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尔船长一本正经地说道，“能够在看到美人鱼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告诉别人的。”

“为什么不能？”特洛特热切地盯着这位老船长的脸问道。

悬崖上的一棵金合欢树下有一张长凳，他们正坐在上面。在他们的脚下翻滚着太平洋碧蓝色的波涛。他们身后是一条羊肠小道，通向一幢简洁标致的乡间小屋，小屋被刷成白色，在巨大的桉树和胡椒树的环绕下依然醒目。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在海岸的转角处，就是静静俯瞰着美丽海湾的小村庄。

比尔船长和特洛特经常在这棵树下坐着，眺望脚下的大海。老船长有一条“肉腿”和一条“山核桃木腿”，他总是说两条腿中还是要算木头的那条最好。比尔船长以前是“海葵号”的主人和船长，那是一艘沿着海岸线穿行忙碌的商用纵帆船。在那些日子里，特洛特的父亲查理·格里菲思一直是他的副手。但是自从比尔船长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一条腿，查理就成了这条两桅小纵帆船的新船长，而比尔船长则在岸上和特洛特一家过起了宁静祥和的日子。

那时候特洛特才出生没多久，老船长非常宠爱这个小姑娘。她的本名叫作梅利，但是当她长大了一些，可以走路的时候，就每天都迈着小碎步跑来跑去，因此妈妈和比尔船长都喜欢叫她“特洛特”，意思就是像马儿一样小跑，后来她就被叫作“特洛特”了。

老船长给了孩子热爱大海的心，就像他和她父亲一样，这两个人是生死与共的铁哥们儿和好伙伴。

“为什么没有人能在看到美人鱼之后还活下来呢？”特洛特又问了一遍。

“因为美人鱼是精灵，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凡人就看不见她们。”比尔船长答道。

“但是船长，如果有人碰巧看到她们，那又会怎么样？”

“那么，”船长慢慢地摇了摇头，回答道，“美人鱼就会给他们一个微笑，对他们眨一眨眼睛，他们就会跳入水中沉下去。”

“也许他们会游泳呢，比尔船长？”

“那没什么区别，特洛特。美人鱼都住在很深的水底，那些可怜的凡人永远不会游回来了。”

小女孩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但是为什么这些人见到美人鱼笑一笑、眨一眨眼就要跳到水里去呢？”

“美人鱼啊，”船长神情凝重，“是整个海里乃至整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灵。你知道她们长的什么样子吗？特洛特，她们从腰部往上是美丽动人的女子模样，而下半身则是鱼的样子，有青色、紫色、粉红色的鳞片覆盖着。”

“她们有手臂吗，比尔船长？”

“当然了，特洛特。她们的手臂就和岸上的女人一样，漂亮的脸蛋微笑着，看起来十分甜美迷人。她们飘逸的长发像丝一样柔滑，在水中飘散在身边。当她们浮出水面，她们会拧干头发，并唱起摄人魂魄的歌谣。如果有人这时候很不幸地正好待在附近，美人鱼的美貌和动听的歌声就会像魔法一样令他们着迷，这些人就会不顾一切地跳下水去找美人鱼。但是美人鱼没有多少感情，特洛特，比一条鱼的感情多不了多少，因此她们会在那些可怜的人沉下去的时候发出笑声，毫不在意。那就是我为什么说，没有人能看到美人鱼还能够活着回来，我说的千真万确。”

“真的没有人？”特洛特问道。

“绝对没有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比尔船长？”小姑娘问道，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船长的脸。

比尔船长开始咳嗽。然后他试图用打喷嚏来赢得时间。接着他掏出红色棉手帕，拼命地擦了擦光秃秃的额头，好让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些。“看！特洛特。那儿是不是有条双桅船？”他突然指着远处海面上的船帆问道。

“如果没有人能活着回来告诉别人，怎么会有人知道关于美人鱼的事情呢？”特洛特又发问了。

“知道她们的什么事，特洛特？”

“知道她们有青色和粉红色的鳞片，知道她们会唱动人的歌谣，知道她们有湿漉漉的头发啊。”

