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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元宵佳节丢失英莲 葫芦僧断判葫芦案

导读 > > >

本章介绍了甄士隐的出家以及贾雨村的经历。贾雨村断案一节是本章的重点,它通过鲜明的人物形象,完整的故事情节,逼真的环境描写,生动真实地反映了不同时代的社会生活,揭示了封建社会的黑暗与腐朽,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文章介绍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关系,把贾府置于一个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之中来描写,使之更具有典型意义。

话说东南有个姑苏城,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此处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 仁清巷 (谐音“势利街”“人情巷”),巷内有个古庙,叫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性情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在本地也算是望族。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物。只是一件不足:年过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英莲,年方三岁。

这葫芦庙内寄居着一个穷儒生,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这贾雨村原系湖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祖宗根基已尽,人丁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于是想进京求取功名。自前岁来此,又 淹蹇 (yān jiǎn,这里是耽搁、阻滞的意思)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

一日到了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又另具一席于书房,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此时贾雨村因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高吟一联云:

玉在椟中求善价,

钗于奁内待时飞。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凡也!”雨村忙笑道:“不敢,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期过誉如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即蒙谬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过这边书院中来。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酌慢饮,渐次谈至兴浓。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笙歌,当头一轮明月,分外明亮。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

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

人间万姓仰头看。

士隐听了大叫:“妙极!弟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霄之上了。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饮干,忽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 时尚之学 (时人所崇尚的学问),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挂名。只是如今行李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弟已久有此意,但每遇兄时并未谈及,故未敢唐突。今既如此,弟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捷,方不负兄之所学。其盘费余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三鼓,二人方散。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写荐书两封与雨村带至都中去,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身之地。因派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作罢。

不久元宵佳节,甄士隐的家仆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却不料家仆因为内急去方便,转眼回来发现英莲找不见了。这个家仆不敢回来复命,就逃往他乡。甄士隐夫妇找不到女儿,昼夜悲哭,两个人都病倒了。想不到这年三月十五日,葫芦庙里炸供,庙里的和尚不小心烧着了房子,延及甄家,家里烧成一片 瓦砾场 (指断壁残垣,破败之相)。甄士隐跌足长叹,只得与妻子到田庄上去安身。谁知偏偏近年水旱不收,贼盗蜂起,民不安生。因此甄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奔他岳丈封肃。他岳丈虽是务农,家中却还殷实。由于甄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 稼穑 (jià sè,种植与收割,泛指农业劳动)之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日子越来越贫穷。岳丈便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做。甄士隐听了也只好不作声,可怜他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地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他拄了拐杖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不 (jī),穿着麻鞋破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

唯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

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

及至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

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

孝顺儿孙谁见了?

那甄士隐听了,心中顿时彻悟,竟不顾惜妻子,不念红尘之事,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

且说贾雨村因甄士隐资助之后,前去入京考试。不料他十分顺利,升了进士,当了本府知府。但这贾雨村虽然才干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不到一年,便被上司寻了个把柄,将他革职。而贾雨村将家眷和行李送回老家,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去了。

那日,贾雨村游至维扬,偶感风寒,病在旅店,过了一月光景才渐渐好转。贾雨村一来因为身体劳倦,二来因为盘缠缺乏,也正想寻个谋事之处,暂且歇下,听说巡盐御史林如海想聘一位家庭教师,他便托付朋友,谋到了这个差使,作为安身之计。

这林如海膝下只有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林如海夫妇无子,故爱之如珍宝,且又见女儿聪明清秀,便也想让她读书识理。于是贾雨村就在林府做起了黛玉的家庭教师。他的工作很清闲,只一个女学生黛玉,并两个伴读丫鬟。而这女学生黛玉年纪小,身体又极怯弱,功课可多可少,故贾雨村十分省力。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学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她本自怯弱多病,又因哀痛过伤,触犯旧症,遂连日不曾上学。贾雨村闲居无聊,便经常出来闲步。

有一天,他碰到了以前相识的一位朋友——在古董行中做生意的冷子兴,聊起了京城中的事,以及宁、荣两府一代不如一代的光景。贾雨村又听其他同僚讲起朝廷打算起用旧臣,冷子兴便极力劝贾雨村央烦林如海,抓住这一好时机,推荐他去京城找荣国府的贾政,以便重入仕途。

巧的是,此时林如海在京城的 岳母 (即贾母),惦念外孙女黛玉母亡没人照料,已经遣了男女仆人和船只来接她入京。林如海念及女儿黛玉病后身体虚弱,无力远行,就托付贾雨村照顾女儿一同进京。贾雨村听了大喜。

于是,黛玉洒泪拜别父亲,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到了荣国府,贾政见雨村相貌魁伟,言语不俗,况且他又最喜读书人,礼贤下士,这次又是妹丈写信相托,因此特别优待贾雨村,就帮他谋补了一个金陵应天府的职务。贾雨村择日便去上任了。

