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安抚赵佗

异姓诸侯王如果细分，可以分为域内的内诸侯王和番外的外诸侯王。

在打击内诸侯王的同时，刘邦同时也关注几个外诸侯王：一，闽越王无诸；二，南海王织；三，南越王赵佗。

闽越王无诸比较听话，《西京杂记》记：“闽越王献高帝石蜜五斛，蜜烛二百枚，白鹇黑鹇各一双。高帝大悦，厚报遣其使。”——无诸献上蜡烛和两个破鸟不过是个姿态，表示友好和臣服，刘邦乐见如此，也回赠不少礼物，算是花钱安抚，两人相安无事。

南海王原来是闽越国的南武侯，也是百越人，后来拉出去单干，有了一定的势力，他的名字很怪，就叫织，这个人的影响力不大，本文略过。

但南方中国最大的外诸侯王——南越王赵佗，一直跟大汉劲儿劲儿地表示不服，所以刘邦考虑派人去接触一下。第一外交人选是陆贾，陆贾欣然地接受了任务出发。他兴奋不已，因为他知道——赵佗，是个传奇。

陆贾本人，也如同《巨人的陨落》里的格斯，仿佛天生就是个外交家。他也是原楚国人，史载：“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常使诸侯。”就是说陆贾原是刘邦重要的幕僚，口才好，知识渊博，所以被刘邦视为亲信，经常派他出去搞外交，这个“贾”字，汉书注音读为“甲”，应读此音。

“国家的关系比任何事情都让格斯入迷，这里面充满了友谊和仇恨，结盟和战争。”——肯·福莱特

再说赵佗，他原是真定人，真定原在赵地，属于常山郡，就是现在的河北省正定市。他原来的官职是秦朝郡尉，所以又被史书称呼为“尉佗”。这个官职是地方副长官，本文中我称呼其原名。当年秦国平越后设桂林、南海、象郡三郡，总头儿是大将军任嚣，彼时龙川的战略位置相当重要，任嚣任命赵佗为南海郡龙川令，相当于龙川市市长。

数年后秦二世上台，全天下造反，大秦焦头烂额，在这局势微妙之际，远在岭南的南海尉任嚣得了重病，弥留之际召会赵佗，任嚣不喜欢嬴胡亥，现在还看不清未来的局势，所以任嚣先封锁了南进的路线观察，番禺这个地方战略位置极好，可以立国，并且他认为只有赵佗有雄才大略可以嘱托，所以召见并把权力移交给赵佗。

任嚣死后，赵佗即刻封锁越地各路线，并对大秦公务员进行了清洗，用自己人代理郡守。

秦灭之后，赵佗用武力合并了桂林、象郡，三郡合一，他自立为南越武王，割据一方，成为西南大哥。刘邦统一中原后，已经没有精力和财力再理南越，史书云：“为中国劳苦，故释佗弗诛。”这是粉饰话，真正原因是赵佗太强，打不起。故汉初未央宫的外交目的是：一，安抚并在法律上承认赵佗为王；二，互设外交官员；三，保持边境的和平稳定（南越国与长沙国接壤）。

这陆贾外交目标就是让赵佗臣服并赐予印章，当他见到赵佗时，赵佗梳个越人最潮的发型，叉开腿坐在地上，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陆贾不愧是大汉第一外交家，见此情况也没客气，上来就威胁，当然也是和和气气面带笑容跟他说的。

陆贾说：“足下你本来是中国人，祖坟都在真定，要是你把大汉看成敌人，那你就摊上大事儿了。秦朝强不强，仅用三年，就被我皇帝灭了；项羽猛不猛？五年之内，被我皇帝杀了。我们原本想办你，就是可怜这些打仗的人了，你最好听我们的话，要不后果自负。”

“你的祖坟在北方，我们会掘了。你的家族也在北方，我们全杀。我们带大兵过来，可能我们不用动手，本地人就对付你了。”

赵佗一听，有道理。立刻端正态度，好好坐着，同时向陆贾道歉说：“哎呀，俺在这旮搭待傻了，失礼失礼。”

两个人端正态度一顿唠嗑，越说越投机，这赵佗非得留下陆贾招待他好几个月，这期间赵佗问了许多中原时事，陆贾是有问必答，文采飞扬，喷珠唾玉，白话得滔滔不绝，把赵佗听得特高兴，“大悦陆生”。

这就妥活，陆贾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赐予赵佗“南越王”印章，双方达成协议，记录在案。为表示友好和敬意，赵佗还捎给刘邦一些当地的特产，据《西京杂记》记载：“尉佗献高祖鲛鱼、荔枝，高祖报以蒲桃锦四匹。”

