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皇宫。
太皇太后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来回踱步,即使到了花甲之年,她还是能保持神采奕奕的状态,只是她满脸都是忧虑。
“二十年前,哀家便错了,不该信了那奴才的话,他们用假兵之计博取哀家的信任,错害了周王,如今皇帝知道弑兄是罪,死前还知道悔改,才下的遗诏,令其兄之子妥懽帖睦尔为新帝。
哀家知道此事关乎天命,一刻不得耽搁,如今三日已过,不知金雀堂的人护送皇儿到哪儿了……”
自从元文帝登基以后,国家都战事纷乱,人祸天灾不断,民不聊生,一向信天命迷信的太皇太后以为这是上天的惩罚,于是决心要将周文王的诏令贯彻到底。
从太皇太后下令召回三皇子君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即使是在燕铁木尔步步紧逼的情况之下,凤印也一直悬着,那么这皇储之位也一直悬着。
偌大的宫殿内除了太皇太后,还有一个满是白发的老太监,他佝偻着身子,虽面部全是沟壑纵横的皱纹,但是眼神却十分的精光,他一直站在太皇太后的背后,知道听到太皇太后的叹息,才慢慢的走向前来,缓缓的回道:
“皇太后不必担忧,金雀堂从广西来信,三皇子已经由现在江湖中最厉害的人物护送着,无人能敌,相信过不了几日,他们就能安全抵达皇都了。”
听罢,太皇太后抚了抚额前的几缕发丝,整理了一下,眼光望向窗外未知的世界,又是轻声一叹:
“只要多一日,哀家心里就越难安一分,你飞鸽传书去,让他们加快脚步,一路上多安插一些高手保护皇儿,不得有误!”
“是,奴才这就去办。”
——
君临找了一块安静隐蔽的地方,将花见笑先安顿下来,在君临的悉心照顾之下,花见笑的伤势好得很快。
才半日,花见笑便醒了,醒来的时候她只是轻轻的动了动,左胸之处便被撕扯得异常的疼痛。
花见笑忍住了那剧烈疼痛的撕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时君临刚刚从外面打了只野味回来,准备给她做点好吃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君临一边升着柴火,一边对花见笑说着,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将之前的事情选择忘记。
“我很好。”
说着,花见笑撑起半个身子,靠在身后的大树上,她仔细的打量着忙碌的君临,火花在他略显古铜色的脸上跳跃着,他一向很纨绔的样子,现在很认真。
“你别一直盯着我,虽然我知道我很英俊。”
君临忽然说道,然后将手里刚刚烤好的一块肉递到花见笑的面前。
看着一块肥美还飘着香气的鸡腿在自己眼前,花见笑最终还是选择了接下,然后细细咀嚼着,而君临则是大口大口的啃着,一点都不讲究形象。
花见笑低了低头,继续吃着鸡腿。
君临心事重重,他已是语塞,空气也顿时凝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到他快憋红了脸,才压着声音说道:
“之前刺了你的一剑,对不起!”
花见笑听到君临这样说,先是一愣,而后才回到:“若是你能相信我,就算两剑,也是值了。”
“这样吧,这个给你……”
君临将怀里一直揣着的一个骰子掏了出来,这骰子是石玉所雕,每一面都雕刻着圆形的小洞,再用朱砂漆染制。做工也是非常的讲究。
“这是我身上除了钱唯一能拿得出来的东西了,就当做给你赔罪吧,我这个人虽然赖皮,但终究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花见笑怔怔的看着君临,眼里像是流动着琉璃,溢着彩光,就算是别人给自己赔罪的东西,也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的礼物,她伸出如葱般的纤纤手指,轻轻的接过那枚骰子。
“这东西可真特别,和别的骰子不太一样。”
说着,花见笑随即将骰子捏紧在手心,上面还能感受到君临残留的温度。
“那当然,这是我以前亲手制作的,里面灌了铅,外面裹着玉,常人难以发现,我就是靠这个才在赌场混的风生水起的。”
一说起以前的往事,君临就止不住嘴。
君临只能见到花见笑那张面具,不知道她的表情是什么,她好像在笑,又好像不是。
“你在笑?”
