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意味着无数的未知,意味着未来是由无数悲欢交织而成。萧红过于迅速地陷入了爱情,爱的昏头转向,但是,她却忘了爱情是两个人的责任,不是一个人的幻想。
陆振舜在哈尔滨已经有了妻女,与有婚约在身的萧红走的如此之近,难免不引人猜想二人暧昧的关系。消息传得很快,远在东北的陆家张家均得知了此事,两个家庭采取了同一个办法--断绝粮草。没有了家里的经济支援,二人本就拮据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
陆振舜在哈尔滨遇见了自己在育三中的同窗--现在就读于北京大学的李洁吾。李洁吾生活也并不宽裕,但还是勉强拿出了一部分生活费,救济萧红。由于断了经济来源,萧红所有的生活费都用了填饱肚子,没有钱买衣服。
北平的冬天,虽比不上哈尔滨,但也是寒风凌冽,大风吹在脸上刀刮似的疼。鹅毛大雪的天气,萧红穿着单衣,瑟瑟发抖,躲在被窝里御寒。这一天,萧红没有去上课。她蜷缩着躺在床榻的一角,嘴唇青紫,冷得像筛子一样颤抖,盯着天花板发呆。为什么要相信这个男人,来到了北平?现在,山穷水尽,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正发着呆,听到了叩门声,萧红挣扎着爬下床,打开门。李洁吾扶起虚弱的快要倒下的萧红,急切道:“你怎么没有去上课?陆振舜呢?”萧红惨然的勾起嘴角,转身挪着步子走回床上:“我只有单衣。同学们看到了,竟然还笑着对我讲,到底是关外来的。雪这样大,天这样冷,我怕是出不了门了。”然后,萧红又告诉李洁吾,最近陆振舜开始对她有所责备和不满,说话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李洁吾转身跑进风雪中,半晌,拿了一个铜板给萧红:“我也实在没办法了,当掉所有的被子,只换来这些钱。”萧红无神的双眸盯着铜板,年轻的脸上泛起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悲哀与绝望。
1931年寒假时,陆振舜和萧红到底向家里低了头。临走时,萧红对陆振舜的退让和懦弱颇有微辞,陆振舜一言不发,垂头丧气,默默收拾着行李。萧红极不情愿又无路可退的回到了呼兰,完全败下阵来,在父亲斥责与讥诮中,艰难的跨进了家门。
萧红不知道自己任性的逃婚离家出走,给家族带来了多么大的耻辱。不仅王家跑上门来指责咒骂嚷嚷着要人,连弟弟张秀珂的学业也受到了影响。在萧红出走北平的这段时间,风言风语使得张家人不堪承受,张秀珂被迫转学到巴彦县离开了呼兰。张家人骂她忤逆不道,催促她完婚,萧红气得大哭大叫,却只是招来更多的谩骂和谴责。
为了限制萧红的自由,杜绝她和外面坏人的来往,张选三举家搬到了福昌号屯,回归了张家租屋。那是一个典型的封闭大家族,萧红与外界世界的联系被绵延不绝的砖墙和张家人的严防死守所隔离了。继祖母是一个专制婚姻产物下的刁蛮老太太,不许自己的亲生女儿读书,逼着她嫁人,又骂萧红是个小贱人,给家族抹黑。
小姑姑好奇地问萧红:“你读过书,外面世界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好玩?”
萧红可怜的看着姑姑,握着她的手回答:“我要是你,一定逃出去看看。”
漫长的夏天来临了,入夜,萧红躺在炕上,看着睡在身旁的继祖母和姑姑,辗转反侧。窗外的虫鸣蛙叫在深夜里尤为扰人,隔着薄薄的纱帘,随着仲夏的暑气荡尽屋里,搅得萧红心烦。她想到了在北平时,每周都会与朋友们聚会,谈天说地,旁征博引,高谈论阔,讲着理想,女权,爱国运动,还有革命与战争。这些东西,都是躺在身边这些井底之蛙所不曾触碰的世界。已经飞出囚笼的鸟,再也收不回翅膀忍受方寸之地的煎熬了。
1931年,萧红再次出现在了哈尔滨大街上。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逃出囚禁的,十几年后的日子里,每当朋友问起,萧红也缄默着,闭口不谈这次出逃。
只身一人来到哈尔滨,萧红第一个想到的是投奔表哥陆振舜。陆振舜回到家后,虽然也招致了谩骂与指责,但是他不再反抗了,毕竟家里还有连着骨血的妻小。萧红来到陆家住的院子,看着紧锁的大门,想到过往的日子,与这个男人在一起的几百个日夜又浮现在脑海。萧红抬起了手准备敲门,却迟疑,最终,作罢,转身。
偌大的哈尔滨,能寄居于哪里呢?萧红踟蹰在深秋萧瑟的街道上,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当她狠狠踩灭最后一个烟头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