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妒是人的本性，它能迅速成为一种邪恶并带来悲痛与苦难 忌妒展示了人们是如此不幸；他们一直关注别人做了什么，没做什么，表现了他们有多么苦恼 。我们要把它视为美满人生的宿敌，要像消灭其他所有恶念一样熄灭心中的忌妒之火。这是塞涅卡对世人的忠告；就如他所言：“将自己的人生与别人的幸福比较，是对自己的折磨，如果避免这种行为，那我们会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感到满意。”“假如别人生活得比我们好，那就想想还有多少人身陷囹圄。” 出自《书简》第15章

事实上，当灾难真的降临到我们头上，最大的安慰——虽然它与忌妒同根同源——恰恰是意识到还有比我们更悲惨的人；其次是意识到世界上那些与我们有类似遭遇的人——他们分担着我们的不幸和苦难。

关于忌妒，我们大可认为是针对别人的。倘若我们遭遇他人的忌妒，就要永远牢记：没有哪一种仇恨能比由忌妒而生的仇恨更加根深蒂固；所以，我们要谨小慎微，以免遭人忌恨；而且，像其他各式各样的不幸一样，因为其后果的严重性，我们也绝不能玩弄可恶的忌妒之火。

贵族有三种类型：（1）贵在名分；（2）贵在财产；（3）贵在精神。而第三种是真正最高贵的，它荣踞首位的资格最终也会被人们认识到。正如卓越的弗雷德里克大帝也认同这点一样——当国王内侍对下述事件表示惊讶时，即将军和大臣们都要屈位于内侍之下，但伏尔泰却享有与国王及皇室成员同席的特权，弗雷德里克大帝就对他说：“精神上的超群绝伦是至高无上的。”

上述贵族的三种类型都令人忌妒艳羡。无论你是哪一种类型，都会受到暗箭的攻击；若无恐惧威慑，他们就会一直焦虑不安，只因担心你明白你比他们优越。这种焦虑不安让他们真实存在的忌妒心暴露无遗，也恰恰是这一点让你认清了他们的真面目。

如果你遭人忌妒，那就应该和心怀忌妒的人拉开距离，且尽可能避免与他发生任何联系。这样就在你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如若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就泰然自若地迎接他们的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最好的方式。 通常来讲，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上述三种贵族之间基本能和谐共处，相安无事，他们之间没有忌妒，因为他们各自的优越性会导致一种平衡。

在一个计划付诸行动之前，你要做审慎和周密的考量；并且，就算你已经在心中有过反复思考，但人类自身判断力的局限性也会造成各种问题；何况意外情况时有发生，例如，常常会突然出现各种无法预见的状况，让你的精心谋划变成一场空。这是从反面来考虑问题——它告诫我们在重大问题上不要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不要将宁静扰乱。

不过，一旦下定决心并开始行动，你就要坚持下去，直到做出成就——既不能让新想法对已经做好的决定做出干扰，也不能对未知的风险心生顾虑，而要让你的意志彻底挣脱这些困扰，不再去对它们进行探究，要相信你已经在适当的时机慎重地考虑过这些问题。同样的忠告也出现在一则意大利格言中，歌德是这样翻译它的：“欲骑则须细备鞍，上马则应勇向前。” 捎带提及一点，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歌德以《谚语》为标题发表的许多格言，都是翻译自意大利文。

倘若你以失败告终，那也是因为生活这场游戏本身就是充满侥幸和失误的。就连最伟大的智者苏格拉底也需要他的守护神的忠告，好让他在自己的个人事务中能够正确行事，或者，至少不犯错误。这证明人类的理智无法完全胜任它所承担的重负。

有这样一种说法——据说最初来自蒲柏的作品——觉得，当我们遭遇不幸和灾难时，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自己应对其负责。假如说，并不是绝对每次都是这样，但也一定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这样。看上去，这似乎与人们为了逃避不幸而竭尽全力地奋斗有莫大的关系，因为他们害怕自己所遭遇的不幸会使他们应承担的责任暴露，所以他们总是乐观地对待来临的灾难。

