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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工业时代泡沫后的生活

我们正处在一个起点,一次长途跋涉的起点。尽管如此,有这样一个简单的概括性比喻,帮助我们理解正在开始经历的这场革命。

要理解这个比喻,你首先必须意识到,我们并不是历史上第一个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危机的高度成功的社会。历史上,这样的例子随处可见:人们十足成功地扩张了自己的生活领域,却同时发现自己落入悲惨境地,毫无准备。

普利策奖得主,历史学家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详细列举了众多曾经称雄一时的文明[在他的《崩溃》( Collapse )一书中]是如何灭亡的,并且往往还是突然灭亡。比如,中美洲的玛雅文明,成就了高度发达的数学、天文学和社会组织结构,当其时代,几乎没有任何其他文明可望其项背。但是,虽然有如此高的成就,玛雅文明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500年,仅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就全部消失了。原因很明显,正是玛雅人世代延续下来的砍伐焚烧式的不可持续农业,使他们成为一场环境崩溃的牺牲品。

玛雅文明的人口增长越快,他们的农业活动毁掉的森林地带就越多,而那又是他们的生存之地。森林的消失反过来造成土壤流失,进而又逐渐破坏了他们的饮用水蓄水库和农业生产能力。没有了食物和水,玛雅的城邦就崩溃了,玛雅人就又重新返回到丛林之中。

高度发达的社会成功毁掉自己的基础资源,戴蒙德描述的玛雅文明和其他文明的历史,都是如此,那么,我们当前的局面就没有希望了吗? 不,还有希望。环境分析领域的创始者之一——世界观察研究所(Worldwatch Institute)的创始人莱斯特·布朗(Lester Brown),在最近一篇文章里讲述了一个民族成功变革的例子。

600年前,冰岛人意识到,过度放牧对当地固有的高原薄层土壤造成了大规模的破坏。出于唯恐失去高原草场,进而面对经济衰退的初衷,农场主们聚集在了一起,共同确定这片高原草场能够支撑的牧羊的数量,然后在彼此之间分配定额,最终保住了他们的草场。

正如当年冰岛人理解了过度放牧的后果,我们现在也明白,燃烧化石燃料产生的二氧化碳在大气层中的积累所造成的后果。但是,我们与当年的冰岛人不同:他们能够限制自己的牧羊数量,而我们至今仍未能有效地限制我们的二氧化碳排放。

我们在前面讨论过对全球工业化的副作用的认知,但是,要想成功限制排放,仅仅有认知是远远不够的。产生崩溃的真正威胁,更多来自拒绝承认现实,而不是缺乏认知。而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在这里要借助历史学家经常使用的一个比喻——泡沫。

我们都熟悉金融泡沫。经济历史学家发明的这个比喻,是帮助理解一个反复出现的令人迷惑的现象:为什么金融业过度扩展和崩溃会不断重复,一再使原本聪明、机灵的人们毁于一旦?

答案是,在扩张期间,实际上有两个平行的现实在发展着,一个在泡沫之内,另一个在泡沫之外。对于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来说,两个现实同样真实。但是,随着泡沫的扩张,越来越多的人被拖到了泡沫那自我增强的信念和观念里。最终,那些生活在泡沫之内的人如此全神贯注于自我所处的现实,以至无法理解泡沫外面的人的观点和角度。

还记得20世纪90年代末的网络公司泡沫内外之间所进行的互动吧。那时,泡沫内部的人生活在“新经济”时代,相信自己的规则,而当时的成就也证明了他们自己。最重要的是技术,网页的点击量、网站的“黏性”(人们进入一个网站后停留多长时间),以及看似很酷的反企业形象。新经济的狂热追求者争辩说:利润是个陈旧的经济学名词,利润早晚会来的。而许多投资者也相信了他们——相信到了非常的程度,以至于赢利的旧经济企业常常看到,他们的市场价值相对网络公司在走下坡路,尽管那些IT公司从未赢利或者获利甚微。

然而,在泡沫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现实,在这里,利润确实还是很要紧的。最终,这个更大的现实要求人们坚持自己的权利。于是,泡沫破灭了。数量众多的“纸上”百万富翁,还有一些“纸上”亿万富翁,也就此消失了。

正如戴蒙德所揭示的,社会泡沫可以持续数十年甚至数百年。而且,泡沫增长的时间越长,就有越多的人和资源被吸引进去,也有越多的人从中获益,而其信念也就越加深入和牢不可破。

