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回中土 |
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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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几棵树几乎秃尽,只余几张红叶,在秋风中挣扎。树枝上停着两只乌鸦,仰头发出“嘎嘎”的叫声,也许这是它们对夜幕开始笼罩大地的欢呼,但听在人们的耳中,恐怖之中更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厉味道。
树下有几座土坟,分成两行,前面的四座一字横排,背后那一座却是最大的。土坟上空有白烟袅绕,坟前跪着一位素衣少女。
那少女低首烧冥镪,看不到她的脸,体态却甚为苗条。一阵秋风吹过,着了火的冥镪挟着灰烬,冲天卷起。
“嘎!”也许树上的乌鸦抵受不住烟火袭击,惨叫一声,振翅高飞。
那少女显然被这出其不意的怪叫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她有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弯弯的蛾眉带着一抹悲愁。
少女有点失魂落魄,怔怔地望着天。坟前的冥镪已烧尽,只有那一排香还发出红光。山风不断将灰烬吹去,也将白烟吹尽。
大概天已将黑齐,少女瞿然一醒,突然弯腰叩起头来。忽闻有个怪声桀桀地笑道:“娘子不必多礼!”
少女大吃一惊,抬起头来,也不知何时坟堆后多了四条汉子,前面那个是位中年僧人,颔下长着一片青惨惨的胡须茬子,一看相貌和装束已知非我族类!
这是河北怀来县东北的海坨山,在长城八达岭外,时蒙古虽退出中原,但仍不时有零散兵丁侵袭大明边境军民,那番僧背后的三位大汉,虽然穿着汉人服饰,但一望也知是蒙古人!
那少女见到这四个人,花容一变,双眼怒瞪着番僧,那番僧贼忒地笑道:“小娘子,贫僧是否英俊非凡,教你眼珠子没一刻离开我?”他背后那三位大汉都狂笑起来。
其中一个踏前道:“小娘子,在下的容貌也不错,也请你鉴赏鉴赏!”
番僧一把将他推开:“乌黎,你敢跟贫僧争?”言未毕,少女突然长身而出,抽出腰上的一把剑来。
那番僧桀桀笑道:“小娘子,你一生气就更加好看啦!你们中原人喜欢说……什么人啊花的……”
另一个胡汉忙道:“大师,是人比花娇!”
“不错!”番僧看也不看少女手中的长剑,依然笑嘻嘻地道:“小娘子人比花娇,贫僧生平仅见!”
少女柳眉倒竖,叱道:“番狗无耻!”
那个叫乌黎的胡汉怒道:“你骂咱们什么?大师,咱们将她抓回去,慢慢享乐!”
少女至此才似乎醒觉,自己一人难敌对方四人,是以目光一变,暗思退策,免遭狼吻。
不料那番僧竟能看穿她的心事,笑道:“小娘子,你想逃跑?跑不掉的!”
乌黎道:“快将她围住!”
番僧道:“不必,让贫僧来!”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已飞过土坟。
那少女突然一个转身,向山下奔去。
番僧道:“小娘子等等贫僧!”
少女拼命向山下飞奔,那番僧几个起落,已迫至她身后,少女见跑不掉,倏地转身挥剑往番僧刺去!番僧及时一闪,左袖一卷,向少女右臂缠去,少女斜退一步,长剑回削,“嗤”的一声将番僧袖管割裂。
番僧“咦”了一声,诧道:“小娘子功夫不赖!”
少女一剑得手,精神大振,“唰唰唰”三剑,又将番僧迫退一步,那三个胡汉散开站在一旁隐含包围之势,却无人动手。
番僧让少女攻了十多剑才开始反攻。他功力深沉,手脚挥动间,风声呼呼,素衣少女攻势稍弱,但她剑法轻灵,避重就轻之下,仍能给予番僧一定的威力。
少女剑快,眨眼间两人已换了四五十招,仍无机可乘,心中不由嘀咕起来:“这番僧武功这般了得,其他三个算是小脚色,只要他们加入战围,后果就……”她心中盘算,手中长剑丝毫不慢。
那番僧似乎不耐烦久战,抽出一柄戒刀来二:“小娘子赢得我这把刀,便放你下山!”
素衣少女心思敏捷,道:“你输了,也不叫他们动手?”
番僧桀桀笑道:“当然,番僧如果输给你,不但不为难你,还愿意替你挽鞋!”
素衣少女粉脸一红,暗啐一声,连忙加紧进攻。
乌黎折了几根枯枝,点起来权充火把,周围登时一亮。
那番僧一柄戒刀十分厉害,大开大阖,威力极大,他一口气攻了十多招,将少女迫退三步。他空手时,少女尚能抵挡,但一使上戒刀,便渐不支,再过十多招已处于下风。
乌黎在旁边道:“这小娘子,大师是吃定了!”
番僧挥刀不已,闻言笑道:“你们不必吃醋,贫僧自也会给你们点好处!”
少女又羞又怒,忍不住骂道:“真是狗嘴长不出象牙,丢尽佛门中人的面!”
番僧恬不知耻地道:“能够跟小娘子共参欢喜佛,是贫僧之荣幸!”
“无耻!”
少女怒斥一声,长剑拼命反攻,她自知凭自己之力,没法逃出魔掌,如今只求能与对方同归于尽。可惜那番僧不是省油灯,攻势越见凌厉。
只见他笑嘻嘻道:“小娘子你弃剑投降,免得弄伤了你,贫僧心痛!”
这句话提醒了素衣少女,知道对方有所顾忌,招式更见辛辣,不断采取两败俱伤的打法。如此一来,登时扳回不少攻势。那番僧武功比素衣少女高了一筹,很快便识破其心意,他计算了一阵,便有了主意。激战间,番僧闪过素衣少女的长剑,戒刀一扬,望素衣少女的肩膊劈下。
素衣少女想也不想,手臂一圈,长剑划了半个弧圈,改削对方腰际。不料番僧那一刀竟是虚招,只见他戒刀回劈,“当”的一声,刀口砍在剑背上!素衣少女虞不及此,只觉虎口一痛,五指松开,长剑应声跌落于地。番僧长笑一声,戒刀一抬,劈向素衣少女的粉颈。
素衣少女反应也快,连忙闪开,同时转身欲逃,那三位胡汉立即围上来。素衣少女见状,心中暗叫一声:“吾命休矣!”
她恐怕死前受辱,突然一个转身,反向番僧的戒刀撞过去,番僧吃了一惊,连忙收刀,伸出左手抓向素衣少女的手臂。素衣少女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向番僧小腹。
番僧大叫一声:“小娘子你好狠毒!”横身一闪,戒刀取颈,左手挡开对方的脚。
素衣少女正求速死,不但不闪,反而迎向刀口。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忽然飞来一块小石子,射在刀上,发出“当”的一声响,将戒刀撞开。
番僧吃了一惊,连忙收刀退步转头,与此同时,他三位手下也叫了起来:“小子,你是谁?”
只见场中已多了一位黄衫青年,头上戴着白冠,身材挺拔,隆鼻星目,站在场中如玉树临风。
黄衫青年也不答话,弯腰拾起地上长剑,双手递给素衣少女,道:“姑娘请将剑收起。”
素衣少女粉脸没来由地一红,幸而夜里光线黯淡,不虞被对方发现,低声道:“谢谢你。”
黄衫青年微微一笑,抬头望了周围一眼,道:“在下可以带这位姑娘离开么?”
番僧怪笑一声:“小子,你在做梦!快报上名来!”
黄衫青年仍不发怒,道:“听你的话,好像欲以武力解决,嗯,在下便陪你玩玩吧!”
番僧见他神态自若,不将自己放在眼内,心生诧异,又想不起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便忍住气,问道:“阁下是小娘子什么人,你要强出头?”
黄衫青年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乌黎道:“大师,何必跟他啰唆,咱们一齐上吧!”
番僧略一沉吟,道:“阁下欲当大侠,贫僧便成全你吧!上!”
三胡汉抽出兵器望黄衫青年攻去,番僧旁观。
那黄衫青年不畏惧,空手赤拳,以一敌三,他觑得真切,一把抓住左首那个鹰鼻胡汉的短棍,顺势一送,格开乌黎的鬼头刀。
乌黎被弹退,旁边那柄钢叉又刺至。黄衫青年仍紧握短棍不放,拧腰闪开,左掌沿棍滑下,切在对方的腕脉上。那胡汉松开五指,黄衫青年夺过短棍,反身向乌黎戳去!
乌黎正举起鬼头刀,胸膛空门大露,见状仓皇而退。黄衫青年也不追赶,手臂一抡,短棍“卜”的一声,扫在短棍原先的主人腿上,那胡汉登时跌倒。
说时迟,那时快,背后那柄钢叉又至。黄衫青年背后好像长了眼睛,标前几步,再回身过来,短棍及时将钢叉挡开!
黄衫青年一站稳脚,立即展开攻势,才几棍已把那持钢叉的胡汉迫得手忙脚乱。乌黎急忙挥刀自旁砍过来,减轻同伴的压力,与此同时,番僧也抽出刀来,加入战团。
素衣少女喘息一阵,体力恢复了几分,斥道:“不害羞,几个打一个!”挺剑刺去,截住番僧。
黄衫青年道:“姑娘小心,这番僧是鞑靼国师脱不伦的大弟子巴鲁扎,颇有两下子!”
素衣少女心想:“我若不是连日赶路,神疲力倦,也不会怕他!”但黄衫青年这番话到底是关心她.她心中感激,还是谢了一声。
巴鲁扎身份被人识穿,暗吃了一惊,忖道:“这小子是谁,怎地认识我?”目光一瞥,见两个手下让黄衫青年打得东歪西倒,知道今日难得好处,急忙收刀退后,道,“停手!”
黄衫青年依言停手,笑问道:“大师要指点在下乎?”
“你到底是谁?”
“若你师父在此,在下自会报名!”
黄衫青年脸上仍带笑容,语气却甚倨傲,话意甚为明显——你巴鲁扎还不配问我的大名!
巴鲁扎忍住气,拱手道:“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贫僧终有一日,要讨回今日之辱!”
黄衫青年哈哈大笑:“我有心放你一次,你还不知好歹,莫怪要下杀手了!”
巴鲁扎不敢多耽,急急带着三个手下溜下山去。
素衣少女倒抱剑把,拱手道:“多谢侠士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黄衫青年笑道:“些微小事,姑娘不必挂齿,敢问姑娘为何跟鞑靼人结下冤仇?”
“我来此扫墓,他们突然出现……”素衣少女双颊突生红晕,说不下去。
黄衫青年也不多问,晃亮了火折子,走到坟前,只见正中那墓碑上刻着一行字:铁剑大侠李南阳夫妇之墓。当下问道:“姑娘是李大侠之后?”
素衣少女眉宇间笼上一层愁云,低声道:“李伯伯一家三年前已遭杀害!”
黄衫青年哦了一声:“未知谁是凶手?”
素衣少女咬着牙道:“听说是瓦剌的人干的!”
黄衫青年脸色一变,忙问:“风闻令伯一柄铁剑,名动河北,瓦剌却未必有此高手!”
瓦剌与鞑靼都是蒙古的部落,兵力强盛,时犯明朝边境。
“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他一家三十七口,无一余生,这笔血债,终有一日,我要跟他们算一算!”
“李姑娘要去瓦剌报仇?可知仇人的名字?”
素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道:“我姓温,贱名柳烟,尚未请问大侠姓名……”
黄衫青年干涩一笑道:“在下游万里,性好游山玩水,不是什么大侠,姑娘莫折杀我!”
素衣少女温柳烟微微一怔,她见游万里武功高强,只道是哪位未谋面的大侠,但游万里三字实在陌生得很,当下定一定神,道:“刚才若非大侠相救,小妹实在……”
游万里一声长笑,打断她的话:“姑娘又称我大侠了!你再叫我一声大侠,我便立即下山!”
温柳烟微微一笑,不知如何答他。
游万里又道:“温姑娘跟李大侠有何关系?”
温柳烟垂首低声道:“寒家与李家是世交,家父与李伯伯情同手足!”
“原来如此!”游万里又问,“姑娘欲往何方?”
温柳烟又是一愕,想道:“男女有别,初次相识,他问我这许多干甚?”
心念未了,游万里又道:“巴鲁扎十分阴险,在下怕他死心不息,在山下埋伏,姑娘若要进城的话,咱们结伴同行,否则请天亮后再下山!”
温柳烟暗叫一声惭愧,忙道:“多谢大……游公子关心,小妹不进京城!”
游万里毫不为意,道了声珍重,肩头一耸,已投入黑暗中。温柳烟转头望一望周围,也展开轻功,向后山飞去。
× × ×
温柳烟怕路上遇到巴鲁扎,不敢怠慢,一气奔下山,望居庸关方向前进,跑了一个更次,实在疲惫不堪,找了座树林歇息。
经过山上那一役,她不敢大意,一夜目不交睫,所幸平安无事。天亮之后,立即再上路,午后进入居庸关,再也支持不住,找了家客栈,连饭也不吃,倒头便睡,一直睡至暮色四合才醒来。
她由昨日中午至今,滴水未进,醒来之后,又饥又渴,胡乱擦了把脸,便出客栈找食肆。吃过晚饭,又上床睡觉。次日一早,买了匹健马,望京师驰去。
马匹虽然神骏,但由居庸关至京师近百里,入得城后,已是午牌时分。此刻人纵不累,马亦须上料,温柳烟找了一家大酒栈,把马匹交给小二,自己便拾级登栈。
一踏上楼板,温柳烟登时呆住了,偌大的酒栈,坐满了人,却静得落针可闻。当她上楼后,除了有几位瞥了她一眼外,其他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中间,这时候温柳烟才发觉酒栈的食客,全是武林中人!
她受楼上气氛的感染,不由自主将脚步放轻,本欲退下,又抵不住好奇,便慢慢走前,只见中间空出一张食桌,无人就座,而所有的食客都围在四周!
最奇怪的是那张食桌,竟然会移动!温柳烟定一定神,才发现其他的人都站着,只有四个人坐着,左首另一张座头坐着一位老道,右首座头坐着的却是三位面庞相似,尚在盛年的汉子。
那张食桌时而向左移去,时而向右那三位汉子移去,四个人都闭目而坐,只见袖管微微晃动,温柳烟是名家高足,略一思索便知道双方借用食桌,比斗内力!
看场中情况,是平分秋色之局,但老道以一敌三,若单对单,则功力显然在对方之上,温柳烟暗中打量了那四个人,她行走江湖不久,识人有限,一个也不认识,却不知双方因何事苦斗。须知打斗虽有数十种,但却以比拼内力最为凶险,稍一不慎,不死也得重伤,除非双方功力悬殊。
四周的人都因此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恐呼吸声大一点也会影响双方胜负似的!温柳烟江湖阅历虽浅,却也知道比拼的四个人,全是武林高手,因为以内力击碎桌子,十分容易,难的是双方争持这么久,那张桌子仍丝毫无损。
比拼内力虽然凶险,但紧张有余,精彩不足,温柳烟看了一盏茶功夫,不见小二上来招呼,知道事情未解决之前,不可能有饭吃,而她急于赶路,是以转身下楼。由于她心慌意乱,没留意地上,一脚踩下,踏破了一只小巧的鸟笼!
那个鸟笼虽然制作精巧,却是用细竹所制,受不住她一脚之力,登时破了,“吱”的一声,笼里的小鸟振翅飞出。
鸟叫声虽然不大,但在此情景下,却显得十分响亮!
楼上的诸色人等都不由自主地望了过来,温柳烟呆了一呆,登时站住。
那鸟儿的主人,是个老头,头发稀稀疏疏,一身土布粗衣,染满油污,见鸟笼被踩破,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叫道:“快赔我!”说着伸出一双鸟爪似的手,望温柳烟抓去!
温柳烟见他这一爪,又疾又准,分明是武林高手,不由吃了一惊,忙不迭后退,道:“对不起老伯,晚辈不是有意的!”
突然有人喝道:“别吵!要吵的便下楼去!”
那糟老头脸色一变,正想发作,忽然他那只黄莺,往窗口飞去,他惊叫一声:“小黄小黄,你别飞!”
