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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入这个时期时带着基于自身经历以及受周围人影响而形成的偏见。1966年,资产价格反映了投资者对未来的乐观情绪。但在1967—1979年,各种不良经济冲击导致资产价格出人意料地大幅下跌。不仅经济和市场变差,社会情绪也恶化了。经历这些让我认识到,尽管几乎所有人都会估计未来和当下大同小异,但未来通常会和当下大相径庭。而1967年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我相信股价最终会反弹,所以尽管股市走低,始终亏钱,我还是不停地买进,直到我最终弄明白出了什么差错,以及应该如何应对。我逐渐认识到,股价反映了人们的预期,所以当实际结果比预期好时,股价上涨;当实际结果比预期差时,股价下跌。而大多数人会因为近期的经验而产生偏见。
那年秋天,我开始在长岛大学C. W. 波斯特校区就读。我进校时有试读期,因为我高中时的平均成绩是C。但和高中不同的是,我喜欢大学,因为我能学习我感兴趣的东西,而不是强塞给我的东西,于是我开始取得好分数。我还喜欢拥有独立性的离家生活。
学习冥想对我也有帮助。1968年披头士乐队访问印度,在玛哈瑞诗·玛哈士的静修所学习了“超觉冥想”,我对此很好奇,于是我也开始学习。我很喜欢冥想。在我的一生中,冥想对我帮助很大,因为冥想让我拥有平静的开放思维,让我可以更清晰、更有创造性地思考。
我在大学里主修金融学,因为我喜欢市场,而且这个专业对外语没有要求。这让我可以学习我感兴趣的东西,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课外。我从一位很有趣的同学那里学到了很多关于大宗商品期货的知识。他是一名越战老兵,比我大很多。大宗商品对我很有吸引力,因为大宗商品交易的保证金要求很低,这意味着我能利用我手中有限的钱去投资。如果我能按计划做出成功的决策,我就能借到更多钱,然后赚更多钱。当时,股票期货、债券期货、货币期货还没有出现。大宗商品期货严格局限于真正的大宗商品,像玉米、大豆、牛、猪肉等。所以我开始在这些市场上交易,并学着了解它们。
我上大学时,正值自由恋爱、尝试致幻毒品、拒斥传统权威的时代。经历这个时代对我以及同时代的很多人产生了持久的影响。例如,这个时代深刻影响了史蒂夫·乔布斯,一个我后来敬仰,并与之惺惺相惜的人。和我一样,他学习冥想,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喜欢发挥想象力,打造出新奇的好东西。我们所处的时代教会我们质疑传统的做事方式。乔布斯在苹果标志性的“1984”和“向疯狂者致敬”的广告里极好地展示了这种态度。
对于美国整体而言,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随着征兵规模扩大,以及被装在裹尸袋里运回国的年轻人激增,越战分裂了美国。当时,美国实行了一种根据生日抽签以决定征兵顺序的做法。我记得是在和朋友打桌球时通过广播听到了这个抽签的消息。人们曾猜测大约前160个被抽中的日子,对应生日的人会被征募,但他们一口气读了所有366个日子。我的生日是第48个被抽到的。
我当时还没有聪明到为参战而感到害怕的程度,因为我幼稚地觉得不会有坏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但我确实不想参战,因为我的生活正在高歌猛进,为战争而搁置两年,那感觉会像永久一样。而我父亲坚决反对越战,强烈反对我入伍,尽管他曾参加过“二战”和朝鲜战争,并相信那两场战争是正当的。他找了个大夫为我检查身体,发现我患有低血糖症,这使我可以免于被征募。当我回想这件事时,我明白我是因为一个技术性原因而免于服兵役的,事实上是我父亲帮助我躲避了兵役。现在我对此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对于未能为国家尽一份力,我感到愧疚;但令我稍感宽慰的是,战争给许多其他人造成的伤害性后果,没有发生在我身上。同时我感激我的父亲,他是出于对我的爱而采取行动保护我的。假设我今天遇到相同的情况,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随着美国政治和经济的恶化,美国民众的情绪变得低落。1968年1月的“春节攻势” 似乎让人觉得美国正在输掉这场战争。同年,林登·约翰逊总统决定不再竞选第二任期,理查德·尼克松当选美国总统,开启了一段更艰难的岁月。与此同时,法国总统夏尔·戴高乐把法国国库中的美元全都拿出来兑换黄金,因为他担心美国会通过印钞筹集越战经费。通过将这些新闻和市场走向结合起来观察,我开始看到整个图景,并开始理解政治与经济之间的因果关系。
