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邦

公元前256年，这一年，是已巳蛇年，在中国的历史上至少发生了一大一小的两件事情。大事儿很大，足以改变天下的政治版图，简单地说，这一年是周赧王五十九年，是秦昭王五十一年，这两个老头儿互相算计了半辈子，结果是周赧王驾崩，秦昭王迁东周九鼎，占东周邦地，东周被灭，秦昭王赢了。这一年发生的小事儿是——老刘家又诞生了一个儿子。之所以本文记述这件小事儿，是因为这个小子，长大后改变了中国的历史。

这小子的爸爸叫刘太公，妈妈叫刘媪。太公，是古人对老者的尊称，好理解。媪，读音为“袄”，古人注解成‘老妪’，或是‘夫人长老之称’，意思就象现代人普遍称呼的“老太太”、“婶子”。汉代人称呼年轻漂亮的女人为“姬”；称呼中年女人为“妇”，有时也通假写为“负”；而称呼再老一点儿的、大妈级别的女人为“媪”。看来这对夫妻虽然被记载进了正史，还是不详其名，为理解方便，我们姑且称呼他们为刘太公，刘婶吧。至于有人说刘太公又名“刘昂”、字“执嘉”、号“显初”又号“太平”什么的，乃是后代无聊文人往刘邦脸上贴金之举。

“安有本有其名而史藉不载者”？

他们住在沛郡丰县中阳里乡，即今天的江苏省徐州市丰县，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大概也兼干农活。

有一天，刘婶在湖泽边的塘堤附近睡觉，却做了个怪梦，梦见与神灵同寝，此时天象有异，天色昏暗并刮起了风雨，刘太公去寻刘婶时，恍惚看到她的身上盘着一条蛟龙，后来刘婶就有了身孕，生了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被老两口起名叫做刘邦，字“季”，他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老大叫刘伯，老二叫刘仲或是刘喜，在古代，“伯、仲、季”对应的正是老大老二老三，看得出老两口很朴素，给孩子起的名字简单又好记，他的弟弟叫刘交。

刘邦幼时并没有受到过系统而良好的教育，否则史书上不会不记载，《史记》的作者司马迁没有记录下他的幼年，直接从长相写到了他的青年时代。

这是很正常的，刘邦是平民出身，在那个“士人”极为稀少而宝贵的战国时代，平民基本上是不会进入为贵族们专门建立的私立学校的。所以刘邦只能混迹于市井之中，从小到大，在社会这个大学中自修。让我脑补一下他缺失的这部分个人档案吧。

他在小的时候和哥哥们玩耍、淘气，东家踩墙；西家偷饼；南市放风筝；北门摆地摊；谁欺负了刘家人，他就和几个哥哥去约架，在街头斗殴中提高了个人的格斗技巧；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时，就和别人下下六搏，玩玩骰子，顺便也开心地押上几文；到了能干活的岁数，他可能会装摸做样地下下地，但脑子里想得是怎么样在乡里吃得开；在血气方刚的岁月里，他也会交一些实在的朋友，在喝酒吃饭时抢着买单。

他长大了，颜值并不低，高鼻梁，高眉骨，小胡子修剪得也很漂亮，左边大腿上有七十二个黑痣子（北方称为痣子，南方称为痦子），性格比较仁慈，有爱心。喜欢帮助别人，常常是悠然自得的样子，为人有大度，基本上就在家里闲待，偶尔干干活，并不很关心怎么过日子。

说实话，我很敬佩刘邦这个人，我曾经读过一些关于刘邦的传记，有的把他说成是无赖，有的说他是流氓，我绝不认同这些观点，一个仁慈有爱心的性格豪爽的男人，他怎么就是流氓怎么就是无赖了？他的身上可能有那种气质，但是毫无疑问，他的性格不错，在我们东北黑龙江也算是个豪爽的人。

刘邦通过考试，成了大秦帝国的一个基层官吏，成为泗水乡的亭长，秦代十里为一亭，亭设亭长，主管缉拿盗贼，大概相当于现代的片儿警，可能刘邦有好几个同事，刘邦经常跟他们开玩笑，爆粗口，没大没小的混成一片。

刘邦：“哎你是怎么反扒的，学没学过注意小偷的眼神儿，你是猪吗？”

小吏甲：……

刘邦：“哎你来乡亭之前跟人打没打过架，一对一让人打那屌样？”

小吏乙：……

刘邦：“哎你怎么跟女的能喝，跟哥们儿喝就端着？你个臭不要脸的！”

