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过去是一个完整体,它通过我们的冲动凸显出来并被我们感觉到,而我们的意识只能捕捉到其中的一小部分,然后再将它们表达出来。这就是我们过去的存在形式。
我们在过去和现在拥有着不同的状态,两种状态十分相似,这两种状态下的意识也不可能是完全相同的。在一个保持不变的环境中,一个人前后两次看到的景象也是不同的,因为从人的角度来说,他前后两次的观察是处于不同生命时期的。成长历程中的点点滴滴塑造了我们的个性,随着阅历的逐渐丰富,我们的个性也在不断地发生改变。表面看起来相似的状态在深度上往往存在着差异,根据这些差异我们才能把握深度,区分状态。生命绵延不绝,历史不断向前,这些都是不可逆转的事情。除非过去的记忆全部被删除,否则我们不可能实现重温生命中的某一个片段。即使我们能删除过去的记忆,我们也无法抹去它们在生命意志中的痕迹。
我们的个性经历了萌芽、生长、成熟等多个阶段,它的变化从不间断,每时每刻都在产生全新的生命内涵。我们的个性在成长中所遇到的那些新鲜的东西就是这里所说的全新的生命内涵。它具有不可预知性,并附带某种“新鲜性”,这种“新鲜性”有时会使人产生意想不到的情绪。可以肯定的是,我现在的状态主要取决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受其他事物影响的方才的我,另一个是现在的我。只有将这两种自我相结合,才能构成我现在的状态。我们的现在包含着我们的过去,这恰恰证明了我们的生命之流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这样浑然天成的整体是无法预见其简单形式的,即使我们拥有着超人的智力也是无能为力的。
其中的原因很简单:预见无非有两种形式,一是通过记忆再现过去观察到或感知到的东西;二是通过想象将过去观察到或感知到的事物的元素重新排列,形成新的组合。但是,对于那些存在于未来的,无法被我们观察到或感知到的元素,即使它们很简单,我们也是无法预见的。同样,我们生命中所处的每一种状态也是无法预见的。
我们的每一种状态都是我们生命史上的一个简单的瞬间,它既不能被察觉到,也不能被预见到。因为它不仅汇集了所有被察觉到和被感知到的东西,同时也包含了一切当前的变化,这些因素共同决定了它的不可分割性。换而言之,因为将现实的元素融入到了过去的沉淀中,所以不可分割的生命之流才遮蔽了缓慢前进的步伐。
一幅完整的肖像至少可以表现出三种元素:模特的特征、调色板上的颜色以及画家的天性。但是,在完成这幅肖像之前,画家即使知道要在这幅肖像上表现什么,也不可能准确地预见到它在未来的样子。因为画家只有在这幅肖像完成之前将它画出来才能预见这幅肖像,但是这种荒谬的假设显然是不可能成立的。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一副画面,而我们本身就是描绘这些瞬间的画家。与一幅肖像相同,我们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一幅作品,都是我们作为画家的精心创造。
画家的技艺和才能在他的创作过程中形成或改变。与之相比,我们的个性的形成或改变具有相同的形式,它们是在生命的每一种状态中完成这种变化的。由此可以说,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了我们会产生什么样的行为,反之,亦成立。我们时刻都在通过我们的行为来塑造自己,而自我的塑造又会反过来支配我们的行为。换而言之,自我的塑造对我们的行为作出了充分而又明了的诠释。
所谓几何学,就是先提出某种客观前提,后引出某种客观结论。而人类的生命与几何学不同,它不存在那样的前提和结论,也不存在前提与结论之间的那种关系。
作为人类,受到同样条件或因素支配的人群,由于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他们所受到支配的程度也不同,或者说同样的条件或因素对不同的人所起到的作用存在差别。如果我们让同一个人面对同一个前提或因素,那么其行为所产生的结果也会不同,原因在于他行为发生的时间是不同的。因此,我们无法像几何学那样抽象、笼统地去面对这些前提和结论,也不能将它们当成能解决任何问题的真理。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境遇,因此解决别人问题的方法,不一定适合解决我们的问题。要想完美地解决自己的问题,我们必须从自身的实际出发去寻找问题的解决之道。显然,这并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我们要讨论的重点是:在有意识的生命存在中,变化的具体涵义。而目前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个答案:生命存在的意义在于变化,而变化的意义在于成熟与自我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