大约在1970年或1971年时,我注意到黄金开始在国际市场上升值。在那之前,像大多数人一样,我不怎么关注汇率,因为自打我出生以来,汇率体系一直保持稳定。但随着汇率事件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新闻里,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了解到,其他国家的货币是和美元挂钩的,而美元是和黄金挂钩的;美国人不能拥有黄金(不过当时的我不清楚为什么),但其他国家的央行可以把它们持有的美元纸钞换成黄金,以确保它们不会因美国过度印钞而受损。我听到,对于人们对美元的担忧、对黄金的兴奋,美国政府官员嗤之以鼻。官员们向我们保证,美元是稳健的,黄金只不过是一种过时的金属。他们说,是投机者在推动金价上涨,一旦事情尘埃落定,他们将引火自焚。那时,我依然认为政府官员是诚实的。
1971年春,我以几乎完美的GPA(平均学分绩点)从大学毕业,接着被哈佛商学院录取。这一年夏天,在我开始进入哈佛商学院学习之前,我在纽约股票交易所得到了一份大厅交易员的差事。到盛夏时,美元问题发展到临界点。有报道说,欧洲人已经不愿接受美国游客的美元了。全球货币体系正在走向崩溃,但当时的我还不能清晰地看到这一点。
接着,1971年8月15日,周日,尼克松总统出现在电视里,宣布美国不再遵守允许以美元自由兑换黄金的承诺,这导致美元大跌。由于此前政府官员承诺不会让美元贬值,所以尼克松的话使我感到惊愕。他没有直面美元面临的贬值压力背后的根本性问题,而是继续指责投机者。尼克松精心组织话语,使之听起来像是他在采取行动支撑美元汇率,而事实上他的行动起到的效果恰好相反。“让美元自由浮动”——正像尼克松所做的那样,然后任由美元汇率像一块石头一样下沉,这在我看来很像是一个谎言。从那时到现在的几十年里,我不断目睹,就在决策者即将让货币贬值的前夕,他们还在信誓旦旦地承诺不会这么做。于是我学会了,当政府决策者向你承诺他们不会允许货币贬值发生时,不要相信他们。他们越是坚决地做出这样的承诺,局势也许就越严重,因而货币贬值即将发生的概率也越大。
当我听尼克松讲话时,我在想这些事态发展意味着什么。根据我们一直以来的理解,纸币是一种能够随时兑换黄金的东西,但情况再也不是这样了。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在我看来很清楚的是,肯尼迪曾经代表的让人憧憬未来的时代正在土崩瓦解。
周一早晨,我步入纽约股票交易所的大厅,想着会看到一片喧嚣的场景。的确是一片喧嚣,但不是我原本想象的那样:股市并没有下跌,而是上涨了约4%,一天上涨了这么多很不寻常。
为了把事情弄明白,在那个夏天剩下的时间里,我用心研究过去的几次货币贬值。我知道了,当时发生的一切事情,即美元与黄金脱钩并贬值,以及接下来的股市大涨,以前都发生过,而且符合逻辑的因果关系使这样的事态发展成为必然。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未能预见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我对自我出生以来未曾发生过的而之前发生过很多次的事情感到惊奇。这个现实传递给我的信息是:“你最好弄明白其他时间、其他地点、其他人身上发生的事,因为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不知道这些事情会不会发生在你身上,而且一旦发生在你身上,你将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年秋天入学哈佛大学商学院时,对于能与来自世界各地的绝顶聪明的人做同学,我感到很兴奋。我的期望值很高,而真实体验更是超乎预料。我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一起生活,我们一起在令人兴奋、多元化的环境中举行聚会。没有教师在黑板前告诉我们什么东西要记住,也没有考试测试我们有没有记住。相反,教师给我们的都是真实的案例研究,让我们进行阅读与分析。然后我们分成小组自由讨论,假如我们处在和案例中的人相同的情况下,我们会怎么做。这正是我喜欢的教学方式!