小吏丙：……

当然，做为成年人不能不整点儿小酒，刘邦就喜欢喝酒，也许他是喜欢和哥儿们喝酒的那种气氛，也许是工作需要，“好酒及色”，史书上就略说了这样一句话，其它语焉不详，我们可以理解，都成年了，自然会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几段故事了，他当然会有风流逸事，曾经和一个相好的同居，这个女人姓曹，两个人还有了儿子，这小子是他的长子，名叫刘肥。

那时的刘邦并没有什么经济基础，所以喝酒都要赊账，他经常去王婶家，武婶家去喝酒，喝多了在酒家睡觉，婶子们见其上有龙盘旋，就感到奇怪，更奇的是，刘邦每次大喝，她们的生意就比平时要好好几倍，怪了，神了，真是个旺财的小伙子。

所以到了年底，两个婶子一合计：“算了刘季，看你给我们带来了人气的份上，就把你欠的酒钱给免了吧。你看我们把你写在的竹简上的欠条给掰折了啊。”

刘邦：“谢谢婶儿，我明年再来欠。”

婶子们：……

人大了总是要成家立业的，平民也不例外，刘邦就碰到了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山阳郡的老吕头吕文，搬到沛县去住，估计年轻的时侯也有点势力，所以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祝贺，当然，那时候的人也包红包，刘邦也去了。一般人拿一千钱，就不少了。他偏说我拿一万，实际上红包里一文没有。

老吕听了大惊——这么拿钱，啥意思？有个叫萧何的人，是刘邦的老乡兼同事，是做刀笔吏的，就是给领导写个材料做做统计之类的公务员。萧何很了解他，跟老吕说：“别听他瞎扯淡，他净吹牛。”

即便如此，老吕还是把请到了上座。酒宴过后对刘邦说：“我从小就给人看相，我看你的相貌，贵不可言，你呢也应该自重自爱。我有个姑娘，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嫁给你吧，怎么样？”

在没成亲之前，刘邦也不是个能闲着的主儿，他和别的女人相好，还有个私生子。如今老吕头看好自己，这岂非天上掉个大馅饼？刘邦欣然接受，从此刘季有了老婆，他老婆叫做吕雉，还给他生了一子一女。

有个看相的老头儿，去跟在地里干活的吕雉要水喝，喝完逐一把这全家四口人看了一遍，得出结论——刘邦的面相贵不可言。

彼时正是秦始皇执政，嬴政喜欢用暴力和严刑来管理天下，这就不太好了，不仅会涉及到犯罪人员的管理问题，弄不好还会发生暴乱。作为执法人员，刘邦天天和一大批囚犯打交道，估计是焦头烂额，应该是烦死这份工作了，终于有一天，刘邦决定罢工了。

一次，刘邦押解着沛县的刑徒，前往秦始皇正在修坟墓的骊山，估计是管教人手不够用，所以刑徒趁机一个个都逃跑了，估计等到了骊山，人都跑光了，等休息喝水的时候，夜里，刘邦干脆把所有的犯人都给放了，打算彻底不干这份亭长的工作了，大家一合计，居然还有十几个人愿意跟随刘邦去闯天下，刘邦没有了束缚，一身轻松，喝了点儿小酒，半夜在湿地里穿行。

探路的回来说有大蛇，妈呀可老大了，咱不如回去吧，刘邦仗着酒劲，走上前抽出剑就把蛇砍为两截，就算把路给通开了。砍完大蛇之后，刘邦又整点儿小酒，喝多了就睡了。

跟着刘邦的小弟兄们上去一看，没事儿了，没有大蛇了，只有一个老太太在那里哭。小兄弟们一问说你哭啥呀？老太太说别人杀了我的孩子。小兄弟们就问谁杀了你的孩子呀，拥物啥呀？

老太太答：“我儿子是白帝的儿子，变了条蛇在路上，却被赤帝的儿子给剁了，所以我哭。”

小兄弟们都不相信，再想问时，老太太一下子就不见了，过后大家把这件诡异的事情和刘邦说了，刘邦心里窃喜，自觉不凡，跟着他的小兄弟们也对他日益敬畏。

此时秦始皇继续着权力的游戏，听闻方士说东南方有出现天子的迹象，于是频频东游，想拿自己镇镇。刘邦听到这个小道消息，有点对号入座的心虚，怕被嬴政逮到灭了他，决心逃亡到荒野之地。

于是他和一帮小哥们儿隐居在芒砀山附近的山野里。说来也怪，老婆吕雉往往一找就能找到他。据吕雉说，原来刘邦住的地方，常有云气，所以一找即可寻到。刘邦听说后沾沾自喜，沛县的年轻人听说后，都有了跟着他的心思。

