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你不要像其他人一样误会他才好！”说着看向场中的徐子衿，露出姨母般的微笑。

话都说到如此份儿上了，晓悠就是再傻也听出了人家宣誓主权的意味。她在心底冷嗤一声，无所谓道：“不会。我们的关系还谈不上这些。”

“多聊聊就熟悉了，相信我们能成为好朋友的。”

我们？晓悠无语，表示这话她没法接。

“荣幸之至！”客气话谁不会说。

“子衿就是这样，身边的女生越来越多，可他都不懂得怎么拒绝。”说着对晓悠笑的那叫一个风情万种。

晓悠不知其意，随着她的目光一看场上才知道，徐子衿身边围了几个谈笑的女生。

不得不说郑晓悠的情商还是很高的，她对感情本就敏感，司若瑜这一语双关的打探外加友情提示，还真是让她对这个上身丰满臀部挺翘的同学刮目相看，原来她脖子上面那玩意儿里面也不都是脂肪啊。要不是穿的短袖，她真相撸胳膊挽袖子问问她，你一口两口的子衿当是谁都稀罕的玩意儿呢！心里对徐子衿的厌恶更是升级到了顶点。

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无意义的谈话上，见徐子衿朝她们这边滑过来，晓悠心里莫名起了躁意。自己只是来取书的，凭什么挨他后院一通盘查。自己就是脑子拎不清，活该进来受着。

她起身和宋佳打了个招呼，就要书走人。她就是这样，喜欢的人可以无底线主动，不喜欢的人，也不会委屈自己曲意逢迎。

这次徐子衿倒是痛快，没有再难为她，拿了书，拍了三十块钱在吧台上，跟宋佳告了别，晓悠就急匆匆出了门。

“直接回家吗？我送你回去。”徐子衿也跟了出来。

“为什么要你送？”晓悠觉得这句话似乎有火气，又改口道：“如果你是为了之前踢伤我的事，那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人已完好无损就不劳您老再操心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后面两个字她咬得很重，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你大爷的赶紧给老娘滚蛋！

徐子衿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空气中也能感受到她的厌烦。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长得帅的人扮可怜都是一种风情，晓悠的眼皮不受控制的抖了下，她选择冷暴力，扭头就走。

“我想和你做朋友都不行吗？”徐子衿见她将车子骑的飞快，自己也赶忙骑车追了上去。

“我承认，开始我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可随着接触我发现我们很有共同语言，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又一个觉得会和她成为朋友的人，郑晓悠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三班的人都这么缺朋友，那个大沙猪石皓也这么说过。

这会太阳已近下山，吹过来的风也带来丝丝凉意，两个人一前一后，时快时慢的前行。徐子衿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前所未有的挫败，觉得郑晓悠是他认知里最难搞的女生，而郑晓悠却是一直在心里唾弃自己，恨自己怎么就永远都学不会铁石心肠。

她是这样的。

你跟她呛声，她比你嗓门还大，你跟她比野蛮，她绝对让你见识人类进化史里最粗鲁的一面；可你跟她示弱，对她扮无辜装可怜，她那天生脆的离谱的玻璃心就会将母性光辉发挥到极致。

徐子衿便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才会在往后的战争中如皓月当空，无往不利。

“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很尴尬诶！”

晓悠骑了多久徐子衿就跟了多久，在第三次用眼风扫到他的身影后，果断的刹车。

“你有完没完？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晓悠气的一口气吹走嘴边的发丝。

徐子衿见她突然停车，差点追尾，待绕过她已是超出百米远了。

“这马路是你家开的吗？别人不能走？”

郑晓悠对他这种诡辩式的疑问，提不出论点。

“那你走在前面！”

徐子衿无所谓地点了下头，一踩脚蹬悠哉的逛了起来，那闲适模样让后面的郑晓悠真想一脚将踹他进沟里。

“你就不能骑快点吗？”真是叔叔和婶子都不能忍。

“超速驾驶，会危害公众安全。恕公德心爆表的在下实难从命。”

晓悠开始磨牙霍霍像子衿。

“……快一点又不是让你油门失控？”这每个字里都透着打架啊打架啊好想打架啊！

“你没听过生命在于龟缩，生活在于龟速吗？人生的脚步得放慢才能体会到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美！”说着还陶醉的两手离开车把，眯眼拥抱世界。

简直就是TM找死！

这时，突然前面冲过来一辆车，眼看着就要和徐子衿的破车亲吻。

“喂，车！”晓悠见他两手依然脱把，吓到大喊。“你不顾人民群众安全了？”

好在有惊无险，不过驶过的车窗里却传出骂声，晓悠附议。

“生活也要有惊喜嘛，又惊又喜有没有？”徐子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臭屁样子，让晓悠彻底失语。

“那我的鼻子也是惊喜喽！”

……

“那是球先动的手，我表示也很被动。”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已挨得很近，就这么时而并排时而相差无几的骑着，聊的内容却不知所云。

“徐子衿，我以为你的矜是不矜不盈的意思。”

“难道不是吗？”

“竟然会有人形容你渊默若处子，轻易不发一言！”果然有些人要接触才了解，就像老妈说的谈一辈子恋爱也没有结婚一年更能看清一个人。不过，她这比喻好像哪里怪怪的……

“谁啊？这么有眼光。”