同时,拜金本位终结后政府大量印钞所赐,美国经济和股市一片繁荣。1972年,买股票再次流行起来,当时流行的是“漂亮50股”。这50只股票的收益增速很快、很稳定,被广泛认定为稳赚不赔的买卖。
虽然股市很火,但我对做大宗商品交易更感兴趣,于是第二年春天,我请求美林证券的大宗商品主管给我一份暑期工作。他感到奇怪,因为来自哈佛大学商学院这种地方的人通常不会对大宗商品感兴趣,当时的大宗商品交易被视为华尔街证券经纪业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副产品。据我所知,截至当时,从来没有哈佛大学商学院的学生在任何地方从事过大宗商品期货交易。大多数华尔街企业甚至没有大宗商品期货部,而美林证券的大宗商品期货部很小,隐藏在一条偏僻的街道上,里边配备的是简朴的金属办公桌。
几个月之后,当我回到哈佛大学商学院开始第二学年时,第一次石油危机爆发,油价在几个月里涨了三倍。美国经济增长放缓,大宗商品价格暴涨,股市也在1973年下跌。我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回头来看,我可以看到,相关的多米诺骨牌是以符合逻辑的顺序倒下的。
在这个案例中,20世纪60年代靠借债支持的过度开支一直延续到20世纪70年代初。美联储曾通过宽松信贷政策为这样的过度开支提供资金,但美元不再以黄金为后盾后,美国必须用贬值的纸币偿还欠下的债务,这导致它事实上违约。印钞这么多,美元币值自然大幅下跌。这为更宽松的信贷创造了条件,进而导致了更多的开支。金本位制崩溃后通胀率上升,导致大宗商品价格变得更高。作为回应,1973年,美联储收紧了货币政策,通常当通胀率过高、增速过快时各国央行都会这么做。这进而导致了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股价下跌和经济恶化。“漂亮50股”受冲击尤为严重,股价暴跌。
教训是什么?当所有人想法都一样时(例如都相信买入“漂亮50股”包赚不赔),这一情况几乎必然会反映在价格中,而把赌注押在这上面,就有可能犯错。我还学到了,所有行为(如宽松的货币和信贷)都会产生与该行为大致相称的后果(在这个例子中是更高的通胀率),这会引起一个大体相同的反向反应(货币和信贷的收紧),以及市场的反转。
这只是个开始,后来我看到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这让我发现,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情景再现”:以前,几乎所有事情都以符合逻辑的因果关系不断发生过。当然,准确地判断出哪些事情正在重演,并理解背后的因果关系,对于当时的我依然是困难的。尽管回头来看,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必然的和符合逻辑的,但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看,就绝不是这么清晰明了了。
因为人们都是什么火追什么,不火的不追,所以1973年之后,投资股票不再受欢迎了,大宗商品交易流行起来。由于我在大宗商品领域的从业经历和哈佛大学工商管理硕士的学历,我成了抢手货。拥有百年历史的中型证券公司多米尼克聘请我做大宗商品业务主管,年薪2.5万美元,这在当年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生的起薪中排在接近最高的位置。我的新老板给我找了一个比我年长、经验更丰富的搭档,他在大宗商品代理交易方面有很多经验,我们受命创立一个大宗商品部门。这份工作本是我不能胜任的,但我当时太骄傲了,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假如我能将这份工作继续做下去,我也许能学到很多痛苦的教训,但没等我们大展拳脚,行情不佳的股市就导致多米尼克倒闭了。
