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雷海宗先生在《中国文化和中国的兵》中说:“六国遗民的复国思想,秦代用民的过于积极,是秦亡的两个主要原因。”在六国之中,以原楚国的复国思想最重,也以楚国最有复国的可能。因为楚国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而尚武精神不减。
让我们把目光倒退到几个月前,公元前209年九月,下邳的项梁也开始行动了。当时,会稽郡的郡守殷通也想造反,想招募项梁和桓楚为将军,就问项梁:“桓楚这小子在哪旮搭晃悠呢?给我找来。”
殷通:“河南那边造反了,我也要干一票,想让您和桓楚带兵。”
项梁:“好啊兄弟,不过我听说桓楚这小子跑到江边沼泽地带去了。”
这个“桓”字,读为“环”。桓楚史籍中记载不详,但他应该是原楚国的一个知名人士,通晓军事,很可能跟项氏家族有过交往。
工于心计项梁哪能放过这个好机会?项梁糊弄殷通说,我大侄子项羽知道,召他过来问问好了。抽空项梁就喊来项羽,告诉他带着剑等候,叔侄俩决定把殷通给黑了,拿到郡守的权力。
说到“郡守”,在这里就简单介绍下秦朝的官制,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变化,官制也是如此,按负责范围而言,不外是中央官员以及地方官员两大类。
秦朝主要的中央官员有:“丞相”,这是中央最高官员,秦有左右丞相,其副手称为“御史大夫”,相当于秘书长和监察部部长结合的角色。秦国实行的是“君主丞相制”,就是建立了以丞相为核心的文官管理体系。但丞相要行使行政权得向皇帝汇报,皇帝同意了方可实施。
如当时的丞相王绾主抓政务;御史大夫冯劫监察官员;廷尉李斯主抓法律;三个人都是文官。
秦的武官统称为“尉”,中央级别的武官有“郎中令”、“中尉”等。最高级的称为“太尉”或“国尉”,是全国武装力量的总头子,相当于国防部长兼总参谋长,不过秦统一前后很少设立,都是由皇帝直接掌控军队,重大军事行动以及人事安排,都由皇帝说了算。
秦代最显赫的三个官职就是“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它们也被称为“三公”。
地方主要也是这几大类。
秦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每郡的最高长官叫做“郡守”,相当于今天的省长或州长;为防其有不轨之心,每郡又设“御史”一名,起监察作用,相当于省纪检委书记;每郡又有“郡尉”一名,协助郡守掌管军队,是地方军队的副指挥官。
以此类推,郡之下是县,据出土竹简考证,秦县的最高长官被称为“县啬夫”(一个很奇怪的称呼),而“县尉”是其军事副手。
总而言之,郡县都是一把手亲自掌握兵权。
那这样大家就可以对号入座了,这殷通估计是想让项梁担任“郡尉”,但他没啥社会经验,连个保镖也没有,这引起了老油条项梁的觊觎。他和项羽暗暗商量,把他干掉取而代之。
召见项羽不一会儿,和殷通会谈得挺高兴,项梁给他使了个眼色说行了,项羽拔剑,砍翻了殷通,拿到了象征着权力的印绶,看来项羽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他又砍倒几十个殷通的小弟,别人都被这叔侄俩给镇住了,不敢反抗,项梁拿到郡守印章,成功当上了郡老大。
一个好汉,也得仨帮。项梁开始召唤哥们儿好友,告诉他们要干大事。并且拿着印绶去各县,收到八千精兵,这是项梁开始造反的本钱。项梁自任为会稽郡守,项羽为副将,这一年,项羽二十四岁。
几个月后陈胜已死,手下召平正好在广陵(江苏扬州)驻军,听说秦军要来,决定借用项梁这股力量,于是假借陈胜的命令,任命项梁为楚国的上柱国,这是很有实权的一个位置,相当于楚国的国家总理,项梁的号召力进一步扩大,做为“上柱国”,项梁觉得得干点啥。
项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渡江。进行军事扩张。他以老本八千人渡过长江,去狙击章邯。
项梁听说原东阳令史陈婴拿下了东阳,就派人准备去商量一下,怎么样兄弟?一起往西边干吧?