当灾难已经发生，且不能加以改变的情况下，你就不该再为当初感到后悔，更不能说或许用这样或那样的方法就可以避免它；因为这种反省只会增加自己的痛苦并使其变得愈加无法忍受，如此，你将会成为一个自我折磨者。我们还是向大卫国王学学吧，一旦他的儿子因病卧床不起，他就会一直祈祷，恳求耶和华能让他的儿子康复如初。不过，当他的儿子死去时，他却只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之后就不再为这件事费心了。

倘若灾难降临时我们不能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那就只有向宿命论寻求安慰了，我们将清楚地知道必然会发生这一切，所以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不管这一忠告多么真实可信，它都是不完整的、片面的。但当你的灵魂得到解脱、获得短暂的安宁时，这一忠告的作用就是巨大的；但是，当你的不幸来自你自己的愚昧或轻率，或者，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你自己的错误造成的，考虑怎样去避免这种盲目或错误则是有益的。虽然这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但时常反省思考——一种自律的适宜形式——能使我们在日后变得更加聪慧，更加完美。

如果我们发现了错误，就不应该——像一般情况下所做的那样——托辞狡辩，或文过饰非；而应当承认我们的错误，并认清这些错误所造成的所有恶果，避免今后重蹈覆辙。毋庸置疑，这种自我惩罚会非常痛苦，但是，我们应该记住：孩子不挨打是不会成器的。

在所有与我们幸福与痛苦有关的事物中，我们应当小心的是不要在幻想的驱使下去构建虚无的空中楼阁。首先，要为其付出高昂的代价，因为我们必须马上推倒它们，因此便会造成种种痛苦和悲哀。

我们还要提防不要在想到那种子虚乌有的灾祸时悲伤难过。如果这些都是胡编乱造的，或者是可能性非常小的灾难，我们就该立刻从虚幻中清醒，并认识到全部的情境只是一种幻觉；那么我们会更加热爱真实生活而非虚假的梦幻，最多只会提醒自己还有可能会发生不幸——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管怎样，这些都不是想象力喜爱的事物，而只是我们在无所事事之时幻想出的空中楼阁，而且呈现出的画面总是使人感到愉悦。

真正在一定程度上威胁我们的灾祸是那种会引起可怕梦魇的事物，虽然它和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但我们能借助想象透过虚幻的表象看到或许会发生的灾祸，从而让它们看起来要比真实的灾难更加恐怖，更加严重。这种梦幻非常奇特，它不像令人愉悦的美梦那样一醒过来就能够轻易摆脱；因为，在现实中甜美的梦很快就会破灭，最多剩下尚有可能性的一点淡淡希冀。我们只要沉湎在悲观沮丧之中，幻觉——它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消失——还会产生；因为人们总是可以认识到幻觉。

不过，我们往往无法对可能性的精确范围进行预算，因为可能性常常轻而易举地就会变成可能的事物；于是，我们便开始自我折磨。所以，我们千万不能杞人忧天，徒增烦恼；而应沉着冷静、泰然自若地思考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并不直接与我们相关。我们不应当在这里发挥想象的作用；因为，想象与判断不同——它只会产生幻觉，而这些幻觉常常带来一种没有益处的，甚至是非常苦痛的心情。

在这里，我坚定地认为夜晚是尤其要防范的。因为黑暗会让我们胆小如鼠，好像到处都有游荡的幽灵，这就像思想暧昧晦暗时发生的情况那样；那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的灯光常使人胆战心惊，感到危机四伏。所以，在我们思想松弛、判断力衰退的夜晚——此时，夜好像显得更加深沉，我们的心智就会变得呆滞，容易产生混淆，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在这种情形下，如果我们思考关乎我们个人利益的事物时，这些事物的形象就会变得危险而恐怖。深夜，我们躺在床上时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形；因为，此时精神上已彻底松弛，判断力也无法起作用了，但想象力却还是那么清醒活跃。黑夜给所有事物都蒙上了一层纱幕，让人看不分明。

这就是在我们入睡前或处于似睡非睡状态时，我们的思想经常如此混乱并把梦境和现实相互颠倒的原因。这时，我们的心思倘若专注于我们自己的事情，这些事情通常就会显得非常险恶可怕。而所有这些恐怖感一到早晨，就会如同梦幻一般烟消云散，就像一则西班牙谚语所说的那样：夜晚是五彩斑斓的，而白昼是无色透明的。

