界限,从来没有对谁有过如此复杂的感情。
沈砚山把她十几年的内心搅合成了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