陈婴这个人,原来是东阳令的手下,一向老实巴交,东阳人造反杀了县令,看没谁能当老大,数千人强着陈婴当大哥。听说造反了,县里集合了两万人。陈婴他老妈说了,你怕没那个富贵命,与其失败了被宰,不如跟着谁干吧。
陈婴不仅孝顺胆也小,思考后跟大家说:“要论搞军队,老项家是强项,咱们干大的,也非项氏家族不能成功,不如我们去投奔项梁吧?”
大伙说好,陈婴就回复说你来吧我们跟你,项梁乐得差点背过气儿,赶快合并队伍获得指挥权,一路上,各地的黑老大们纷纷加入组成联军。
除了陈婴队伍,还有原大盗英布以及蒲将军等,还有流氓头子郦商,这些人以后我都会说到,于是联军壮大到六七万,驻军在泗水县下邳。
项梁做的第二件事,是会盟。即建立反对派国际联盟。当时还不确定陈王死了,陈胜的手下秦嘉立景驹为楚王,准备对抗项梁。这个钉子项梁必须要拔掉,于是项梁攻击秦嘉,杀了秦嘉景驹,兼并了他的军队,等到确定了陈胜死亡的消息,就通知各个反对派,集中到薛地(山东滕县东南)开会。
项梁做的第三件事,是立王。即搭建政府班子。居鄛人范增,即安徽桐城人范增,年龄七十,平时常居家,脑子活,点子多,他建议项梁顺应民意,立楚怀王的后代为反对派领袖,这样可以收买人心。
项梁正有此意,双方一拍即和,项梁从民间找到楚怀王的孙子熊心。这孩子已经沦落到给人放羊的地步了。忽然被大哥们尊立为抗把子,感觉就像在做梦。
熊心:“我美啦美啦美啦,我醉啦醉啦醉啦!”
岁数大的陈婴因为有从政经验,他替代项梁的位置,做了上柱国,封了五县,与熊心一起在江苏盱眙办公,项梁自已给自己封了个“武信君”,转变成为职业军人。只要把枪杆子抓住,官职什么的就无所谓了。
基本干成这三件事后,项梁磨刀霍霍,做为秦政府最大的反对派,他已经有了巨大的资本,准备推翻现政府。
让我们再回到半年前,看一下刘邦。
陈吴在大泽乡起义后,天下人都听到了造反的消息:据说新出了一个“张楚”政权,头儿是“陈王”陈胜,小伙伴们,秦国太混蛋,不让我们好好活,那就配合一下我们的偶像吧!于是天下大乱,各个郡县都有人杀死长官。
沛县县令害怕自己被黑,准备和陈胜合作。有两个人建议,派人找刘邦回来造反,在两人眼中,刘邦似乎天生就有种领袖气质。
建议者是狱掾曹参和县主吏萧和,“掾”,念为“院”,“狱掾”相当于现在的市公安厅厅长,很有实权的一个位置。“县主吏”则相当于市长助理。这两个人以后可是非同一般,先不表。
派出的人叫樊哙,他又是何许人也?他是刘邦的老乡,是个杀狗的屠户,身高马大,气势凶猛,也是一个打架斗殴的好手。他媳妇也是吕太公的姑娘,是吕雉的妹妹吕媭,这个“媭”字念“须”,那他算是刘邦的连桥,由他去找刘邦正好。
此时,躲在山林里的刘邦已经带了近百个小兄弟。想想他一回来可能会不服管,市长同志——沛令又后悔了,关了城门,想杀了萧何曹参,两人害怕死了,不得已则只能去投靠刘邦。
刘邦回来,修书帛一封射到城上,号召大家造反,大家杀了沛令,迎接刘邦进城。
进城后刘邦做了一番演讲,大意是要造反了,大家一定要选个能人来推行这个伟大的事业。本来萧何曹参的水平足够,但二人当公务员当习惯了,法制观念已经深入骨髓,害怕被秦人镇压以后灭族,所以大家积极地选举刘邦当头儿,立为“沛公”。
为啥叫这名呢?因为凡是楚国的县令,都称“公”,秦人因之不变,故沛县的县令,自然叫做沛公了——沛县人民选出了自己的“县长”,当然由于古代地广城稀,一县之长跟现在的一市之长没啥区别。然后大家又是祭祀又是做旗的,整的像那么回事儿,樊哙、萧何、曹参等作为刘邦重要的助手,开始征兵,开始搞扩张。