那只黄莺经过那张空桌,忽然吱吱一叫,双翅急速地扇动着,但却飞不出去,糟老头十分紧张,连忙分开众人,钻了进去。
小黄“吱吱喳喳”一阵尖叫,忽然双翼一敛,跌在桌上!只有四两重的一只鸟儿,跌在桌上,木桌随即“哗啦啦”一声响,倏地陷下!原来那张木桌,在四大高手的阴柔内力压迫下,肌理早已寸裂,桌子一裂,双方的内力立即直接压向对方!由于双方势均力敌,都有所顾忌,是以力保桌子不裂,那黄莺体重虽轻,但正如百上加斤,因此桌子立时裂个粉碎!
糟老头伤心大叫:“小黄!”摸了出去,伸手向黄莺抓去!那只黄莺好像是他亲爹一般,他在四股暗劲之下,毫不顾虑自己的安全!
那老道人和三个对手,齐吃了一惊,几乎同时收劲跳开!这一来,无形中解开了僵局,设非如此,这场比拼恐怕非至一方倒下不能停止!
再看那老道和三个壮汉,前后衣衫都已为汗水湿透,神态更是疲惫。观战的群豪未能看到胜负,未免有点失望,但无论如何,至此都松了一口气,楼上响起一阵耸动。
糟老头一把抓起黄莺,便怪叫一声,原来那只黄莺在四股无形暗劲压迫下,浑身内外早已断裂,哪里还有命在?糟老头像孝子般,涕泪横流,哭道:“小黄,你死得好惨!”
忽然他一阵风般,向那三位汉子扑过去,叫道:“彭骥,快赔我的小黄来!”
那三位大汉不声不响,将他圈住,脸上都有敌意。
糟老头怒道:“你们三兄弟一齐上,老子也不怕!”说着便要动手。
原来那三位汉子乃三兄弟,老大彭骥,老二彭骜,老三彭骏,在关外业马场,养有数百匹骏马,许多武林土豪跟彭氏兄弟都有交易,武林中流行一句话:天下良驹有万匹,彭氏马场占九千。此话虽嫌夸大,但彭氏兄弟所养的佳驷之多,亦可见一斑。
当下老三彭骏道:“朱雀,咱三兄弟好欺侮么?你为何不找青木牛鼻子赔?难道你怕了他?”
楼上许多人至此时才知道,这个看来毫不起眼的糟老头,竟然是名震天下的“武林三绝”之一的“雀痴”朱雀,不禁也多看了他几眼。
朱雀怒道:“天下没有一个人能令老子害怕的!”他转身走至青木道长面前,把手一伸,道,“牛鼻子,不要多说,快赔我的小黄来!”
那道人是当今青城派掌门人的师叔,只因生性疏懒,又淡泊名利,宁把掌门之位传给师侄,似闲云野鹤般,到处走动,他涵养甚好,道:“朱施主要贫道赔钱,还是要赔一只黄莺给你?”
朱雀好像听到一个极其好听的笑话般,捧腹哈哈大笑。
青木奇道:“朱施主想到什么事,这般好笑?”
朱雀又哭丧起来:“小黄你死得好惨呀!”
彭骜道:“老牛鼻子已肯赔你,你还哭什么?”
“他赔得起么?”朱雀叫道,“你知道小黄是什么鸟儿么?”
青木道:“不外是黄莺罢了!”
“黄莺是不错,不过是金丝黄莺!这是黄莺的极品,万中无一!”
有一个青年忍不住问道:“这种黄莺有何稀奇?”
“哼,若不识货的,一见到它,只当是劣货,因为在它三岁之前,既不会唱,又难看!它还有个特性,学唱特别慢,但当它学会之后,却又唱得比任何鸟儿都要好听!”
青木呆呆地问道:“那请问何处可买得到?”
“买得到的还值钱吗?你知道么?我是用十只鹦鹉,十只南海鹩哥、二十只金丝雀,再加上一百两黄金才换了小黄回来的,当时它才三个月,现在刚教晓它唱歌,便被你打死了!”朱雀踏前一步,大声道:“快说,你究竟要如何赔偿!”
青木倒抽了一口气,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朱雀道:“你们四个一定要赔,要不老子今生今世跟你们过不去!”
青木和彭氏三雄都不是省油灯,但朱雀却是武林有名难缠的人,谁让他缠上,都觉头痛,是以一时间都答不出话来。
良久,彭骏才冷笑一声:“笑话!是咱打死你的鸟儿么?”
朱雀怒道:“不是你们打死的,难道是小黄自杀的?你敢再胡说,老子便饶不了你!”
彭骏也怒道:“姓朱的老儿,咱们不怪你横插一脚,你反怪咱们?真以为咱们是好欺侮么?”
“好欺侮也好,不好欺侮也好,不怪你们,难道要怪我自己不成?”
“当然啰!是你的小黄,自个撞过来的,我看它九成有意自杀!”彭骏接道,“要不便是你故意放它出来的!”原来他刚才聚精会神对付青木道长,不知底蕴。
“放屁?”朱雀大怒,“老子为何要放它出来?”
彭骜冷冷地道:“你怕它闷坏了,放它出来散散心,这也许是养雀之道哩,怎能怪咱?”
朱雀瞿然一醒,倏地一个风车大转身,向温柳烟标去,人未至,鸟爪般的五指已抓向温柳烟的肩膊。
温柳烟急忙后退,叫道:“前辈,晚辈不是有意的!”
朱雀一招不中,次招又生,道:“老子管你有意无意,总要你赔我的小黄!”
人丛中忽然有人冷笑道:“以长压幼,‘雀痴’是活回头了!”只见黄影一闪,一个人已站在朱雀与温柳烟中间!可不正是游万里。
温柳烟一怔,脱口道:“是你?”
游万里微微一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人谓天地茫茫,偏偏有时也小得很!”
朱雀喝道:“小子,老子喊三声,你再不滚开,便莫怪老子无情!”那小黄是他的生命,若非楼上人多,他早已对游万里出手了!
游万里忙道:“前辈且慢,晚辈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莫非要代这小姐赔?”
“晚辈认为前辈也有错!”游万里不慌不忙地道,“要是晚辈,绝对不会将心肝宝贝放在地上,最低限度也会拿在手中。”
朱雀大怒:“老子将鸟笼放在何处,关你屁事?”
“那么温姑娘走路,脚踩楼板,又关你何事?”
朱雀怪叫一声:“她踩楼板?她将我的鸟笼踩破了!”
“她本来是要踩楼板的,奈何被你那鸟笼遮挡着,这又能怪得谁?”
朱雀再也忍不住,倏地向游万里打出一拳,游万里上身一仰,堪堪避过,道:“前辈有话好说!”
朱雀怒不可遏,右拳倏地化拳为爪,游万里知道厉害,不敢托大,双脚微一用力,向后倒射。
朱雀喝道:“哪里逃?”踏前两步,又是一爪!
游万里左臂升起,一招“如封似闭”,将朱雀那一爪破了。
朱雀冷笑一声:“好小子,原来还有两下子!”他双臂一张,如白鹤展翅,身子半旋,手臂一曲一沉,向游万里肋下便是一肘。
游万里右手一翻,五指如钩,反锁对方的腕脉,左臂半曲,倒撞对方的臂弯关节,这两招连削带打,使得群豪目光都是一亮!
朱雀又叫了一声:“你是‘鹰爪门’何老大的第几徒弟?快报上名来!”
游万里哈哈一笑:“前辈请再看我这一招!”他嘴里说着,手上已变了招,这次使的却是白鹤派的功夫!
朱雀道:“看你还有什么功夫!”
“晚辈遵令!”也不知游万里是否故意炫露,接下来数招,分别是“孔雀堂”、“五凤门”、“飞燕门”的招式,每一招都使得似模似样,“前辈看得出在下是何派弟子么?”
“管你是什么派,今日非要你赔不可!”
游万里笑嘻嘻地道:“你到底要谁赔?”
“就是你!”朱雀独创的“灵禽功”一展开来,只见他抓、锁、扣、拿、撞、啄、捏,姿势时而轻灵,时而威猛,变化多端,数十招后,已取得了上风。
游万里暗暗吃惊,温柳烟因他是为自己惹祸,更是担心不已,但楼上群豪却纷纷议论起来,须知“武林三痴”武功非同小可,一个无名小子竟可以与他周旋这么久,怎不令人惊异?
温柳烟心想朱雀是武林前辈,即使自己与游万里合斗他一人,亦无不合之处,当下抽出剑来,道:“前辈,鸟笼是被晚辈无意中踩破的,要晚辈赔又赔不起,你瞧着办吧!请游兄退下!”
游万里微微一怔,道:“温姑娘是无意失足踩破鸟笼的,大家可以平心静气找寻解决的办法,他停手在下自然亦会停手!”
朱雀忽然道:“好,老子就停!”他说停就停,游万里虽微感意外,但他自然快意住手,当下退后一步。不料朱雀又突然标前,左掌望游万里推去,右手向旁一捞,把温柳烟的手腕捏住,温柳烟半边身子登时酸软无力。
朱雀一招得手,立即把温柳烟拉后,游万里怒道:“你是武林前辈,怎可对一个后辈施偷袭?”
朱雀冷笑一声:“姓游的,你跟这姑娘有什么关系?人家都不要你管,你强出头,莫非是因她长得标致?”
游万里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须有关系?前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徒令人齿冷!”
朱雀道:“既然你说老子是小人,老子便使些手段!”
说着他手上用力,温柳烟只觉手腕疼痛难当,泪花在眶中乱滚,几乎滴下,一副楚楚可怜之相,群豪都看不过眼,纷纷出言指责。朱雀冷哼一声:“随你们怎样说,害死我的小黄,说什么都是不行!”
游万里道:“难道人命还不如一只小鸟的生命?”
青木道长亦道:“朱施主请放了这位姑娘吧,贫道如果找到金丝黄莺,一定赔你!”
“笑话,要赔现在就赔!”
人丛中忽有人道:“你们不必再费唇舌,除非他老婆在场,否则他是不会放人的!”
朱雀的脸色一变,涩声道:“我老婆在场又如何?”群豪都知道他有季常之癖,闻言都露出微笑。
朱雀老脸发热,一挺胸道:“老子在老婆面前,就像头老虎,你们笑什么?谁再笑老子就打谁!”
话音刚落,楼下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像老虎,那么我老娘像什么?”
“么”字余音未了,梯口已多了一位白发老妪。
朱雀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会来……”
白发老妪冷哼一声:“你来得,难道老娘便来不得?什么?老娘没有名让你叫么?”
“你……小青青,你自然来得!”
这老妪身材比朱雀还要高大,说话时露出一口黄牙,满脸皱纹纵横交错,群豪见朱雀如小鸡见到麻鹰,已觉好笑,再听“小青青”三个字,都忍不住发出微笑。只是忌惮朱雀夫妇武功了得,无人敢笑出声来。
那老妪毫无笑意:“原来你看上这小狐狸精,难怪不想老娘跟来!”
朱雀忙不迭松开温柳烟,顺势在她后背击了一掌,这一掌力量颇猛,打得温柳烟标前两步,嘴角沁血,游万里连忙扶她坐下。
朱雀道:“小青青,你看我打了她一掌,证明我……我不是看上她,她哪里有你一半的好看呢!”
白发老妪神色稍霁,目光一瞥,见楼上群豪都有笑意,便含嗔啐了一口:“老不知死的,老是油腔滑嘴的来骗老娘!”
朱雀指天立誓:“神明在上,我朱雀若觉得这小妖女比小青青好看,便教我不得好死!”
游万里见温柳烟受伤颇重,怒道:“你老婆好看也好,不好看也好,你在背后打人一掌,有失光明行径,便不得好死!”
白发老妪似乎没听见,大声问道:“老不死,你刚才说你在老娘面前,像头老虎,这是什么意思?你存心在别人面前,要老娘的好看么?你像老虎,老娘像什么?”说至后来神色已十分严厉。
群豪见状齐想道:“金针婆婆果然是头河东狮!”心中替朱雀着急,不知他如何应付。
朱雀自然比谁都急,不料一急之下,竟然给他想到应付之法。只见他神色忸怩地道:“我……像一头老虎,小青青像打老虎英雄武松!”其时京师说书已十分流行,武松打虎的故事妇孺皆知,朱雀的答复出人意料,群豪一呆之下,随即爆起了一场大笑!
金针婆婆毫不为意,眉开眼笑地道:“老不死的,你几时偷偷地跑去听说书,怎不告知我?”真是一对活宝贝,群豪笑声再起。
金针婆婆转头问游万里:“小伙子,你刚才说什么?”
游万里气忿地道:“尊夫对一位小辈施袭,不但有失身份,而且卑鄙!”
金针婆婆道:“老不死的,你为何要打那小狐狸精?”
“因为她害死了小黄!”
“哦?那就该打!”
游万里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尊夫也有错,不该将鸟笼放在地上。”
金针婆婆冷冷地道:“不放在地上,难道要放在天上?”
游万里料不到她无理可喻至此地步,不由一呆。金针婆婆又问:“你是谁家子弟?”
游万里道:“在下是谁家子弟,是另外一回事,不可混为一谈!”
“小子你好狂!只要你接得住老娘三把金针,老娘便不要你赔!”
群豪知道她金针厉害,闻言都忙不迭让开。
青木道长喂了两颗药给温柳烟,温柳烟疼痛稍止,见游万里身上没有兵器,要解剑给他抵挡,游万里道:“不必,三把金针未必奈何得我!”
金针婆婆呲牙一笑:“小狸狐精的好意你不领,小心变成刺猬!”
温柳烟又羞又怒,奈何内伤颇重,不宜开口。
游万里毫不退让:“老狐狸先别吹牛!”
“老狐狸”三字一出,朱雀立即怪叫起来:“小子你找死!”金针婆婆更是怒不可遏,一扬手便飞出三根金针!
那三根金针成品字形,直奔游万里的胸膛,金针重量虽轻,但去势极速,眨眼即至,游万里双眼瞪着金针婆婆,不慌不忙地向左跨出一步,他身子刚一动,金针婆婆第二把金针又出手,这次一共有七根,范围广及一丈!
游万里见金针来得快,吃了一惊,急忙拔身而起!这一着似乎在金针婆婆的意料中,金针出手之后,她左掌运劲向上一扬,一股掌风应声而生,金针吃掌风一激,登时改向上射去。
变生肘腋,游万里一惊非同小可,群豪中早有人发出惊呼。温柳烟一颗心更是怦怦乱跳。
好个游万里,只见他左臂在横梁一勾,借力一荡,又射出丈余,那七根金针射中瓦底,发出一串“叮叮”之声,跌落楼板。
就在此刻,金针婆婆第三次出手,这次只发一根金针!她蓄势而发,金光一闪,已至游万里背后!温柳烟发出一声尖叫。
游万里看不到背后的情况,加上金针细小,破空之声极微,不过他心思敏捷,聪明过人,不用看也想得到,金针婆婆会在此刻出手,温柳烟惊呼声未了,游万里已一个没头筋斗翻下!
说时迟,那时快,金针已至面前,只见游万里右手食中两指一挟,已将金针挟住,针尖离鼻端不过两分,真是险到极点!
游万里双脚落地,脸露笑容,道:“多谢婆婆手下留情!”
金针婆婆大怒,伸手一抓,拉着朱雀的手臂,道:“老不死的,咱们走!”两人双脚一齐用劲,像两头大鸟般,穿窗而出。
青木道长呵呵笑道:“这位少侠胆量、武功均超人一等,令人佩服,未知令师是哪位高人?”
游万里抛下金针道:“道长过奖,令晚辈汗颜!家师隐世已久,再三叮嘱晚辈,不许泄漏他的名号,请道长见谅!”
“贫道自然不会强人所难!”青木含笑道,“猜想令师不会禁止少侠亮号吧?”
“有劳垂询,晚辈游万里!”
“贵女友伤势颇重,少侠须好好照顾她,贫道这里有一药方,请依单上指示炼药喂她服下!”
温柳烟双颊倏地飞上两团红晕,待要说自己跟他只是萍水相逢,又怕越描越黑,游万里也微觉尴尬,但仍落落大方接过药单,道:“多谢道长!”
彭骥长身道:“牛鼻子,废话少说,咱们之间的事如何解决呢?”
青木道长叹了一口气,道:“贫道乃无心之失,贤昆仲又何必咄咄逼人?”
“无心之失,却让咱们两百多匹良驹被人毒毙,你知道其中还有一匹汗血宝马么?这么大的一件事,凭你一句话,便想轻轻抹过?做梦!”
