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离戈的小屋里多了两个人,那是穆柯和穆白。
穆柯和穆白显得很高兴,因为这是离戈第一次主动邀请她们来做客。同往常一样,穆白一本正经的端坐在椅子上,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笑看着离戈。而穆柯则没有这么多顾虑,她直接搂着离戈的肩膀,蹭她的脖子,逗她发笑。
穆小可出事后,穆柯和穆白几次想过来安慰离戈,但都被其拒之门外,这次好不容易见面,两个人都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二人绝口不提那些伤心事,只是与离戈讨论人偶术,当得知离戈的扶桑近日即将醒来时,都替离她感到高兴,同时她们自己也很兴奋,因为这是穆家有史以来,第一具三生灵。
离戈一边躲闪着穆柯对她的搔痒。一边对着穆白问道:
“阿白,你说我要不要把自己设计的内核图纸交上去,我听说家族中十分鼓励这种行为,还有不错的奖励呢?”
穆白听后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语气的凝重说:“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你的内核我也知道,那是绝对的人派理念,你还记的我曾经对你说的吗?你这个图与禁忌只有一步之遥,就穆家现阶段的状况,你不但不能拿出来,还要藏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有这么严重?”离戈一脸不信地表情。这时穆柯勒了勒她的肩膀,附和道:
“离戈,虽然我老姐平时特喜欢一本正经的忽悠人,但今天她说的绝对是真的。你可要小心点,现在家主正在抓典型呢!”
“哦……那我知道了。”离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穆青来了,点名要见离戈。
“她来干什么?”穆柯小声道。
离戈摇了摇头,她看了看穆柯又看了看穆白,犹豫道:“你们怎么办?是在这等我回来,还是和我一起去见她?”
穆柯听后忙摆摆手,满眼忌讳的说:“去见她?还是算了吧,你忙你的,我和老姐从后门走。”
“妹妹说的极是,我们这时候还是不要和穆青见面的好。”穆白也点点头,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
离戈听后没有强求,说到底两姐妹明面上还是穆青身边的人,贸然出现恐怕不好交代,于是将她们从后门送走后,离戈才前往大厅。
来到大厅,离戈看到了三个人。分别是穆青,穆婷,还有穆清凝。穆清凝在结业考试的时候就选择了投降于穆青,她出身于内院,深知穆青的身份背景,于是在那之后就跟随在穆青身边。
对于她,离戈并不熟悉,而穆清凝本身也瞧不起那些来自外院的孩子,因此两人间的交集很少。
领头的穆青首先对离戈笑道,她笑的很真诚,也很自然,仿佛就是离戈多年的好友:
“离戈妹妹,最近这些天可还好?姐姐我一直忙于公务,没抽出空来看望妹妹。”
离戈听后心中一阵冷笑,想当初穆青来她这,哪一次不是想尽办法刁难?但离戈这时还是堆起了笑脸,这两年穆青难得不来骚扰,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她。于是离戈轻笑道:
“劳烦姐姐挂念了,只是姐姐这么忙,还要抽出时间来看离戈,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穆青笑了笑,她拿起离戈端上来的茶杯,左右翻看,似乎在品味那茶的成色,随意道: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今年穆家是非不断,最近又出穆小可这档命案,我跟在家主身边也是替她心累,就想着来妹妹这嘱咐几句,这些日子穆家不大太平,妹妹关好大门,少惹些风雨。”
离戈默默点头,不动声色道:“姐姐说的是。但我这材料库地方偏僻,即便有什么风雨也吹不到我这的,姐姐不用担心。”
“这倒也是。总之妹妹多加小心,总没得坏处。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扰妹妹钻研人偶术了。改日再来看望妹妹。”
穆青说着,转而把那杯茶放下,里面的茶水从始至终她都没喝一口。
三人起身告辞,离戈一直把她们送到大门口。从她们进来之后,就只有穆青一个人在说话,穆婷和穆清凝只是坐在一边听着,只是前者眼中明显带着不善,而后者则一脸平静,似乎什么都不关心。
就在离戈准备回屋时,穆清凝突然转过头来,道:
“穆离戈,你一直都很聪明,希望这一次不要犯傻。”
离戈没听懂她的话,想要细问,但这时她已经跟上另外两人,渐渐走远。回到屋子后离戈细细品味着刚刚的穆青的叮嘱,穆婷那冷冷的眼神,还有穆清凝最后的一句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她们是来威胁自己的!威胁自己,不要插手穆家正在发生的事变!
对于穆青的威胁离戈并不在意,她本来也不想参与那些,此时她的脑子里正在想另一件事,那就是今天所获得的情报。
几乎每个人都说离戈呆呆傻傻的,但她不是。她只是不喜欢在这些事上费脑筋。
离戈把穆白和穆柯叫过来并不是为了和她们闲聊,而是想在她们口中套取信息。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的那张图纸并不是什么无所谓的东西,而是一枚指向炸弹,任何人都能用它来加害自己,正因为这样穆小可才会拼死把它送回来!
那又是谁想对自己不利呢?穆白和穆柯首先排除了,如果她们想要陷害自己,根本不会告诉自己这些事,甚至还可以鼓动她上交图纸。而除了她们,最有嫌疑的就是穆青一伙人,这帮人一直在找自己麻烦,而材料库的任何人则都可能成为她们的帮凶。
一想到自己身边不知道还潜伏着多少恶意的眼睛,离戈全身打了个激灵,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穆家的黑暗之处。
但很快又一个念头在离戈的脑海里冒出来:材料库的人真的会害自己吗?