但是，就算是在暮霭笼罩的黄昏，只要燃起烛光，思想就会如同眼睛那样，看事物不再像白天那么清晰；此时，不适合进行严肃的沉思，特别是不适合思考那些使人不悦的问题。只有清晨才是沉思的最佳时机——当然，也需尽心竭力，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因为，早晨是一天的开始，所有事物都清新自然、生机勃勃；这时，我们会觉得自己强健有力，能够自如操控各种能力。所以，要对早晨的宝贵时光加以珍惜，不能贪睡偷懒，不能在无益的琐事或无聊的空谈中消磨它。

在某种程度上，清晨时光就是生命的本质。 我们的所有言行举止都仿佛进入了老年：头昏眼花，无精打采，唠唠叨叨，等等。每一天都是一次短暂的人生：万物苏醒、重获新生，每一个清晨都是一次开始，然后，万物都要静止安寝，睡眠就像一次短暂的死亡。

然而，诸如睡眠、健康、饮食、气候、温度、环境等条件完全是外在因素，通常来讲，会对我们的情绪乃至思想造成重大的影响。所以，时间和空间在很大程度上不仅制约着我们对事物的看法，还制约着我们的行为举止。

因此，一定要珍惜愉悦的心境，它是如此难得 原文为歌德语 ！对于我们周围的世界，我们不可能随便产生新的观点或自由发挥独特的思维：一切都必须遵循自然。因此，我们的相关个人事务也是这样，尽管我们已经做到了事先考虑并尽量使其实现，然而，我们依旧未必能抓住时机对它加以掌控。因为，思绪时常会突然活跃起来，即使没有任何外在契机的刺激；此时，我们可能会因强烈的兴趣任其在头脑里疯狂地奔腾。在这种情势中，我们往往情不自禁。

我所述的这种对想象的抑制，可以阻止我们扬起记忆的风帆，向那令人痛苦的过往驶去，或者对我们曾经遭遇的伤害、不公、侮辱、蔑视和烦恼等损失加以淡化；因为，这样做可以使我们的精神振奋，开始充满生机的新生活，而那些可恶的情感记忆——特别是腐蚀和摧毁我们品性的愤怒和怨恨的情感——将被永远埋葬。

在一则脍炙人口的寓言中新柏拉图主义者普罗克勒斯指出，在所有城市里，劳苦大众总是与那些富有而体面的权贵们为邻，如此，便人人平等，不再有什么高贵或权威。因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各种原始粗俗的欲望，从而使其行似动物。不可以任凭民众造反或任其在暗处蛊惑人心，那种情形是十分可怕的，而它恰是我上述的那种想象力的爆发导致的结果。

即便是最微小的纷扰——不管它来自我们的同伴还是周围的事物，也可能被放大成无边的烦恼和痛苦，从而使自己陷入不知所措、智穷才尽的境地；因为我们只是一味地在所处困境的郁闷焦虑的思维之中沉湎，对所遭遇的种种麻烦过分地进行渲染。对那些使人不悦的事物保持一种漠然的态度则是明智之举。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面对困难时应付自如。

假如你在眼前放一个小物体，它也会挡住你的视线，使你无法看清这个世界，同样，越靠近我们的人或事物——虽然他们不值一提——通常越具有一种虚假的吸引力，令人厌恶地占据我们的头脑，迫使我们无暇顾及那些严肃的问题和重要的事情。我们应当避免这种倾向。

当我们遇到那些并不属于我们的事物时，很容易会有这样的想法：“唉，这要是我的，该多好！”这时，我们就会觉得自己拥有的东西很匮乏。与此相反，假如我们更频繁地把自己置于另一种情况下，“唉，这要不是我的，该多好”，可能更加适宜。

我想说的是，我们在看待事物时，有时也应该采取这样的观点，即我们如果失去它们就不能再得到；不管它们可能是什么，妻儿、健康、朋友、财产或别的我们珍爱的人、狗、马等——通常来说，我们意识到它们的价值都是在失去它们之后。

假如我们最终按我所说的方式对待事物，毋庸置疑，我们将成为胜利者；我们将因此马上获得更多的愉悦，而且，我们还会竭力防止它们丢失。比如：不冒妻子被引诱的风险，不冒孩子有损健康的风险，不冒朋友绝交的风险，或者不冒财产丧失的风险，等等。