青木道长道:“陆氏昆仲只问贫道有关三位的行踪,贫道不知你们之间恩怨,只说见到三位去川西购买马种,又怎知他俩会乘机到贵场捣乱?”
彭氏三兄弟听罢,霍的起身,正想发作,不料此时座中有位老者,按下他们三人,长身道:“彭场主,适才听了你等一番争论,依老朽之见,道长实非有心……”
彭骏道:“难道咱们便白白损失不成?”
游万里道:“刚才三位不是也反对朱雀的行为么?依晚辈之见,此两件事的情况大致相同!”此言一起,楼上群豪都议论起来,都赞游万里词锋犀利。
青木道长稽首道:“贫道向三位场主道歉!”
彭骥见游万里一句话,引起满楼议论,再争下去,对自己不利,他瞪了游万里一眼,见好收篷,抱拳道:“既然道长不是有意跟贱兄弟过不去的,咱们只好自认倒霉!”
青木道:“三位场主明察秋毫,贫道钦佩之至,异日至关外,再登门谢罪!”他可说给足了彭氏三雄的脸子,彭骐向乃弟打了个眼色,相偕下楼去了。
群豪见无热闹可瞧,都纷纷找座位,有些人高声唤小二。
温柳烟长身先谢了青木,向游万里抱拳:“多谢游少侠仗义相助,小妹感激不尽,异日必有所报!”
游万里道:“姑娘的伤势如何?”
温柳烟秀眉一皱,道:“多承关心,并无大碍!”
游万里见状只好把药方交给她,温柳烟慢慢下楼。她肚子虽饿,却不愿在此多耽,取了马匹,便爬上鞍去,只觉胸口发闷,脑袋沉重,几乎栽下马去。
她定一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腿用力挟马腹,策马而去。朱雀那一掌实在沉重,虽然青木道长灵药有效,至此仍不能用力。
她恍恍荡荡,任由马匹在街上小跑着,京城大街人来人往,她有些控制不住马匹。忽然一骑人马自小巷冲了出来,温柳烟猛吃一惊,连忙拉缰,马匹一阵嘶叫,人立而起,温柳烟反应慢,猛被抛下马背!
自小巷冲出来的骑客见状哈哈大笑,绝尘而去。
温柳烟双脚发软,扶住马背,正想翻上马背,不料眼前一黑,“咕咚”一声,已跌倒地上不省人事!
街上行人围了过来,忽见一道黄影如飞掠至,弯腰抱起温柳烟,跳上马背驰去!
× × ×
当温柳烟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看布置似是在客栈里,她定一定神,忖道:“是谁将我送来此处?”她下意识地揭开被子,见自己衣裳整齐,心头才松了下来。
她见房里无人,便慢慢将身体移近床边,只觉胸膛里似被什么东西塞住,连呼吸也疼痛,连忙又睡倒,拉好被子。
就在此刻,房门忽然“格格”地被敲响,同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温姑娘,你醒了没有?”
“请进来。”
门被推开,走进一个黄衫青年,正是游万里!游万里捧着一只碗,白烟腾腾,一股刺鼻的药味弥漫房里,他将药碗放在桌上,道:“这是依照青木道长所开的方子炼的,现在太烫,稍后才喝!”
“谢谢!”温柳烟双颊泛起两团淡淡的红晕,问道,“游少侠,可是你……救我来的?”
游万里朗声道:“在下离开酒栈时,见姑娘晕倒路上,知道是内伤发作,所以斗胆将姑娘抱来此处!”
温柳烟听见他提到一个“抱”字,颊上红晕更为娇艳,声如蚊蚋地道:“多谢游少侠相救之情,小妹感激不尽,异日定当报答!”
“你已谢过啦!”游万里十分大方,拉了一张椅子在床前坐下,道,“你我份属同道,互相照顾,乃应为之事,何须说什么感激,说什么报答!”
温柳烟心中忖道:“看他言谈举止,倒像是白道名家弟子!”心中不由对游万里生了好感,料不到自己此次出师门旦夕之间,得游万里多番相救。
游万里见她低头不语,只道她内伤疼痛,忙问:“姑娘,你觉得如何?”
“胸口极之疼痛,里面好像被什么塞着似的!”
游万里道:“刚才在下替姑娘把过脉,内伤并不太严重,服过青木的这几帖药之后,料必可以行走了。”
温柳烟粉脸又是一红,游万里转身去捧药,没有瞧见。温柳烟心中暗道:“他什么都说出来,正是君子所为,是个可交的男人!”
游万里毫不避嫌,扶起温柳烟,喂她喝药,那药苦得很,温柳烟喝了许久才喝干,游万里将她放倒,道:“姑娘且休息一下,在下去替你买点吃的,你喜欢吃什么东西?”
“不敢麻烦少侠,我、我不饿……”
游万里道:“不吃怎行,在下替你买碗卤肉面好不好?”温柳烟见他盛意拳拳,只好默默点头。
游万里买了面回来,又喂她吃了,然后道:“温姑娘,在下就睡在隔壁,如果有事,你高声唤一下,在下就会过来!”
温柳烟又谢了一声,目送他离去,心间泛上一股暖流,一时之间分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内伤颇重,不久就昏昏沉沉睡着了,直至她睡醒,已是满窗阳光。
游万里又来敲门,温柳烟请他进来,见他手上又捧着药碗,十心感动,道:“游少侠,小妹不敢麻烦你……你办你的事去吧,小妹可以照顾自己!”
游万里笑:“在下名唤游万里,顾名思义,毕生心愿乃游遍中华万里,又没什么事办,就让在下为姑娘做点事!”
“但小妹心头难安……”
“想不到中……想不到姑娘也为世俗所困!”游万里说着转身出房,声音仍传了过来,“在下拿水给你洗脸!”
温柳烟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发热,心中有股难言的异样感觉。
游万里捧了一盆水进来,扭毛巾给温柳烟擦脸,再喂她服药,然后又喂她吃下一大碗稀饭:“姑娘今日觉得怎样?”
“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好得多了,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呢!”温柳烟说道。
“在下已听得腻了!”游万里愤愤不平地道,“那‘雀痴’朱雀实在太不讲理了,可惜我打不赢他,要不真想打他一场,出出气!”
温柳烟道:“其实少侠的武功,在年青一辈已是顶尖儿,朱雀是武林一流高手,打不赢他,不须羞愧,最低限度少侠的武功比小妹便高得多啦!”
游万里道:“其实姑娘的武功也很好,只是一来欠缺经验,二来挥动间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但又不像受了内伤,照说你不该输给巴鲁扎那臭秃驴!”
温柳烟听了这话,心中有点高兴,红着脸道:“小妹连日赶路,筋疲力倦,气力未复,所以才打不过那番僧!”
“姑娘何事赶得这般急?”
“因为小妹要赶在李伯伯忌辰到达。那次若非少侠相救……”
游万里截口道:“施恩不望报,你若再说的话,在下便要走啦!”他忽然长身,“在下要出去走走,姑娘请休息!”
温柳烟挣扎着下床闩门小解,觉得胸膛已没有昨晚那般疼痛,心中暗喜,估计青木开的药有效。
游万里叫小二送了午饭进温柳烟的房。温柳烟已可以自己下床吃饭。刚才游万里在旁服伺,她觉得难为情,如今不见他,心中又有点失落的感觉。
黄昏时分,游万里才再出现,手上仍然捧着药,他道:“刚才在下又见到青木道长,他说假如姑娘已可以下床,则以后只需每日服一帖,大约再休养七八天便可以赶路!”
“七八天?那怎么行呢?”
“姑娘有急事?”游万里问道。
“也不算太急……”温柳烟欲言又止。
游万里道:“如果姑娘有急事要赶路的,最少也得再过三天,而且最好改乘马车,还有,在下忽然间有点事,明后天便得起程……”
温柳烟急道:“游少侠不必为小妹耽误正事,反正小妹如今已可以下床,可以照顾自己了。”
游万里微微一笑,道:“那在下明早再替你炼一次药,然后才上路吧!”
温柳烟本来以为游万里是一定会问自己赶着去何处,但见他不问,自己也不方便反问对方要去何处。
游万里将晚饭开到温柳烟房里,他边吃边问温柳烟一些武林中的事,尤其对中原九大门派的情况及一些武林前辈的琐事,问得更为详细。
温柳烟料不到他武功如此高,但对武林的事竟十分无知,心中颇为诧异,不过有感对方连番相救之情,不便动问,反而游万里有问,她必将所知详告之。
游万里喝了一碗酒,脸色毫不变:“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不知今后是否尚有机会,再与姑娘秉烛夜谈?”
温柳烟红着脸道:“小妹所知有限,不敢当之至!令师……”她想起青木道长那天在酒楼问游万里,游万里回答的情况,问了一半便止住。
游万里微微一笑,好像在说,我既然不问你之底细,你又何必问我?当下抱拳道:“深夜了,姑娘请早点休息!”
次日一早,游万里又送药进来,还买了一包肉包子。他取出一张药方,道:“这药方是在下前天在姑娘镖囊中找到的,如今物归原主,药在下已替你买了三帖,交给小二,已交代过他们每早替你熬炼!”
“多谢游少侠无微不至的照料!”
游万里笑道:“希望下次相见,姑娘称在下一声游兄,那就比少侠好得多了!温姑娘,咱们后会有期!”他言毕回房,却传来他的吟哦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这是李白所作的《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诗。
李白写此诗时,甚不得意,郁闷之情喷薄而出。
温柳烟心中暗想道:“他看似乐观爽朗,究竟有什么烦恼的事?”忽然心头一动,一张脸登时红得像晚霞,她自己暗啐一声,“我想到哪里去了?”
游万里去后,温柳烟十分无聊,关上门便上床盘膝运功调息。她运气当初,胸口尚十分郁闷,但屏息运转了三个大周天后,郁闷之感便逐渐减轻。
温柳烟每天运功两次,帮助药力发挥,进展甚佳,她再休养了两天,便决定上路。当她到柜台结账时,才知道游万里早已替她结了账,而且连交七天房租,温柳烟又想起他,觉得此人表面爽快,但却又令人有点难以捉摸之感。
他突然在她面前出现,又突然离去,临行之时还念了那首教人难明其心意的诗。他爽朗大方,武功高强,令人一见即生好感,不过温柳烟曾经沧海,心有芥蒂,对儿女私情,怀有畏惧之情,否则游万里的影子难免占据她整个心房。
温柳烟取出一锭银子,叫小二替她租赁一辆双套大房车,说要出远行。掌柜见那锭银子足足有五两重,有油水可揩,自然乐于代劳。
× × ×
游万里离开客栈之后,并非立即出京师,而是到另外一座客栈外等候。他不敢离得太近,在斜对面远远观望,只见青木道长和几位武林健者自客栈走了出来,小二立即将马拉了过来,众人翻身上马,向城南驶去。游万里这时候也才上马,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游万里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所以不虞追失,不即不离地跟在青木道长等人的后面,一路行出京畿,过黄河,直至河南境界,由于等渡船的关系,过了黄河,已失去青木道长等人的踪影。
游万里沿途浏览山光水色,神情十分喜悦,他对这一带地方毫不了解,不时下马问路。终于来到信阳,信阳是州治所在地,城里十分繁盛,大街两旁,商店林立,人来攘往,热闹之至。
游万里也不赶着投店歇息,却是牵着马在街上闲荡,最后,才走进了一间雕刻店,买了一尊玉弥佛像。
游万里打探到青木道长歇息之客栈,他故意选青木道长所居的客栈歇下,大概青木道长等人已进入房间歇息,所以碰不着面。游万里也不焦急,反正已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信阳,不怕失掉他们的踪迹。他此次走江湖,除了欲一会中原武林高手之外,尚希望到处走走,增长见闻,是故洗了个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便到外面吃晚饭,饭后便在城内四处闲逛。
信阳城比起京师自然大大不如,入黑之后,街上已颇冷清,也没什么夜市好走,游万里逛了一阵,兴致索然,便回店上炕睡觉。
次日他起得颇早,盥洗完毕,便跑到大堂呆坐,约莫过了两顿饭功夫,才见青木道长等人施施然而出。游万里装作无意相逢,惊喜地叫道:“道长怎会在此?”
青木道长见到游万里亦十分欢喜,笑道:“游少侠,咱们真是有缘!嗯,你为何来?”
“在下是次离开师门,便是到处走走看看,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才与贱名符合!”
“少侠志气可嘉,令人钦佩!”青木道长辈份虽高,但毫无架子,“贵友伤势好了没有?”
“晚辈离开时,她已能下床,如今料已愈了七八分!道长来此访友?”
青木道长这才如梦方醒,替他介绍站在他背后的那几位武林健者,其中有几位在武林中的名头响当当,游万里亦久闻大名,分别乃“五虎断魂刀”彭圣祺、“神刀三飞”林飞燕、“鞭神”司徒怀玉等,其他几个游万里则未曾听闻过,他一一跟群豪颔首为礼,每人均赠以“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群豪当日都在京师里见识过他的身手,游万里虽是后辈,但对他倒也客气。当下青木道长道:“贫道与彭掌门等施主来信阳,乃是要为一位武林高手祝寿。”
游万里轻“啊”一声,问道:“未知此位前辈高手是谁,晚辈也该去拜访观瞻一番!”
林飞燕道:“未知游少侠听过竺红姑之名否?”
游万里道:“请恕晚辈孤陋寡闻,不曾有闻,尚盼林大侠略为介绍一下!”
林飞燕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少侠未闻‘竺红姑’三字,但必知武林三痴中有一位棋痴!”
游万里一怔,反问道:“莫非竺前辈即是棋痴?”
“少侠果然聪明过人,正是如此!”
林飞燕态度温文尔雅,唇红齿白,声音轻小,说他像个文弱书生固合适,但若说他有点娘娘腔,亦无不可。彭圣祺则不同了,一张国字脸,配着一对浓眉,满脸于思,望之十分粗豪。至于司徒怀玉则又另一番模样,他年纪已逾五十,脸目十分死板,像戴了张人皮面具般。
当下彭圣祺道:“还谈什么?彭某快饿坏了!”他声如霹雳,正好跟林飞燕相反。
青木道长忙道:“彭施主说得也是,咱们就找个地方,边吃边谈吧!”
客栈对面便有一爿茶寮,卖的都是糕点,青木道长不能吃荤,是以众人不约而同向那里走去。群豪点了糕点,游万里便道:“诸位前辈青睐,今日请让晚辈作个东!”
司徒怀玉低头喝茶,林飞燕则道:“你是后辈,自然由咱们请你!”
“正因为在下是晚辈,所以才该由晚辈请!能跟诸位前辈在一起,实乃晚辈之荣幸!”
林燕飞还待再说,彭圣祺已道:“你们争什么鸟,这小子分明想沾咱们的光,去见棋痴,这顿由他做东,天公地道!”
“彭掌门说得正是!”游万里又问:“未悉竺前辈,何日诞辰?”
青木道长道:“明天,游少侠若果是要去的,必须记得备一份礼物!”
礼物游万里早已备好,但他仍装出一副受教的神态道:“多谢道长指点,晚辈晓得!”当下群豪将话题一转,漫谈武林琐事,游万里听得一字不漏。
游万里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腔请教,群豪见他孺子可教,都乐于详细解答。在茶寮里消磨了一个时辰,游万里才会账。
司徒怀玉曾经来过信阳好几趟,便由他作向导,去城内城外游了个够,直至黄昏才分散,各自去备礼物。
次日群豪吃了早餐,便由司徒怀玉率领,去竺红姑家。今日是竺红姑六十寿辰,但奇怪的是大门竟然紧闭,门庭冷清,全没一点喜庆之气氛。群豪微微一怔,互望了一眼,最后由青木上阶敲门。
过了两盏茶功夫,才有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应门,这丫环一对大眼睛十分招人喜爱,更见眉目清秀,亭亭玉立,一亮相,便让人有种脱俗的感觉,主人之品味,由此亦可窥见一二矣。
那丫环见门外立了这许多人,微微一怔,问道:“请问诸位大爷找谁?”
青木道长道:“贫道青木,来自青城,请问女施主,竺施主可在家否?”
丫环不答反问:“道长找我家主人有何指教?”
司徒怀玉道:“今日乃贵上大寿,特来祝贺,烦请通报一声,说中州司徒怀玉求见!”
小丫环“噗嗤”一笑:“司徒大爷的样子,小婢还认得!”
司徒怀玉看了看她几眼,道:“莫非你是八年前投在竺红姑门下的那位小丫头侍茶?”
