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美低声下气说:“大姨,我们找宇林。”
那女人忽然把手里的脸盆往地上一甩,没好气粗声说:“谁是你大姨?咱俩还说不上是谁大谁小哩!”气呼呼一阵风回了厦子里,“咣当”闭紧了双扇格子门,再也没有露面。
后面跟着的桃花见状,向关紧的厦子门小声央求道:“她大姐,宇林到底在不在呀?”她以为这个女人是宇林的老婆。
里头女人恶狠狠说:“是找他吹丧吗?老的少的都在上房死着哩!”她们这才看清正北里头还有高出前面两级台阶的两间和厦子配套的格子门窗上房。桃花仔细一辨别,才看清这里是从过去大户人家两进的大院子的后院中间砌墙隔出来了阴边的一小半。老城里一辈辈分家,形成这样的不少住户。
见实在问不出所以然来,桃花和田美母女俩只得轻手轻脚试探着走过刚被毛头女人泼了水的窄院子,去了里边的房台阶上,两个人异口同声问道:“有人在吗?”
里头传出了孩子的哭叫声和老人的咳嗽声,随即有人问道:“是谁呀?”开门出来的正是宇林。
宇林两手白面,看情况正在合面做饭。见是大小两个女子,心里忽然明朗,知道是他前两天救下的女子来家里感谢他来了,窘迫地搓着两只面手说:“你们来了?我在做饭呢。老娘病了。我……”他是觉得家里乱,不好意思招呼田美母女进去。
田美倒自然大方地推门进了房里,又回身叫母亲:“妈,进来吧。既然来了,不进门哪能成?”桃花也就跟进门去。
老房子仅仅两间,可门槛倒有二尺多高,里头是大方块的砖铺地,一进门的靠西边的墙角,一绺摆着案板水瓮盆盆罐罐等灶具,再里头支着一个方铁炉子,上头安着做饭用的大小两口铁锅,挨着炉子的靠背墙,是一个旧公文柜,可能是用来放其他灶具杂物的。里头偏西另一个角落支了一个单人床板,床头有一个学生上课用的那样的开口两兜桌子,桌上一盏台灯边,摆着几本书,上头的墙上挂着二胡三弦和那把明晃晃的小铜号。拐出去靠窗户盘着一面大火炕,炕上躺着一老一少的宇林妈和宇林的儿子。
炕上的宇林妈继续咳嗽着艰难地问道:“林儿,是来雇事(出钱叫乐人去吹奏助兴叫雇事)的吗?你跟事(去参加事叫跟事)去的时候给我去把村里的赤脚医生喊一声,叫他给我打一针,要不,我今天就起不来了。”
宇林说:“妈,不是来雇事的人,是前两天碰上的熟人,来咱家串门子的。”
桃花前去到炕沿坐了说:“大姨,是你儿子前天晚上在桥上打跑了流氓,救了我女儿,我今个是专门来谢恩人来了。”
宇林妈颤颤巍巍要挣扎往起坐说:“我林儿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人,能有胆子和流氓打架?”
田美也来坐在另一边,和母亲左右护着宇林妈说:“真的,要不是宇林大哥,我早就没命了!”
宇林在灶具那一头继续忙着说:“碰巧我提兜里有两瓶酒哩,没多想就给那流氓砸到头上了。要是一对一打架,我肯定打不过人家。”说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宇林妈差点要背过气去,桃花和田美拍脊背揉心口,好一阵忙活才使老太太的气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