当美国经济陷入困境时,“水门”丑闻主宰了媒体头条,而我再次看到了政治和经济是如何交织在一起的,通常是经济因素先起作用。这场恶性循环导致人们变得悲观,于是他们卖掉自己的股票,股市继续下跌。情况并不会变得特别糟糕,但当时所有人都担心会这样。这恰好是我在1966年市场触顶时看到的情况的镜像,而且和当时一样,人们的共识是错误的。当人们极度悲观时,他们就廉价甩卖,价格通常会变得非常低,同时政府不得不采取行动改善经济形势。毫不意外的是,美联储放松了货币政策,股价在1974年12月触底。
当时我单身,生活在纽约。我和来自哈佛大学商学院的朋友聚会,和很多人约会,过得很快乐。当时我的室友正在和一名古巴女子约会,他安排我与他女友的一个朋友“盲约”。这是一个有异国风情的女子,来自西班牙,名叫芭芭拉,几乎不会说英语。这并不是问题,因为我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沟通。在接近两年的时间里她不断带给我惊喜,后来我们就住在一起,结婚,生了4个儿子,共度美妙的生活。至今她仍在给我惊喜,但她是我的家人,所以对她的介绍到此为止。
在我从事证券经纪工作的同时,我也在用自己的账户做交易。尽管我赚钱的次数比赔钱的次数多得多,但我现在只能回忆起那些失败的交易。我至今仍记得一场大失败:当时我持有猪腩期货,连续几天,猪腩期货市场都是跌停——意思是价格已经跌得过低,不得不停止交易。我后来把这段经历对我的影响描述给了《对冲基金奇才》的作者杰克·施瓦格:
当时我们有一块巨大的大宗商品交易板,每当价格变动时就会发出咔嗒声。于是每天早上开市时,我都会看到并听到市场价格下跌了200点——这是每天的下跌上限——然后就在那个价格上保持不动。于是我就知道我已经损失了那么多钱,而进一步的潜在损失尚不确定。那是刻骨铭心的经历……这段经历让我意识到了风险控制的重要性,因为我再也不想经历那种痛苦了。这段经历增强了我对犯错误的恐惧感,让我懂得了必须确保任何一次押注,甚至赌注组合,都不能使自己的损失超过可以接受的限度。在交易中,你必须既有防御心又有进攻心。如果没有进攻心,你就赚不到钱;而如果没有防御心,你的钱就保不住。我相信,任何在交易中赚到钱的人,都必然经历过可怕的痛苦。交易就像跟电打交道,你可能被电击。在做这桩猪腩期货交易及其他交易时,我感受到了电击,以及与之相伴的恐惧。
在多米尼克关闭其零售业务部门后,我转到了一家更大、更成功的证券公司。在我于该公司任职的短暂时间里,它收购了多家其他公司,并数次易名,最终成为希尔森公司,不过在此过程中桑迪·韦尔一直是该公司的负责人。
希尔森公司让我负责其期货对冲业务,既包括大宗商品期货也包括金融期货。我负责帮助那些经营中存在价格风险的客户利用期货管理这些风险。我逐渐成了熟悉谷物和牲畜交易市场的专家,因为这些交易的缘故,我经常会去得克萨斯州西部和加利福尼亚州的农业区。和我打交道的希尔森公司的经纪人、牲畜生产商和谷物交易商都很不错,他们把我带进了他们的世界,带我去播放乡村音乐的酒吧,猎鸽子、烧烤。我们一起工作,并一起欢娱。我和他们拥有一段共同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延续了好几年——尽管我只在希尔森公司工作了一年多一点。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和我的同事,但我和希尔森公司格格不入。我太野性了。在加利福尼亚谷物与饲料联合会的年度大会上,我开了一个现在看起来很蠢的玩笑:我雇了一名脱衣舞女,让她在我演讲时脱掉外衣。我还在我老板的脸上打了一拳。毫无疑问,我被解雇了。
