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虫界,有一个高等的大家族,它们就是膜翅目昆虫。蚂蚁、黄蜂、蜜蜂等我们熟悉的小动物都是这个家族的成员。别小看它们,要知道,它们一个个可都是技艺高超、博学多才的“杀手”呢。
作为“杀手”,膜翅目家族可算是挑剔的了。比如说吧,我们人类是靠开枪捕杀猎物的,就算被杀死的猎物面目全非也不在乎。而膜翅目昆虫却要求猎物完好无损,保持优美的形状和美丽的颜色,既不能让它们的薄膜破碎,也不能有开裂的伤口,更不可以出现丑陋可怕的死相。它们的猎物,通常完全保持着活昆虫的新鲜,就连蝶翅上精细的彩色鳞片都丝毫不少。而昆虫是一种很娇嫩的小动物,就算你只是轻轻触碰它们的翅膀,上面的颜色都可能会褪落。更何况,一只生命力顽强的小动物,即使头被砍下来,都还要扑腾好长时间呢,怎么可能保证它不出现一点儿伤口呢?可见,要达到膜翅目昆虫的要求是多么难呀。如果要求我们不把昆虫砸扁却要立刻杀死它们,一定有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然而,即便这样,膜翅目昆虫的斤斤计较仍然没有结束。一具尸体,在它们的幼虫看来,根本不是可以饱餐的日常饭食。幼虫是贪吃鲜肉的小家伙,哪怕野味只是有一点点儿臭味,它们都会感到恶心而无法忍受。然而,猎物又不能活生生地贮藏在巢里,就像我们不能为了给船员和旅客提供新鲜食物而直接把牲畜放在船里一样。否则,那些胡乱扑腾的猎物多半会把娇嫩的虫卵、虚弱的幼虫踩个稀巴烂。怎么样才能两全其美呢?这可真是个连人类都觉得为难的问题。
聪明的你也许会说,用麻痹的办法嘛。不错,但是采用苯或者二氧化硫蒸汽这种原始的方法,也不能够保证一定成功。因为它们不能让昆虫在短时间内失去知觉,而在有毒的环境下,昆虫挣扎的时间太长会使它们身上的装饰物失去光彩。我们必须采用更剧烈的手段,例如让浸着氰化钾的纸带慢慢地散发出危险的毒气。可见,我们为了像膜翅目昆虫一样杀死一只昆虫,必须施展一整套化学武器。而在这之后,我们还得准备合适的食物防腐剂,把猎物做成一个个昆虫罐头,以防止小幼虫投来埋怨与鄙视的目光。
【 那么,完全是化学盲的膜翅目昆虫是怎样做的呢?值得一提的是,它们果真采用了麻痹的办法。只要把昆虫麻痹住,使它们不能活动但又不夺取它们的生命,就既可以保全幼虫,又能为幼虫供应新鲜的食物了。为了达到麻痹的效果,膜翅目昆虫必须巧妙地选好某个或某些部位,从而破坏猎物的神经器官。
这下,困难来了——昆虫的神经器官在哪儿呢?像狮子、大象以及人类这些高级动物,神经器官是在头部和脊髓里的。昆虫却不一样,它们是翻转过来的动物,是用背来走路的。也就是说,它们的脊髓不是在背部,而是在腹部,靠近肺和肚子。因此,要给它们动手术,应该在腹部那一面动手。
这个问题解决了,又出现了另一个难题,而且要困难得多——在哪个部位下药才能够产生全身麻醉的效果?如果让一个解剖学家来办这事,当然不成问题,他的刀尖愿意插到哪儿就插到哪儿,即使遇到障碍,也可以排除。可是膜翅目昆虫没有选择的余地,它们的猎物通常是鞘翅目昆虫,俗称“甲虫”。名副其实,甲虫都披挂着坚固的甲胄,用以保护自己柔嫩的肌肤。而膜翅目昆虫的手术刀只有蜇针,这种纤细的武器十分脆弱,它们没有办法突破甲胄,只能刺进甲虫没有抵抗力的薄膜保护着的关节处。并且,如果蜇入的部位不准确,蜇针的毒素顶多产生局部麻醉,而不是阻碍整个运动器官活动的全身麻醉。这样一来,刺杀行动就势必持续下去,直到猎物完全丧失行动能力为止。膜翅目昆虫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它们必须以最少的攻击使对方完全失去活动能力,否则就会危及自己的性命。因此,发育成熟的甲虫虽有三处神经中心,但膜翅目昆虫能选择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昆虫的颈与前胸之间的关节;另一处是前胸和胸部其余部位之间的关节,也就是第一对腿和第二对腿之间的关节。这些地方是甲虫的神经中枢,麻痹它们就能够彻底消除猎物活动的可能性。颈关节是第三处神经中心,但它离接近腿跟处能刺激腿部活动的神经节太远,产生的效果不大,对膜翅目昆虫而言毫无利用价值。