“没人知道，我也是猜的。但是美人鱼就应当是那个样子，否则她们就不是美人鱼了。”

特洛特又想了想。“一定有人活了下来！比尔船长。”她肯定地大声说道，“既然别的精灵都被人们见到过，为什么就美人鱼见不到？”

“也许被看到了吧，特洛特，也许吧。”船长一边沉思一边喃喃地说道，“我告诉你的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不过一直以来，我都在找寻事实的真相。我想人们要是真的没见过美人鱼，就不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她们的事情，虽然据各方面所说，所有的目击者都已经溺水身亡了。”

特洛特轻声暗示道：“会不会有人找到了一张美人鱼的照片？”

“没准是这样，特洛特，没准就是这样。”比尔船长回答道。

比尔船长是个好人，他总是乐于解释一切事情，好让特洛特能更全面地了解他们。这个上了年纪的船长身材不是特别高大，有些人也许会说他体态发福或者肥肥胖胖。他穿着蓝色的水手服，在宽宽的方形领角上还装饰着一些白色的锚。他蓝色的裤腿十分肥大。那条木制假腿从裤腿中穿过去，显得裤腿是如此的宽而假腿又是那么的纤细，以至于裤腿常常就这么在风中随意飘舞着，看上去就像是一面旗子。他那件粗绒布水手夹克，长及腰部。在水手夹克的几个大口袋里，总是放着一把精巧的折叠刀、烟斗和烟叶、许多细绳、火柴、钥匙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东西。无论何时比尔船长把他那胖乎乎的手插进大口袋里，特洛特都屏住呼吸兴致勃勃地盯着他，因为她永远无法预料到他会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老船长的脸是像浆果一样的红棕色，两个腮帮子和下巴上布满了胡须。他的眼睛是淡蓝色的，目光和蔼可亲。他的鼻子又大又宽，而所剩无几的牙齿已经脆弱到连坚果都咬不动了。

特洛特喜欢比尔船长，并且总是对他的智慧深信不疑，对于他用那把神奇的折叠小刀制作陀螺、口哨等玩具的本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小村庄里有很多和特洛特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女孩，但是她和他们在一起玩游戏的时间，可远远没有她用来陪着这位老船长在海边漫步、听他讲述那些令人着迷的故事的时间多。

她知道所有关于鬼船船长、海鬼洛克和海盗基德船长的故事，知道怎样用鱼叉捕鲸，知道怎样避开海上的冰山，知道怎样用绳索套海豹。比尔船长在无数次的航行中差不多到过世界上所有的地方。他曾经像鲁滨逊一样在海上遇难而流落沙岛，还有一大堆数不清的让人惊心动魄的冒险经历。对于特洛特这样的小女孩来说，比尔船长是个令人愉快的伙伴，无论他知道些什么，特洛特也一定要随时随地弄个明白。

“美人鱼住在哪里？”特洛特问道，“她们是住在洞里，还是就像鱼儿一样住在水里，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特洛特，”船长答道，“我也问过那些潜水员们，但是没有一个人去过美人鱼的家，所以没人告诉我。”

“如果她们是精灵，”特洛特说道，“她们的家一定很漂亮的。”

“大概吧，特洛特，但是会很潮湿。那里一定是很湿的，你知道。”

“我想要看看美人鱼，比尔船长。”小姑娘很恳切地说道。

“什么，然后被海水吞没？”船长大叫起来。

“不是的，我要活着回来告诉大家发生的一切。如果她们是美丽的、笑容满面的、甜美的，她们是不会有恶意和危险的，我敢肯定。”

“美人鱼就是美人鱼，”比尔船长用非常严肃的语气强调道，“跟她们混在一起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特洛特。”

“梅——利！梅——利！”房子里传来阵阵呼唤。

“来了，妈妈！”

“你们俩快回来吃晚饭吧！” XF5Or3ATiR7nDm9s7lLtgXIjTfbRlLXUgtMgiA0g7KNMwbYfSiuZMmn6ob+VO7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