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抛下她,不会留下她独自一人。
他想陪着她,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心里的伤口全部愈合。
议政厅。
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慷慨激昂地陈述他的观点。
洛兰昏昏欲睡,静音模式的个人终端突然振动几下,她才陡然清醒了一点。
来讯显示上没有名字,信息是从她之前在曲云星用的个人终端上自动转发过来的。
“找到阿晟和封小莞了,人已经平安带回曲云星。”
是艾米儿的消息,她应该已经知道辛洛的真实身份,这条信息里暗藏着疏离和试探。
洛兰没有回复,关闭信息框,看向正在说话的议员。
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议员们依旧高谈阔论着不应该对奥丁联邦宣战的各种理由。
洛兰只是试探性地提了一下,结果就引来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
大部分人都觉得阿尔帝国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小阿尔的问题,只有理顺内政,才能谈外事;只有极少部分人觉得应该先对奥丁联邦宣战,先解决人类和异种的问题。
洛兰现在才明白治理一个星国和管理一个雇佣兵团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她这种没有根基,也没有威望的皇帝,简直每一个大一点的决定都会遭遇重重质疑和阻挠,更何况是一场伤筋动骨的星际战争。
会议结束后,洛兰离开议政厅。
她没有乘坐代步的飞车,沿着林荫大道慢慢走着。
阿尔帝国的所有部门各司其职、相互制约,想要做成一件事,必须取得大多数人的支持,而如何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就是政治了。
虽然还没有投票表决,但毫无疑问,绝大部分人都不支持现在开战。
叶玠当时步步为营,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才因势利导地发动了战争。
和叶玠相比,她在军队中没有基础,在民众中没有威望,想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只有两条路——要么慢慢建立根基和声望,要么走捷径。
叶玠为了稳妥,把两条路都给她铺好了。
按照他的计划,她应该先花几年或十几年时间,把小阿尔的问题解决了,既可以统一阿尔帝国,提升威望,又可以趁机建立自己的根基。
等有了一定基础,再考虑对奥丁联邦宣战的问题。
只要一步步来,总能成功。
但是,叶玠不知道曲云星上的事。
每次想到楚天清的那个地下实验室,洛兰就隐隐不安。
她一回来就碰上叶玠的生命已经在倒计时,就没有告诉叶玠这件事。
当年,洛兰把楚天清想成了一个利欲熏心的卑鄙小人,没有多想实验室的事,可从叶玠口中知道楚天清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高瞻远瞩地意识到异种的繁衍危机,才做了很多疯狂的事。
如果从楚天清的实验室里泄露的一点残渣,就让她一个A级体能者高烧生病,会不会楚天清研究的东西专门针对人类基因?
如果安教授选择的路是异种基因和人类基因融合,异种与人类和平共处,那么楚天清选择的路有没有可能是强化异种基因、清除人类,与安教授截然相反?
人类觉得异种是人类进化的错误,应该被修正清除,可也许在楚天清眼里,普通基因的人类早已经在进化中落后,应该被淘汰清除。
从实验室炸毁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多年,楚墨有没有继续楚天清的研究?
洛兰站在众眇门上,眺望着远处。
一栋栋屋宇连绵起伏,直到天际。
星际列车的轨道犹如巨龙穿梭盘绕在城市上空。
看似平凡普通的景致却随时有可能化为灰烬。
一瞬间,洛兰做了决定——
楚墨这只魔鬼,不是他们兄妹放出来的,但他们曾与魔鬼合作,或多或少让魔鬼变得更强大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把楚墨封回瓶子,再把瓶子砸成碎末。
林坚走到观景台上,看到洛兰凭栏而立,独自观景。
“陛下,可以单独说几句话吗?”
洛兰回身看了眼一直随在她身后的警卫,示意他们可以退下。
林坚走到她身旁,和她并肩而立,“陛下想立即开战?”
“是!”