小丫环向他行了一礼,道:“正是小婢,诸位大爷请稍候,待小婢入内通报!”她重新将门关上,又过了顿饭功夫才来开门:“敝上请诸位大爷进来。”
游万里跟在最后,心中忖道:“这位棋痴架子可不小,未知她性情如何,若果跟雀痴一样,可就大煞风景了。”
入门是座院子,种了好些菊花,均清一白色,地上打扫得十分干净。进厅,则见正中一张藤椅,两旁各排一行,正面壁上挂了一幅嫦娥奔月中堂画,收拾得一尘不染。
厅上无人,侍茶道:“诸位大爷请稍坐片刻,敝上正在梳妆,稍候即来相陪,小婢去烹茶,请恕失陪!”言毕也不理诸人的反应,即穿进暗廊。
群豪分头坐下,游万里这才发现左右两壁都各挂一幅名家墨宝。左边那幅是王羲之体的狂草,右边那幅笔划工整,乃汉隶曹全碑隶体。游万里心中想道:“主人好风雅,看来必非雀痴之类!”
又再过了顿饭功夫,才见一位婢女,年纪比侍茶稍大,神色亦较稳重,但也清丽可人,扶着一位中年妇女,自内出来,此妇容颜较好,身材苗条,料年轻时必是一代佳人。只见青木道长等人长身抱拳道:“竺施主,贫道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游万里一愕,万料不到这看似四十许人的女人,竟是名震武林,今年已六十岁的棋痴竺红姑!幸好他一早已跟随群豪行礼,否则真要失仪!
竺红姑微微一笑,道:“道长说这种贺词,不嫌太随俗?”
青木不以为忤,含笑道:“贫道虽然自小出家,但至今仍未‘脱俗’!”
竺红姑向司徒怀玉点头为礼,道:“诸位请坐!”又转头对身旁婢女道:“侍棋,你去看看侍茶,烹好茶了没有。”言毕方在正中那张藤椅坐下。
司徒怀玉先将礼物呈上,竺红姑脸上毫无喜悦之色,道:“红姑早已忘记生辰,想不到道上朋友们反倒记得清楚!今日诸位光临,红姑不能不款待,只是家中本无准备,只怕是既无佳肴,亦无美酒可奉客呢!”
林飞燕道:“能够藉此一睹昔年武林四大美人之一的芳颜,于愿已足,无酒无肴,又有何妨!”
人谓女为悦己者容,但竺红姑听了林飞燕的这话之后,并无一丝喜色,反而语气十分冰冷的答道:“诸位如果是因此而来的,则恕红姑无礼,红姑可要送客了!”
此言一出,场面十分尴尬,青木正想不到打圆场的话,幸而侍茶捧茶而出,气氛才稍告活跃。竺红姑道:“小价对烹茶之道略有研究,希望所烹之茶,尚能入尊口,请!”她双手捧茶盅,略一示意,便揭盖轻轻啜了一口。
游万里喝了一口,只觉满口芬芳,茶汤入口清冽,过喉回甘,胸中烦闷全消,忍不住脱口赞道:“好茶,好茶!”
侍茶长年与主人在一起,所见之人都是婉约含蓄之人,见状不由“噗嗤”一声。游万里也觉有点失态,一张脸登时红了。
竺红姑道:“这位公子既然不嫌苦涩,侍茶,还不替他再加一盅?”
“是!”侍茶捧茶而至,游万里一口气将那盅茶喝光,侍茶随即再替他满满斟了一杯。
游万里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香风,也不知是发自侍茶身上的,还是茶叶之香,赞道:“姑娘手巧心灵,对烹茶之道研究必多,异日有机会,定须向姑娘学习一二!家慈亦嗜茶,回家烹茶奉之,一慰慈怀,姑娘幸勿推辞!”
侍茶红着脸轻啐一声,道:“你娘与小婢何关,为何要我侍茶!”
群豪听后都笑了起来,侍茶脸庞更如晚霞,游万里回心一想,才发觉刚才那几句话,实有语病,脸也红了,连忙长揖请罪!
竺红姑含笑道:“侍茶,这位公子无心之失,你又何必令人难堪,快退下!”她不叫侍茶谢罪,只叫她退下,显然亦觉游万里唐突。
游万里心思玲珑,又向主人请罪。竺红姑道:“我若怪你的,早请你出去!公子是何家弟子?”
游万里早预防别人有此一问,是以从容不迫地道:“晚辈游万里,祖上并无人学武,家师偶尔到寒舍借宿,收我为徒,但他老人家有个条件,不许晚辈泄漏他……”
话音未落,竺红姑已道:“得了,你不用说了!”她转头问道:“诸位光临,除了祝寿,想必尚有其他原因吧!”
群豪互换了一个眼色,都似有难色,游万里好奇凝神而听,半晌,才听到彭圣祺轻声道:“咱们听见有人欲对女侠不利!”
竺红姑微微一怔,道:“红姑在武林中虽然略有薄名,但自忖没多少个仇家,未知是谁对我不利?”
彭圣祺道:“是谁彭某就不知道,只听到一点风声,有人要来寻仇。”
竺红姑眉头皱起,半晌方道:“贱体之安全,竟劳诸位不远千里而来,红姑感激之至!如今暂且将煞风景之事搁在一边,红姑久不在江湖走动,不知近来武林是否有大事发生?”
青木道长道:“除了边境不靖之外,武林倒还是平静的。”
司徒怀玉接腔道:“有一件事女侠可能尚未知悉,丐帮帮主卢启福,近年来因年纪老迈,现在已经退位,而帮主之位由他徒弟康承山继承。”
竺红姑微微一笑:“丐帮素来好管闲事,此事与我无关,还有别的么?”言下之意丐帮作风不合她脾性。
林飞燕道:“闻说少林也酝酿选举新方丈。”
“大和尚的事,只有出家人才会去关心!”
游万里心中忖道:“这女人也真‘淡泊’得要紧,不知她开心的是什么事!”群豪心思与他一般,是以都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竺红姑忽然问道:“诸位谁有弈棋之癖?”
群豪知道她欲找人交战,自知棋力未足与其抗颉,都不敢作声,竺红姑对林飞燕嫣然一笑说道:“林大侠必能弈!”
林飞燕有点忸怩地道:“晚辈技拙,不敢献丑!”他今年才三十多岁,是以对红姑亦自称晚辈。
竺红姑道:“如今离午饭尚久,请林大侠陪红姑弈一局,就当作是向我祝寿,而红姑则算作是待客,免得诸位枯坐无聊!”
群豪都欲睹竺红姑神技,在旁推波助澜,尤其是游万里更是不绝地催促,林飞燕只好硬着头皮,道:“晚辈只好献丑,尚请前辈指教!”
竺红姑吩咐侍棋备棋,道:“诸位如果有雅兴的,就请至后花园如何?”
群豪即使没有雅兴的,也不愿错过此次机会,因此都跟在竺红姑之后,穿过一道回廊至后花园,后花园种了几棵花树,可惜树上已无花,园中有丛凤竹,竹丛之旁有座小凉亭,亭名就叫竹伴亭。
亭中有石椅石桌,桌上有些微纵横交错凹下的直线,细数一下,纵十九道,横亦十九道,正是一个棋盘,竺红姑招呼众人在四周坐下,自己则与林飞燕面对坐在石桌之旁,林飞燕面对高手,神态甚窘,尚未开始,便已额角沁汗,此战结果如何,众人都已心中有数。
约莫过了两盏茶功夫,只见侍棋用檀木盘子托着两只盒子过来,不用问盒子里放的必是棋子,盒面雕花,一作白,一作黑,竺红姑将白子推到林飞燕面前,道:“林大侠是客,请先下!”
林飞燕也不客气,揭开盒子,里面装满了白瓷所制的棋子,看来并无奇特之处,但不知为何,棋子竟有一股淡淡的异香,只是强敌在前,未暇究竟,当即拈了一子,在两对角的四四路上各下一子。
竺红姑想也不想,在另外两处的四四路上落两黑子,接着林飞燕在“平位”下了一子,竺红姑下子甚快,立即应以一子,眨眼间两人已各下七八子,速度随即慢了下来。
彭圣祺与司徒怀玉等对棋艺认识甚为粗浅,对局中两人的角斗,不求甚解,只求知道结果,当中只有青木道长与游万里较谙此道。
棋盘上已下了三十多子,竺红姑依然脸露笑容,似是半力应战。此刻林飞燕拈起一子正欲在“去位”七三路下子,此子一下,即可困死黑子七子,暂可苟安,不料游万里忽道:“下不得,须下入位,否则大势去矣!”
古时棋局分为“平上去入”四格,实则是将一盘棋分成四格:左上角、左下角、右上角及右下角。那“入位”就是右下角。
林飞燕低头沉思半晌,果然看出奥妙,如果自己此子下在“去位”,吃其七子,表面上可得苟安之局,实际上此不过是竺红姑预早布下的圈套,引自己将棋下在“去位”,而疏忽了“入位”自己的地盘,换而言之,竺红姑以七子来兑自己的十八子,便宜吃亏一望即知,更厉害的是黑子的后着,直接再威胁自己在“上位”的白子,当真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落索,不由暗叫一声好险!当下在“入位”下了一子。
不料竺红姑忽然拂袖将棋局搅乱,林飞燕愕然举头,料不到竺红姑如斯小气,只听她道:“依人之言下子,有何意思?还是请你‘师父’下场吧!”她语气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林飞燕一张白脸登时变红,干咳一声,道:“晚辈虽经游少侠提点,但此子亦的确该下在‘入位’,何况当时晚辈正犹疑!”
竺虹姑冷冷地道:“单听你这句话,已不足与我再弈,你这一子若下在‘平位’六四路上,虽然失却‘入位’之势,但只须后着紧谨,当可反先!棋艺粗浅,焉可骤下判语,谓之必须!”
林飞燕回心一想,果然如此,当下满面羞愧万分,游万里料不到自己一言,引来此后果,心中歉意,未敢就座。
竺红姑目注他脸上,道:“游公子刚才跃跃欲试,如今因何又打退堂鼓?”
游万里咬一咬牙,道:“前辈棋力高深,晚辈竭尽心智,亦非敌手,结果自与林大侠一般无二,除非前辈先让我四子,否则战情一面倒,亦未能达到娱客之愿!”
通常请人让子,乃是自承技有不如,弈棋之人都好胜,听了此话,一般人都欣然答应,但竺红姑却道:“游公子妄自菲薄,有负聪慧!”
“晚辈并非妄自菲薄,实乃不如前辈良多,敢信前辈年轻时,实力亦不如现在,你一子不让,实力悬殊,晚辈不堪一击,难遂讨教受益之愿!”
此乃实情,竺红姑沉吟一下,道:“好吧,我先让你两子,再不行时再说!”
游万里坐下,道:“承让!”招子急下,他下了几手之后,群豪见竺红姑脸有兴奋之色,都料到游万里棋力在林飞燕之上!
双方下了十多手之后,速度缓慢,尤其是游万里,每下一子,都冥思良久,考虑再三,他自知对方让二子,仍胜自己良多,是以先求稳守然后再求反击,果然迫出竺红姑聚精会神应付。
约莫过了半炷香,白子虽然处于下风,但仍有生气,此刻忽见一个婢女匆匆走来,道:“主人,酒饭已准备好!”竺红姑粗着声道:“你不见我在下棋么?不吃!”
那婢女一愕,不敢多言,应了一声转身而去,大概竺红姑警觉,今日乃要宴客,忙又道:“侍膳!将酒席设在厅中。即去!”她沉思了一下,在‘上位’下了一子,长身道:“请诸位移步至厅堂用膳,游公子慢慢思索,饭后再下未迟!”
游万里吁了一口气,道:“多谢前辈相让!”他下了半局棋,已出了满身大汗,只觉四肢乏力,当真需要休息一下。
众人回到大厅,只见厅里已安上一张八仙桌,主客合共八人,正好合用。桌上摆了几色小菜,当中一盘炒面,一个汤,用料虽然普通,但色、香、味俱全,群豪只望一眼,便已食指大动。
竺红姑招呼众人坐下,道:“菜粗酒劣,请恕红姑失仪!尚祁能入尊口!
群豪谦虚一番,婢女侍酒在旁斟酒,每人一小盏,盏作碧绿,酒作琥珀,绿盏红酒,倍增娇艳,群豪一口就将酒喝干,入口微甜,但清香不腻,都嫌其杯小。
侍酒为群豪斟酒,但只限三杯,众人均觉竺红姑小气,青木吃斋,另备斋莱,虽如此依然烧得甚是出色当行,忍不住赞了起来:“竺施主的婢女,均有所长,料费了不少心血调教!”
竺红姑微笑不语,彭圣祺道:“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但只可惜都少了一点!”
竺红姑道:“彭掌门是求口福,还是求果腹,若是后者,当可到茶楼酒肆,唤一大盘馒头,亦可大快朵颐!”彭圣祺脾气本不好,但到了这里却不敢放肆,闻言连声不敢。
游万里赞叹道:“前辈四个小婢:侍棋、侍茶、侍酒、侍膳,无一不巧,真会享受,也不知前辈是如何调教的!”
竺红姑面无表情地道:“游公子何不将精神放在棋局上面!”群豪不知她是对这些话听腻了,还是觉得俗不可耐。
彭圣祺忖道:“听说昔日琴痴司马琴为她神魂颠倒,要是我,哼,老子宁愿找个乡下婆,也较痛快!她一身‘疙瘩’,教人怎生受得了?”
饭后,竺红姑教下人撤席,侍茶再奉上香茗,游万里心中暗道:“今日是她六十寿辰,想不到只有咱们来祝寿,看来她必甚少与人交往!”
群豪刚放下茶盅,竺红姑便催促游万里到竹伴亭,继续未了之局。一行人重新登回廊,到后花园竹伴亭。
竺红姑立在石桌旁看了一阵,忽然抬头望着游万里。游万里低头一看,知道原因,忙道:“晚辈没弄过手脚,何况这局棋对晚辈来说,胜败无关宏旨,又何须甘当小人!”原来棋盘中的棋子被人调弄过。
竺红姑脸罩寒霜,道:“我最恨人做这种事,棋品跟人品一样,棋品不好的人,人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青木道长知道她误会,忙道:“竺施主请冷静,贫道相信在场的人,没人动过这局棋!”
竺红姑冷冷地道:“难道有鬼?”话音一落,忽然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声。
竺红姑喝道:“是谁?给我滚出来!”
只见竹丛里飞出一道青影,凌空一个盘旋,落在亭外,却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人,此人五官端正,就是眉宇间藏着一股阴险之色,年纪望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教人难以确定!
竺红姑脸色一变,厉声道:“原来是你!”
此刻,青木道长等人亦认出此人来,彭圣祺叫了起来:“三才书生?”
“不错,正是区区,想不到区区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还未被朋友们忘怀!”三才书生转头望着竺红姑,声音稍软,“红姑,多年不见,你容貌如昔,而区区却老多了!料一切如愿,方能青春长驻!”
青木等人都知道昔年三才书生与琴痴苦追竺红姑,至今三人都未成亲,琴痴脾气虽然偏激,但行事却比三才书生正派得多,然三才书生琴、棋、剑允称三绝,加上外表潇洒,条件亦不错,文才武功都比琴痴稍胜半筹,至于其中的恩恩怨怨,外人便不知道了!
竺红姑怒道:“亏你还有脸来见我!”
三才书生笑嘻嘻地道:“红姑,你几时才可答应我的婚事?区区已不能再等!”
竺红姑娇躯忽然抖动起来,叱道:“你立即给我滚,否则莫怪我不留情面!”
“红姑,你何必……咳咳,大家都一把年纪啦,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竺红姑抓起几只棋子,忽然脱手向三才书生射去,小小的棋子在她手中,却是杀人的利器,棋子飞出,发出一阵尖锐的风声。
三才书生长袖一卷,那三只棋子改向游万里飞去:“小子,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我的红姑妹子下棋!”
那三颗棋子比刚才更急,游万里大吃一惊,不敢大意,立即缩在石桌后面,棋子沾及石桌,去势忽尽,沿桌脚滑落地下,依然完好无损!
这手功夫一露,群豪尽皆变色,须知若非内功收发自如,力道控制至分毫不差,不克臻至!三才书生见游万里躲得狼狈,哈哈笑道:“如此脓包,也敢来现世!”