但该公司的经纪人、他们的客户,甚至那些解雇了我的人,都很喜欢我,并且愿意继续得到我的建议。更让我高兴的是,他们愿意为此向我付费。于是在1975年,我创办了桥水。
事实上,我是在“重启”桥水。在我从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去多米尼克大宗商品部门工作后不久,我就和一位同样来自哈佛大学商学院的朋友创办了一个小企业。我们与身在其他国家的一些伙伴合作,心不在焉地试图从美国向其他国家出售大宗商品。我们称它为“桥水”,这是因为我们的业务是“在不同的水域之间架起桥梁”,而且这个名称听起来很响亮。到1975年时,这家大宗商品公司几乎已经名存实亡了,但因为它已经登记在册,所以我就把它利用了起来。
我利用了自己的两居室公寓。我曾和一位哈佛大学商学院的朋友同租这间公寓,在他搬走后,我就把他的卧室变成了一间办公室。我与另一位经常一起打橄榄球的朋友合作,我们还雇了一位很棒的年轻姑娘作为我们的助理。这就是最初的桥水。
我把主要精力用来追踪市场动态,并设身处地地为我的企业客户展示,假如我是他们,我会如何处理市场风险。当然,我还在继续用自己的账户做交易。努力和朋友一起帮助客户打败市场,要比拥有一份真正的工作有意思得多。我知道,只要我基本的生活花费能够满足,我就会快乐。
1977年,我和芭芭拉决定要个孩子,于是我们结婚了。我们在曼哈顿租了一套赤褐色砂石墙的房子,搬了进去,我也把公司搬到了那里。当时苏联人购进了很多谷物,希望得到我的建议,于是我带着芭芭拉去了一趟苏联,既是度蜜月,也是出差。我们于新年前夜抵达莫斯科,在漫天雪花中从灰暗的机场乘坐公共汽车,我们经过圣巴西尔大教堂,加入一场盛大的聚会,那里有很多非常友好、喜欢玩乐的苏联人。
我的工作一直能把我带到各种充满异国情调的场所,让我遇到有意思的人。如果我能从这些旅行中赚到钱的话,那不过是锦上添花。
我真的一头扎进了牲畜、肉类、粮食和油料种子市场中。我喜欢这些东西,因为它们是有形的,与股票相比,人们对其价值的认识比较不容易出现扭曲。由于“更傻的人”不断买卖股票,所以股票的价格可以一直保持在太高或太低的水平上,但牲畜最终要被宰杀,变成柜台上的肉,在那里其定价将取决于消费者愿意出多高的价格。我可以想象这些产品从生产到最终出售的过程,并看到潜在的关系。因为牲畜吃粮食(主要是谷物)和豆粕,又因为谷物和豆类的种植面积存在竞争关系,所以这两个市场是密切相关的。我了解几乎一切能想到的、与这两个市场有关的事情,例如:这两种主要作物的计划种植面积与通常产量分别是多少;如何根据作物生产季节不同时段的降雨量估测产量;如何预测收成规模、运输成本,以及不同体重、不同饲养地点和不同增重率的牲畜的存栏量;如何预测净肉率、零售利润率、消费者对于不同部位的肉的偏好,以及每个季节的屠宰数量。
这并不是学术学习:在这方面有实践经验的人告诉我农业经营的过程,我把他们告诉我的东西组织成模型,然后使用这些模型考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不同部分之间的互动关系。
例如,如果我知道牛、鸡和猪的饲养数量是多少,它们吃多少谷物,它们的增重率是多少,我就能预测出有多少肉将在何时上市出售,以及有多少谷物和豆粕在何时被消费。类似地,我考察谷物和豆类在所有种植业领域的种植面积分别是多少,进行回归分析,发现降雨量如何影响每个领域的产量,然后就可以应用天气预报和降雨量数据预测谷物和豆类的产出时间与数量。对我而言,整个过程像是一部有着符合逻辑的因果关系的美丽机器。通过理解这些关系,我就能得出用来建立模型的决策规则(或者说原则)。