“时机还不成熟。”
“因为我威望不足,既不能让民众信服,也没有办法让军队服从。”
“是。”
洛兰侧身倚在栏杆上,看着林坚,“听说你的口碑非常好,被称为‘零差评男人’。”
林坚以拳掩嘴,笑着咳嗽了一声,“因为我是林榭将军的儿子,民众移情厚爱而已。”
“太谦虚了。”
洛兰很清楚有一位异常优秀的父亲或母亲意味着什么。
众人会对你的期望远远高于普通人,看你的目光格外苛刻。表现优秀是正常,因为你是某某的女儿。必须要表现得非常优秀,才有可能让大家觉得你不愧是某某的女儿。林坚的父亲是万人敬仰的英雄,林坚在父亲的光环下,依旧能让大家交口称赞,绝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林坚看洛兰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盯着志在必得的猎物,不禁微微红了脸,“陛下!”
洛兰终于把赤裸裸的目光收敛了几分,“你家的厨子外借吗?”
“……不外借。”
“如果今晚我想吃他做的菜,应该怎么办?”
“……去我家。”
“还有其他客人吗?”
“没有。”
“你邀请单身的女皇去你家和你单独共进晚餐?”
林坚虽然脸色发红,却迎着洛兰的视线,没有丝毫避让:“是!”
洛兰一言不发地转身,径直走向升降梯,打算离去。
林坚以为洛兰生气了,着急紧张地叫:“陛下!”
洛兰回过头,“我去换件衣服。元帅阁下,晚上见。”
林坚少年老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骤然间由惊转喜,竟然像是少年人一般傻笑起来。
洛兰回到女皇官邸。
四周静悄悄,只有两个机器人在花园里打理花草。
洛兰问清初:“小角和邵逸心呢?”
“在游戏室。”
洛兰点了下控制面板,游戏室的监控画面出现。
小角戴着白狐面具,正在专心致志地打《星际争霸》游戏,四周星辰闪耀。
紫宴坐在轮椅上,看着小角玩游戏。
他脸上戴着一张浅紫色的面具。
造型华丽,像是凤尾蝶展开的翅膀,两只蝶翼一直延伸到鬓角,把耳朵都遮盖住。眼睛四周和脸颊上勾勒着色彩艳丽的彩色花纹,一颗颗细小的钻石和珍珠像是散落的星辰般参差错落地点缀其上,让每一道花纹都散发着妖冶的光芒。
洛兰无语。
真是个妖孽!让他戴上面具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倒好,竟然连面具都美得艳光四射。
洛兰问:“哪里来的面具?”
清初说:“邵逸心嫌弃小角的面具不好看,他自己画的图,我让人制作的。”
洛兰看向清初,她曾在斯拜达宫住了十年,对辰砂和紫宴都很熟悉。
清初似乎猜到洛兰在想什么,平静地说:“我是皇帝的管家,只忠于皇帝。”
洛兰收回目光。不管清初察觉到什么,她都会守口如瓶。
洛兰关闭监控视频,对清初吩咐:“帮我准备裙子,我要出去吃晚餐。”
“什么样的晚餐?陛下有指定的样式吗?”
洛兰言简意赅:“和一个男人的晚餐,男人喜欢的样式。”
清初愣了一愣,说:“明白了。”
洛兰冲完澡,裹着浴袍走出来。
清初已经准备好衣服,一排架子上挂着长裙,一排架子上挂着中短裙。
小角兴冲冲地推门进来,问:“晚上吃什么?我和你一起做饭。”
清初留意到小角压根儿没敲门,可洛兰没有任何不悦,显然,两个人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
洛兰的手指从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衣服上滑过。
“我晚上要出去吃饭。你想吃什么告诉厨子,我哥哥的御用厨子,做得不会比我差。”
“我也要和你一起出去吃饭。”
“不行。我有正事,不能带你。”
小角沉默了一瞬,说:“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水果。”
洛兰漫不经心地答应:“好。”
小角安静地看着她挑选衣服。几十件衣裙,只是为了吃一顿饭?对方一定很重要吧!
洛兰看向小角,“还有事吗?”
小角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洛兰实在懒得再花心思,问:“你的建议是什么?”
清初拿起一条深V露背长裙。
洛兰摇摇头,“我穿不了。”
“肯定适合,陛下的背部曲线很漂亮。”
洛兰懒得废话,直接转身,拽下浴袍给清初看。
清初震惊地愣住。
从肩胛骨下一直到腰臀部满是狰狞的陈年旧伤。陛下表现得太云淡风轻,每次说起她在无人星球上的经历都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似乎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可这些伤痕清楚地表明那段日子多么艰难。
洛兰把浴袍重新披好。
清初回过神来,“抱歉!”
