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前,在记忆中留下的唯一一幅清晰的画面,就是一扇门。一扇敞开着却无人走进或走出的门。
门外,是一条灰色的街道。街边种着几棵间隔不远的小树。那些稀疏的树梢和悬在梢上的天空,都被低低的门楣挡在了外面,只有几根淡褐色的纤细树干,远远地垂着,就像挂在门上的一道栅栏。
这道栅栏下,总会有一两个人,像睡着了一样,低着头,走在空荡荡的路面上——那时的街上没有花花绿绿的广告画,没有红白两色、横在路中央的标志牌,没有汽车,更没有戴着头盔的摩托车手,就连摆摊卖东西的小贩也极少出现。除了偶尔滑过街道的一辆打着铃儿的自行车,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惊扰这些行人的梦游了。
仿佛还记得,那时的我就站在那扇门口。我可以走路,可我竟没有朝门外迈出一步。那似乎是被禁止的。于是我只是望着,望那条街,望街上的行人(他们有时也会扭过脸来,漫不经心地看我一眼,可他们从来不会走近我,走进我靠着的那一扇门);还望着那个离我十分遥远的、门外的世界(所有不能走入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遥远的)。
为什么我会站在那儿?我已经不记得了。似乎还有一间与门相连的昏暗的小屋,一直在我的身后。但那屋里的一切,在我的记忆中已然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雾霭。而那门,之所以始终留在了这一片迷雾之外,不为别的,只因为门外有一片光,似清晨,又似黄昏的一片淡金色的光辉……
从这光辉透入门楣的一刻起,我记忆中的门,就再也未能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