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林野物

“他的眼睛空得发绿，什么也没有，像山里的山猫野豹。”

“可不是！浑顽未开，不就是野物？！不谙世事，可不就是就是生犊？！活脱脱的山林野物……”

“哟喂！山林野物！山林野物就是最可笑的了。你就说山猫吧，瞪着绿狠狠的眼睛去看外界，一副霸上君王模样，眯个眼都要显露拒人千里的恶寒眼光。还真以为自己就是山中野大王了？嘿！瞧瞧，它怎么没见到眼睛更狠更毒的野豹恶虎熊狮……”

“是了，要不怎叫野物，眼里那可都是可食的食物，不狠狠地盯着，谁心软了心甘了给它吃……”

嘿！现在你看到了吧！这是我被他们说道得最多的事。他们都说我与这现世格格不入，对人都生得很。我倒希望他们永远这样认为，这样反而让我省去很多事。其实我也真不知道，我这人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很多时候，很多事，它就那么来了，而我就觉得它就该那么发生的，我真的没有任何心思去关注或想象它的原由。而我会想，为什么不让它发生？不管你觉不觉得我奇怪，但我就觉得你是个明白人，你是如此聪明的人，如此经验丰富的人，听了我讲的事，应该就能帮我解答了。我知道你和他们所有的人都不会是一样的。当然，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工作而想的。如果你听我讲完了，你对我的看法和得出的结论会更圆满些的。

当然，我是来给你讲这些可能会让你得出更值得让人相信的结论的事的——这些在前些日子中的两天发生过的事。虽然来此并非我全部意愿，但如若不可避免的话，那我也只好在此环境下闲扯了。总之，我是豪不在意的，我对所有的都已不在意了。就像一个外科医生的病人一样，你让我脱得赤裸了，我都不会在意，只要这样的行为对你的工作有帮助，况且我也是知道你这里的程序的。所以，我不会保留什么的，我说的话都将是真的。

是的了，你肯定是不会听我啰嗦起一些无聊的事的，就是那些自己认为无比伟大的值得纪念的，像自己难忘的初次获得什么奖状之类的事了。仅限对于自己无比重要的事，就像你的初恋一样，就你一人觉得深刻浪漫，别人才懒得听你说起呢。但要说起来他总得有一个开头吧。而我要说的事，大概是从我那二十一岁生日说起。哦，也就是前两天的事了。我是说关于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德行（他们说用德行来形容更符合我的现状），会来此和你说起我的事。这些事当然不是像那些无聊的泡沫电视剧，所以我是不会废口舌去向你啰嗦，我如何长大成人，又如何在这漫长的二十一年里，度过一日一日的光阴了。我就单单聊我这第二十一个年头，这会让我们省去很多王大妈裹脚式的闲扯的烦恼了。然后……然后大概就要说到现在这副模样的了。

真是一个操蛋的年头，真的。

还有——你真不该让我在这样光线黯然，又让人舒服温暖的屋里让我想事儿，真的，你知道的，这会让我想起很多藏着的事来，还会让我的脑子里想念起很多人来。这比我在黑夜里突然冒出来的念想更让我头疼，真的，就算这是你的工作需求，你也不该这样处置我的，这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弱鸡。而我……我现在也很烦脑。那你说，人能过几个二十一岁的生日？我说的这句，可不是废话，我保证你会对下面的事感兴趣的，因为它不是废话，而是我要说的是，我在这二十一这一岁把我的初身睡没了。

每一个人在二十一岁这时刻都是无所事事的。自己都不会明白此刻做的事是否是有用的，是否为自己的后来埋下什么伏笔。像这类的问题，我是懒得费过多的时间去思考的，这样的思考也将毫无意义可言，因此我宁愿这样去相信才不至于自己看起来比别人低一等。不过就算我不去想，在这段被认为浪费掉的时间里，我也只能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走。嗯！总之我把‘漫无目的’、‘信马由缰’这类词，看做是这一必经岁月的浪漫形容词。后来我死劲往深处、往里边去想，才明白，我和伟大时代的轨道对接不上。我生于1996年，那年没什么大事发生，来年，就是97年香港澳门就回归了，我没能与这伟大的时刻一起降生。后来我知道了有回归这样大的事后，我是伤心的。1996年5月14日，我像被标记了坐标似的，准确无误地降生了。而很多年后的5月12号却发生了一件悲痛的事——地震袭击了祖国的西南部。我在不对接的时空里与灾难擦肩而过，忽想起来是幸运的，是应该属于那种个人的高兴吧！其实细想起来又是伤心的，连灾难的年头也不愿意与我对接。

这样的细想起来，我觉得总不是个什么好的滋味。这其实就是简单的事，好比“指日可待”这样简单的道理，你无时不刻掰着手指头在等待近在咫尺的好结果，可过程里你是在数着自己的手指头的，兴奋与失落，自信与自卑，相叠交替。这自然就是一个痛苦煎熬的过程。

说实话，我实在也不愿意口述我爸妈的事的，你肯定也不愿意听那些陈老的爱情故事的。那是听起来最别扭的故事了，陈词滥调，都是俗套得掉牙的事，没什么可值得提起的，甚至还不如小说家里那些被嚼烂了的爱恨情仇的套路吸引人，但在这儿，我又不得不小提下他们。其实我觉得他们的爱情就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生的化学反应，我是他们最偶然的事件，错误的爱情结晶。就是类于火药诞生的那样，为了追求长生不老的浪漫而去炼丹，在追求浪漫的过程里，偶尔发生的一次神奇或必然的反应。

从生物学对生命最基本的定义来讲，我也许是在某天夜里某颗繁星坠落时，我父亲借此机遇，用他那甜蜜泡不烂的三寸之舌把我母亲骗进爱情的俗套里，然后把我种在了母亲的身体上，于是我开始有生命的意义的。没准在那一天，这一对青年男女突然邂逅相见，随即满身渗出汗臭味的荷尔蒙，在黑夜的浪漫包容下、在草垛上尽情翻滚享受彼此年轻的身体，因此我也应情应景而开始了鸿蒙的记忆的。当然，不管你问几次我都这样认为，并这样向你讲的。也正因此，我才得以“山猫野怪”的名号。但你却绝不能认为，我这样就是在冒犯给我生命的父母了，你不能否定我对他们天生便具有的敬爱之心的。我并没有冒犯他们的意思，我以我的生命发誓，我爱我的父母胜过任何败家仔对他父母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