花见笑略微的抬起头,望向君临,声音依旧凉薄。
“我没有。”她解释道。
“你取下面具我便知道是不是了。”君临紧接着说道。
花见笑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面具,就像是抚摸着自己的脸似的,目光悠然。
“脸皮、面具,早就融为一体了,面具是不会笑的,我自然也不会笑。”
君临听花见笑这么说,便立马来了兴趣,从一开始听说花见笑到现在渐渐了解,就一直见她带着凤鸾金色面具从未脱下过,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见过她本真的面目,若是有,也是将死之人。
对于这个传言,君临心中一直不得解,他哼笑了一声,眼瞳深眯。
“听说能见到你真正面目的人,都是将死之人,不知这个传言……”
“少爷,我们现在就上路吧,没有时间了。”
花见笑没有回答君临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她站起身来,那好无心剑,准备继续启程。
君临也拍了拍屁股,他挑了一下眉头,忽然又皱了一下,道: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面前亲自脱下面具。”
“但愿。”
花见笑语气轻蔑,似乎是在说一个笑话,她走在前头,借着月光,朝北走去。
君临和花见笑一直是用脚徒步走着,经过农田的时候,偶尔会看到几户人家,里面点着蜡烛,飘着缕缕炊烟。
其中一户人家在外面晾晒着衣服,君临像只猴一样窜了过去,手脚麻利的将晾杆上面的衣服扯了下来,他边走回来边往身上套了一件衣服,然后把手上的另一件白色的递到花见笑的面前。
“喏,穿上吧。”
花见笑的目光直视前方,很清淡。
“我不冷。”
花见笑拒绝穿君临偷来的衣服,她这一生唯一一次偷东西,就是师傅的钱袋,所以他的这个举动,不禁让自己想到了小时候。
花见笑并未流露出什么表情,但是君临只是看她站在那里便能感到一丝忧伤,不可言喻的忧伤。
“恩,你是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也不需要穿衣服。”
君临将衣服扔掉,然后继续赶着路。
“我们需要两匹马,这样才能走的更快些。”花见笑提议道。
但是君临却说道:“不,是骆驼。”
“骆驼?”
“你虽然武功厉害,但是却没有我这么了解地理,从小我就跟着师傅走镖走南闯北,你还不知道吧,最快到达大都的路不是走这边,而是那边——”
说着君临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一个有着茂密森林的地方,然后继续说道:
“森林的那边,是一个近几年才裸露出来的沙漠,这个沙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方向对,一天就走出去了,若是规规矩矩的走官道,恐怕最快也得花上三天。”
花见笑的眼神一闪,回道:“当真如此?”
“我虽然经常骗人,但是这次绝对是真的!”
花见笑点点头,然后有一种莫然的欣喜,如此一来,便能节省大量的时间,也能尽快的完成任务。
“沙漠出去能到达哪儿?”
“当然是沙平县。”
“沙平县,离大都也只有一半的路程了。”
等天亮了,君临便到村庄附近的集市上,买了两个骆驼,以至于花光了身上一半的钱财。他右手牵着马,左手晃着几乎空荡荡的钱袋,不禁皱眉道:
“哎,本少爷的亲亲苦苦赢来的银子,就这么快用完了。”
花见笑只是默默的牵过君临手里的一只骆驼,然后踩着踏板骑了上去,夏日的烈阳越来越毒辣,转眼间,天气已经从春夏到了盛夏,前面的路,注定是火热的。
花见笑将白色纱布的斗篷带在头上,风轻轻一吹,就随风飘扬,飒爽的英姿立马就呈现在君临的面前。
“虽然你没有本少爷英俊,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耍帅。”君临也已经骑上了另一只骆驼,他语气里面微微的带着一些不削。
“我并没有耍帅,气质是天生了。”
“噗嗤——”
君临听了之后,差点没有将刚刚喝下的那口水给吐了出来。
“没想到,性情比冰山还冷的女魔头居然还会说这样逗趣的话来。”
“走!”
花见笑不再理会君临,只是轻拍了一下骆驼,朝前方走去。
君临也立马跟了上去,不知在这前方的沙漠里面会遇到什么事情。
“那帮人估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我们会走沙漠这条路。”
花见笑在前方回道:“也不尽然,他们很有可能会设有埋伏,总之,我们的很小心才是。”
君临指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太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
“我敢肯定,他们不敢进来。”
“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沙漠之鹰’!沙漠之鹰是这片沙漠里面的龙卷风,凡是不甚进入到沙漠中心的人,都会被卷走。”
“不管是龙卷风,还是吃人的怪兽,又奈我何。”
花见笑语气清细,听着十分的舒服,但是却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霸气,这可能就是江湖望着与身俱来的自信吧。
“到时候被卷走了可别叫我救你。”
不知什么时候,君临嘴里已经叼了根狗尾巴草,在骆驼身上一晃一晃的说着,既悠闲又自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他一人,能在狂风暴雨已经卷来了,还能处若不惊,然后淡定的喝一杯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