此时是二世元年九月,公元前209年,很巧合,刘邦跟项梁造反是同一月份,刘邦时年四十八岁,他很可能连孙子都有了。我想,在这一年,刘邦不会再迷茫自己的未来了,因为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有造反这一条路。他的理想一定是——我要推翻秦政府,在混乱时代实现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刘邦决定多占地盘,于是进攻泗水周边,当然政府不可能没有反应,监察御史将兵围困丰县,刘邦出师首捷,打败秦军,命令老乡雍齿占据丰县,刘邦继续追杀,终于,左司马曹无伤干掉了监察御史。
正在刘邦得意时,原来陈胜的部下——魏人周市围困了丰县,陈胜也想占地盘,周市就威胁雍齿投降,不然就全灭掉。雍齿正不愿意跟刘邦,马上响应了周市,据丰抗刘,刘邦当然要返回去打雍齿,但没打下来。
刘邦一气之下大病一场,返回家乡养病,准备去投奔在留县的景驹,借力打力,夺回家门口的丰县。这期间刘邦和秦军打赢了几场小仗,收了一些兵员,听说项梁在薛,刘邦就决定投靠项梁,武信君果然大方,出手就给了刘邦五千人,包括五个大夫十个大将,刘邦乐呵呵地回去找雍齿算账去了,人多力量大,雍齿被打得北上逃到了魏地。
刘邦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你个雍齿不要脸的,本来不想打你,非得折腾本大爷,特么累死我了。刘邦这么来回跑,也并非没有好处,上天给了他一个精英中的精英,就是张良。
张良在这一年已经四十一了,当年的翩翩俏公子已经远去,代之以鬓角灰白,气血衰退,多病缠身。不过时光的磨砺让他性格大变,不再是冲冠一怒;不再是拔剑拍案;不再是气宇轩昂;他变得更坚韧、更成熟、更低调了。虽然时光变迁,但心中的理想却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
张良也带了上百人准备造反,本来也想去投奔近邻留县的景驹,却在路上碰到了刘邦,刘邦数千人拿下了下邳得意洋洋,张良一看刘邦的人也不少,先交流一下做个朋友吧。刘邦给他个偏将干,张良发挥特长,用太公兵法来和刘邦参谋军事,刘邦觉得哎,张良这兄弟是个人才,说的对啊!我得听他的,故“常用其策”。
而张良跟别人说兵法,别人都不理解,跟刘邦说他会点头举手加赞成,张良觉得沛公啊,你就是老天给我安排的哥们儿。
刘邦喜欢张良的文雅才思;他也喜欢刘邦的大气豪爽,两人彼此惺惺相惜,仿佛是许久没见的故交旧友,虽然原来的出身地位不同,也并不妨碍彼此的互相欣赏。
他打算就在刘邦这里干,不找景驹了。
但他的最高理想还是复国,当他们一起投靠大哥大项梁时,张良建议大哥大立韩公子韩成为韩王,这样方便建立国际反秦联盟,项梁原则上表示同意,并派张良去办这件事,张良兴致勃勃,离开刘邦北上建国。
开国的历程步履艰难,和韩王韩成打下的地盘,往往又被强大的秦军夺走了。只能在颖川附近打游击战,很艰苦。理想是理想的,现实是现实的,被人打得摇哪逃亡,张良比较郁闷。就像和第一个女朋友的失恋;又宛如眼看着青春流逝的无奈。窗外雪花纷飞,张良忽然感到了一丝淡淡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