游万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亢声道:“你是武林前辈,欺侮一位后辈,算得什么英雄?”
“咦,想不到你武功和胆量脓包,口舌却挺利的!”三才书生见竺红姑脸色一直未曾好看过,忙陪笑道:“红姑,你千万莫生气,区区今日是特地来给你拜寿的!”说着捧上一只锦盒:“今日是你四十寿辰,小小礼物,祈请笑纳!”
竺红姑长袖一拂,那只锦盒登时飞上半天:“你何须刻意讨好我?红姑还未懵懂,今年已六十岁,不会记错!”
三才书生倏地拔身而起,伸手向锦盒抓去,口中道:“红姑,区区虽说礼物小,其实并不小,你为何不亲手揭开来看看?”
竺红姑左袖再一卷,石桌上的棋子,如珠链一般,向凌空的三才书生射去:“就算是千年人参,七色灵芝,我也不会要!”
好个三才书生,只见他左袖一拂,身子突地斜飞而上,像鼓风而飞,那串棋子在他身旁射过,他一个跟斗翻下,头下脚上,右手一攫,抓住锦盒,再一个跟斗翻下,双脚已安然着地。这几个动作干净伶俐,而且姿势潇洒之至,脸不红,气不喘,更令人钦佩!
“红姑,这里面是七颗‘玉面珍珠丹’,岂不比得上千年人参?”
竺红姑耸然色动,须知这“玉面珍珠丹”所采用之药物,珍贵之至,功能延年益寿,滋颜养肤,永葆青春!女人谁不希望能永远保持容颜娇丽?而且“玉面珍珠丹”武林只有“南海童婆”方能制造!“南海童婆”今年已八十多岁,但望之仍如十四五岁的女童,脾气甚怪,要求她一颗“玉面珍珠丹”难比登天,何况是七颗!
三才书生察言辨色,知道她有点心动,便又将盒子双手捧上。
竺红姑接下绵盒,顺手放在石桌上,淡淡地道:“你寿也祝过了,礼物我也收了,还不走?”
三才书生道:“咱们多年不见,你何必如此决绝,就让区区陪伴你吧!”
竺红姑勃然变色二:“你的秽史,我不好说出口,你最好自重一点!”
三才书生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道:“你大可以说呀!区区做得出的,就不怕人说!红姑,反正你已让区区轻薄过,何不就嫁给区区?”
竺红姑娇叱一声,飞出亭子,向三才书生扑去,她人未到,袖子先至,直拂其脸!
三才书生认识她已数十年,对她的能耐知之甚详,一望即知她此招之中蕴藏了几个变化,不敢大意,后退一步,双袖齐出,在身前布下一道防网。
竺红姑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一旋,左袖一沉,向三才书生腰际卷去,三才书生右掌内力一发,将竺红姑的袖管震开,道:“红姑你武功又进步了,幸而区区这些年来,对武功一点也不敢荒废!”
竺红姑趁他说话分神,左袖直击而出,袖管刚伸直,袖管中倏地飞出三颗棋子。
变生肘腋,距离又近,待得他发觉,棋子离前身不过四寸,三才书生大惊之余,幸而神志未乱,千钧一发之际,倏地一个“铁板挢”,上身向后一弯,棋子几乎擦鼻而过,不由出了身冷汗!
竺红姑衣袂飘飘,左袖在内力的催激下,硬如铁板,大刀一般,向三才书生胸腹切下!
三才书生也非省油灯,刚避过棋子,即料到竺红姑有此一着,顾不得身份,就势向地上一滚!
竺红姑反应亦快,左袖“切”不中,撤去袖底罡气,袖子重新成为软柔之物,顺势横拂过去。
三才书生闪得虽快,但后腰已吃袖风拂及,顿觉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他曲腰弹起,“铮”的一声,将剑抽了出来。
两名高手交手只数个回合,但已精彩绝伦,充份表现出功力、反应和智慧,群豪心中暗暗喝彩,都觉不虚此行,游万里更是赞出声来。
竺红姑拂了他一记,怒气稍消,并未急着追杀,只淡淡地道:“你早就该出剑!”
三才书生脸色铁青,他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故作潇洒地弹一弹剑,道:“即使你不跟区区印证武功,区区也有心在你面前舞剑祝寿!”
竺红姑道:“我就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可舞剑了!相信在场的朋友们也想欣赏呢!”
“红姑,区区只舞给你一个人看,你赶他们走吧!”
“他们是我的嘉宾,我怎会赶他们?”竺红姑道:“你再不舞剑,便请吧!”
游万里忽然插腔道:“阁下号称剑、扇、棋三绝,棋技未必胜得了竺前辈,阁下若能显露剑上的造诣,也大受欢迎!”
竺红姑道:“游公子说的是,还不快请?”
三才书生用狠毒的目光瞪了游万里一眼,道:“红姑,你又何必在别人面前塌我的台?”
“当日你如何对我,相信你不会忘记吧!”
“那是咱们两人的事,何必在此解决?”
竺红姑怒道:“你再不滚,我便动手了!”
三才书生脸色晴阴不定,良久才道:“好,区区就此别过,青山绿水,后会有期!”言毕双脚一顿,两个起落,身影已消逝在围墙外!
竺红姑冷哼一声,转过头来,道:“诸位好意,不远千里来为红姑祝寿,如今寿已祝过,饭也吃过,如果再没别的事,就请便吧!红姑素来孤独,不喜与人交往,请谅!”
主人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客人自然不好再逗留,肚子里虽然十分没趣,嘴上还得丢下几句门面话。竺红姑道:“侍棋,替我送客,游公子请留步!”
游万里微微一愕,却笑道:“前辈留我,乃晚辈之幸,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竺红姑待青木等人已不见,才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留你么?”
游万里心思玲珑,含笑道:“如晚辈没有猜错的话,前辈留我,当然是为了那局棋!”
竺红姑轻哼一声:“你很聪明,不过棋局一完,你也该上路了!”
“晚辈不敢赖皮!”
竺红姑走进亭中,游万里跟着进去,竺红姑道:“这局棋已不能再下!”
“自然再来一局!其实这局棋晚辈败象早呈,弃甲抛盔,乃迟早之事!”
“不必再说,条件照旧!”
游万里心中忖道:“竺红姑软硬不吃,是个难缠的人!”蓦地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觉得她这性格正合弈棋之道,当下连忙收拾杂念,专心棋局,他怕让竺红姑轻视,这次每下一子,更是考虑再方再举棋,甚至预料到双方未来要走的五六步棋,然后下子。
竺红姑并没因他下得慢而烦躁,也不催促他,总是不慌不忙,过了一炷香功夫,棋盘上才有三四十子,竺红姑道:“你并没有进步,只是已发挥出自己的潜力!”
游万里不吭一声,又过了半炷香功夫,竺红姑目光一亮,大概是游万里下了一个妙着,只听她轻叹一声:“根基尚不错,只可惜没遇过良师!”
游万里心中暗道:“我所遇到的明师已不少,只是他们不如你而已!”
日头已开始西移,游万里败象已呈,仍极力拖延苟喘,正想投降,忽然一声轻微的衣袂声响,竺红姑与游万里不禁一齐转头望去,料不到却是三才书生去而复返。
竺红姑涵养再好,此时也勃然变色道:“想不到你脸皮越来越厚!”
三才书生冷冷地道:“区区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竺红姑道:“你真以为我是好欺侮的?”
“没人想欺侮你,只要你跟区区走,区区不但不会为难你,而且还会跟你结为连理!”三才书生言毕仰天哈哈大笑。
竺红姑忽然尖啸一声,跃出凉亭,三才书生道:“红姑这些年来,咱们交过不少次手,你都非我之敌,希望你三思!”
竺红姑却不打话,解下腰带,运劲一挥,本来是柔若无物之物,被她注上内力,登时如一条软鞭,使来虎虎生风。
三才书生握剑在手,道:“原来这十年你闭门苦练,可惜这东西也克制不了我!”他那柄长剑如蛟龙在大海之中,翻腾自如,竺红姑腰带攻势虽盛,果然奈何不了他。
游万里心中忖道:“这两人都经已年逾六十有多,想不到仍为情结下解不开之结!这三才书生虽然咄咄逼人,想不到这般情长!”
竺红姑与三才书生双方都了解对方的武功路子,是以斗得甚快,往往一招未了,次招又生。他以为两人非至千招过外才能分出胜负,却不知高手相争,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尤其是了解对方的路子,更易分出胜负!不过百招,三才书生已占尽上风,只听他哈哈笑道:“红姑,区区没骗你吧!”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打什么主意么?”
“咱们合籍双修有何不可?”
“闭嘴!”竺红姑说话分神,内力稍松,腰带“嗤”的一声,被三才书生剑刃割断了一角,威力更弱,就在此刻,只见侍棋率领其他三婢仗剑而来,原来,她们是听到主人的尖啸叫声,才知道竺红姑有危险!
侍棋、侍茶、侍膳和侍酒一到后花园立即将三才书生围在核心。
三才书生脸色一变,长剑翻飞,左袖扫荡,以一敌五,竟无惧色!
虽然如此,竺红姑这方到底人多,三才书生的剑术亦逐渐施展不开。他大笑道:“红姑,区区亦早有准备!”只听他长啸一声,声如裂帛,震人耳鼓,侍棋等人脸色都变白!
游万里在亭里听到啸声,也觉耳朵极不舒服,心中忖道:“竺前辈这四位婢女的武功也不错!”他边想边走出凉亭。
竺红姑知道若让他再发啸,自己的婢女将大受影响,是故立即加紧进攻,三才书生难以应付,果然停止发啸,可是啸声刚过,墙外又跳进四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这四个青年一进来立即向竺红姑的婢女攻去!
竺红姑惊怒攻心,叫道:“你害我之心,无日止息,今日红姑拼着一死,也不会让你奸计得逞!”
“红姑,你说得太难听了!咱们根本是天造地设,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蹉跎岁月!”
那几位青年将侍棋等人分开,竺红姑又落于下风,三才书生得意洋洋地道:“红姑,区区这四位不成材的徒弟,不会比你调教的差吧!”
“今日若我那徒弟在此,你那些小奸小鬼,又怎能得逞!”
三才书生长剑连攻七招,迫得竺红姑退了三步,笑道:“这叫做天赐良缘!注定你今生今世要嫁给我!”
游万里早想助竺红姑一臂之力,但又怕竺红姑不喜,如今见她危急,倏地想到一个借口,叫道:“男人欺侮女人,算得了什么英雄?”冲前替下侍茶,道:“姐姐,请你快替我弄一柄刀来!快!”
侍茶无暇多思,立即转身奔向内,游万里的对手叫玄洪,是三才书生的第三弟子,见游万里横插一脚,怒道:“小子,你自己要讨死,可怨不得少爷!”他长剑展处,一片白光,游万里赤手空拳应敌,武功施展不开,但玄洪要想杀他也不容易!他偷眼一瞧,见侍酒、侍膳都岌岌可危,只有侍棋一人还站得稳阵脚,心中甚是焦急。
激战中,只见竺红姑腰带如灵蛇般,向三才书生缠去。三才书生左袖一拂,速度故意放缓,而被腰带缠住,竺红姑发力拉扯,三才书生同时借力标前,竺红姑左掌立即抬起击出!
与此同时,三才书生右手长剑亦及时刺出,直至三才书生抬剑,竺红姑才蓦她想起一件事:三才书生剑长,自己臂短。心念一闪即过,竺红姑几乎同时撤掌收回腰带,错步闪身!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可谓不快,但三才书生的剑亦快,竺红姑的左袖已被割裂,剑锋过处,小臂鲜血迸流!三才书生道:“红姑,你伤得要紧么?”
竺红姑寒着脸,沉着应战,她未受伤前,尚非三才书生之敌,此刻更难应付,侍茶取了柄刀给游万里,游万里道:“你去帮侍膳!”他一刀在手,威风凛凛,出刀既快,而且招式诡异,一口气攻了七刀,将玄洪迫后三步。
游万里存心先收拾玄洪,好去助竺红姑一臂之力,是以所用之招式,甚是狠毒。玄洪的武功在众师兄弟之中,算是弱的一个人,加上摸不到游万里的刀路,一个失着,只见刀光过处,右臂吃了一刀,连剑带前臂一齐跌落尘埃!
游万里趁玄洪慌乱之际,飞起一脚,将他踢倒,双肩一耸,飞到三才书生身后,喝道:“且吃我一刀!”
三才书坐反手一剑,将刀格开,但游万里的刀法十分神奇,手腕一翻,刀刃仍然斜劈而下,“嗤”的一声,将三才书生的右袖劈下一角!
三才生勃然大怒,转过身来,冷冷地道:“小子,区区的好事,你竟然敢来破坏,敢情是嫌命长了!”
游万里一刀得势,豪情勃发,手中钢刀虎虎生威,朗声道:“阁下这算是什么好事?在下破坏又如何?有本事的就将少爷杀死!”
“区区正有此意!”三才书生冷笑一声,“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死忌!”
竺红姑趁这个时候,包扎一下伤口,她见自己的侍婢以四敌三,仍只堪战个平手,很想先解决后顾之忧,奈何身份有别,不便出手,便悄悄抓了一把棋子放在袖管里。
三才书生不愧是武林一流高手,只十多招便扳回劣势,他功力深厚,游万里难望其项背,奈何游万里的刀法与别派大不相同,而且路子甚杂,时而刚猛,时又走轻灵诡异的路子,有的招式正气王道,有的狠毒霸道,难得的是他将这些不同路子的招式,揉合得甚好,是故三才书生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
竺红姑在旁边望及,亦甚是诧异,心中想道:“这少年不知是谁调教出来的,路子怎会这般杂?莫非他有好几位师父?”
三才书生亦担忧竺红姑出手,无论她帮哪一方,己方形势必逆转,他咬一咬牙,喝道:“天儿,快发暗号!”他四个徒弟都是孤儿,以天地洪荒为名。
当下玄天长剑急削,将侍棋迫退,取出一物,向地上用力一抛,火花一闪,发出“隆”的一声响,随见那物喷出火花,冲天飞起,半空爆开,洒下一天火星!
红姑暗叫一声“不好”,飞身向三才书生扑去,她不愿以二敌一,道:“游公子请助侍茶一臂之力!”
游万里与三才书生斗了七八十招,正感对方的压力越来越大,闻言急退,转向玄天扑去!
侍棋亦知游万里的武功远远在己之上,也不说话,抽剑而退,与侍酒合斗玄荒。
就在此时,墙头上多了两个丑汉,两丑汉脸庞不一样,但有个相同的地方,两人都是跛脚的,左边的跛右脚,右边的跛左脚,两人手中都挟着一根铁拐。
左边那位道:“三才书生,咱们条件不改?”
“不改!区区一向言出如山!先替区区收拾那个后生小子,那几个女的最好活擒!”
左边那人声如破锣,哈哈笑道:“这有何难?”言毕两人一齐跳下!
竺红姑招呼游万里:“小心,这是‘四臂二腿’的上官扬武及岑高,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原来这两人本来一个在江北,一个在江南,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因臭味相投,又同病相怜,结义为兄弟,一起行走江湖,武林人士因他俩常滥杀无辜,赠以一个充满挖苦的外号:“四臂二腿”,暗喻其人各跛一脚!
跛右脚的叫岑高,人却较矮,脾气甚烈,听竺红姑提及他跟拜兄的忌讳,不由怒道:“竺红姑,别人怕你,咱兄弟却不怕你,若非三才书生有怜香惜玉之心,我第一个便不放过你!”
竺红姑冷笑道:“红姑命长得很,倒是你自己得小心!”
岑高斜掠七尺,铁杖如山,向游万里的头顶压去。他杖未至,杖风已笼住游万里头顶,游万里不敢硬拼,闪身退开,单刀一撩,反斩对方的手臂!
玄天见他露出左臂空门,乘机挥剑攻去,却听岑高喝道:“你给我退下!”玄天不敢不听,收剑另找对手!
竺红姑偷眼一瞥场中形势,见上官扬武尚未出手,己方形势已十分危急,内心又怒又急,她不愿游万里陪她死,扬声:“游公子,此事乃我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走吧!”
她的话听来好像不领情,但游万里自然听出她是为自己着想,他人虽聪明灵敏,但亦有冲动的一面,只觉脑门一热,笑道:“将军难免阵上亡!竺红姑不必为晚辈担心,晚辈跟这跛子过招,纯是瞧不过眼,与前辈无关!”
