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通常可将作家分为两类:一类作家写提纲,另一类不写。事实上,与其将他们分为两大类别,倒不如将他们分为两大阵营,因为双方经常会因观点之争而剑拔弩张。你或许遇到过或参与过类似的对话:
奥利:没有提纲,我会不知所措的。路线图可以提供明确的方向感,让创作旅途变得更加轻松。没有大致的情节构思,一个人怎么可能写得出像样的故事呢?想想吧,因为没有提纲,你多少次走进了死胡同,多少次陷入了毫无意义的插曲之中,多少时间就这样荒废了!
珀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耐性和时间,用几周甚至几个月去写故事提纲呢?如果让我在创作前等那么久,我肯定会发疯的。再说了,如果创作前就知道故事走向,写作还有什么新鲜感和刺激感可言呢?
不消说,双方都有道理,但究竟谁对谁错?坐稳了,这个答案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
事实上,他们都对。
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写作也少有绝对的衡量标准。否则,不用多久,写作就会沦为僵化的套路以及一个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面所盛的不过是先前的思路与方法。这点在写作过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就如同玩纸牌一样,每位作家的洗牌方式都会有细微的差别。我们的故事各有特点(至少我们希望如此),我们的性格以及生活方式亦然,因此我们的工作模式自然会有所差异。为了提升写作能力,我们如饥似渴地阅读名家的写作指南,研究手头的作家访谈,其中有一点为众人所忽略的是,一个方法、一个策略可能适用于某一位作家,但他的成功并不意味着这一方法具有普适性。
多数情况下,人类喜欢依赖规则的可靠性。我们都喜欢这样的安全感:如果我们一天写一页,一周写五天,一年之内,我们就可以完成一本书;两年之内,我们就可以出版一本书。然而,这并不是生活。一天一页,听上去是个完美的计划,它可以让你在一年之内完成一本书,但同时这种死板的规划也可能限制你的创作潜能。多一些灵活度,少一些压力,你可能会写得更好。
每位作家都必须找出最适合自己的写作方法。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和斯蒂芬·金(Stephen King)都是杰出的作家,他们各有各的写作方法,但我们依样画葫芦、盲目模仿是行不通的。我们唯有广泛阅读,学习其他作家的写作方式并不断尝试,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写作方法。
我的写作方法一直在变。五年前的方法很可能不再适用于今天;今天的方法,五年后也很可能被淘汰掉。每写完一本小说,我对自己的了解就会多一点,会清楚什么方法更适合我。我坚持打磨自己的写作习惯、倾听自己的直觉,当我感到吃力的时候,我会反思自己的写作习惯以找出症结所在。
对一位作家而言,什么方法最适合他,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不论一位作家多么成功,你都没有必要去刻意模仿他。唯一值得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写作方式,坚持下去。写提纲与不写提纲亦是如此。无论你是奥利还是珀莉,个性是左右答案的重要因素。事实很简单,提纲就是不适用于某些人。有的人认为提纲限制了他们的创造力,认为有了提纲,小说就不再是写作时逐渐成型的了;有的则认为提纲会榨干他们的创作热情,写完提纲后,他们再也没有兴趣去完成这本书。一个人尝试提纲后,可能会发现这条路并不适合自己;另一个人则可能恰好相反,提纲拯救了他的写作,将他的写作变得高效而有序。
我属于后者。我向来有写便条的习惯,记录小说的思路或标明情节的走向,但直到创作第六部小说《守望黎明》( Behold the Dawn )时,我才第一次正儿八经写提纲。我花了整整三个月去构思、去设计场景。
结果如何?
《守望黎明》一举成为我当时最优秀的小说。那次写作之旅前所未有地顺利,前所未有地令人兴奋。创作时,小说如流水般自然涌出,这是我先前从未体验过的。我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提纲功不可没。
这之后,大家可能会想,维兰德终于认识到了提纲的重要性。
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认识到提纲的重要性。事实上,我又走了不少弯路。在没有提纲的情况下,我匆忙投入到了下一部作品《梦境者》( Dreamlander )的创作。之前,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为另一个项目查阅资料,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精疲力竭的我除了写作外,根本没心思去做任何事情,更别提写提纲了。就这样,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我驱车驶向了写作的荒原。我在荒原上渐行渐远,路况也越来越差。我逐渐意识到,再这么下去,我迟早得迷失方向不可,就如同让一位摩托车司机莫名其妙地出席悍马论坛一样。
苦苦支撑五十页后,我终于意识到,如此下去,小说只会停滞不前。我非常喜欢书中的人物,小说的设想也颇具前景,但这五十页布局凌乱、情节散乱、内容臃肿,根本就是一团糟。我闷闷不乐,噘着嘴抱怨作家所承受的苦难,最后,我只得妥协,老老实实写提纲。
两个半月后,我的提纲启发了我,我得以重新组织之前混乱的五十页并找到了通往小说终点的道路。尽管人不应把话说死,但自此以后,没有提纲,我是绝不会动笔的。花点时间写提纲,总比给十万多字动手术好得多。
我写提纲,主要是因为我懒,我痛恨改写。写完小说后,我既骄傲,又如释重负,但如果情节漏洞百出的话,这感觉就不复存在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我更愿意在一开始就知道小说的走向,倘若我写第二稿时才逐渐发现情节的走向,那就麻烦了。有了提纲,我就有了路线图,我可以一眼看到小说的关键节点,这样我就可以从宏观上把握小说,设计每个场景的功能。
提纲还可以破解文思枯竭的困境。我只需看一眼我的路线图,就可以找到写作思路。有了提纲,我就不用经常盯着光标发呆了。
提纲有多种形式,有的不过是便利签上的几行字;有的则可以洋洋洒洒,填满好几个笔记本。提纲可长可短,没有严格的规定。我写提纲至少需要一两个记事本,你可能只需要列个简单的场景清单,但你也可能需要五本记事本,这都是因人而异的。长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识到提纲的重要性并找到适合自己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