她急忙把手里的深V露背长裙放回衣架上,拿了一条水晶蓝的吊带抹胸小礼服。
洛兰接过,去更衣室里换好衣服。
清初帮她选好搭配的首饰和鞋子。
洛兰梳妆打扮完,在警卫的陪同下,去林坚家吃晚餐。
洛兰乘坐的飞车降落时,林坚已经等在门口。
警卫帮洛兰打开车门,洛兰下车的一瞬,林坚眼前一亮。
微卷的短发,水晶蓝的吊带抹胸小礼裙,耳上和腕上戴着简单的宝石花首饰,整个人利落又妩媚。
林坚弯身,吻了下洛兰的手背。
“欢迎!”
洛兰看着林家的宅邸,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微笑,“我小时候来过你家玩,不过当时你还没出生。”
林坚叹了口气,“你是我的童年阴影。”
洛兰不解地看他。
“小时候不管我学会什么,我爸总会打击地说‘洛兰这么大时,早已经会什么什么了’,我一直在被你碾压。”
洛兰笑了笑,坦然地接受了林坚变相的恭维。
花园里,烛光摇曳。
一张不大的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摆着两套精美的餐具。
桌上的水晶瓶里插着洛兰小时候最喜欢的白色百合花,颜色皎洁、香气馥郁。洛兰随手拨弄了一下,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喜欢了,不过林坚的确花了心思。
林坚帮洛兰拉开椅子,等洛兰坐好后,他才坐到对面。
因为桌子不大,两人距离很近,能看到对方眼睛中映出的摇曳烛光。
侍者开始一道道上菜。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洛兰实在不擅长和人聊天,经常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林坚总是主动提起话题,一直没有让气氛冷场。
“……去奥丁联邦做间谍前,你在哪里?”
“有时候在龙血兵团,有时候在别的星球。”
“做什么?”
“基因研究,帮人做手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行动。”
林坚发现,洛兰不管说起什么,都很平淡寻常,似乎真的没什么,可是叶玠给他看的资料不是这样。
这个女人长期披着盔甲作战,已经和盔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因为她有所图,只怕连这些话都不会说。
林坚喝了口酒,直白地说:“你刚刚登基,真的不适合立即对外宣战。而且,最近奥丁联邦没有做任何事,我们突然宣战,师出无名。”
洛兰终于抬起头,正眼看着他:“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说服我!”
“距离上一次星际大战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你不觉得奥丁联邦太安静了吗?”
“上一次是两败俱伤,两国都需要休养生息。”
“楚天清有一个秘密实验室,在研制针对人类的基因武器。我担心等奥丁联邦准备好,对我们宣战时,就会是毁灭性的战争。”
“证据?”
“我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没有搜集到证据,都是我的推测。”
“你觉得这样能说服军部和内阁吗?”
“不能。”
林坚看着洛兰,洛兰也看着林坚。
林坚自嘲地笑了笑,“但是,你说服了我。”
洛兰伸出手,“谢谢!”
林坚和她握了握手,洛兰要抽回手时,他却没有放,“一旦宣战,我将要为你死战。”
洛兰平静地问:“你要什么?”
“你。”
“成交。”
林坚无奈,“能换个词吗?”至少听起来不要那么像交易。
“好?”洛兰完全不解风情。
林坚轻轻吻了下她的手背,放开她的手。
“我送陛下回去。”林坚站起来。
洛兰有点意外,本来以为还有饭后活动。
“你不是说我欠了你一支舞吗?”
“不着急,来日方长。”
下午在议政厅开会时,林坚看到她困得打瞌睡。虽然会议是很冗长无聊,可这段时间她也的确缺觉少眠。
林坚送洛兰回到女皇官邸。
洛兰下飞车时,林坚也跟着走下飞车。
“明天见。”洛兰说完就要走。
林坚叫住她,“你就这么走了?”