竺红姑不喜与人交往,无非是眼高于顶,有“世人皆醉我独醒”之意,因此独身至今,听了游万里这狂傲的话,大对胃口,忍不住道:“游公子对这跛子有成见?”
“晚辈并非俗人,怎会如此,奈何此人眼明心盲,不敢承认事实!”游万里边说边斗,渐有力不从心之感,连忙会神应战!
竺红姑笑道:“眼明心盲,游公子真可说鞭辟入微!”
三才书生趁她说话分神,长剑又在她右上臂划了一道血槽,竺红姑更见危殆。
游万里的功力不如岑高,但他仗着刀法诡异,身法步法灵活,岑高杖重如山,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
只是游万里毕竟年纪较轻,不时担忧竺红姑的安危,是以刀法时露出破绽,予岑高可乘之机。
竺红姑心头更是冰凉,暗叹一句:“想不到我竺红姑会毁在书生手中,不如我自个了断,好过受辱!”
心念电闪之间,忽闻墙外传来一道琴声,竺红姑与三才书生脸色齐是一变,三才书生道:“上官兄快出手,司马老儿来了!”
上官扬武立即向竺红姑飞去!竺红姑不顾危险向后退飞,左袖一拂,一蓬棋子向三才书生和上官扬武射去!口中叫道:“三才,你再相迫,我就死在你面前。”说着取出一柄精光四射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胸膛!
话音刚落,忽闻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红姑,你千万莫死!”灰影一闪,园里已多了一个矮老头!
那老头身材奇矮,颔下长髯,雪一般白,背后背一具瑶琴,又大又长,几及脚跟,看来十分滑稽!可是他的动作却绝不滑稽,只见他肩一耸,右手向后一捞,那只大琴已在他手中,他双脚一顿,似猴子般跳前,挥琴望上官扬武砸去!
上官杨武听得风声,又知此人貌虽滑稽,却是在武林三痴中排名第一的司马琴!是以不敢怠慢,立即住腿转身,铁拐尽力向上一击!
“铮!”铁拐击在瑶琴上,发出一声巨响,也不知司马琴那具瑶琴是什么东西制的,竟然丝毫无损,但那一声巨响却震得上官扬武双耳嗡嗡乱响!司马琴因为身矮,是以瑶琴吃拐杖一撞,登时向上扬起!
上官杨武见机不可失,铁拐划了一个弧圈,杖头向司马琴胸膛撞去!哪知司马琴身法十分怪异,早借上官扬武刚才那一拐之力,竟向三才书生弹跃过去!
三才书生先下手为强,横跨一步,倏地一个风车大转身,长剑自司马琴的琴底刺过去。
这一剑比毒蛇还毒,但司马琴岂是泛泛之辈?双脚一弹,已站在竺红姑身前,满脸关怀地问:“红姑,你伤得怎样?”他直至如今才第一次开腔。
竺红姑娇喘细细,钗横鬓乱,神态颇见狼狈,她有点感动地道:“司马兄,幸而你及时赶到……小心!”原来三才书生趁他背对着自己,乃乘机偷袭。
司马琴头也不回,瑶琴一晃,已移至身后,及时挡住剑尖。司马琴道:“红姑,你先进去休息一下,这里的事,由愚兄处理!”言毕一个转身,又将三才书生第二招挡开!
上官扬武道:“竺红姑你想休息,可没这般容易”他仗拐赶过来,一拐横扫,直取竺红姑的纤腰!
忽然墙头上又有人叫道:“谁敢欺侮我的红姑!”竺红姑闪过一拐,心头十分异样,像打翻了瓶五味素,分不出是什么味道!
游万里一听到声音,便知道来的是“雀痴”朱雀,一颗心才稍松下来:“看来今日有救了!”
朱雀几个起落已赶至竺红姑身旁,也不打话,一掌便望上官扬武胁下印去!
这一招攻敌之必救,上官扬武不敢运功,急忙收拐后退,道:“两个打一个算得什么?”
朱雀冷笑一声:“凭你这种货色,伤得了我的红姑么?瞧你也是讨便宜的!”
竺红姑见自己的婢女都已受伤,顾不得休息,也顾不得辈份,立即向三才书生的徒弟扑过去!
司马琴忽然抽空叫道:“朱雀,你害羞不害羞,红姑几时是你的呢?”
朱雀反唇相稽:“难道是你的?”
“那么金针婆婆是谁的?不是你的么?”
朱雀怒道:“你妒忌么?大丈夫有办法的,谁个不是三妻四妾?”
司马琴暴跳如雷:“朱雀,你有种的不要走,等下咱们打一架!”
朱雀道:“打就打,难道老子会害怕你不成!”
三才书生笑道:“姓朱的,你已有老婆了,还来跟咱们争什么?难道红姑会甘愿做小的么?”
朱雀急道:“谁说老子要让她做小的?”
“那么你是要金针婆婆做小的了!”
“老子……她是明媒正娶的,又怎会变成小的?”
三才书生哈哈笑道:“那么区区向你提个建议,你就来个‘两头大’吧!”
朱雀怒道:“混账!狗嘴长不出象牙,老子的事不要你理!”
三才书生道:“你有了老婆还打红姑的主意,就更加不是人了!”
三才书生的对手司马琴也道:“我早已知道这死雀儿,本就不是人!”
朱雀骂道:“姓司马的,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好心来助你,你反骂老子,看老子拍拍屁股上路,你如何能解决!”
司马琴急道:“你敢拍拍屁股不理的话,以后便别想再见到红姑了!”
话音刚落,猛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呼,原来是竺红姑打伤了玄荒,她转身向岑高飞去,叱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
游万里听了这几位年逾六十的武林高手的话,心中暗暗好笑,幸而他在岑高的急攻之下,应付吃力,要不真可能会笑出声来!
竺红姑见游万里能与岑高交手一、二百招,也暗暗诧异,想道:“只怕再过三年,这后生小子在武林中便要响当当了!”当下道:“请游公子退下!”
游万里闪身退开,竺红姑立即接上,岑高见她已经受了伤,也不害怕,挥拐道:“岑某早就想领教你的身手了!”
“不必多言,放马过来。”
游万里喘了口气,游目四望,见朱雀对付上官扬武,游刃有余,而司马琴跟三才书生亦旗鼓相当,至于竺红姑虽然受伤,但估计短时间亦可敌得住岑高,至此以为已稳操胜券,他打了个哈哈,道:“三才书生,在下估计你是想将你四个徒弟全杀掉才心息!”
三才书生瞿然一醒,急忙尖啸一声,道:“岑兄、上官兄今日天不助美,改日再来,走吧!”
司马琴那具大瑶琴舞得风雨难进,将三才书生的退路全封住,道:“要想走,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朱雀也道:“不错!上官跛子,你将另一条腿留下来再走!”
上官扬武大怒,可惜朱雀武功在己之上,只能将怒火硬生生抑住。不料竺红姑忽然退后,道:“让他们走!”
司马琴道:“红姑,你为何要让他们走?”
“我说让他们走,便让他们走!”红姑语气忽然一转:“当然,你可以不听我的话!”她心骄气傲,不欲借外力杀三才书生。
司马琴急忙收琴退开,忙不迭地道:“我听我听!您的话怎能不听!”
三才书生哈哈大笑,招呼同伴离开,临走还丢下一句话:“司马兄,难道你还不知道,红姑已是区区的人?她怎舍得为难区区?”
竺红姑粉脸罩霜,正想改变主意,叫朱雀将他截住,但三才书生已鸿飞冥冥。
司马琴跟年轻人一样,满怀酸意地问:“红姑,他……他说的可是真的?”
竺红姑更为着恼,气得说不出话来,游万里笑道:“司马前辈也相信他的话?竺前辈若是这种人,您又怎会为她颠倒神魂数十年?”
司马琴恍然大悟,更有遇知己之心,闻言大点其头,道:“是极是极!是我自己急糊涂了!”
朱雀道:“我知道红姑绝不跟那妖里妖气的坏书生在一起!”
司马琴瞪他一眼道:“你有老婆自然说风凉话!”
竺红姑因游万里在场,又羞又怒,嗔道:“你们两个再胡说八道,便都给我滚吧!”
游万里暗道:“想不到朱雀以前也是竺红姑裙下之臣,他倒也有点自知之明,终于娶了金针婆婆!朱雀一身肮脏如同乞丐,爱洁风雅,眼高于顶的竺红姑,又怎会看上他?”
朱雀与司马琴被竺红姑抢白,有点吃不住,场面颇为尴尬,幸而朱雀看见游万里,立即拿话岔开:“小子,想不到你也来这里?是谁叫你来的?你是不是三才书生的徒子徒孙?”
游万里含笑反问:“朱前辈从哪方面看出晚辈跟三才书生有关系?”
司马琴道:“你胡说什么?这年青人的刀法自成一家,跟三才书生是风马牛不相及,喂,你叫什么名字?令师是哪一位高人?”
游万里见他外表滑稽而可爱,对他颇有好感,当下道:“晚辈游万里,家师的名讳,他老人家有话交代过,晚辈不便相告,请谅!”
竺红姑拱拱手道:“多谢游公子仗义拔刀!”
“前辈这样说,倒教晚辈汗颜了!”游万里双手捧刀上前道:“此刀为府上之物,如今物归原主,幸而还没有辱没此刀!”
竺红姑并不伸手去接,道:“公子既然没有携兵刃在身,此刀虽不名贵,却也是精钢所制,就送与公子,以作防身之用!”
司马琴道:“不错不错,那鬼书生你莫见他时常打哈哈,其实心胸最是狭窄,今日你助红姑却敌,跟他结下梁子,日后行走江湖,可得小心提防!”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将会小心提防!”
司马琴转身而道:“红姑,咱们找个地方谈谈可好?”话音未落,朱雀已抢着道:“司马琴,你不见红姑受了伤么?理该让她料理伤势,休息一下才是!老子早说你没良心!”
司马琴暴跳如雷,转头喝道:“姓朱的,你心肠才坏,自己成家立室,不但不肯成人之美,而且处处破坏,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你想成家立室还不容易!天下间有多少女人,你大可以去找她三五十个,何必缠住红姑!”
司马琴索性要跟他说个分明,转身走前,问道:“你跟红姑清清白白,什么关系也没有?”
朱雀想不到他会问自己这样的话,微微一怔,但随即挺胸道:“当然,你将老子当作鬼书生那种人?”
“既然如此,我缠红姑,与你何关?”
朱雀不由语塞,良久都答不出话来,司马琴道:“你自知理亏是不是?那就趁早给我闭上鸟嘴!”
竺红姑眉头直皱,这种事三个人一起争论,已甚是难堪,何况尚有一个外人,而且还是小辈,她再也忍不住,正想开腔,不料朱雀已抢着道:“因为你配不起红姑!”
“我哪一项配不起红姑?难道你配得起?”
“老子当然也配不起,所以有自知之明,另找他人,亏你还振振有词!”
司马琴老脸挂不住,霍地摘下瑶琴,道:“朱雀,你今日若不说个清楚,便不让你活着出去!”
这句话语气甚重,竺红姑知道不作声不行,忙道:“你们别吵,听我说几句行不行?”
“不,老子先说!”朱雀的话急如联珠:“你又丑又矮,背着个大瑶琴,难看又滑稽,哪一样都配不起红姑!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司马翁挥琴击去,道:“今日不杀你这丑八怪,这口气不能消!”
“难道老子会怕你不成!”朱雀嘴上说得轻松,却丝毫不敢大意,连忙举掌震开瑶琴:“老子最起码还娶了老婆,你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司马翁冷笑道:“你那黄脸婆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要,我若肯要的话,十个八个也娶了!偏生你还怕她,真是气数!”
这一来,任你朱雀涵养再好,也吃不消了,咬牙道:“司马琴,今日老子便与你决个死战!”
竺红姑身子倏地射去,插在司马琴与朱雀中间。司马琴与朱雀怕误伤竺红姑,都忙不迭收招后退。竺红姑道:“你们再不停手,我可要走了!”
司马琴苦着脸道:“红姑,你让我杀了他吧!这种再世季常,活着也没有意思!”
朱雀忙道:“谁说我怕老婆?是老子尊重她的,这你就不懂了!”
竺红姑道:“谁再说一句,我立即就走!”
司马琴只好压着怒火,竺红姑转头道:“侍膳,你们包扎好伤口,准备些饭菜,招呼司马大爷和朱大爷。”她不想游万里留下来,可是刚才游万里不惜与三才书生结怨助自己,实在不敢开腔。
游万里知机,道:“竺前辈,晚辈还有点事,告辞了!”
司马琴道:“小游,你先别走,咱们聚聚!”他一眼望见亭里石桌上的棋子,又道:“小游,你跟红姑弈祺?”
“晚辈陪竺前辈玩玩,其实晚辈根本不是竺前辈的对手!”
竺红姑懒懒地道:“游公子颇有弈棋天份!”
司马琴连声好极:“游公子,我一见到你便觉投缘,我教你琴技如何?”
游万里抓头皮,道:“晚辈虽然略通音律,但从来未接触过瑶琴,前辈恐怕找错人了!不过前辈好意,晚辈承情之至!”
司马琴颇为失望:“如此,难道司马某一身技俩,岂非要失传?”
朱雀冷笑一声,道:“司马老大,你这是醉翁之意!”
司马琴怒道:“什么醉翁之意?”
“你不是为了教姓游的琴技,而是希望他给你当红娘罢了!”
司马琴还未说话,竺红姑经已急道:“朱雀,你扯到哪里去了?”
朱雀道:“红姑,你不信可以亲自问司马琴,假如他对你是真心的,自然会说实话!”
司马琴大声道:“笑话!我与红姑相识数十年,何须一个后辈来扯线!”
“相识又有何用?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梦!多个小辈在中间拉拉扯扯,嘻嘻,即使婚姻谈不拢,也多了点乐趣!”
竺红姑再也忍不住,拂袖而行,却不是向内,而是向围墙走去。
朱雀吃了一惊,连忙飞身追上,涎着脸道:“红姑,是老子一时口快……咳,老子有嘴无心,你千万莫怪!”
竺红姑沉着脸道:“快让开!”
朱雀道:“红姑,老子向你道歉,你千万莫走!”
“我不走,那么你走吧!”
竺红姑说得十分决绝,朱雀见没有转圜的余地,抓抓头向司马琴打眼色,希望他能说几句好话,司马琴故意扭头,只当作没看见。
朱雀干咳一声,道:“好,好,我走我走!”
游万里道:“朱前辈千里赶来信阳为竺前辈却敌,怎不等吃了寿面才走?”
竺红姑转头怒道:“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
游万里讪笑不语,朱雀道:“红姑你保重,老子明年再来替你祝寿!”
竺红始本想叫他以后都别来,但回心一想,朱雀千里赶来帮自己,这份情可不轻,心肠一软,再也开不了口,于是侧身转头,索性不去看他。
朱雀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目光包含的感情甚是复杂,他叹了一口气,转身踰墙而去,司马琴道:“这就好了,咱们的耳根都可清净了!”
竺红姑道:“司马兄,我话说在前头,吃了饭你也请吧!游公子也是!”
司马琴用央求的口吻低声下气的求情道:“红姑,你就让我多看你几眼吧!”
竺红姑幽幽地道:“有什么好看的?”一顿又道:“司马,你何必自寻烦恼?”
“我宁愿自寻烦恼!”司马琴走前两步,道:“红姑,你让我搬来对面住吧,有什么事大家也能有个照应!”
“住在对面又如何?难道我会让你进来?司马,你我都已一大把年纪,又何必为……那些旧事烦恼?”
“我不烦恼,我也不敢高攀,只求你能让我多看看你!”
“那……你以后每年的今日来吧!但我不许你再提往事!”竺红姑目光瞥到游万里,虽然见他负手饱览园里秋色,也禁不住双颊生晕!
司马琴道:“一年一次……这个……而且那天你一定还有别的客人!”
“那就改在中秋节吧……另外每年的元宵……”
司马琴喜不自胜地道:“好极了!红姑你实在是一个好人!”一句话使得竺红姑刚褪色的面颊又红了起来。
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她再给你一天,司马琴你岂不是要跪在地上叩头?”
司马琴大喝一声:“是哪个鼠辈!还不快滚出来?”