数代人以后的人们,甚至很难想象,在泡沫之外可能还有一种替代生活方式。但是,迟早而已,泡沫内部的生活与外部更大的现实之间的不协调的张力,一定会伺机寻求释放。泡沫不可能永远持续扩张。

我们认为,工业时代就是这样一种扩张已久的泡沫。它的膨胀已经持续几百年了,因而人们很容易假设,它将永远持续下去。但是,泡沫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即生物学家威尔逊(E.O.Wilson)所说的“真实的现实世界”(the real real world)。而且,我们已经开始见证,工业时代走向终结的迹象早已清晰地显现于世了。

“真实的”现实世界

如谚语所说:“万有引力不只是一个好概念,它是个定律。”工业时代的泡沫在好几个方面违背了自然界更大的“万有引力”定律。我们作为一直生活在这个泡沫中的人现在必须认清这一点,才能看到未来的路径。

比如,我们来考虑一下,在工业时代泡沫中我们是如何满足人类基本需求的,这包括能源、食物和水,以及确保我们物质生活安全和福祉的产品和服务(见图3.1)。

图3.1

地球上的生命在大约20亿年的时间里一直依赖一种能源:太阳能。它是大到森林、草原、海洋生态系统,小到毛虫的能量的同一来源。

相比之下,我们工业时代泡沫中,90%以上的能源来自化石燃料的燃烧。

类似的,在自然界,大多数食物来自本地(尽管有时种子可能传播很远)。而我们的食物则很少来自本地,它们通过运输来自数千英里之外,而且经常是转基因的,或者通过其他防腐剂来使其经受得住长途运输。

自然界中没有废弃物:一个自然系统的每一个副产品,都是另一个系统的营养品。而在工业时代泡沫里,人类社会却在制造大量的废弃物。

工业时代泡沫的矛盾,还延伸到社会的组织方式及其确定事务轻重缓急的方法。比如,工业时代对效率和标准化的追求,逐渐成为推动同质化的无情力量,从而在摧毁了生物多样性的同时,也摧毁了文化的多样性。今天,世界每个角落的人都在看同样的电视节目,购买同样的商品,并且逐步在信奉同样的消费主义的“美好生活”理想。与这种同质化运动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我们看到的自然界对多样性和独特性的钟爱:没有任何两棵树、两片叶子、两只蜻蜓、两只北极熊或两个人,是完全相同的。

数千年来,成功存活下来的健康的社会,都培育出了一种归属感和安全感,培养了其对满足基本物质需求的信心,并且给每个人提供了成长和表达他(或她)自身独特才华和志向的机会。对比之下,在工业时代泡沫中,社会福祉经常被降低为物质增长,尤其是GDP的增长。尽管我们被不断地提醒说它有多重要,但是当GDP增长时,我们却很少有人感觉到更安全、更幸福。其实,研究显示,在基本需求得到满足以后,物质舒适程度的增加其实与人们幸福感的关联很小。

包括人类在内的自然界的运作方式,与现代社会的运作方式之间的这些矛盾对立,是不可能无止境地持续下去的。问题不在于工业时代的泡沫是否会破裂,而在于什么时间和以什么方式破裂——请记住戴蒙德的观点,崩溃的来临可能比泡沫内部的人所预想的要快很多。

很久以来,那些指出工业时代问题的人,大多都被归于批评社会的一小撮人,坐了冷板凳;而他们的观点则被归于学术争论一类,远离实际政策和组织战略的正堂。然而,气候变化的紧迫性正在改变这种情况。80–20挑战要求我们立即改变,改变能源使用的方式和现代生活的方式。

这就又回到了怎么做的问题了。答案其实相对简单,然而绝不容易做到。迄今为止,我们一直在把负担转移给自然界,让自然界去消化我们支离破碎而又短视的“攫取—制造—废弃”的方法所产生的副作用(见图3.2)。

图3.2

我们要么继续这条路线,也许做一些偶尔的渐进式的调整(这像是在超市提供的纸袋和塑料袋之间做选择);要么就立即全力投入,建设一个尽可能完全模仿自然界的再生型经济和社会。

选择背后的选择

再生型社会的一项核心原则,就是由生命来创造生命的条件。

当我们要来决定如何处理能源、水以及其他资源等这类重要问题时,我们或者接受这项原则,或者回避龟缩,强调如下事实:我们在这里活的时间会很短。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越是依赖工业时代的旧模式,我们就越是对支持并生成生命的环境条件造成更大的破坏。而我们的可持续性问题变得越严重,投入开发可替代方式就越加困难。这是由于生态系统在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它越来越要求我们立即采取应急性措施,而应急性措施终将限制我们真正创造未来的能力。