洛兰疑惑地看着他。
林坚走到她面前,“你今天晚上已经接受我的求婚,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
洛兰无奈,像是看着一个要糖吃的小弟弟,“你想怎么样?吻别?”她爽快地仰起脸,一副完全配合的样子。
林坚拥住她,想要吻她的唇,可她的眼睛太过清醒冷静,似乎超脱于红尘之外,波澜不兴。最终,他只是在她脸颊上亲了下,“晚安,早点休息。”
“晚安。”
洛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子。
林坚暗暗叹了口气。
忽然间,他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楼上——小角站在玻璃窗旁,身躯笔直如剑,冷冷地盯着他。
只是一个奴隶而已!林坚淡然地收回目光,进了飞车。
洛兰走进卧室,还没有来得及让智脑开灯,一个人突然从黑暗中蹿出,把她扑倒在地,压到她身上。
洛兰心中一惊,正要拔枪,看到是小角,又放松下来。
她推推他,“别闹了,我很累,想睡觉。”
小角却更加用力地压住她,在她脸颊、脖子上嗅来嗅去、蹭来蹭去,似乎急切地寻求着什么。
洛兰拍他的头,“放开我!”
小角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把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像是怕她会不翼而飞、消失不见。
洛兰忙了一天,已经疲惫不堪,小角却莫名其妙地闹个不停,她一下子被激怒了,又推又打,连踢带蹬,想要从小角身下挣脱。
小角想到刚才从窗户里看到的一幕,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呜鸣。他双腿缠住洛兰的腿,阻止她乱踹,一手将洛兰的两只手压在她的头顶,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洛兰束缚得完全动不了。
洛兰不明白小角在发什么疯:“你究竟想干什么?”
小角悲伤愤怒地瞪着洛兰。
他胸膛里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在一下下扎他的心,又好像有熊熊烈火在焚烧着他的心,他很痛苦、很煎熬,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激烈的情绪像是澎湃的海潮,翻涌在胸膛内,无处可去,越积越多,像是要把他撑破、炸成碎末。
他昂头嘶吼,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洛兰裸露的肩膀上。
洛兰痛得惨叫。
她不明白,小角的眼睛没有变红,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变症状,为什么会突然兽性大发。
小角重重地啮咬,像是要把洛兰嚼碎了,吃进自己身体里,又像是要把自己揉碎了,融进洛兰身体里。
洛兰拼命挣扎,小角紧缠不放。
两人激烈的肢体纠缠中,鲜血淋漓。
小角的鼻端、唇齿间,全是洛兰的味道。
似乎有什么东西冲破重重迷雾、层层屏障,从心里直冲到大脑,轰然一声炸开,幻化成亿万星辰,照亮他的大脑。
小角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洛兰。
他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一幅画面,就像是突然看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和洛兰——
她黑发披垂,眉目柔和,穿着白色的长裙子,手里拿着一束捧花,看上去紧张不安,但笑得十分甜美。
他站在她身边,穿着一袭军装,上身是镶嵌着金色肩章和绶带的红色军服,下身是笔挺的黑色军裤,一直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像是很不情愿和洛兰站在一起。
洛兰啪地甩了小角一巴掌。
“你现在没有异变也要吃人吗?”
小角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洛兰雪白肩膀上血淋淋的伤口。
他咬的?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像出现了幻觉,看到一个不像洛兰的洛兰和一个不像他的他。
小角抱歉地低下头,用舌头温柔地舔舐她的伤口。
洛兰狠狠一脚踹开他,“我是人!”有药剂可以喷,不需要野兽的疗伤方式。
洛兰起身去找药。
灯亮的一瞬,她才看到紫宴单腿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她和小角,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
洛兰一身狼狈,凶巴巴地问:“看什么看?没看过人打架吗?”