晓悠看着他那副自恋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除了宋佳那个花痴，还能有谁！

“在自我价值感的夸大下却透着一种脆弱的低自尊，根据DSM—4的定义，在社区样本中，自恋型人格障碍的患病率为0—6.2%，在被诊断的个体中，50%—75%都为男性，恭喜你，成功入围！”

徐子衿被她绕口令的一段话说的有些蒙圈，不过她骂自己是自恋型人格障碍他是听懂了。

“那也都是你的错。”

晓悠吐血，古人诚欺我，实则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

对于这种颠倒是非，玩弄口舌之辈，晓悠再一次选择了缄默。还是道家讲的好：大辩无言。最高的辩论就是不争辩，就是无言。

“你说话呀？”

……无法沟通。

“生气了？”

……晓悠想，我肚子里有个码头。

“哎，我发现你那书的作者有点崇洋媚外啊？”

“胡说！如果他是一名战士，肯定是第一个冲上前线的！”晓悠不淡定了。

果然……一提那书她就激动，徐子衿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

“那他在里面说他嗜好的全是外国的东西，还把自己国家的戏剧和画作贬得一文不值。”其实徐子衿根本就没怎么看，随手一翻，就能找到关于这本书的话题。

“那鲁迅先生提倡不看中国书也是崇洋媚外？”晓悠声线不自觉拔高，但其实更多的是自乱阵脚。因为朱朱确实那样说，撇开他的性格忧郁、孤僻、厌世不说，当时国难当头，他的译稿又多次丢失，心情低谷难免言语过激，但他也只是和心爱的人发泄下，谁会想到有一天这么私密的话被出版公之于众？

“那不一样。”

“那怎么不一样了？差别待遇？”

“鲁迅先生主要提倡不读中国古书，是因为当时中国上下动荡，敌寇外侵，钻在古书里做研究，不如学些金融造炮强兵富国来的紧要。时代背景不同，你不能拿现有的国人文化缺失来套那个年代鲁迅的话，这是无知的表现。”

晓悠承认徐子衿的话确实在她心里起了波澜，给予她新的认知，可他竟然说她无知，这多多少少让她有些落不下面子，可理智战胜了一切。

“我同意你的话。可鲁迅也说了，中国书与实人生离开，而外国书往往与人生接触，想做点事。这就和朱生豪欣赏外国戏剧油画异曲同工，也是在曲线救国，他当时在《中美日报》宣传抗日的时政随笔多达370余篇，那种为民族争一口气的志向和勇气，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好好好！”徐子衿见晓悠像辩论会上的辩者，争的眼睛都泛红了，不禁莞尔。

“我没说他不爱国。你说的都对，好吧！”不是问句，是肯定是慨叹是无可奈何。

如果徐子衿继续和晓悠理论，就是用歪理晓悠也绝不会让他诋毁朱朱在她心里的美好形象。可他这样戛然而止，就认可了自己，倒显得像是她强词夺理，不辨是非，而他不屑再辩，这让她一下子就觉得没意思了。朱朱确实说了，她心里也是不赞成的，可这就像人们说的护犊子，自己说可以别人不行。当然她也把那句“大辩无言”抛在了脑后。

短暂的沉默，静谧的能听到耳边风过的声音。

徐子衿是知道郑晓悠家的，从拿球踢她那天开始。所以晓悠心里期盼的早点分道扬镳是不符合正常逻辑的。

晓悠对天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在赌气，她只是想离他远一点。所以在他第n次放慢了车速龟行时，她果断的超过了他。

“怎么又不说话了？”徐子衿追上。

“又生气了？讨论就是这样，对事不对人知道不？”

“我才没那么幼稚。姐心里有首都机场！”

“呦，跟谁俩姐姐的呢！”徐子衿失笑。

“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

郑晓悠心情糟透了，她双目喷火，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徐子衿耸耸肩，适可而止。就这样，他看着晓悠骑出去好远，直到拐弯再看不见她身影，才低下头冷嗤道：“有点意思。”

数学一直是郑晓悠的短板，正像“木桶效应”所说，盛水的高度只取决于其中最低的那块木板，换掉短板是不可能的了，唯有将其加长，才能盛放更多的水。

晓悠望着写满笔记的本子，长出一口气，今天的数学补习算是结束了。她收拾好书包，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刚解了锁还没来得及上车，只听“哐当”一声，她的爱车已被撞倒在地。

这事发生在一刹那，惊的晓悠魂儿都是飘的。她大力的吞咽了下口水，转头看向肇事者。

“不好意思啊，刹车失灵了！”

得瑟又不失气人的笑，让晓悠的火气“蹭蹭”地往上窜。

“徐子衿！你是鬼吗？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啊啊啊！”晓悠前所未有的崩溃，她到底是作了什么孽，要遇上徐子衿这个瘟神。

“别……别，你别激动！”徐子衿受不了的食指塞进耳朵，等晓悠的高分贝过去之后又说道：“这不是巧合看见你了，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嘛，结果刹车失灵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得信我！”

“信你我就是二百五！”

晓悠气愤的扶起车子就走，也不理徐子衿在后面絮絮叨叨的碎嘴子。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天天脾气这么火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