显然,工业时代泡沫是个比喻,但它对观察当前的局势很有用,它能够帮助和引导我们选择前进的路线。工业时代泡沫在我们每天的选择中得以延续——我们买什么,制造什么和怎样制造,以及我们如何互相交往。强行选择那种“攫取—制造—废弃”的经济方式,是基于历史形成的、在现代社会已经根深蒂固的一系列假设、观念和看待世界的方法,比如:

•能源是无限的,并且是便宜的。

•总会有足够的地方来接收我们所有的垃圾。

•人类不可能改变全球环境,比如,不管我们做什么,气候模式都会保持相对稳定。

•人类是地球上的主要生物,其他物种没有我们重要,而且许多物种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

•诸如水和表层土壤等基本资源是无限的,如果出现问题了,市场和新技术将把资金和资源投入进去,以便我们能够继续目前的生活和工作方式。

•提供生产力和标准化是经济进步的关键。

•经济增长和GDP增加,“水涨船高”,是解决社会不平等问题的最好方法。

相比之下,工业时代泡沫破灭之后的生活,将会基于我们选择与此前截然不同的观念、假设和指导原则,比如:

在变异中做冲浪运动。 在我们的能源收入允许范围之内生活,依赖诸如太阳能、风能、潮汐能和生物能等可再生能源。

零填埋。 从汽车和苹果iPod播放器,到办公建筑和机器工具,所有都是100%的可回收、可再制造,或可降解处理的。

我们在向我们的子孙未来举债,而我们必须还债。 我们的首要责任是给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的孩子,等等,留下一个健康的全球生物圈环境。

我们只是自然的奇迹之一。 我们只是许多重要的物种之一,而且,我们和其他物种之间相互依赖的关系之微妙,我们甚至无法想象。

尊重地球提供的服务,这种服务对珍惜它的人是免费的。 健康的生态系统是珍贵的,必须如是看待。

拥抱多样性,建设社区。 多样性中的和谐,是健康的生态系统和社会系统的标志。

在地球村里,只有一条船,而上面的一个漏洞就会使我们全部沉没。 我们所有人的安全和福祉,依赖于对所有人的尊敬和关怀。如果我们中任何人处于不安全之中,那么我们都处于不安全之中。

最后,一个再生型社会是一个繁荣昌盛的社会。这场革命不是要求放弃,它是关于重新发现我们最珍视的东西。它的意义在于创造更好的生活质量,这是我们的社区、企业、学校和社会的核心价值。因而,它是关于重新建立我们与自己的联系、与他人的联系,以及与其他非人类地球村居民的联系。

20多年前,小国不丹开始了一个项目:建立国家进步新指标系统,即人们后来看到的国家幸福总量,或GNH(国民幸福指数)体系,包括森林覆盖率、儿童营养水平、教育水平、老年人健康等指标。有趣的是,GNH指数体系开始使用以后,在世界银行国际开发援助部的绩效指数评估表中,不丹在接受资助的所有国家里一直名列前茅,而世行的指数既包括公共治理,也包括社会和经济指标。

泡沫之后的生活将要求停止“不是—就是”的思考方式。那种认为我们要么得到更高的生活水平,要么得到健康的生态系统,必须从两者中选择其一,而不能两者兼得,这就是工业时代的思考方法的副产品。这不是说,可以假设再生型社会就没有困难的变革问题了,问题还会有,比如,适应更高的能源价格、拥有更少的物质财产,或者对我们给世界造成的影响负担更大的责任。但是,如果假设这就自动构成了一个整体生活质量的倒退,就如同自动假设我们过去的答案就是未来的答案。

进入的方法也是出去的方法

就如同我们过去的思考方式使得我们陷入今天的局面,还是我们今天的思考方式——不同的思考方式,会帮助我们找到出路。我们不能零星片段地、分立地解决社会和环境问题,这样不会有多大前景,最好的情况也只能是提供短期缓解问题。同样,试图维持现状的同时天真地幻想,只要新技术一出现,一切问题就解决了,这种态度也不行。

我们需要提问:“基于更宏观的自然界法则的一种思考方法、生活方式,以及最终的经济体系会是什么样子?还有,我们如何才能一步一个脚印地在我们的组织和社会中创造这样一种生活方式?” XRytFNSK4OG61oEDH6IV+0aRS/3a+8T92j00LxIIt9Rpf7ZLttGOwKZiqPw4xn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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