这些早期的模型和我们现在使用的模型相去甚远。这些模型是我随手画的草图,我用当时可以利用的科技分析它们,将其转化为计算机程序。最初的时候,我在我的手持惠普HP–67计算器上做回归分析,用有色铅笔手动绘图,并在笔记本上记下所有的交易。个人计算机出现后,我就可以把数字输入计算机,看计算机自动把数字转化为图片,然后观察电子数据表中呈现的情况。弄清楚牛、鸡和猪的肉量在各自的不同生产阶段中如何增长,这些肉类如何为争取肉类消费者的金钱而竞争,肉类消费者将如何花钱以及为什么这么花钱,肉类包装商和零售商的利润率将如何影响自身的行为(例如他们将在广告中推广哪个部位的肉)之后,这部机器就能计算出牛、鸡和猪的价格,我就能对这些价格下注了。
虽然这些早期的模型很初级,但我喜欢构建和改进它们,它们也是帮我赚钱的好工具。我使用的这种定价方式和我在经济学课堂上学到的不同,在课堂上,供给和需求都是用出售的商品数量进行衡量的。我发现,用付出的金额(而不是购买的商品数量)衡量需求,考察买家和卖家分别是谁以及他们为什么买卖,是一种实用得多的方式。我将在有关经济与投资原则的书中解释这一做法。
我之所以能够发现其他人错过的经济与市场变动,这一不同的做法是主要原因之一。从那时起,当我观察任何市场时,不管是大宗商品、股票、债券还是外汇市场,我都能发现并理解其中的一些失衡之处,这些失衡是那些用传统方式定义供给和需求(将其视为彼此相等的单位)的人觉察不到的。
把复杂的系统设想为机器,发现其内部的因果关系,把处理这些因果关系的原则写下来,将其输入计算机,从而让计算机为我“决策”,所有这些后来都成了标准做法。
不要把我的意思领会错了。我的做法远远称不上完美。我清晰地记得,一次“绝对不会赔”的押注,让我个人损失了约10万美元,相当于我当时大部分的个人财富净值。更令人痛苦的是,这个押注也给我的客户带来了损失。不断真切显现的最痛苦的教训是,没有任何东西是确定的:总是存在会给你造成重大损失的风险,即使在看起来最安全的押注中也是如此,所以,你最好总是假设自己没有看到全部。这个教训在很多方面改变了我做决定的方式,在本书中我将反复提到这些改变,而且我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它们。但在犯下许多其他错误之后,我才彻底改变了我的行为方式。
尽管赚钱很好,但拥有有意义的工作和人际关系要比赚钱好得多。对我而言,有意义的工作是指一项我能全身心投入的使命;有意义的人际关系是指我既深深地关心对方,对方也深深地关心我。
想想吧:把赚钱作为你的目标是没有意义的,因为金钱并没有固有的价值,金钱的价值来自它能买到的东西,但金钱并不能买到一切。更聪明的做法是,先确定你真正想要什么,你真正的目标是什么,然后想想你为了得到这些目标需要做什么。金钱只是你需要的东西之一,但当你已经拥有了实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所需的金钱时,金钱就不再是你唯一需要的东西,也肯定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当思考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时,最好思考它们的相对价值,以便合理权衡。就我个人来说,我需要有意义的工作和有意义的人际关系,它们对我的重要性相等,而我对金钱的价值评价较低——只要我的钱足够满足我的基本需求就行了。在考虑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与金钱相比的重要性时,很明显,人际关系更重要,因为一种有意义的人际关系是无价的,我用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比这更有价值的东西。因此,对我而言,从过去到现在,有意义的工作和有意义的人际关系都是我的主要目标,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实现这两个目标。赚钱只是其附带结果。
