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马哈 1936—1939年
当沃伦于1936年开始在罗斯希尔学校读一年级的时候,他立刻就喜欢上了上学。 至少,上学可以使他有一部分时间不用和母亲一起待在家里。学校为沃伦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且他还很快交了两个朋友:鲍勃·拉塞尔和斯图·埃里克森。沃伦和鲍勃——沃伦叫他鲁斯——开始一起步行去学校。有时候,沃伦放学后会去鲁斯家;还有些时候,斯图——他家住在一栋普通的木房子里——会去沃伦的新家,那是一座砖房子,在欢乐谷乡村俱乐部社区。沃伦每天放学后基本上都有事做,一直做到父亲下班回家。沃伦总是和其他孩子待在一起,他们让他觉得很安全。
沃伦和鲁斯会在鲁斯家的门廊前坐好几个小时,看着军事大街的来往车辆。他们在笔记本上一栏一栏地记下穿梭车辆的车牌号。家里人觉得这个癖好很奇怪,但认为这只是男孩子对数字的喜爱。他们知道沃伦喜欢计算车牌号上的数字和字母出现的频率。沃伦和鲁斯从未解释过他们这么做的真正原因。鲁斯家房前的街道是唯一一条进出社区的道路,道格拉斯县级银行就在这里。沃伦让鲁斯确信,如果某天银行被抢了,警察可以利用车牌号抓住抢匪,而只有他和鲁斯握有警察用以捉拿罪犯的证据。
沃伦喜欢收集、计算和记忆与数字有关的所有事情。他非常热衷于集邮和收藏钱币。他会计算字母在报纸和《圣经》里出现的频率。他喜欢看书,大把的时间都用来阅读从本森图书馆借来的书。
不过,车牌号游戏的反犯罪和戏剧潜力——这是他家里人和鲁斯从不曾了解的——折射出了沃伦的其他性情。沃伦喜欢扮演警察,喜欢能让他受到关注的几乎所有事情,包括扮演不同的角色。沃伦上幼儿园时,霍华德从纽约出差回家,会给沃伦和多丽丝带回戏服。沃伦会化身为印第安酋长、牛仔或是警察。他一踏入校门,就开始提出自己在戏剧方面的构想。
不过,沃伦最喜欢的是竞争性游戏,即使他只和自己竞争。从弹珠浴缸障碍赛到悠悠球,再到波洛球游戏——用橡皮筋将球从木板上发射出去,如此反复多次。每逢周六晚上,在本森剧院,在播放不同电影之间的空隙,沃伦会和其他孩子站在台上比赛,看谁能让球滚得更远。最后,其他人都走下台,筋疲力尽,只有沃伦一个人在台上,继续玩着波洛球。
沃伦和伯蒂关系特别亲密,他喜欢逗她。沃伦喜欢叫伯蒂“胖乎乎”,因为这会令伯蒂气急败坏;沃伦还会捉弄伯蒂,让她在晚餐桌上唱歌,这可是有违家规的。沃伦和伯蒂一起玩游戏, 但通常不让她赢,即使伯蒂比他小3岁。不过,沃伦也有温柔的一面。当伯蒂对母亲感到恼火的时候,她会把自己很喜欢的迪迪娃娃扔到废纸篓里。一到这个时候,巴菲特便会把娃娃“救”出来,拿回伯蒂的房间。“我在废纸篓里发现了这个,”他说,“你不想让它待在废纸篓里,是吧?”即使伯蒂只是一个孩子,她也知道哥哥行事如何老练、如何有技巧。
从另一方面来说,伯蒂非常自信,无所畏惧,多丽丝和沃伦认为,这可能是利拉很少对伯蒂发火的原因。伯蒂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是因为自己能一直保持被利拉重视和喜欢的样子。
对利拉来说,最重要的是他人的尊重,这是沃伦后来慢慢称为“外部记分卡”的东西。利拉总是担心邻居们的想法,然后唠叨着女儿们要穿着合适、言行得体。“为了做事得体,我总是小心翼翼,我不喜欢这样。”对利拉的长篇絮叨,伯蒂如是说。
多丽丝性格叛逆。从小时候开始,她就表现出优雅细腻的品位,且容易进入兴奋状态。这使她不同于沃伦的稳重路线和吝啬作风。奇异、时髦和新颖的东西会吸引她,而她的母亲则显得谦虚、朴素,不重打扮。因此,多丽丝看上去被认为大大冒犯了母亲,两人经常不和。利拉偶尔发作的脾气似乎不逊于从前。多丽丝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姑娘,而“她越漂亮”,沃伦说,“情况就越糟糕”。
