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贾和张良,在刘邦死后就远离政治中心。不过,张良是真心的,陆贾却是无奈的。他喜欢入世,但是他却不喜欢吕雉,他考虑到吕氏必会崛起,如果阿谀奉承,会被人看不起,文人好面儿,他也决不会这么做。于是他借口有病回家隐居。他的生活方式也恰恰和张良相反,张良的生活是绚烂之极后选择了清淡,陆贾是少年清贫如今正在享受奢华。
数年前出使南越时,赵佗送他千块金饼,这笔钱大约合现在二千万元人民币的购买力。他有五个儿子,他一个人给分二百斤,让儿子用这钱做本金来发展。他自己则是土豪作风,驾四马豪车,后边带着劲舞团和保镖共十人,一把古董宝剑价值百枚金饼,他跟儿子们约好:老爸我到你们家,你们得给我的人马给养,好酒好菜给我伺候着。十天我换一家住,万一在哪家我咽气了,哪家就继承我的人马和宝剑。这陆贾是天天莺歌燕舞好不潇洒。但他也密切地关注着局势,他已经蛰伏了十二年,他不甘寂寞。
陆贾带着劲舞团千里迢迢地奔向长安,首先他去拜谒了老战友陈平。陈平正焦头烂额:相权,有吕雉在独裁;军权,吕家人在控制;皇族势力被打压;一帮元老们谁都不服;自己帮吕雉吧将来会被视为吕党,帮皇族吧又恐怕引火烧身,陈平很上火。所以平时他也学学死去的曹参,在家养花喂鸟喝酒。
两个人是老朋友,也没有太多的客气,陆贾就大大咧咧地进屋了,陈平低个头儿也不搭理他。
陆贾说:“二哥你愁眉苦脸地捉摸啥呢,咋了?”
陈平眼也不抬:“兄弟你觉得我琢磨啥呢?”
陆贾笑了:“二哥,你做到了第一丞相,俸禄三万户大侯,除了皇帝和那几个烂蒜诸侯王,天下就数你有权有钱了,估计你也没什么想法了。但你有心事,不过是担忧吕党和小皇帝那边了。”
陈平长叹一声:“你说得没错,现在我是贼拉闹心。”
陆贾:“国家安全方面的问题,您是老手又岂能不知?和平的时候,注意文官;战争的时候,注意武官。将军和丞相协调好了,就能集中力量,这样上层怎么有变动,权力还是有的。如果为了大汉的江山,只在于两个人。”
见陈平若有所思,陆贾又说:“这些话,我当年想和绛侯周勃好好唠唠,但是周勃木呆呆的,也没拿我当回事儿。二哥你为啥不跟着周勃好好处,处成铁哥们儿?”
一语点醒梦中人,陈平是何等角色,陆贾句句金言,深入陈平心中,陈平目光如炬一拍几案:“妥了兄弟,就这么办!”
过了几天,周勃过生日,陈平放下架子,派了一拨人抬去几个精美的红漆小柜子,里面放了五百枚金饼(五百金),相当于现在随手随了一千万礼金。周勃接待后大吃一惊,心想这陈平抽哪门子风?周勃决定请陈平吃顿饭,探探路子。于是周勃准备了上好的奢侈宴席,陈平应约来后两人“厚具乐饮”,那是喝得相当地高兴。
史书记载,这一切都是陆贾的策划的,而陈平一点即透,交下了周勃。此后陈平的事儿,周勃都放在心里礼尚往来,两个人的酒越喝越厚,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默契地达成了同盟,共同抓住权力,吕氏家族开始不太方便办事儿了。
当然陈平不会亏待了陆贾,他赠送给陆贾一百个奴婢,五十乘车马,五百万钱,说是给兄弟当喝酒钱,陆贾也不谦让一一笑纳。估计是陈平送给陆贾的活动经费——从此就给我暗中办事儿吧。
陆贾天天就去参加饭局儿。而且交往的人都比较高端,“汉廷公卿间”——一色全是中央级别的干部,陆贾的名声也越来越大,若是放到今天,那也绝对是个超级网红。
本质上,陆贾、陈平、周勃三人正在谋划后吕雉时代的一盘大棋,这盘棋的思路是“提前布局,悄悄落子,以待时机,好屠大龙。”
未央宫各派势力错综复杂——吕氏家族手中的控制权;各个元老重臣手中的军权;审食其和陈平的相权;还有各地的诸侯王王权;凡是刘姓的诸侯和倾向刘氏的大臣,他们都是一党——刘氏皇族党,这批人的能量不容小觑,其中,最新的政治明星是一个仅仅才二十岁的小伙子——刘章。
这个刘章,是齐悼惠王刘肥的儿子,刘邦的庶出孙子,现今齐王刘襄的弟弟。由于背景强大,故在高后三年,刘章和另一个弟弟刘兴居被入选皇宫作侍卫,熟悉一下皇家事务。大概吕雉喜欢这个名义上的外孙儿,封其为“朱虚侯”,并且把大侄子吕禄的姑娘嫁给了他。过了一年又把刘兴居封为“东牟侯”,哥俩儿都留在了长安城。
这吕雉怎么这么爱撮合刘吕联姻呢……其实,在中国封建王朝的两千年里,几乎每一桩皇家的婚姻,都有其政治目的。而安排到刘章这儿,却无意中促成了吕氏的灭族,这个下回便说到。
却说在高后七年,刘章正是弱冠之年,武功了得,血气方刚,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刘氏在朝廷中被边缘化他特不满意。有一回吕雉组织个酒局儿,派他临时当“酒吏”,就是劝酒讲规则然后再讲点什么助兴的一个临时工,刘章就说了:“小臣我是将门之后,我用军法来行酒吧。”
吕雉同意。酒酣时刘章说:“我想跟太后说说耕田的事儿。”
吕雉笑言:“你是小王子,怎么会知道种田的事儿?”
刘章:“我咋不知道。”
吕雉:“那你说说看。”
刘章朗声说道:
“挖得深啊浇的好
插苗总得有间隔
不是主人要的苗
锄头一挖扔掉它”
史书记载:“吕雉默然”,一座皆惊——这不分明是把刘氏比作耕苗吗,这是讽刺老太太呢?还好吕雉比较喜欢这几个非亲生的孙子,况且刘章还是侄孙女婿,就装听不懂略过去了。按理说这刘章该消停了,但年少气盛的他还没完。
不一会儿,吕氏家族中有一个小子醉酒了,喝得五迷三道地说啥也不喝了,避席准备逃酒。刘章一看嘿小子往哪跑,追出去一剑给他抹了脖子,回来汇报:“报告,有个逃酒的,我按军法把他给砍了。”
于是全体石化。吕雉已经允许刘章主持规则,此时也不好说什么,摆摆手放过了刘章。心向刘氏的汉臣们可乐坏了,这不分明是刘章狠狠地扇了吕雉一个耳光吗?妙的是吕雉还没法发火,这小子真牛!从此以后,老吕家的人都对刘章敬畏三分,没人敢跟他面前得瑟,而陆贾陈平,也开始暗中影响刘章。刘章作为刘氏的新兴势力,壮大了家族的影响力,同时他也在暗暗观察着局势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