竹树一晃,林后飞出一道人影,游万里认出来的是金针婆婆,禁不住的“咦”了一声,竺红姑问道:“你是谁?胆敢来此放肆!”
金针婆婆冷冷地道:“老狐狸精,你不认得老娘,老娘却晓得你呢!”
一句老狐狸使竺红姑柳眉倒竖,怒声喝道:“再不滚,红姑便不客气了!”
“你将我汉子交出来,老娘自然会走!”
司马琴奇道:“咱们不认识你的汉子,拿什么交给你?”
游万里道:“她是朱老前辈的夫人!”
司马琴与竺红姑都轻轻的“啊”一声,金针婆婆眼光一扫,瞥了游万里一眼,道:“竺红姑,你也该积点德吧,连后生小子也不放过!”
游万里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竺红姑更是气得娇躯簌簌乱抖。司马琴大怒:“你放什么屁?”
金针婆婆双眼圆睁,头上白发飞扬,亦怒道:“你竟骂老娘放屁?”
“如果不是瞧在老朱脸上,我还要骂你泼妇、发疯的母狗!”
金针婆婆手指一挥,一片“嗤嗤”声响,五根金针已望司马琴飞过去!
司马琴虽料不到她会突然出手,但他亦非省油灯,双掌一合一分,一股掌风随之涌出,把那几根金针卷得无影无踪!
游万里连忙道:“婆婆,朱前辈早已走啦!”
“婆婆,呸!婆婆是你叫么?老娘来了好一阵,如果那臭汉子真的走了,为何老娘会看不见?”
游万里听她这话,心中也有气:“老妪既然不相信,晚辈也没办法!”
司马琴大笑道:“她既然是不让你叫婆婆,你称之老妪,好极好极!”
金针婆婆发作不得,转头厉声道:“老狐狸,你再不交人,老娘可要进去搜索了,不要说不给面子你!”
竺红姑怒道:“我这里可不是你的家,可以让你随意出入!你若胆敢再走进一步,我便不客气了!”
“不客气又怎得?”金针婆婆声音虽响,但对方人多,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游万里道:“老妪,朱老前辈的而且确已经离开,他是从竹树旁边那堵墙出去的,而你刚巧却是由后面进来,看不到他,那是不足为奇的!”
“要不是这老狐狸精,他怎会抛下老娘,巴巴地赶来!”
游万里道:“你这态度教人吃不消!又不是竺前辈叫朱前辈来的!你连丈夫都管不了,却反而去管别人,岂不好笑?”
金针婆婆脸色铁青:“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教训老娘,当日在京师那笔账,老娘还未跟你算清楚哩!你是不是还想试试金针的滋味?”
竺红姑道:“你左一句老狐狸精,右一句老狐狸精,我已不能忍受,你识相的便给我滚!回去告诉朱雀,叫他以后不要来麻烦我!”
司马琴插腔道:“朱雀那种臭汉子,也只有你才会喜欢他,你根本不必担心,会被人抢走!红姑又不是瞎了眼,她怎会看上他?真要看上他的话,还轮到你么?”
金针婆婆头发簌簌乱抖,咬牙道:“司马琴,今日你说的话老娘都记下了,终有一日老娘不向你讨回公道,也会叫臭汉子跟你算账!”言毕倒纵出墙!
司马琴摇头太息道:“人家都说朱雀娶了只河东狮,想不到不但恶,而且不可理喻!”
笠红姑心情稍为平复,道:“晚饭大概已经备好,两位请先到厅里歇息一下,待红姑换过一身衣服,再来相陪!”她引司马琴和游万里到客厅,随即进房。
司马琴对游万里极为投缘,一心要将一身琴技传授与他,是以不待游万里坐定,便将琴放在膝上,席地而坐,手指一落,琴声即起。
琴音琮琮,极是悦耳,此曲游万里从未听过,但琴音一起,即在心中引起回荡,眼前景色一变,似去到山谷溪前,有人在溪边散步,再过一会儿,景色又是一变,眼前出现堂皇的殿堂……他情绪一直受琴音影响,喜乐哀愁,几番更替,直至琴音停止,才瞿然一醒,脑海仍萦绕着刚才的情景!
只听一个娇笑声起:“司马,你这阙‘广陵散’,弹来又见进步了!”
司马琴收琴长身,笑道:“说进步不敢,不过是娴熟了点!教你见笑了!”
游万里惊呼一声:“前辈刚才所弹之曲,就是嵇康所作,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晚辈有幸聆听,真乃三生有幸!”
竺红姑笑道:“正是‘广陵散’,何止是你,我亦深感有幸!两位请入席!”她双掌一拍,转头道:“将饭菜端上来!”
侍酒侍膳两人立即将六色小菜,两碟干料,一壶酒送上来。竺红姑招呼嘉宾坐下,侍酒立时斟上酒来。
司马琴照例先向竺红姑说些祝贺的话,见竺红姑愁眉不展,忍不住地问道:“红姑你何事担忧?”
竺红姑道:“哪有此事,我不过是有点累罢了!”
游万里心思玲珑,道:“依晚辈看竺前辈担心三才书生会再来纠缠!”
司马琴道:“他敢再来,我头一个便饶不了他!”
“可惜竺前辈不许你住在附近,司马前辈有心无力!”
竺红姑瞪了游万里一眼,道:“大人们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表面上虽然是斥责的语气,但连司马琴也听得出竺红姑并无怒意,益发证明游万里猜中她的心事。
“红姑,你就让我住在信阳城吧!”
“谁说我害怕那畜生!”
司马琴抓抓头皮:“你当然不会害怕,不过被那疯狗不时来狂吠一番,也够麻烦的!”
竺红姑仍在犹疑,游万里又道:“竺前辈要清静,只司马前辈一个人还不足以产生恫吓的作用,三才书生照样会来,最好是另外觅地而居!不过在未觅到新居之前,让司马前辈留下来,倒也不失是个办法!”
司马琴连声道:“是极是极!”转头问:“小游,不如你亦留下来吧,老夫顺便将琴技传授与你,你要学武功也行,不用拜师!”
这可是莫大的便宜,游万里有点犹疑,竺红姑已道:“游公子不可留下来,让他再跟三才书生结怨,将来咱们保不了他时,终生难安!你要教他武功也好,琴技也好,不可在我此处!”司马琴连忙改口道:“这个愚兄知道!小游,老夫绝不会食言!”
游万里并不觉得可惜,只是道:“前辈好意,晚辈颇有受宠若惊之感,感激之余,亦怕有负前辈厚望焉!”
“老夫不计较你的资质,只觉得跟你投缘!将来你前途不可限量,盼珍之惜之!”
游万里又谢了一番,竺红姑道:“公子下次再来时,红姑必有所报!”
“不敢不敢,两位前辈厚爱,晚辈汗颜之至!”游万里根本没将竺红姑的话放在心上,因为他看得出竺红姑将会搬家,居所必十分隐蔽,又怎能轻易见得着?
酒足饭饱,侍膳撤席,侍茶又捧茶上来,她巧目传波,不时偷瞧游万里,敢情是经过刚才那场风波,小妮子对他暗生情愫。
游万里估计竺红姑跟司马琴必有些话要说,是以喝了一杯茶,便长身抱拳道:“晚辈打扰已多,也该告辞,异日有机再来拜访!”
“红姑也不勉强,游公子路上请小心三才书生及岑、上官两位!侍茶,代我送客!”
游万里忙道:“不敢麻烦侍茶姐姐,晚辈晓得路径!”
侍茶提灯道:“你不要我送,我还得送!”出了大厅,她怕游万里误会,忙又道:“可不是我非要送你,这是我家主人的规矩!”
游万里故意捉狭她:“在下并无误会,姑娘年纪轻轻,反而如此小心,是在下太过粗心了!”
侍茶一副粉脸登时如遭火烧,轻哼一声,半晌忍不住抬头道:“我年纪轻不轻,与你何关?油腔滑嘴的,瞧你也不是好人!”
“在下既然不是好人,姑娘为何还不开门送走我这个瘟神?”
原来不觉已来至门旁,侍茶双颊再生红晕,依言将门打开,游万里谢了一声,门外是街道,他不敢再取笑她,抱抱拳便向客栈方向走去,刚穿过一个巷口,忽闻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游万里微微一怔,转头内望。
只见小巷之内有两个女人正在打斗,正面那个便是刚刚分别的金针婆婆!与金针婆婆对手的是位少女,虽然背向着游万里,但游万里却从她的背影认出她似是温柳烟!
金针婆婆双掌如山,十分凶狠,尖声叫道:“一定是你这狐狸精收藏了老娘的汉子!”
游万里连忙飞进小巷,喝道:“金针婆婆,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他一冲到那里,发现那女子果然是温柳烟,便道:“温姑娘,你快退开!”他一个闪身已站在她身前,同时将刀抽在手中。
金针婆婆冷冷地道:“小子,你两番三次跟老娘作对,今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游万里回头见温柳烟倚墙喘气,嘴角沁血,怒火一起,勇气立生,豪气干云地道:“我早就想斗斗你这老虔婆啦!”
金针婆婆脸带寒霜,气得白发乱抖:“老娘今日若不杀你,便绝迹武林!”
游万里道:“此处地方窄,不够你我施展,咱们另找地方!”
“不必!”金针婆婆话音一落,立即向游万里扑去。地方狭窄,她金针的威力更大,她哪里肯另觅地方?
游万里挥刀阻止其前进,道:“温姑娘,你快退开!”其实在小巷里他手中有武器也占便宜,他一口气攻了七招,反将金针婆婆迫退几步!
温柳烟也知道自己身体未复元,加上刚才又受了伤,根本帮不上手,喘了一阵气,便踉跄地往巷外奔去。
游万里知道金针婆婆金针射术出神入化,因此不敢稍松,以免予对方有机可乘!
金针婆婆亦料不到游万里有此功力,她赤手空拳在小巷根本无可胜之机,斗了三十多招,倏地双脚一顿,向后倒飞,一离开刀势范围,立即抓了一把金针,向游万里射去!金针既细,又在晚上,更难防备,金针婆婆在金针出手之后,又向前扑去!
幸而游万里听觉敏锐,闻得“嗤嗤”之声,立即挥刀护住全身!
金针婆婆右手一晃,道:“看针!”左掌自刀隙中探进,去抓游万里的手腕!
这一着十分阴毒,但游万里聪明过人,心想以金针婆婆的性格,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先发声示警,再射金针,是以不被迷惑,金针婆婆手臂一探进来,他稍退半步,刀刃一卷,反斩金针婆婆的手臂!
这招反应之快,不让金针婆婆专美!但金针婆婆成名之时,他游万里尚在牙牙学语,她一计不成,二计又生,这次悄悄摸了两根金针,夹在指隙中,展开空手入白刃之技跟游万里周旋!
游万里出手之后,才想到一个问题,若力敌久战之下,自己落败的机会较大,但金针婆婆的脾气,今日不让她得到甜头,她是绝不罢休的,唯一可以不受伤的办法,便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话虽如此,即使要溜,也怕金针婆婆会在背后发针,而且游万里也不想表现得太窝囊!
游万里抢占了上风,但要击倒金针婆婆亦非易事,眨眼间又斗了二三十招,金针婆婆左掌觑得真切,自游万里刀旁印向其胁下!
游万里斜走半步,振腕翻刀,刀刃反剁其胁!金针婆婆正要他如此,右掌又印下,突然张开手指,两根金针立即射出!
这一招比刚才那一招更毒!游万里见她掌至,不欲与她硬拼,一缩腰,单刀回旋,只听“叮叮”两声响,刀刃恰巧碰及金针,那两根金针登时落地!
游万里暗叫一声侥幸,心头一惊,但他嘴上仍不输人,哈哈笑道:“老虔婆,你心地歹毒,难怪你汉子不要你了!”
金针婆婆大怒,又摸出一把金针来,向游万里抛射过去,这是渔翁撒网式,只求能一根侥幸射中游万里!
游万里正欲引退,见状乘机倒飞!不料金针婆婆对他恨之入骨,足尖一点,身子如离弦之矢射出,喝道:“哪里跑!”
话音刚落,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游公子武功又非不如你,怎会逃跑?你别夜郎自大!”
说着只见两旁屋顶已各现出一道人影,游万里抬头一瞥,见来的赫然是“棋痴”竺红姑和“琴痴”司马琴,心头大定,笑道:“司马前辈,这老虔婆不见了汉子,逢女人都以为是狐狸精,晚辈看她好像有点失心疯,你老人家不如弹首曲子,让她平平气!”
“朋友妻不可欺!”司马琴摇头道:“小游,这要靠你自己了!不过老夫也不会让她伤着你!”
金针婆婆见对方人多,刚才的气焰已不见,但嘴上仍不示弱:“你们不如一齐上吧,省得老娘多费手脚!”
竺红姑冷冷地道:“你几番辱及我师徒,我还未跟你算账,你以为……”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念在尊夫下午帮我却敌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立即给我离开信阳城!”
金针婆婆色厉内荏地道:“你是什么东西,要老娘听你的命令!”
司马琴怒道:“什么?你骂红姑是东西?老夫如今可不认识朱雀那老糊涂了!”言毕跃落小巷,立在游万里身前,“金针婆婆,你有本领的便射我几针看。”
金针婆婆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她沉吟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话音一落,她身子已向后退,但袖管里却飞出一蓬金针来!
司马琴伸手一抓,那具大瑶琴已在手上,只见他挥动瑶琴,还伸手在琴弦上拨了一下,“铮”的一道琴声响起,游万里眼尖,只见司马琴两只指套已脱手向金针婆婆射去!琴声在小巷中回荡,将指套破空之声掩盖,待得金针婆婆发现,指套离背不过半尺!
金针婆婆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间未暇细思,立即蹲身闪避!不料司马琴在暗器功夫上浸淫了不少岁月,只见那对指套半空一撞,倏地力尽坠下,刚好插落金针婆婆的髻上!
金针婆婆三魂不见了六魄,立即亡命飞逃,出了小巷的另一端,才顾得丢下几句门面话:“司马老鬼,这两个指套,老娘留作纪念,将来必有所报!”
游万里收刀鼓掌道:“司马前辈琴技和武技武林一绝,想不到暗器功夫亦可比美蜀中唐门子弟!使晚辈大开眼界!”
司马琴脸上却没一丝高兴:“可惜我失了两个指套!”
“两个指套值得多少钱,能使金针婆婆落荒而逃,已足可补偿!”
司马琴道:“你懂得什么?只怕这婆娘要缠着朱雀那老糊涂跟我比斗!”
“前辈武功在朱前辈之上,又何畏惧之有?”
司马琴这才转忧为喜,笑道:“是极是极!朱雀那再世季常也没有什么了不得,他若敢替他老婆婆出头,老夫也不必顾什么颜面!”
竺红姑忽道:“游公子,竺红姑今日承情之至,异日必有所报!”言毕身形已消逝在黑暗中。
司马琴道:“小游,老夫不陪你了,我要去追红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游万里走出小巷向客栈进发,想起“武林三痴”的为人,颇觉有趣,尤其是司马琴,更加容易接近。
他连番恶斗,返回客栈连忙吩咐小二备水洗澡,他洗过澡,换过衣服,正想上床歇息,忽然想起温柳烟来,心头一沉,忖道:“她身上的伤不轻,未知如今哪里去了!”游万里当下打开房门,急急走到大堂柜台细问掌柜。掌柜说没一个这样的姑娘来投店,游万里心头更急,回房抓起钢刀,立即出客栈找寻!
游万里在信阳城走了一遍,城内十多家客栈都问遍,不见温柳烟芳踪,他甚是疲累,只好回去休息。
次日早上,游万里被一阵拍门声吵醒,他还以为是小二送水来,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不料拍门的竟是“鞭神”司徒怀玉和“五虎断魂刀”彭圣祺!
游万里一愕,睡意全消,抱拳问道:“两位前辈有何指教?”
司徒怀玉干咳一声,问道:“未知少侠昨夜跟竺棋痴……”
“哦,晚辈棋技甚劣,自非竺前辈之敌!”
彭圣祺也咳了一声,道:“司徒兄之意不是问你们之间的胜负,而是问少侠跟她的关系如何?”
游万里微微一愕,道:“晚辈跟她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关系!”
“咳咳,少侠跟她相处大概很融洽吧?”司徒怀玉道:“请少侠直言相告!”
游万里满腹疑云,忖道:“他俩到底有什么事,为何吞吞吐吐的?照说他俩不该是三才书生的党羽呀。”当下想了一下才道:“承竺前辈错爱,她对晚辈颇为客气!”
