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重点在于静默。”她在海边白屋里这么说。
“是的,佩格。”他从不喊她“母亲”。
一箱新的密纹唱片搁在桌上,是从他母亲每月固定订购的地方送来的。她抽出第一张,打开纸套。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音乐始于静默,最后又回归静默。就像旅程一样,懂吗?”
“懂,佩格。”但他其实不懂。还不懂。他只有六岁。
佩格轻轻将新唱片从封套中抽出来,举至窗边,一下看看这儿,一下又看看那儿。唱片的表面黑如盐甘草糖,但加倍闪亮。他深深吸进那美好的气息。
“而且不用说,乐曲最初的静默和最后的静默永远不会相同。”
“为什么,佩格?”
“因为当你聆听时,世界会开始变化,就像陷入爱河一样,只是没有人会受伤。”她发出嘶哑的笑声,伸手拿烟,“好了,可以去帮我打开唱机吗?”
弗兰克缓缓朝唱机走去。那是台高档型号的唱机——丹萨特的豪华机种,灰色人造皮面配上深红色镶边。一转开上方的旋钮,唱机就发出低沉的嗡嗡轰鸣声。他掀起箱盖,开到最底。
“准备好了吗?”
“好了,佩格。”
她将唱片放到转轴上。他屏住呼吸,等待唱臂启动。
“听好了,”她说,“史上最知名的四个音符就要出现了。”
“当当当当。”乐声自静默中流泻,宛如巨兽浮现海面。“当当当当。”
“听到了吗?”她抬起唱针。
“听到什么,佩格?”
“有没有听到中间短短的停顿?”
“有。”
“发现了吗?知道贝多芬想做什么了吗?音乐之中也存在着静默,就像把手伸到洞里,你不会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
之后,两人肩并肩躺在地板上——她抽着一支又一支莎邦尼烟,弗兰克穿着睡衣。如果想说话,他们会压低音量悄悄开口,就像躲在树后偷看着旋律。“听到了吗?”“这个呢?”“听到了,佩格,我听到了。”他曾有一次问她为何不当个老师,但佩格只是哈哈大笑,搞得他一头雾水。她了解音乐是因为她热爱音乐。若她父亲不是娶了个有钱的老婆,他说不定会成为钢琴家。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猛灌酒、搞外遇。“但有时候他会和我聊聊音乐。”她有一回这么说,说完就动也不动,陷入无尽的沉默。
渐渐地,佩格让他听了所有她钟爱的静默。弗兰克听得越多,就越能够了解。静默可能是振奋的,也可能是可怕的;可能像在飞,甚或像个幽默的笑话。多年后,他会在甲壳虫乐队的《生命中的一天》中听到那最后的停顿——让你有恰好的时间喘息片刻,接着最后的乐声乍然响起,犹如一件家具从天而降——如此大胆的安排令他不由得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
但佩格最爱的还是《哈利路亚大合唱》,在定音鼓带来的高潮前有那么段短短的停顿,撩拨得人心痒难耐。每回她都激动不已,没有一次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