说到这儿,你大概暗自松了口气,以为总算大功告成了吧?但是,做到这一步还远远不够,膜翅目昆虫还有一个大得多的困难要克服呢。刚才我们说过,共有三处神经中心支配发育完全的甲虫的运动器官,它们彼此是间隔开来的,虽然有时会出现凑在一起的情况,但这种情况很少见。并且,这些中心还具有行动的独立性,所以其中某个中心受损,至少从产生的即时效果来说,只会引起受它支配的肢体的瘫痪,而不会影响到其他的神经节和这些神经节所支配的肢体。让膜翅目昆虫用蜇针一个接一个地攻击三个运动中枢,而且通过一点儿,只刺一次,这是办不到的,因为它们的针太短了,并且在这样的条件下也难以把针刺入。为了实现一刺“痹”命的计划,膜翅目昆虫的猎物范围便需要缩小。也就是说,它们只能选择神经节完全联结、粘连、融合在一起的甲虫作为自己攻击的对象。因为只有猎物的运动神经中枢接近得碰到一起,甚至长成一团,才能在被刺上一针的情况下立即瘫痪。即使需要多刺几下,要刺的神经节也全都在那儿,至少都聚集在蜇针的针尖下面,不至于耗尽膜翅目昆虫的体力。 】
这里的四个设问以人来作类比,目的就是为了渲染膜翅目昆虫捕杀猎物的难度,以此来说明膜翅目昆虫是技艺高超、博学多才的“杀手”。
不过,这都是生物学家根据膜翅目昆虫的习性推断出来的,在现实生活中,这些小动物真能够这样聪明,做出那么精准的选择吗?让我们以节腹泥蜂为例来看看吧。
做实验的方法再简单不过啦。首先,我们得准备好两类实验对象:一类是胸部神经节彼此接近的圣甲虫、金龟子、象虫、吉丁等;一类是胸部神经节彼此隔开的天牛、小红夜蛾等。然后,用一根针,或者更合适些,用一支十分锋利的金属笔尖蘸一小滴腐蚀性液体,比如氨水——它的腐蚀效果与节腹泥蜂的蜇针毒素的效果最接近,把笔尖轻轻地刺入被试昆虫的第一对腿与前胸的连接处,将液体注入前胸的运动神经中心。
通过实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金龟子、象虫和吉丁身上,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致命的药滴一碰到神经中枢,昆虫没有任何抽搐便骤然停止了一切活动。并且,尽管不能动弹,但在三个星期、一个月甚至两个月中,这些昆虫的所有关节仍然可以伸屈,内脏也保持新鲜。起初的几天,它们能够像平常那样排便,被通上电流后还会动起来。不过,实验中针刺的力度一定要把握好。如果刺的伤口太深,注入的氨水滴太强,那么昆虫就会真的死掉,两三天后,就只剩下一具发出恶臭的尸体了。相反,如果刺得太轻,昆虫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度麻醉之后,又会苏醒过来,至少能恢复运动功能。
而在胸部神经节彼此隔开的昆虫身上,氨水所产生的作用完全不同。 比如一只粗壮的圣甲虫被刺一针就会立即无法动弹,可这一针如果刺到个子小得多的心步甲身上,也只不过是引起一阵剧烈而没有规律的抽搐而已。 然后,它会逐渐平静下来,休息几个小时后,又恢复了惯常的运动功能,根本看不出受过什么苦难的样子。如果对同一只昆虫再做两次、三次、四次实验,结果还是一样,直到它被伤得太重,真正死了为止。
以圣甲虫和心步甲作比较,说明氨水对胸部神经节彼此隔开的昆虫的杀伤力小于对胸部神经节彼此接近的昆虫。
天牛对氨水更为敏感。一小滴腐蚀性液体就能迅速令它们出现抽搐,之后便一动不动,似乎死去。但是在象虫、吉丁身上出现的能够持续很长时间的麻醉状态,在天牛身上只是暂时的现象。第二天,它们便又能活动了,而且比过去更加有力。只有当氨水的分量相当大时,它们才会无法恢复。 可这种情况下,它们实际上已经死去,很快就会腐烂。
从实验来看,你觉得哪些昆虫是膜翅目昆虫的捕猎对象?请暂时不要看下文。
由此可见,对神经节彼此接近的昆虫如此有效的办法,对神经节彼此隔开的昆虫却不能产生彻底且持久的麻醉作用。在后者身上出现的麻醉现象只是暂时的,第二天就消失了。因此,金龟子、圣甲虫、象虫和吉丁等才应该是节腹泥蜂首选的猎物。事实上也是如此,在无数的鞘翅目昆虫中,可以被节腹泥蜂劫掠的似乎只有两类,那就是象虫和吉丁。这两种昆虫种类繁多,个头适中,且生活在远离恶臭和污秽的地方,既可供节腹泥蜂随意挑选,又照顾了这些挑剔的“杀手”讨厌脏臭的习惯。最重要的是,它们支配腿和翅膀运动的神经中枢全挤在一个部位,这就是它们外表上并无太多相似,却不幸共同成为节腹泥蜂的猎物的原因。
论证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膜翅目昆虫靠着本能与天赋实践着人类最博学的生理学家和最精细的解剖学家历经反复实验才研究出来的道理,并且百发百中,极少失手。现在,你也应该认同它们是昆虫王国中最高明的杀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