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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诸姐妹同住大观园 林黛玉伤情葬落红

导读 > > >

宝黛在春光明媚之时,在一片桃林中共读《西厢记》。这件事现在看来平常,但在当时却是极不平常的事情。《西厢记》是当时的禁书,宝玉看这种书也是偷着看。但在桃林中,宝黛却是一起看《西厢记》。这一场景,是美好而浪漫的。这一段描写不但有极强的审美情趣,而且是有象征意义的。宝黛共读《西厢记》,表明了她们对自由的向往和对礼教的反抗。作者写过这段后,还觉得力度不够,又安排黛玉又去听《牡丹亭》,作者借黛玉的感受写出了封建礼教对人性的压抑和摧残。在礼教的约束下,处于青春年华的男女,偏不准生出感情来,否则,就是没教养,就是无耻,这怎能不让今天的读者感慨万千!

且说那贾元春,自在皇宫中自编大观园题咏之后,忽想起那大观园的景致,在自己临幸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那园子岂不寥落。何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何不命她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元春又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若不叫他进去,只怕他冷清了,未免让贾母和王夫人愁虑。她遂命夏太监到荣国府下一道谕,命宝钗等只管在大观园中居住,不可 禁约封锢 (禁闭起来不让别人接触),也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

贾政、王夫人接了这喻,便来回明贾母,遣人进园各处收拾打扫,安设帘幔床帐。别人听了还自犹可,唯宝玉听了这消息,喜得不知怎么好。

这天,他正和贾母盘算着,要这个,弄那个,忽见丫鬟来说:“老爷叫宝玉。”宝玉听了,好似打了个焦雷,登时扫去兴头,脸上转了颜色,便拉着贾母扭得好似扭股儿糖,杀死不敢去。

贾母只得安慰他道:“好宝贝,你只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屈了你。况且你又作了那篇好文章。估计是娘娘叫你进园里住,他要嘱咐你几句,教你在里头不要淘气。”一面安慰,一面唤了两个老嬷嬷来,吩咐:“好生带了宝玉去,别叫他老子唬着他。”

宝玉只得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这边来,只得挨进门去。赵姨娘打开帘子,宝玉躬身进去,只见贾政和王夫人对面坐在炕上说话,地下一溜椅子,迎春、探春、惜春、贾环四个人都坐在那里。

贾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跟前,神采飘逸,秀色夺人,看看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忽又想起二十岁上死去的儿子贾珠来。再看看王夫人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素爱如珍,而自己的胡须将已苍白,因此贾政便把素日嫌恶宝玉的心不觉减了八九,半晌说道:“元妃娘娘吩咐说,你日日外头嬉游,渐次疏懒,以后要同你姊妹在园里读书写字。你可好生用心习学,若再不守分安常,你可仔细!”宝玉连连地答应了几个“是”。王夫人便拉他在身旁坐下。

王夫人又摩挲着宝玉的脖项说道:“前儿的丸药都吃完了?”宝玉答道:“还有一丸。”王夫人道:“明儿再取十丸来,天天临睡的时候,叫袭人服侍你吃了再睡。”宝玉道:“自从太太吩咐了,袭人天天晚上想着,打发我吃。”贾政问道:“袭人是何人?”王夫人道:“是个丫头。”贾政道:“给这丫头起这样的名字,是谁这样刁钻?”

王夫人见贾政发问了,便替宝玉掩饰道:“是老太太起的。”贾政道:“老太太如何知道这话,一定是宝玉!”宝玉见瞒不过,只得起身回道:“孩儿因素日读诗,曾记古人有一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个丫头姓花,便随口起了这个名字。”王夫人忙又道:“宝玉,你回去改了吧。老爷也不用为这小事动气。”贾政道:“究竟也无碍,又何用改。只是可见宝玉不务正,专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作工夫。”说毕,断喝一声:“作孽的畜生,还不出去!”王夫人也忙道:“去吧,只怕老太太等你吃饭呢。”宝玉答应了,慢慢地退出去,向丫头金钏儿笑着伸伸舌头,带着两个嬷嬷一溜烟去了。

宝玉刚到穿堂门前,只见袭人倚门立在那里,一见宝玉平安回来,堆下笑来问道:“老爷叫你做什么?”宝玉说:“没有什么,就是怕我进园去淘气,吩咐吩咐。”一面说,一面回到贾母跟前。见林黛玉正在那里,宝玉便问她:“你住哪一处好?”林黛玉正心里盘算这事,忽见宝玉问她,便笑道:“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喜欢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更觉幽静。”宝玉听了拍手笑道:“正和我的主意一样,我也要叫你住这里呢。我就住怡红院,咱们两个又近,又都清幽。”