离戈回想起过去的三年时光,那是由快乐和幸福编制而成的日子,她第一次交到这么多朋友,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崇拜她。
穆乐,穆芝以及材料库所有人的笑脸依次在离戈眼前浮现,她直视那一双双眼睛,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咆哮:这些人怎么会害自己?
离戈为自己的猜忌而感到羞愧,她开始调整思路:自己平时都在操作间,那天是因为穆诗雨的传唤才离开,而在这之前她都见了谁,或者说谁知道她不在家?穆柯穆白首先排除了,剩下的就只有穆瑶和穆玲兰。
穆瑶与离戈关系还不错,两人平时交集也不太多,她没理由陷害自己。而穆玲兰虽然与离戈有过争执,但那都是为了推崇离戈去竞选家主的位子,更何况穆小可曾经追随过她,她也不可能伤害穆小可。
离戈再次陷入迷惑之中,她总觉得有某些细节被忽略了,一直抓不到重点。她使劲的回想,想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但就是做不到。就在她为此痛苦万分的时候,紫若走了过来。
离戈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要知道紫若常年在操作间的小屋里照顾扶桑,从不会走出来。而没等离戈询问,紫若已经开口道:
“姐姐。扶桑,醒了。”
……
……
操作间的里屋,离戈满眼激动地看着躺在台上的扶桑,后者则眨着眼,笑看着她。
扶桑醒的很平静,与之前紫若重装内核时不同,她就像沉沉的睡了一觉,刚刚苏醒。
“姐姐,你好像长大了。”扶桑轻声道,她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倦意,很轻很弱。
扶桑那久违的声音传到离戈耳中,让她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三年前她悲痛欲绝,以为就此失去了她;三年中,她怀着仅有的希望每天都在盼着,盼着再次听到她的声音;三年后的今天现,愿望终于实现!
离戈深吸了口气,才使自己激动地情绪得以控制,她轻声道:“扶桑,你怎么样?能坐起来吗?”
扶桑笑了笑,眼中还带着一丝羞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能,但我还没睡醒,有点累,还想躺一会。”
“你说,你觉得累?”离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嗯。感觉好像睡了好久好久,有些累。”
扶桑回答道。听完她的话,离戈默然了,她仔细观察着扶桑,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忽然离戈觉得扶桑和之前不一样了,她的眼神表情中似乎多了什么曾经没有的东西。
那是灵性?或者说是,人性?
“姐姐,你长高了,但瘦了。”扶桑关心道,眼中还带着担忧。
这时一旁的紫若开口道:“姐姐为了让你快点醒来,不停不休的忙了很多天,当然要瘦了。”
“啊?”扶桑的眼神马上由担忧变为惊讶和自责,“姐姐……扶桑躺着也没事,你的身体要紧啊。”
离戈揉了揉眼睛,解释道:“不,我现在你需要帮我,小可被人害死了,我现在急需你的力量。”
“什么!小可姐姐死了!”扶桑大吃一惊!她一下子从台上坐起来,用质问的目光紧盯着离戈。离戈也觉得悲从心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痛苦的点点头。
而当扶桑确认穆小可去世的噩耗后,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她的手在脸上擦着,虽然没有眼泪,但那情绪明显是极度的悲伤。
就如同离戈刚知道穆小可遇害时的情景一样,扶桑悲痛的不能自已。她的情绪很快感染到离戈,让她的眼泪也止不住流出来。
但在感伤之余离戈突然发现了一个疑点:扶桑对于穆小可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刻。
扶桑灵性最强的时候是她准备结业考试的期间,那时候她已经与穆小可分开,独自住在处理场旁边。后来扶桑与阿男一战,直接沉睡了三年,那她对穆小可的这些感情都是从何而来?
“扶桑,你还记得小可?”离戈试探的问。
“怎么会不记得?姐姐学习的时候,其他人都不喜欢姐姐,只有小可姐姐来陪姐姐。我知道小可姐姐是最好的人,怎么会不记得?”
扶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擦自己那并不存在的眼泪。她真的很伤心,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听完扶桑的话,离戈默然了。扶桑说的是三年前,甚至更早时候的情景,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一具很普通的人偶,普通到绝不会有记忆这种功能。
但现在的扶桑却把那些事都记起来了,完完整整的记起来了。
“扶桑,你还记得哪些事?说最早的。”离戈继续问道。
扶桑擦了擦眼睛,疑惑道:“最早的,就是姐姐给我装上内核的时候啊,那时候我老难看了。姐姐你提这个干什么。”
离戈的心深深的沉了下去……
她全记得!她记得所有的事,甚至连她的身体外形还没有完善时的事她都记得!
离戈这一刻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是喜悦,是惊愕,又或者是迷茫,她不知道。此时的扶桑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有想过扶桑这次醒来能进一大步,却没想到这一步直接跨到了她也不理解的领域。
然后扶桑又说出了一句让离戈遍体生寒的话。她的语气冰冷,那声音中充满了仇恨和怒意:
“姐姐,当我遇到杀害小可姐姐的凶手时,请你允许我杀了她!我要给小可姐姐报仇!”
听到这离戈的心终于坠到黑暗深处,穆白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偶师是不是恶的,会不会教给人偶坏的东西?即便人偶师是善的,如果某一天人偶师被别人害了,那懂得开心的人偶会不会悲伤,并转而开始疯狂的报复?
人偶只要有了人性,就会拥有人的无数种可能。这无数种可能中至少有一半是坏的可能。
穆白那平淡而肯定的声音在离戈的脑海里狂轰乱炸,几乎让她昏厥。
难道说,自己真的制作出这样一个恐怖的存在?这一刻,离戈恍然意识到,自己距离那终极的大门很近了,甚至已经踩到了门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