我们往往对未来怀有巨大的希冀，梦想将来大功告成，并借此将心中的忧郁和愁闷统统驱散；这是一个使我们产生无限遐想的过程，其中有很多幻想、错觉。一旦残酷的现实生活使得这些美好的想法破灭，我们就会身陷绝望之中。

倘若反省的主题是可能发生的不幸，就能好很多；因为，这样做时，我们就预先为自己提供了防范措施，而且，倘若灾难没有发生，会更加令人惊喜。

实际上，在我们熬过一段令人焦虑的时期后，难道不总能感受到精神上发生了显著的升华吗？更进一步说，偶尔地考虑一下恐怖的大灾难也是有好处的——这样的灾难经常可能会降临，虽然它们其实已经发生了，相比之下，我们就会更容易承受现实生活中经常遇到的小灾小难。这也是我们想象那从未发生过的灾难时可以自我安慰的东西。不过，在执行这一原则时，必须要留意我在前一节中说过的话。

吸引我们注意力的事物——不管是工作要务还是琐碎小事——都是千姿百态、多种多样的，倘若单独并且按照非固定的次序或关系来看，它们就像一个个比差强烈的混合体，而且无一雷同，不仅这样，它们对我们也有特定方式的影响。假如我们的意念与思想的各种问题保持一致，那么，必然有一种相对应的不一致存在于由这些意念与思想的问题在我们心中引发的忧虑之间。

所以，当我们准备开展某一事情时，首先就要从其他事物那儿收回我们的注意力：这将使我们抓住时机处理任何事，而且，不管我们对它是喜欢还是厌恶，都要排除各种杂念的干扰。这样一来，我们的思想就像被分置在许多小抽屉中，我们既可常常随意打开其中任何一个，同时又不会对其他的造成侵扰。

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从沉重的忧虑——它严重地影响了我们当下的愉悦，剥夺了我们一时的安宁——中解脱出来；不然，我们对这件事的忧虑就会干扰对其他事的判断，关注某一重要事物就可能会使我们忽略许多偶然发生的不值一提的小事。对于每一个思想崇高的人而言，最重要的是避免陷入个人琐事和世俗烦恼中而无法自拔，从而对更有意义的事物加以排斥；因为，那就彻底失去了生活的真谛。

就是因为这一点——就像因为其他原因一样，自制是非常必要的；没有它，我们就不能正确地用上述所讲的方式对待自己。倘若我们考虑到每个人都要受制于他周围的环境，自制可能就显得比较容易了。而且，任何形式的生存缺少了自制都是不可能的。

进一步说，适当的自制可以避免遭受他人的巨大强制。正如在一个圆中，跟圆周附近的部位相比，靠近圆心的一块极小的部位差了近百倍。任何事物都不能让我们免受外部力量的制约，就像我们不能没有自制一样。塞涅卡说，服从理智就是让万物从属于你。自制也体现了我们的自身实力。

万一遇到最糟糕的情况，使我们碰上不幸，我们也能缓和或减轻其危害性。如果其他人必须运用强制手段，并对我们的情感视而不见，则他们一定会冷酷无情地对待我们。所以，通过自制而避免被强制是十分明智的。

我们必须对我们的希冀加以限定，对我们的欲望加以压制，对我们的愤怒加以削减；而且，要永远牢记： 个人所能得到的仅是他应具有的东西中非常少的部分 。另一方面，每个人一生中肯定会遭受若干次灾难的折磨。

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忍耐和克制。倘若我们忽略了这一点，那么，即便是健康和能力也不能使我们摆脱痛苦的体验。

这就是贺拉斯提醒我们经过刻苦而细致的研究，始终探寻获得宁静淡泊的生活——而非总是被那些盲目的贪妄、恐惧和希望所纷扰，这些毕竟是不值一提的——的最佳途径是什么的意义：但凡能合理支配意念的、具有远见卓识之人，皆可平和地度过一生；不要让贪欲来烦扰你。 DShwYbjkcKGmBy3micNGCuJKJpL2LXfkecjzT4IBnUQ7zoUwg/TdcZMll6+DAJ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