20世纪70年代末,我开始把我对市场的观察通过电报发给客户。这些《每日观察》(“谷物和油料种子”“牲畜和肉类”“经济和金融市场”)的源起很简单:尽管我们的首要业务是管理风险敞口,但我们的客户也给我打电话,请教我对市场的看法。接这些电话很费时间,所以我认定,更有效的方式是每天把我的想法写下来,以便其他人理解我的逻辑,并帮着一起改进它。这是一项很好的自律措施,因为这迫使我每天都进行研究和反思。这也成为我们企业的一个主要沟通渠道。《每日观察》已经持续了将近40年,累计近1万篇。今天,世界各地的客户和决策者都在阅读、思考和讨论它。目前我依然在和桥水的其他人一起写《每日观察》,并期待一直写下去,直到人们不愿再读它,或者我离世。
除了向客户提供这些观察和建议外,我还开始通过代理他们的交易管理他们的风险敞口。我得到的回报有时是每个月一笔固定费用,有时是从我赚到的利润中分成。在此期间,麦当劳和雷恩加工是我为其提供咨询服务的两家客户,当时前者买入大量牛肉,而后者是美国最大的鸡肉生产商。我帮它们赚了很多钱,尤其是雷恩加工,它通过在谷物和豆类市场上进行投机交易赚到的钱,比通过养鸡和卖鸡赚到的钱还多。
当时麦当劳已经设计出一款新产品——麦乐鸡,但它犹豫要不要将其上市,因为它担心鸡肉价格可能上涨,从而挤压它的利润率。雷恩加工等鸡肉生产商不愿意以固定价格向麦当劳出售鸡肉,因为它担心自己的生产成本会上升,利润会受挤压。
当我思考这个问题时,脑子里出现的一个念头是,从经济学角度出发,可以把一只鸡看作一部简单的机器,该机器包含一只小鸡和它的饲料。鸡肉生产商最需要担心的、波动最剧烈的成本,是饲料的成本。我向雷恩加工展示,如何利用一种谷物期货和豆粕期货的组合锁定成本,这样一来,它就能向麦当劳提出一个固定报价。在大大降低自身价格的风险之后,麦当劳在1983年推出麦乐鸡。对于帮助它们干成这件事,我感觉非常好。
我在牲畜和肉类市场上发现了类似的价格关系。例如,我向牲畜饲养者展示,他们可以如何通过对冲在自己的成本项目(育肥用牛、谷物和豆粕)和6个月后出售的产品(育好的牛)之间设定良好的价格关系,从而锁定强劲的利润率。我研究出了一种方法:出售不同部位的鲜肉时,约定在未来以固定的、远低于冻肉的价格交付,但依然能产生巨大的利润。我的客户深深地明白,他们所从事的业务的“机器”是如何运行的,而我正好了解市场的运行方式,这二者的结合,对于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同时也让市场在整体上变得更有效率。我设想出这些复杂机器的能力,让我们与那些瞎蒙的人相比拥有了竞争优势,并最终改变了这些产业的运行方式。而且,一如往常,和我喜欢的人共事是莫大的快乐。
1978年3月26日,我妻子生下了我们的第一个儿子德温。要一个孩子是我迄今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因为当时的我显然不知道养孩子将是一种什么样的经历,而且这个决定是不可撤回的。但事实证明这是我做出的最好的决定。虽然在本书中我不会过多展示我的家庭生活,但我是那种把家庭和职业看得同等重要的人,而且我把二者联系在一起。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二者是如何在我的头脑里紧密交织在一起的:我给儿子起名“德温”,而“德温”是人类所知的最早的牛种之一,也是最早输入美国的牛种之一,并以繁殖率高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