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
在广西静江小镇,有个叫做“青山村”的地方,这里本来是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可是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变成了荒芜的雪地,老百姓都陆陆续续的从这个地方搬走了,剩下了只有些等死的风年残烛的老人。
大雪呼呼的刮过每一寸茅草屋,寸草不生。
就在三年前前,还没下雪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很久以前,当地民风就很开放,尘阿娇是当地出了名的美女,再加上她心灵手巧能说会道,于是便嫁了当地的一家大户人家。
虽然是姨太太,但是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就在嫁过去不久,便怀孕了。
孩子降生的时候,有许多黑色的大鸟围着房梁飞转,痴信迷信的丈母娘便觉得这是不祥之兆,当时又急切的想要个大儿子,便要求将这个女儿扔了。
但是这孩子却是自己怀胎九月从身体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有哪个当娘的忍心将其丢弃。
于是尘阿娇便拼死不肯。
说来这事刚刚刚刚平息的时候,尘阿娇的丈夫便突然因病去世。
夫家的人越是笃定尘阿娇是个灾星,留不得,之后因为权势的压迫,尘阿娇只得带着女儿离开。
后又因为生活所迫,改了嫁,贤惠如初的尘阿娇很自然的就嫁给了当地的一户老实人家。
婆家也很照顾她。
但是因为尘阿娇久久不能怀孕,久而久之便被生起了嫌弃之感。
就在女儿一岁的时候,丈夫再次因病而死。
于是流言很快就在这个小镇上传开了,说尘阿娇是个折夫命、扫把星。
婆家唯一的儿子死后,恨不得将尘阿娇拉去陪葬。
尘阿娇也没有办法,为了自己仅存的女儿,她得活下去。
但是觉得对不起婆家,便自愿从家里离开。
她不离开还好,一离开,镇上的人都以为她默认自己是扫把星,于是她便像个过街的老鼠般,人人喊打。
尘阿娇在村头处搭了间茅草屋,于是便和两岁不到孩子相依为命。
春去秋来,风餐露宿,就这样,时间一晃便是十五年。
本来大家也都将尘阿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忽如来的一场大雪,又将尘阿娇给推到了凤尖浪口。
村里人找不到安慰的借口,为了稳定人心,便将罪责都推给了尘阿娇。
尘阿娇虽然生活贫寒,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人言可畏,她彻彻底底的被赶出了青山村。
灰色的夜里,白茫茫的大雪席卷着村庄,居无定所的尘阿娇被村里人连夜赶出了这里,她牵着六岁大的孩子,走了十几里路来到静江县里。
花见笑至今都记得,那晚,月亮是有多寒冷。
没人知道有一对母女人雪地里走过,爬过,跌倒了多少次。
没人肯伸出援助之手,来收留这两个孤游的灵魂,原来不安,来的这么容易。
花见笑任然记得,那个晚上,自己的眼皮都已经快睁不开了,但是自己依然努力的睁着,强撑着,全身哆嗦着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她从未感到什么是温暖,除了母亲的怀抱。
尘阿娇和花见笑连夜赶到了县上,她们眼睁睁的看着这繁华的街市,但是没有一处繁华是属于自己的。
饥饿到昏厥的花见笑一直强撑着,尘阿娇看着昏昏欲倒的女儿,心里感到一阵的抽搐心疼。
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咬咬牙,然后蹲下身子,对花见笑挤出一个笑容。
“孩子,你在这儿等着娘,什么地方都不要,娘去买两个馒头。”
花见笑乖乖的点点头,然后蹲在角落里,抱成一团。
尘阿娇果然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捏着一个半馒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嘴上笑得咧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快吃下吧,填填肚子。”
花见笑接过尘阿娇手中那个整块的馒头,上面沾着一些菜叶子,白白的馒头已经发黄,显然已经馊了,可是花见笑却很懂事的将馒头全都吃下了肚子。
虽然嘴里是苦涩的,但是在她的心里,这时自己这辈子吃过最可口的东西,以后吃遍天下各种味道的山珍海味,都不及那个馊了的馒头。
因为,那是和母亲吃的最后一顿早餐。
可能是细菌的感染,尘阿娇吃了太多的残渣剩菜,日积劳累的尘阿娇便一病不起。
小巷子里那块凉席,便是花见笑和尘阿娇的家,她们唯一的避难所。
尘阿娇已经快不行,花见笑为了得到给母亲治疗伤病的钱,于是她下决定去闹市上转一转。
花见笑从小就聪明伶俐,手脚麻利,没人能比得过她。
她在路过的时候,随手抽了一件有钱人家晾晒的衣服,然后装扮得干干净净的上了大街。
虽然尘阿娇经常告诫花见笑要为人诚实,脚踏实地,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要坚守人的本分,但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摒弃有些原则。
花见笑进入了一家“酒楼”,名字叫做“思君归”,里面的人穿着华丽,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一开始花见笑以为里面只是喝酒吃饭的,但是她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女人围着转。
别人看着她的穿着,都以为她是男人,但是她身板小,那些久经花花世界的小姐们,很快就认出了花见笑是女儿身的事实。
可怜的她几乎是被保镖给提着出去的。
花见笑性子急躁,受不得别人这样对她,于是她一被赶到门口就又哭又嚷,她不知道这里是青楼,以为是吃饭的地方。
花见笑故意做戏的时候,慌慌忙忙,在人群流动中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是一个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大哥哥。
那大哥哥不怒反笑道:“小可爱,是谁欺负你了,哭得这么伤心?”