不过刘邦这时候混的并不咋地，他和哥们儿到大哥刘伯那里去吃饭，盛饭的时候，他嫂子故意用铁勺把锅刮的当当响，表示没有饭菜，此时的刘邦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饿着肚子和哥们儿灰溜溜地走了。唉，没钱没地位，古今都是被人看不起。

如果刘邦不是生活在纷乱的战国，而是生在政通人和，时光静好的时代，他不会有太大的成就，也许他会在小康的日子里平庸到老，但是，历史从来没有假设。

我想，在当时，至少就有一个人激发起了刘邦的想象力，或许，他就是刘邦一生中最崇拜的一个人。

很多人都有偶像，有的人偶像是曾国藩；有的人偶像是王阳明；有的人偶像是孔孟；有的人偶像是黄老。对于生活在公元前的刘邦而言，他可能没有机会上学，自然也不懂得希慕前贤，他最有可能的偶像，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人。

在一个人漫长的个人历史里，遇到一个激励者，并不是什么难事。大概在刘邦三四十岁的时候，就遇到了。彼时作为亭长的他，曾经因公差去过首都咸阳，咸阳就是后来的长安，现在的陕西省省会西安。逢到有一次秦始皇出行，路上没有戒严，百姓可以随便观看，刘邦远远地望见了盛大的队伍，不仅深深感叹道：“哎呀！大丈夫就是应当这个样子啊！”

欣赏，羡慕，渴望，尽在其中。很大程度上，他欣赏，羡慕，偶像着秦始皇。我小时读书，总以为秦始皇嬴政和汉高祖刘邦是两个时代的人，错！他们不仅是同时代的人，而且嬴政仅仅比刘邦大三岁，只不过秦朝的寿命比较短，汉朝的寿命比较长，小孩子们不免就有了误解。

为把嬴政的个人档案和刘邦的个人档案比较一下，我虚构一下两大伟人的对话。

嬴政：“我叫嬴政，世居西南八百里秦川，父亲秦庄襄王。”

刘邦：“我叫刘邦，字季，住在沛县，父亲是刘太公。”

嬴政：“我6岁入学，学礼乐射御书数。”

刘邦：“我6岁在混社会。”

嬴政：“我13岁即位，24岁亲政，拥有秦国沃野千里。”

刘邦：“我13岁在地里干农活，24岁在东街摆地摊儿。”

嬴政：“30岁我灭了韩国。”

刘邦：“30岁我偷了东邻的一只鸡。”

嬴政：“32岁我破了赵国。”

刘邦：“32岁我炖了西邻的一条狗。”

嬴政：“算了，不和你详细说了，统一六国后我才39。”

刘邦：“我39岁干上了泗水郡沛县亭长。”

嬴政：“我后宫佳丽三千，哦不对，算上六国的大概也就两万多人。”

刘邦：“这个……你牛！”

嬴政：“我住在阿房宫，覆压三百余里，一宫之内，气候不齐。”

刘邦：“能不能比点儿别的？”

嬴政：“算上三十六郡的地产，加上从六国划拉来的艺术品和黄金，我的资产大约有几万个亿。”

刘邦：“我不想和你比财产。”

嬴政：“统一天下后，我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统一六国文字我打通了时间限制，又修秦直道打通了空间限制。”

刘邦：“我是做具体工作的，作为亭长我逮捕了不少犯法的那些黔首。”

嬴政：“做得好，工资满意吗？”

刘邦：“满意个屁！”

嬴政：……

嬴政：“我信仰法家，我的偶像是韩非子。”

刘邦：“我没有信仰，非让我有个偶像的话，我崇拜你！”

嬴政：“嗯，这个我不意外，你很有眼光。”

刘邦：……

大体上两个人就是这么的具体情况，一个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一个是草根平民出身，可是，巨大的差异，并不妨碍他们先后完成伟大的事业。在刘邦默默无闻的大半生中，他或许迷茫过；苦恼过；被人看不起过；被老婆骂过；卑微过；猥琐过；或许有人启发他说：“你应当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位。”

所以他会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去？”

“士？不行，自己一读竹简就头疼；农？不行，吃不了苦；工？不行，没有工匠精神；商？更不行，没有投资本金。”

他会望着点点星空自问：“刘邦啊刘邦，你究竟是一条龙还是一条虫？”

他也会发呆——我是不是真的该好好地考虑一下未来了？

他没有别的出路，只能等待机遇。等待属于自己的龙腾飞天的时刻。但我相信——秦始皇这个人，一定会在刘邦的人生中激起涟漪，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jHijY9EobfvSOe3pVMDE4qo+IRD/WDGtwpmt6YnbQg5UEeLDYGgmsW28ADCdbIp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