紫宴一言不发。
洛兰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查看伤口,发现小角咬得还挺深。
她脸色铁青地拿出消毒水,把伤口清洗干净,拿了一片止血带贴在伤口上。
洛兰把染血的裙子脱下,擦去脸上和身上的血迹,换了件干净的家居服。
洛兰走出卫生间,看到小角站在屋子正中间,满身忐忑不安,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紫宴依旧淡漠地立在门口,一副冷眼看戏的样子。
洛兰盯着小角,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
明知道小角是头猛兽,却把他豢养在家里。他整天无所事事,精力无处发泄,自然会乱咬乱抓。还有紫宴,这种妖孽如果反噬,可不会只在她肩膀上咬一口。
洛兰坐到沙发上,对紫宴说:“我们需要谈一谈。”
小角立即坐到她对面,十分配合的样子。
紫宴依旧靠墙而立,不言不语。
洛兰对紫宴心平气和地说:“楚墨已经知道你还活着,正在全星际追杀你。他不可能任由你活着,整个星际能保障你安全的人只有我。”
紫宴淡笑:“你是建议,我为了不被虎吃,就来投靠你这只狼吗?”
洛兰靠着沙发,长腿交叠,双臂搭在沙发背上,笑看着紫宴:“你又不是羊,怕什么狼呢?”
紫宴讥讽地笑笑,没有吭声。
洛兰说:“我在准备对奥丁联邦宣战。”
紫宴漠不关心:“你不会指望我们帮你吧?”
“楚墨和左丘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我们和你也不是朋友。”
“可以先合作干掉他们,我们再翻脸。”
“如果我不同意呢?”
洛兰抬起手,在脖子前划过,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紫宴眯着桃花眼笑,头微微抬起,指指自己的脖子,示意她随便割。
洛兰打开个人终端。
阿晟、封小莞、红鸠、猎鹰、独眼蜂……他们的头像一一出现在屏幕上。
紫宴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
洛兰悠然地说:“阿晟和封小莞在曲云星上。还有红鸠他们的走私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紫宴逃到啤梨多星肯定不是毫无因由,应该是清楚艾斯号的走私航线,想搭乘他们的飞船前往下一个落脚点,只是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发病,被一帮地痞劫走。
“你想怎么样?”紫宴眼神森寒。
洛兰笑吟吟地点击虚拟屏幕,人像消失,屋子中央出现曲云星和艾斯号太空飞船。
她弹弹手指,曲云星轰然炸毁。
她又弹弹手指,艾斯号轰然炸毁。
紫宴眼神阴寒地盯着她。
洛兰一脸漠然:“我可没打算自己动手。只要让楚墨知道他们的存在,即使我不毁灭曲云星,楚墨也会毁灭;即使我不炸毁艾斯号,楚墨也会炸毁。”
紫宴从不敢低估这个女人的狠毒,但她总能比他估计的更狠毒。
用一个星球和一整艘飞船的人命来威胁他,要么合作,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紫宴只能妥协,无奈地问:“我已经是残废,能帮你做什么?”
“看上去紫姗继承了你的爵位,接管了你的势力,可你连心都比别人多准备了两颗,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手?”
紫宴一言不发,没有否认。
洛兰说:“我需要你的情报。作为回报,我会保障曲云星和艾斯号的安全,当然,还有你的安全。”
紫宴盯了一眼专注聆听的小角,说:“好。”
洛兰很清楚,和紫宴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随时有可能把她生吞活剥了,但事有轻重缓急,必须要弄清楚奥丁联邦和楚墨的动向。很多情报,除了同为异种的紫宴,没有任何一个阿尔帝国的特工能探查到。
“晚安。”洛兰抬抬手,示意紫宴可以消失。
紫宴看向小角,小角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兰,似乎他的世界除了洛兰,再容不下其他。
紫宴心中难受,黯然地转身离开。
洛兰沉默地瞅着小角,眉头紧蹙。
小角想到她肩膀上的伤口,又忐忑又难受,把自己的脖子凑到洛兰面前,“你也咬我一口吧!”
洛兰推了他一下,冷着脸说:“咬一口怎么能解气?我想把你的心挖出来。”
“可以。”小角开始解衣服扣子。
洛兰知道他是认真的,急忙拽住他,没好气地说:“白痴!我又不吃人,要你的心干吗?”
小角茫然地看着洛兰。
洛兰展颜一笑,不再刁难他:“我想到个办法,保证你不会再闷到四处咬人。”
小角讷讷地为自己辩解:“我不会咬别人,我只……只……咬你。”
洛兰哭笑不得:“你什么意思?我应该感激你对我的特殊照顾吗?”