两人正筹划着,就有贾政遣人来回贾母说:“二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让哥儿姐儿们好搬进去。”大家皆选定了自己的院子。薛宝钗住了蘅芜苑,林黛玉住了潇湘馆,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每一处添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鬟不算外,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

经过一番整理,到了二十二日,姐妹兄弟们一齐搬进去,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那宝玉自进园里以来,心满意足,再不想其他的。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乐。

谁想静中生烦恼,忽一日不自在起来,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出来进去只是闷闷的。园中那些人多半是女孩儿,正是天真烂漫之时,坐卧不避,嬉笑无心,哪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那宝玉便懒在园内,只在外头厮混,却又神情痴痴的。茗烟见他这样,因想与他开心,左思右想,想出一个新鲜的来,就去外面书坊内,把那古今小说并那赵飞燕、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和一些传奇故事买了许多来,引宝玉看。宝玉何曾见过这些书,一看见了便如得了珍宝。茗烟又嘱咐他不可拿进园去,说:“若叫别人知道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呢。”宝玉哪里舍得不拿进园去,犹豫再三,就拣了几套精致些的放在床顶上,无人时自己偷偷地看,把那些粗俗过露的,都藏在外面书房里。

那一日正当三月中旬,早饭后,宝玉携了一套《会真记》,走到沁芳闸桥边桃树底下的一块石上坐着,展开《会真记》,从头细玩。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把树上桃花吹下一大半来,落得他满身满书满地皆是。宝玉要抖将下来,恐怕脚步践踏了,只得兜了那花瓣,来至池边,抖在池内。那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竟流出沁芳闸去了。

回来时只见地下还有许多桃花瓣,宝玉正恍惚间,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宝玉一回头,却是黛玉来了,只见她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 花囊 (装花的袋子),手内拿着花帚。宝玉笑道:“好,好,来把这个花扫起来,撂在那水里吧。”林黛玉道:“撂在水里不好。我们这里的水干净,但一流出去,别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糟蹋了。那边角落处我挖了一个花冢(坟墓),如今把花瓣扫了,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子久了便随土化了,岂不干净?”

宝玉听了喜不自禁,笑道:“待我放下书,帮你来收拾。”黛玉道:“什么书?”宝玉见问,慌得藏之不迭,便说道:“不过是《中庸》《大学》。”黛玉笑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儿给我瞧瞧吧。”宝玉道:“好妹妹,好歹别告诉别人去。真真这是好书!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

林黛玉把花具都放下,接书来瞧,从头看去,越看越爱,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将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觉辞藻警人,余香满口。虽看完了书,却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

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林黛玉听了,不觉面红耳赤,登时柳眉倒竖,桃腮带怒,薄面含嗔,指着宝玉道:“你这该死的胡说!好好地把这淫词艳曲弄了来,还学了这些混话来欺负我。我告诉舅舅舅母去。”说着又把眼睛圈儿红了,转身就走。

宝玉着了急,向前拦住,说道:“好妹妹,我错了,千万饶我这一遭。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变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说的林黛玉“嗤”的一声笑了,揉着眼睛,一面笑道:“还只管胡说。呸,你原来也是个 银样蜡枪头 (《西厢记》中的词句,中看不中用的意思)。”宝玉听了,笑道:“你这个呢!我也告诉去。”黛玉笑道:“你说你会‘过目成诵’,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了?”

宝玉一面收书,一面笑道:“正经快把花埋了吧,别提那个了。”二人便收拾落花,正才掩埋,只见袭人走来,说道:“老太太叫打发你去呢。快回去换衣裳去吧。”宝玉听了,忙拿了书,别了黛玉,同袭人回房换衣。

这里林黛玉见宝玉去了,又听见众姊妹也不在房,自己闷闷的。正欲回房,刚走到梨香院墙角外,只听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林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习戏文呢。

林黛玉平素不大喜看戏文,便不留心,这时有两句吹到耳内:“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林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住步侧耳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听了这两句,她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这其中的趣味。”

又听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听到“你在幽闺自怜”等句,一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又记得词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痴,眼中落泪。 dN9aNp7jjRu7xOoLCcEbURZdGdKU19eatR2Yj1K/D4/NMCl8PIiherhYDCItXA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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