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怕是不行了，请个假回来见上一面吧！……”父亲一个电话，把我从喧闹的城市，唤回到宁静的乡村。祖父躺在床上，已是瘦骨嶙峋，一息奄奄。“爷爷，爷爷，我、我回来了！”我尽量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呵，是伟儿回来了？”爷爷吃力地睁开双眼，脸上露出一丝欣然的笑意，环视一下左右说：“老大，老二，树儿，花儿……就只差老三他们了！”“爹，”父亲宽慰爷爷说，“刚才老三打电话来，他们说晚上就可以赶回来呢。”“那……就好。”爷爷安心地点了一下头，又无力地合上了眼皮。爷爷奶奶疼长孙，爹妈疼幺儿。听父亲说，爷爷在病中最挂念的就是我和小叔了。

傍晚时分，小叔三人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家。一走进爷爷房里，小叔双膝跪地，嘶哑着喊了声：“爹，儿回来迟了！”已是泣不成声。一屋老小唏嘘不已。爷爷像是从遥远地梦境中回到现实，微睁双眼，脸上是满足的神情：“呵，呵，都来了！都来了！”倏尔，脸上掠过一丝明显地憾惜，“就只差春草了！”春草！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父亲神情黯然地劝慰道：“有我们在呢。”爷爷失望地摇了摇头，干涩的眼里已是泪花迷蒙。

从我能记事的时候起，就听父亲说，我们原是有一个姑姑的……可是每当提及此事，爷爷总是一脸莫可名状地愠怒：“人都不在了，还提它做么子！”“唉，不提也好，不提也好……”父亲也是表情悲凄，不想触及此事。姑姑长得什么样呢？怎么的就不在了呢？他们越是不愿提起，我就越是想及早解开这个谜。

一直到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用长满老茧的大手摩挲着鲜红的上面印着烫金大字的信封，动情的说：“要是你姑姑不过早的‘去’了，有条件读书的话，她也一定能考上大学的，我们四姊妹就数她聪明。唉，她还是在你奶奶没生你二叔之前，读了半年书呀。”父亲已完全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两行热泪悄然地从眼里爬了出来……这天，恰好爷爷不在家，于是我向父亲央求道：“爹，您就给我讲一讲姑姑的事吧！”“嗯，也是该告诉你们一下了。”于是父亲缓缓地向我们讲起那遥远的事情。

母亲一共生了我们姐弟四个，姐姐是老大。她细挑身材，瓜子脸儿，一双眼睛溜活溜活的，稍微有点带黄的头发，刘海总是不时沾在汗晶晶的额头上。他们都讲姐姐长得像我妈，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听人说我母亲年轻时，是我们这里长得最标致的。只是身体不大好，患有哮喘病，总是隔个三天两头的就犯。因此我们家也是塆里最困难的。幸亏有姐姐帮着做家里的事，煮饭、洗衣、砍柴、扯猪草，什么都干。这样减轻了爹妈很大的负担。他们都讲我妈福气好，生了这么个乖巧的女儿。就连最爱挑剔，从不轻易赞许人的“刀子嘴”刘伯娘也说：“只看来日哪个有福气的，能摊上这么个乖巧女子做媳妇呵！”每当这时爹妈脸上总是洋溢着自豪的微笑。在我们的记忆中，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似乎更疼爱姐姐一些。有一年父亲到公社交任务猪回来，自作主张地给姐姐扯了一段细花布，回来时不无得意地对妈说：“街上许多人都扯这号布呢，我们春草穿着一定好看的。”并把姐姐叫到跟前，把布往姐姐身上一披，端详着说：“我讲好看就好看嘛。”姐姐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不好意思地说：“这要好多钱呢，再讲弟弟他们又没得。”我也觉得爹妈他们“偏心”，很是不服，就和大弟报复的把菜园里的种黄瓜合谋偷吃了。父亲发现后，也没有责骂我们，笑着嗔骂道：“这两条憨砣！姐姐是女子家，太穿烂了，怎么象样呢？”布料做成衣服后，除上街、走人家外，姐姐就放在箱子里舍不得穿。 Ck4y5IzFAQhv0Dfxj+Ue/aHQdEoQEt9hpHpZdL0AhXVrvhgqDTbVFn5x6OWEQkZ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