因两人交了朋友，所以返回之前赵佗还赐予陆贾千金，合当时的一千万钱，这可是发了笔大财。回长安后刘邦高兴之极，升陆贾为太中大夫。俸禄是千石，这次出使让陆贾名利双收。

南越王室的赵氏家族，在中国考古学上，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赵氏家族掌控南越，历五代君王九十三年，影响力很大。1983年在广州越秀山象岗上发现的越王石室古墓，是岭南地区最大的汉墓和最大的石室墓，墓土乃是赵陀之孙赵昧，墓中出土大量陪葬品，其中“文帝行玺”一金质印章清楚表明，墓主是赵佗之孙，第二代南越王赵昧（或有人称其为赵胡），此印章是中国首枚通过考古发掘而出的帝王印章，考古人员算是开了眼了。而赵佗是“武帝”，赵昧是“文帝”，称帝乃是标准的僭越，说明当时西汉之初未央宫对于赵佗的妥协，直到第三代南越王，才去帝称王。

陆贾成名之后，经常向刘邦念叨儒家经典《诗经》、《尚书》之类，每回看到他都引用经典，刘邦听不懂，比较郁闷，有一回急眼了。刘邦就骂：“你别特么老跟我白话古文，这个天下是你老子我骑马征战得到的，跟诗书有个毛关系？”

陆贾也不示弱回道：“是。是你坐在马上打的天下，但你能坐在马上管理好吗？”然后引用一串历史故事，把刘邦说得瞠目结舌。

刘邦说不过陆贾，心里不乐意脸上挂不住，只好找个台阶：“行，行，你说的是一套套的，那你把大秦拥务啥完蛋，我又为啥这么牛的原因给我写下来。”

陆贾：“好呀好呀，我这个人啥都怕，就不怕写文章。”

刘邦：……

于是陆贾精心撰写了十二篇论文，一开会就读一篇，刘邦每次都赞扬说，哎呀小陆子写的真好，大臣们也是纷纷赞扬，后来有人将论文结集书于竹简丝帛，名为《新语》，今天仍有流传，是为著名的政论文集。

公元前196的春天很快过去，炎热的夏天来临，刘邦移驾到洛阳办公，顺便和姬妾们搞搞旅游，吕后也紧跟过来，刘邦微有不悦，但她带来了本应流放远方的彭越，刘邦则为之生气。话说这彭越被封为梁王，连着几年都进宫喝酒，怎么却被流放了呢？这事儿还缘于陈豨。

去年刘邦为平叛陈豨到了邯郸，召集彭越来助战。彭越也五十了，浑身伤病，和黥布一样，他最大的目标就是好好享受人生。他就没想去，就派部下带兵到了邯郸。刘邦发怒，派人去责备彭越，彭越害怕，打算亲自去道歉。他的一个武官叫扈辄的，劝他不要去——那韩信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同时，扈辄劝其造反，彭越孤苦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混到天下男人都梦想的地位，能轻易失去吗？彭越就没听，推辞自己健康有问题，拒绝了扈辄。彭越比较仁慈，也没把扈辄怎么样，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梁国有个太仆，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彭越，彭越要杀他。所谓“太仆”，是秦汉时期掌管马匹和畜牧的官员，通俗地说，此人是梁国的交通部长兼畜牧部长。太仆就逃到了长安，上告彭越和扈辄搞谋反，刘邦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刘邦也不含糊，派人把彭越抓到洛阳关起来，彭越也比较软，锦衣玉食早己消磨掉了彭越的血性，他束手就擒。到了长安，法官给他定了个“反形已具”的罪名，上报未央宫要办他。所谓“反形已具”，就是“谋反的事实已经呈现”。可是彭越有什么事实呢，不过是没有证据的笼统之言罢了。

彭越关在狭小的单人牢房，想起了曾经一望无垠的大草地大沼泽，他思绪万千，辗转难眠，老战友刘邦，是卸磨杀驴的那种人吗？他真的看不出来。

彭越是冤枉的，刘邦心知肚明，念在是多年的情面上，刘邦把他打发到蜀地的青衣县去疗养，那里环境优美，美食俱佳，正好可以颐养天年。彭越在洛阳被流放往西走，恰好碰到吕雉从长安东行找刘邦，彭越那里愿意失去王的位置，见到吕雉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鼻涕泪一把眼泪地说自己无罪，只愿意待在邯郸，他一点儿也没有野心，不过就是想在热炕头上搂着老婆孩子。

吕雉笑了，答应一定帮他说话：“梁王，您是对国家有功之臣，我不保您，保谁呢？放心，这事儿我办了。”

“那，我……是先去青衣县还是……”

“您就跟我一起回洛阳吧，刘邦责备，我顶着。”

彭越大喜，以为遇见了贵人，决然与其同往洛阳。殊不知，此一去，堂堂一代梁王，却沦为刀上鱼俎。 MBfWyh0mcqCiYpm7GwlqwjgJlnLJcHNDu8r4G1FHQCZOOrxwglqZDMV4LB7ynF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