司徒怀玉脸有喜色,道:“这就好极了!游少侠,老朽请你吃早点!”
“前辈不将话说清楚,就算请晚辈吃山珍海错,晚辈自亦无法下咽!”
“老朽想托少侠向竺棋痴求她办一件事!”
“前辈昨天才见到她为何不提?”
“昨天是她的六十寿辰,老朽怎好意思开口?”
“前辈不说清楚,晚辈不敢答应!”’
“这件事对少侠完全没有危险,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这人脾气有点怪,老朽去找她,只怕难以成功,但若由少侠开腔,必可成功!”
游万里道:“前辈仍未说出始末!”
彭圣祺道:“咱们边吃边谈吧!”
“慢!”游万里道,“两位稍候,晚辈尚未盥洗!”
司徒怀玉怕他不快,连声道:“这倒应该!”一边又高声呼小二送水。
游万里盥洗之后,又梳了头,然后跟他俩出客栈,到一茶馆,只见青木道长和林飞燕等人已在座,他疑云更盛,及至寒暄过后,便急不及待地道:“请司徒前辈把话说清楚,只要晚辈做得到的,自无推辞之理!”
彭圣祺道:“还是由老夫来说吧!游少侠,你道咱们是吃饱饭等拉屎,才巴巴赶来祝寿的么?”
游万里暗道:“原来他们此行另有目的!”嘴上却道:“晚辈亦自奇怪却不敢询问!”
林飞燕插腔道:“老实说,咱们这些人除了青木道长之外,都有点事求他!”
司徒怀玉道:“还是由老朽先说吧!竺棋痴有位侄儿,被人打伤,卧伤在床,他闻他姑姑有少林寺的‘小还丹’,希望能讨得几颗回去!”
游万里道:“既然他是竺前辈的侄儿,相信她不会吝啬几颗药丸!”
司徒怀玉喜道:“如此说来,少侠是肯代他出头了?”
游万里心头一动,含笑道:“晚辈带前辈们到她家,由你们自己开口吧!嗯,晚辈最多从旁美言几句!前辈跟他是什么关系?”
司徒怀玉不正面作答,只谢他帮忙之情。
彭圣祺则道:“老夫是代山西的‘威远镖局’出头,希望能向竺棋痴的侄儿们讨回公道的!”
游万里望了司徒怀玉一眼,司徒怀玉知他误会,忙道:“竺棋痴有三位大哥,有八九个侄儿,若再加上侄女,起码十六七个!”
游万里方才明白,道:“原来如此!彭前辈请再说下!”
“竺红姑大哥叫竺雄豪,早已过世多年了,遗下三个儿子,他大子习文,次子跟三子自小则跟些三教九流的人来往。最近加入了‘白蛇教’,将‘威远镖局’的一单红货劫走了!”
“既然‘威远镖局’知道劫镖的人,谭威远总镖头,大可以直接向‘白蛇教’要货!”
彭圣祺解释道:“老朽欠谭总镖头一笔人情,自然希望老友能在不伤和气之下,得回失镖!‘白蛇教,的实力并不太强,但他们豢养的灵蛇,却十分讨厌呢!”
游万里问道:“竺棋痴的二位侄儿在白蛇教里是什么身份?”
“左右护法!”彭圣祺道。
游万里再问道:“晚辈很想知道竺前辈跟她二位哥哥的关系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游万里观微知著,也不再问,转头问林飞燕:“大侠找竺前辈又有何事?”
林飞燕道:“竺棋痴的三哥最小的女儿,是舍弟的未婚妻,上月与舍弟在关外被瓦剌捉去,林某想求竺棋痴跟我到瓦剌救人!”
游万里脸上的笑容突然不见,问道:“林大侠可知道动手捉人的是谁么?”
“不知道!”林飞燕道:“那是舍弟的朋友说的,当时他们在一起,竺天娥首先失手被捉,舍弟为了救她,深入腹地,结果亦被捉去。舍弟的两位朋友,见没法救回舍弟,只好回来向我报讯!”
“令弟如何称呼?”游万里又问道。
“舍弟姓林,名飞雁!”
一直不发一言的青木道长,忽然插腔问道:“小施主对这个问题,似乎特别感兴趣!”
游万里微微一笑,道:“道长不认为这件事最值得同情么?不过林大侠,以在下之见,竺前辈不会跟你去瓦剌救人!”
林飞燕一怔,间道:“未知少侠为何有此见?”
“因为昨日三才书生去而复返,还带了徒弟和‘四臂二腿’去捣乱,竺前辈还受了点伤,看情况她要搬家。”顿了顿,游万里续又道:“而且以她的性格看来,我估计,她亦不会管她侄儿的闲事!”
青木道长道:“贫道亦认为竺施主不会答应诸位施主的请求!”
彭圣祺道:“那咱们岂非白走一趟?无论如何也得问个清楚!”
游万里道:“晚辈只负责带你们到竺家,她肯不肯接见诸位,主权在于她!”
司徒怀玉道:“老朽并非胡涂虫,只要少侠肯帮,是否成事,绝不会怪你!”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免得竺前辈出门找不着。”
游万里要付账,却让司徒怀玉按住,坚决要付账,游万里也不勉强。
当下一行人再度去竺家,游万里拍了好一阵子门,侍茶才来开门,她一见到游万里,便露出喜色,道:“游公子你来得正好,我家主人正要派小婢去找您!”
“贵上找我何事?”游万里道:“这几位大爷有事要跟贵上商量,在下斗胆带他们来求见!”
侍茶道:“小婢先带你们到厅上,再禀告主人!”她又如昨日,引大家进入客厅,便迳自走进内堂。
过了一阵,竺红姑袅袅地走出客厅,道:“诸位再度光临,未知有何指教?”
司徒怀玉咳了一声,他瞥了游万里一眼,游万里道:“前辈,令侄受伤,乞司徒前辈来向您求几颗少林小还丹!”
“司徒大侠有嘴,何须你代劳?”竺红姑转头问:“未知司徒大侠与红姑那位侄子有关系?”
“是振兴!”司徒怀玉又咳了一声,道:“振兴跟小女在去年订了婚!”
竺红姑略为沉吟了一下,道:“红姑在三十年前就跟家兄断绝兄妹之情,我之生死他们从不过问,倒是不时来求这求那的!本来他们的事我也不会再管,不过一来瞧在司徒大侠和游公子脸上;二来就送两颗与他,作为我这个未见过面的姑姑的贺礼吧!侍茶,到书房里替我拿两颗小还丹来!”
司徒怀玉本欲求三五颗,但听了竺红姑的话后,觉得能有两颗亦已不错,当下代女儿和未来女婿答谢一番。
竺红姑又问:“诸位还有什么事?”
彭圣祺将竺振成和竺振沛劫取“威远镖局”红货的事,约略说了一遍,尚未开口要求,竺红姑已截口道:“既然是他两个畜生干的好事,请彭掌门转告谭总镖头,就说他将那两个畜生打死,红姑也不会代他们出头!”
“但是‘白蛇教’……”
竺红姑又截口道:“红姑不知什么白蛇黑蛇,跟那两个不成材的侄儿亦未谋过面,彭掌门为何不去求他们三叔?道长也有事?”
青木忙道:“老道素来只喜欢凑热闹,不敢劳顿竺施主!”
轮到林飞燕说出原因,再求竺红姑同至瓦剌救人。
竺红姑语气甚冷:“林大侠侠义为怀,既然令弟及天蛾落在瓦剌手中,自当立即赶去营救,巴巴赶来信阳,一来一往,耽误不少时机,这个时候再去,只怕连尸首也未必找得到。”
她虽然说得决绝,但却也是实情。林飞燕红着脸道:“竺前辈难道不理天蛾的生死?”
“他们一个个替我惹麻烦,我要管也管不了这许多!如果林大侠在闻讯之后,立即赶去,同时托人捎信给红姑,也许红姑会考虑!如今连你都三心两意,畏首缩尾,红姑又何须白行?”
这一番话说得群豪无词可答。竺红姑目光一扫,道:“红姑还有事要处理,无暇陪诸位,后会有期,侍茶替我送客!”
游万里轻声道:“林大侠不必灰心,此事也许在下可以替你打听一下,如果得知他俩尚在人间,再商量营救之法,但如果他们已……林大侠便无须出关了!”
林飞燕本想问他有何办法打听,但侍茶已来催促,只好作罢。竺红姑又道:“游公子请留步!”
游万里抱拳道:“未知前辈有何指教?”
竺红姑徵微一笑:“如今无人在此,你跟我也这般客气么?”这句话无疑将游万里视作自己人,跟司徒怀玉等人大不相同。
“晚辈得前辈青睐,幸何之有!
竺红姑道:“对朋友我从来不客气!万里,你跟我进来,我让你见一个人!”游万里受宠若惊,紧跟她之后,到达书房。
“请稍坐片刻!”竺红姑言毕出房。
游万里十分诧异,心想她家尚有谁自己未见过的?想来想去只得司马琴一个人,比较有可能。
书房布置清雅,架上放着许多古籍,墙上悬着一幅画、一幅字,都是名家墨宝,游万里正想走过去仔细欣赏一下,忽闻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连忙正襟坐下。
门口人影一闪,一阵香风送至,游万里抬头目光一及,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原来竺红姑带来的人,赫然是温柳烟。
温柳烟有点羞涩地福了一福,轻声道:“游……游公子好!”
竺红姑道:“我这个记名弟子告诉我,说你在京师两番救过她,连我这个师父也要多谢你!”
游万里连忙长身,道:“前辈并非俗人,何来这一套?晚辈只是性好多管闲事而已,也只是事有凑巧……”
温柳烟屈着指数着:“连昨晚那一次你已前后救了我四次了,而且昨天家师还得你帮助,真是……”
竺红姑截口道:“真是缘份!”
温柳烟粉脸如染了脂,嗔道:“师父,您……”
竺红姑道:“这不是缘份是什么!万里,你说如何?”
游万里也有点尴尬,半晌才道:“前辈风趣,晚辈答不上。”
竺红姑露齿一笑,风韵犹存:“你们两个脸皮都簿,我也不再说了。烟儿尚须疗伤,不能陪你,我叫司马来找你!”言毕拉着温柳烟出房去了。
游万里呆呆地坐下,心想人生真是奇妙,最近连番都遇到温柳烟!
“莫非这真的是缘份?”游万里心念一起,双颊也发了热,他从来未想及有男女之情,但此刻却遐思难绝,直至房外传来脚步声,他才瞿然一醒。
司马琴的瑶琴不离身,抱着那具瑶琴“跳”进房里,他一见到游万里便呵呵地笑着:“小游你来得好极了!”
“前辈如今跟竺前辈在一起,不嫌晚辈来碍手碍脚么?”游万里忙拉着一张椅子,请他坐下。
司马琴一屁股坐下,脸上的笑容已不见:“红姑跟我约法三章,她只准我跟着她到她搬了家为止!而且平日无事不得去见她!喂,小游,你这个人古灵精怪,快替我想办法!”
游万里道:“晚辈哪有什么办法?”
司马琴凑头过来,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怎会在短短一两个月间,便救了小烟四次?又怎会凑巧找到红姑?嘿嘿,你这一套本领,老夫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游万里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分辩:“前辈错了,晚辈完全没有使什么手段,全部都是凑巧的!而且晚辈根本不知道温姑娘是竺前辈的高足,因为她一直没告诉晚辈!”
司马琴一脸难以置信之色:“小游,你没骗我?”
“晚辈可以发誓!”
“你的意思是说,你跟小烟完全是真缘份,所以才会拴在一起?”
游万里双颊发红,道:“前辈说到哪里去了?晚辈早已说过了,这全是凑巧而已!咳咳,其实竺前辈肯让你住下来,一直至她找到新居为止,这已经……”他故意顿住,拿眼瞧着司马琴。
果然司马琴急不及待地问:“你为何不再说下去,她这样待我,难道还是喜讯?”
“当然是喜讯!试想想她为何不叫别人,只叫你陪她?而且这是迁居!她有意让你知道她的新居,证明她把你视作一家人!”
“一家人?”司马琴搔首抓腮,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不错,恭喜前辈了!”
司马琴右手一捞,五指抓住游万里的手腕,道:“小游,这可是红姑告诉你的么?”
游万里手腕被他抓得隐隐生痛,不过又觉得好笑:“这是晚辈推测的!你说竺前辈会将她的心事向晚辈透露么?”
“是极是极!”司马琴又叹了一口气,五指仍然紧抓不放:“小游,目前是个好机会,但红姑又不肯给我机会,你有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竺红姑的声音:“你没有办法,万里也没有办法!司马,你何不教他弹琴或武功?”
司马琴十分尴尬,游万里向他扮了个鬼脸,道:“竺前辈放心,司马前辈正要教晚辈弹琴!”
“万里,你不可出卖我!否则我会改变对你的态度!”竺红姑的声音越来越远。
司马琴笑嘻嘻地道:“她在威胁你,你能不能成功,她可起很大作用!”
游万里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连忙岔开话题:“咱们谈些别的吧。”
“你不是要我教你弹琴么?”
游万里忙道:“晚辈对音律实在没多大的兴趣,不如你教晚辈几招防身的功夫……而且可以到花园里去,不用枯坐在这里!我告诉你,竺前辈不会再来啦!”
司马琴哈哈一笑,道:“好极了,咱们如今就去!”他带游万里到后花园,想了一下,道:“我一生未收过徒弟,看来你亦不会做我徒弟,而且我现在在越来越不想你做我的徒弟!”
游万里含笑道:“晚辈资质亦不足接前辈之衣钵!”
“不是这个原因!假如你做我的徒弟,咱们谈话还会这般随便么?”
游万里不由含笑赞成他的看法。司马琴道:“我准备教你七招,这七招是我拳脚功夫的精华,每天教一式,七天教完,你非得学识不可!”
游万里正容:“晚辈一定尽力学习,不敢辜负前辈教授之情!”
“好,你瞧清楚了,这里是第一招,一共七式。”司马琴道:“对啦,我姑称此为‘司马七招’吧!”言毕他先演了一遍,然后将第一招放慢连使三次。
游万里只觉这七招四十九式,博大精深,几乎包罗万有,心中大喜,连忙凝神而观,看了三遍,他已记住了大半。
司马琴逐式解释,他谆谆善诱,游万里学得起劲,只花一个时辰,已将第一招学成,只欠火候及熟练,司马琴大喜,道:“这样看来,咱们可以将时间缩减一半,下午我教你第二招!”
侍膳已走了过来,裣衽道:“司马大爷、游公子,午饭已准备好,主人有请!”
午饭的菜依然十分清淡,不过烹调清甜,大合游万里的胃口。温柳烟吃饭时,一直低着头,不敢与游万里说话,游万里起初亦有点拘束,但后来与竺红姑和司马琴却谈笑风生。
竺红姑忽道:“游公子,我有一件事情求你,希望你不要推辞!”
游万里讶然道:“未知是什么事?只要晚辈办得到的,绝对不会推辞!”
“我过两天就要搬家,烟儿家里有事,而她如今身上之伤未愈,不宜独行,我想请你送烟儿回家!”
温柳烟红着脸道:“师父,弟子已无碍,而且,亦可以乘马车回去……”
“但为师不放心!万里,假如你另有事要办,我绝对不会勉强你,而且我并没有别的含意!”
游万里此时才转向温柳烟,轻声问道:“未知温姑娘家在何处?”
“寒舍在邯郸。”温柳烟亦轻声答道。
游万里道:“晚辈正要北上,须途经邯郸,这只是顺道而已,姑娘不必客气,请竺前辈放心,在下必尽心护送温姑娘抵家!”
竺红姑喜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你们后天便上路了,这两天你便住在寒舍吧!”
司马琴叹息道:“小游,你好运气,我羡慕得很!”他见竺红姑瞪着自己,忙又道:“小游,你听见没有?你后天便要起程,这两天你如果学不全‘司马七招’,便别想休息了!”
游万里笑道:“前辈可以不休息,晚辈自当拼命奉陪!”
温柳烟道:“刚吃了饭不宜练武,最好先休息半个时辰……”
一语未毕,司马琴已笑了起来,温柳烟红着脸娇嗔道:“司马前辈……你不正经……”
司马琴怕竺红姑责骂,连忙拉着游万里,道:“小游,咱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