贾雨村因补授了应天府,一就任就遇到一件人命官司,乃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致殴伤人命。

被殴死的人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名唤冯渊,自幼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过日子。也算是前生冤 (niè)吧,冯渊一遇见被拐卖的丫头英莲,便一眼看上了她,立意买来做妾,立誓再不娶第二个了。拐子(指人贩子)答应三日后过门。谁晓得这拐子又偷偷把她卖给了薛家,想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往他省。谁知又没有走脱,被冯、薛两家拿住,打了个臭死。但两家都不肯收回银子,只要领人。而那薛家公子薛蟠,诨名“呆霸王”,哪里肯让别人,便喝着手下人一通乱打,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抬回家去三日就死了。这薛蟠本来就已择定日子上京去,虽然打死了人,但他却像没事人一般,花了一些银子让仆人去摆平这件事,他只管去了京城。而冯家告了一年的状,都没被审理。

贾雨村听了大怒道:“岂有这样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地走了!”于是就要发签令,差公人立刻将凶犯族中人拿来拷问,却见案边立的一个门子向他使眼色儿,阻止他发签令。雨村心下甚为疑怪,只得停了手,即时退了堂,来到密室,让侍从皆退去,只留下那个门子服侍。

这门子原来竟是当年姑苏城葫芦庙内一个小沙弥,大火烧庙后就跑出来蓄了发,做了门子。贾雨村于是问他方才为何阻止发签。这门子道:“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来不成?”

雨村忙问:“何为‘护官符’?我竟不知。”

门子道:“这还了得!连这个都不知,怎能做得长远!如今凡做地方官者,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方才所说的这薛家,老爷如何惹他!所以我才那么做。”一面说,一面从袋中取出一张抄写的“护官符”来,递与贾雨村。

贾雨村一看,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门子又眯着眼睛说:“老爷,你知道那被卖的丫头是谁?”

雨村笑道:“我如何得知!”

门子冷笑道:“这人算来还是老爷的大恩人呢!他就是葫芦店旁住的甄老爷的小姐,名唤英莲的。”

雨村骇然道:“原来是她!听说她养至五岁被人拐去,怎么如今才来卖呢?”

门子道:“这种拐子单拐五六岁的儿女,养在僻静之处,等长到十一二岁才带至他乡转卖。这英莲我们当年天天哄她玩耍,虽说她现在模样出脱得齐整了,但她眉心中原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是从胎里带来的,偏生这拐子又租了我的房舍居住,所以我就认得了。”

贾雨村叹息道:“这英莲受了拐子这几年折磨,才得了个出头之日,若能嫁与冯公子,倒是件美事,偏又生出这段事来。而这冯公子空欢喜一场,花了钱又送了命,岂不令人可叹!”

门子说:“不知老爷打算怎么审理此案呢?必定要巧妙一些才好啊。小的听说老爷补升此任,亦系贾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贾府之亲,老爷何不顺水推舟,作个人情,将此案了结,日后也好去见贾王二公的面。据我所想,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发丧的费用。那冯家人丁不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银子赔偿,想来也就无话了。”

雨村笑了笑说:“待我再斟酌斟酌吧。”

第二天坐堂,贾雨村详加审问,果见冯家人口稀疏,不过借此想多得些烧埋之费。而薛家仗势欺人,偏不相让。贾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那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话说了。

那贾雨村断了此案,急忙作书信一封,给贾政说“令甥之事已完,不必过虑”等语。前后官司之事皆是葫芦庙内的那个门子出的主意,贾雨村又恐他对人说出自己当年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意,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地充发了他才罢。

本是杀人元凶的薛蟠,就这样轻松地脱身了一桩官司。说来这个薛蟠也出身于书香继世之家,薛蟠的母亲王氏是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妹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姐妹。薛母年方四十上下,除薛蟠一子,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 娴雅 (文雅大方)。同是一母,这薛蟠从小却性情顽劣、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唯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只不过赖祖父之旧情分,在户部挂个虚名,支领钱粮。

今番 (指现如今)皇上崇诗尚礼,在官宦之家中为公主挑选入学陪侍,宝钗也在备选之列。因此薛母一来为送女儿宝钗进京,二来为探望荣国府亲友,便携儿子薛蟠、女儿宝钗来到了荣国府的胞姐王夫人这里,住在东北角的梨香园里。也就在同时,薛母的哥哥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

那薛蟠闻得京都繁华,也正想去逛逛,于是就随母亲和妹妹一同入京。至于打死冯渊的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视为儿戏一般。又听得母舅王子腾离开京城,更加高兴,因为母亲、妹妹对他管束不着,他更加肆意妄为了。在与宁荣两府中的子侄厮混熟悉后,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得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cg3wq4XmMPvevJm7npO1XkhtkCyAa83ROKAPSYR6qE+8lRKosDj2bQzbI0WaOHX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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