小角急忙摇头。
洛兰疲倦地叹口气,站起来拍拍他的头,“去睡觉吧!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小角没有受到预想的惩罚,稀里糊涂回到自己房间。
身为洛兰的贴身警卫,他的卧室就在洛兰隔壁,有一个暗门和洛兰的房间相通。
小角更喜欢打地铺睡在洛兰床畔,但洛兰坚持他必须住自己的房间。小角已经约略明白一些人情世故,只能接受。
他平躺在床上,听到洛兰几乎头一挨枕头就沉入睡乡。
她的呼吸平稳悠长,像是某种安心宁神的乐曲。
小角专注地聆听着,渐渐地,在洛兰的呼吸声中,他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恢宏的礼堂内。
香花似海、乐声悠扬。
他和洛兰并肩而立,正在宣誓,举行婚礼。
他一袭军装,上身是镶嵌着金色肩章和绶带的红色军服,下身是黑色军裤,站得笔挺,眼中满是不耐烦,一脸冷漠。
洛兰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拿着一束新娘捧花,眉目柔和,眼神紧张不安,却努力地笑着,唇角弯着可爱的弧度。
婚礼十分冷清,宾客只有寥寥几位,壁垒分明地各站两侧。每个人都严肃地板着脸,没有一丝喜悦,像是对峙的两方。
自始至终,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像一座冰山一样浑身散发着冷气;洛兰笑容甜美,透着小心讨好,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似乎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惹来他的厌烦。
仪式刚结束,他就不耐烦地转身,大步往前走。
洛兰急急忙忙地去追他,却因为裙摆太长,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地上扑去。
……
太空港。
他穿着军服,坐在一辆飞车里。
洛兰穿着一件小礼裙,急急忙忙地快步走过来,眼中满是抱歉,脸上满是讨好的笑。
他却面色冰冷,眼神不悦。
洛兰走到飞车前,正要上车。
他冷冷地说:“请公主记住,我不会等你。”
突然间,车门关闭。飞车拔地而起,呼啸离去。
洛兰仰起头,呆呆地看着飞车,眼神中满是难堪无措,却依旧微笑着。
……
飞船里。
他一袭军服,肃容端坐在座位上。
监控屏幕上,洛兰拼了命地朝着飞船狂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等等我”。
他的听力非常好,明明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依旧毫不留情地下令:“起飞。”
飞船拔地而起。
警卫嗫嚅地提醒:“夫人还没……”
他冷声纠正:“公主!”
警卫知道他心里根本没有认可洛兰的夫人身份,不敢再多言。
飞船渐渐远去,监控屏幕里的女子变得越来越小。
楼宇环绕中,空荡荡的大地上,只有她一个人,佝偻着身子,低垂着头。
孤零零的身影,满是无助难过,像是被整个世界都遗弃了。
……
小角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他怔怔发了一瞬呆,跳下床,冲到洛兰房间,看到她安稳地睡在床上,剧烈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幸好!只是一个噩梦!
小角舍不得离开,坐在床畔的地板上,安静地凝视着洛兰。
夜深人静,噩梦的刺激,让他回想起很多年前,当他还是一只野兽时的事情。
洛兰性格冷漠,脾气乖戾,几乎出口就伤人。
但也许因为他不会说话,自己从来不用语言表达,也就从来不像人一样用语言去判断一个人。
他只用自己的心去感受,透过表象看到本质。
她嘴里骂着他,手下却分外温柔,帮他仔细地拔出扎进背上的金属刺。
她对阿晟和封小莞冷言冷语,却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们,会惩治麦克、莉莉,也会为他们出头去找曲云星的总理艾米儿。
她会因为他身体疼痛,特意停止实验,却丝毫不肯让他领情,一定要说是因为自己累了。
她会一边恶狠狠地恐吓他,一边不睡觉地调配各种治疗伤口的药剂。
……
因为他智力低下,她做的事情,他都看不懂。
但她的喜怒哀乐,他都明白。
洛兰看上去非常坚强,可实际上她的心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他不知道她在悲伤什么,但他知道,她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就像她背上的恐怖伤疤,她心上一定有更加恐怖的伤疤。
他很心疼她,却什么都不会做,但至少,永远的忠诚、永远的陪伴他能做到。
小角轻轻握住洛兰搭在床畔的手。
他一定不会让梦里那样的事情发生。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抛下她,不会留下她独自一人。
他想陪着她,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心里的伤口全部愈合。
洛兰突然睁开眼睛。
两人目光相触,在黑暗中交融。
小角问:“我吵醒了你?”
