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美低头抬手搔后脑,也为难,表不了态。
杨毓晓叹气说:“孩子,你年轻经见的事少,不太知道人世的险恶呀!我不能认你是实在没有办法啊!”说着热泪盈眶了。
一席话,听得还在床上躺着桃花已经热泪盈眶了,她哭着说:“这一张人皮怎么这么难披呀!老天爷,你心瞎了吗?把我娘俩送到世上弄啥来了?我一辈子到底活着个啥人呀?我还不如不活了,我!”
田美见杨毓晓说得都流泪了,妈妈更是声泪俱下,心里对生父在面前不能相认的怨气也全变成了忍不住的悲哀,她先是伤心难受,接着也跟着抽泣着哭起来。心软了,就说:“杨叔,我心里知道你是我爸爸就满足了,你这些年关心我,我也知道。不能认就先不认吧。我理解。”
杨毓晓说:“不是不认,你在人面前就还叫我杨叔吧。我给人也好解释,许多人都知道我驻队的时候在你妈家吃住过,给你们办些事也讲得通。”又向桃花说:“你那年带田美去县上找我的时候,怎么能一下子会说田美叫我舅舅哩?让我都觉得别扭。”
桃花已经用田美递给的湿毛巾擦了脸,讪笑着说:“你们门口那个人猛一问,我一下子没法说,就说你是咱娃她舅舅了。以后我不那样说了,就说是娃她叔。”
杨毓晓说:“叫叔好,叫叔我也好给其他人说,万一塬上我老婆发现也能解释。”又对田美不好意思地说:“女子,你看你爸把人活成啥了?见了自己的亲女儿都不能认。”
田美说:“叫叔我也顺口了,就叫叔吧。”她见就这么没有戏剧性地认了爸又不能张口叫爸爸,觉得很失落。
杨毓晓这才问:“你妈这是怎么啦?”
桃花自己说:“干活不小心,跌下了个小崖坎。”
杨毓晓向田美说:“就去县医院看胳膊吗?”
田美说:“胳膊不要紧,医生让去查查脑子,我妈头疼好些年了。”又说:“还有脚腿也经常发软,要不是脚腿发软,这一回也跌不到崖下头去。”
杨毓晓埋怨桃花:“头上和脚腿病那么长时间咋不去医院看?”
桃花说:“山里人谁那么金贵,见病就去医院?还不都是硬扛的?”
杨毓晓说:“你呀,谁不知道大病都是小病不治耽搁得的?”往起扶桃花说:“快走吧,去迟了怕医院下了班。”和提了提兜的田美一起搀扶着桃花往院子里的小汽车走去。
汽车出了卫生院的大门,拐上乡里短短的街道,看见街道上那些纸面已经被风雨冲刷得没了本色的计划生育宣传标语,杨毓晓苦笑说:“这老山里也贴了这些?”
田美说:“我们那个镇里街上也贴着呢。您镇里也有吗?”
杨毓晓说:“没有办法呀,基本国策一票否决。你把大肚子婆娘管不住,一年到头干得挣死都不起作用,责任制考核问都不问就给定最差。一个镇十几个领导,一百多干部,年终全定不称职,工资奖金提拔任用都受影响,谁敢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