花见笑快速的转动了一下她的眼珠子,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只是用余光死死的瞟着他身侧的钱袋。
就在人群中,她以闪电般的速度跑出了这里。
花见笑置身于闹市中,将怀里的钱袋掏了出来,然后会心一笑。
这个钱袋是以上好的丝绸制成的,上面绣着一双凤鸾,用五彩的金丝勾勒而成,花见笑从未见过如此精湛的“艺术品”。
她下意识的想了一下刚刚那个男子的脸庞,可是除了那双如春水般的桃花眼,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花见笑在小贩那里买了两个大大的肉包子,笑嘻嘻的回到了那个小巷当中。
花见笑一回到住处就觉得不对劲,后跟了三个人,一个打扮斯文的贵公子和两个随身侍从。
花见笑不管他们,而是将手里的香喷喷的包子递到尘阿娇的面前,细声道:
“娘,起来吃一点吧。”
尘阿娇从未嗅到过如此香的包子,她点点头,想张开嘴说点什么,可是她刚张开嘴可就一直不停的咳嗽。
“咳咳咳——”
花见笑紧蹙着眉头,一手拍着尘阿娇的背,一边急切的说道:
“娘,你怎么了,我还是先带你去看病吧!”
尘阿娇却是抬起一张瞬间苍老的脸,然后摇摇头,受伤却不停的抚摸着花见笑的发丝,眼里满含着的都是泪水。
花见笑将手里的钱袋举了起来,她一个劲儿的说着:
“咱们有钱了,娘,我可以带你去看病,去看最好的大夫。”
看到钱袋以后,尘阿娇的咳嗽得更加厉害了,她纹丝不动,花见笑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知道自己去偷,娘一定感到很羞耻吧。
就在花见笑垂下小脑袋的时候,那个一直跟着花见笑的贵公子哥一把将她手里的钱袋抢到了自己的手中。
他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让花见笑见了都恶心。
“你这个小叫花子,竟敢偷本公子的银子。”
那男子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想将花间笑的钱袋给抢走。
花见笑反应十分的迅速,翻身扑倒了那男子,然后重重的咬了他一口,最后将钱袋给抢了回来。
男子叫了一声疼,然后勃然大怒,他向身后那两个侍从吩咐道:
“愣着干嘛,没看到本公子被咬了吗,上去,将东西夺回来!”
说罢,那两个身强体壮的侍从边上来抢回钱袋,他们用残暴的手段进行着。
一个人将钱袋抢了回去,另一个人抬起一只脚,准备重重的踢开花见笑纠缠的身子,就在那一脚落下去之前,尘阿娇扑了过来。
她扑在了花见笑的身上,然后倒吐了一口血,那人踢的一脚用尽了全力,恰好踢在尘阿娇的上身,导致她的肝脏受损,吐出了血。
“娘!”
花见笑大叫着,叫的撕心裂肺。
她忽然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长大,为什么没有武功,这样,就可以保护娘了。
“你们不要再踢了,不要伤害我娘。”
“踢,给我往死里踢!”
那公子哥在一旁助威着,双手叉腰,一脸得意的看着戏。
花见笑被尘阿娇压在身下,紧紧的被她抱着,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到一点伤害。
旁边偶有行人经过,但都置若罔闻,这种欺凌弱小的场面他们早就司空见惯了,在这个权利操控的世界,有钱有势才是老大,于是没人敢得罪,便没人敢上来阻止。
花见笑泪眼婆娑,面前娘的样子都已经看不清,就在这时,一个白色身影忽的落在了自己面前。
那白衣男子朝自己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薄薄的嘴唇抿笑着:
“别怕,我会保护你。”
白衣男子身后的三个人被吓了一惊,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人是如何来到自己面前的,再看他的穿着和气场便知道一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花见笑将手交给了萧忆情,但是尘阿娇已经躺在了一片血泊中,她微笑着,仿佛死的心甘情愿,最后一口气也没有了。
花见笑擦干了眼泪,疑惑的望着萧忆情那双桃花眼,她记得,这个人就是被自己偷了钱袋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