“不是,恰好醒了。”洛兰鼻音很重,声音十分喑哑,“怎么不睡觉?”
“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小角摇摇头,不肯说。
洛兰没有继续追问,“我也做了个梦。”她眼神迷蒙,语气怅然,和白天的犀利截然不同。
“什么梦?”
“梦到我小时候的事。爸爸的好朋友林榭叔叔结婚,我和哥哥去做花童。婚宴上,爸爸为大家弹奏舞曲时假公济私,弹奏了他和妈妈的定情曲。爸爸是皇室王子,整天吃喝玩乐,过得很恣意,妈妈是雇佣兵,每天出生入死,活得一丝不苟。两人的身份性格都天差地别,分分合合好几次,却始终放不下对方,最后妈妈为了和爸爸在一起,放弃一切,隐姓埋名地嫁进英仙皇室。”
洛兰眯着眼睛,神情怔怔的,似乎还在回想梦境。
小角问:“你爸爸和妈妈幸福吗?”
“幸福!虽然认识我爸爸的人想不通风流倜傥的爸爸怎么会娶了无趣的妈妈,认识我妈妈的人想不通能干厉害的妈妈怎么会嫁给没用的爸爸,可其实,看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不过……”洛兰突然住口,把后面“情深不寿”的话都吞了回去。
“只不过什么?”
洛兰微笑着说:“没什么。大概晚上去了林榭叔叔的家,旧地重游,所以夜深忽梦少年事。”
小角虽然不知道下半句是“梦啼妆泪红阑干”,却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心情和她脸上的表情截然相反。
洛兰抽出手,拍拍小角,“去睡觉吧!”
她转了个身,闭上眼睛,努力再次进入梦乡。
小角默默离开洛兰的房间。
他在屋子中间怔怔地站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匆匆拉开门,快步走下楼,看到落地玻璃窗前的三角钢琴。
他坐到钢琴前,打开琴盖。
刚变成人不久时,他曾经听到洛兰在泉水边哼过一首歌。
那一刻,她的心情就如阳光下的山涧泉水般轻松愉悦。
莫名其妙的直觉,让小角认定洛兰在梦里听到的曲子就是那首曲子。
他无法让她重温梦境里的快乐,但至少可以让她重温梦境里的歌。
小角双手搭在琴键上,开始弹奏那首曲子。
洛兰正在努力入睡,熟悉的乐曲声传来。
她徐徐睁开眼睛,屏息静气地聆听,就好像稍不留神就会惊醒一个好不容易才来的美梦。
一会儿后,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出房间,循着乐曲的声音,走到楼梯口。
居高临下地望去——
月光如水,穿窗而入。
皎洁的光芒笼罩着窗前的小角。
他坐在钢琴前,正在专心致志地弹琴。
弹奏技法和她幼时听过的不同,琴曲里倾诉的感情却和她幼时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这首歌的歌词其实有点悲伤,她不明白为什么爸妈会用它做定情曲。
爸爸把她抱在膝头,一边弹奏,一边告诉她,体会过悲伤,才会更珍惜幸福啊!
这首歌在爸爸的演绎下总是洒脱又快乐。
这点连叶玠都做不到,毕竟琴为心声,爸爸是弹奏给自己历经波折、最终完满的爱情,叶玠却是感伤怀念旧日时光。
洛兰眼眶发酸,几欲落泪,浑身失力地软坐在楼梯上。
熟悉的乐曲声中,她忍不住跟着琴曲低声哼唱,就像当年妈妈常常做的一样。
……
是否当最后一朵玫瑰凋零
你才会停止追逐远方
发现已经错过最美的花期
是否当最后一片雪花消逝
你才会停止抱怨寒冷
发现已经错过冬日的美丽
是否只有流着泪离开后
才会想起岁月褪色的记忆
是否只有在永远失去后
才会想起还没有好好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