沃伦很早就懂得与人相处的诀窍,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好强和早熟的孩子,智力很不错,但体育方面欠佳。8岁的时候,他的父母送了他一套拳击手套,他上了一堂拳击课之后就再也没有戴过它们。 他学过溜冰,但是他的脚踝发抖。 他没有加入其他男孩的街头游戏,即使他喜欢运动,协调性也不错。他唯一不厌恶的运动是打乒乓球。巴菲特家买回一张乒乓球台后,沃伦会没日没夜地在球台上打球,对手是任何和他玩球的人——父母的朋友、学校的同学——最后练到他的球极有杀伤力。如果有人看不起他,沃伦很容易大哭;他一直很努力地想要得到他人的喜爱,并和他人融洽相处。尽管沃伦总是很快乐,但他的朋友还是感到他身上有一种孤独。
1937年,巴菲特家给三个孩子拍了一张合影。伯蒂看起来很高兴,多丽丝则一副可怜兮兮的苦恼样。沃伦的样子——手里紧紧抓着他的最爱,一个外面镀镍的零钱罐,他的姑姑艾丽斯送他的礼物——看起来远远没有圣诞节应有的快乐。
沃伦8岁的时候,斯塔尔家又发生了不幸的事,这使得利拉更下定决心,要让巴菲特全家看起来就像是典型的完美家庭。利拉的母亲斯特拉的状况恶化,家里把她送到诺福克州立医院,即内布拉斯加精神病院,利拉的外祖母就是在这家医院过世的。 利拉的姐姐在医院里也住了三个月,阑尾穿孔之后,她差点儿死于腹膜炎。之后,伊迪丝决心结婚,继续过日子。她嫁给了一个让她开心但背景可疑的男人。这并没有改变利拉对姐姐的不良印象,对利拉而言,她姐姐似乎对冒险的兴趣总是大于对责任的兴趣。
与此同时,霍华德被选入校董事会,一个令家里人感到自豪的新角色。 巴菲特家在进步,而斯塔尔家在后退,在这种交叉混杂中,沃伦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面。他四处拜访邻里,和其他人的父母交朋友,在他们家里听政治演讲。 散步的时候,沃伦开始收集瓶盖。他到镇上所有的加油站,从冰柜下面收集瓶盖,因为顾客们砰的一声打开汽水后,瓶盖都会落到冰柜下面。在巴菲特家的地下室,瓶盖堆得越来越多:百事、草根啤露 、可口可乐和姜啤汽水等的瓶盖应有尽有。沃伦着迷地收集着瓶盖。免费的信息到处都是,无人问津——没有人想要这些东西!沃伦觉得这是一件让人吃惊的事。晚饭过后,他在客厅地板上铺满报纸,然后把收集的瓶盖摊放在上面,开始分类、计数,分类、计数…… 数字告诉他哪种软饮料更畅销。不过,沃伦同时也很享受分类、计数的过程,他把这当作放松的方式。当他不摆弄瓶盖的时候,他喜欢整理收集的钱币和邮票。
学校是最让他感到无聊的地方。沃伦和鲍勃·拉塞尔、斯图·埃里克森同在西克斯顿小姐的四年级班,为了打发时间,他玩数学游戏,在脑子里数数。不过,他喜欢地理,并发现拼字是件让人兴奋的事,尤其是“拼字比赛”——6个一年级学生和6个二年级学生进行比赛。获胜的一方可以和三年级学生再进行比赛,以此类推。理论上来说,一年级学生可以连胜5场,最终击败六年级学生。
我想在拼字比赛中超过多丽丝,而伯蒂想超过我。
唉,巴菲特家的三个小孩都非常聪明,他们想的超越从未发生过。
还没有什么事能像这件事一样吸引我们。
沃伦喜欢拼字游戏,但是除了在黑板上演算算术题之外,没有其他东西能刺激他的学习欲望。从二年级开始,学生们都会跑到黑板前比赛,一次两人。一开始,他们在规定的时间里比赛加法,然后是减法,最后是乘法和除法,把自己计算所得的数字在黑板上写下来。沃伦、斯图和鲁斯是班里最聪明的学生。一开始,他们得分相同,但一段时间之后,沃伦略有领先;又过了一段时间,沃伦又领先了一些。
终于有一天,西克斯顿小姐请沃伦和斯图放学后留下。沃伦的心怦怦直跳。“我们在想,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斯图说。西克斯顿小姐没有责骂他们,相反,她请他们从教室一边的4A区换到了另一边的4B区 ——他们跳了半级。鲍勃·拉塞尔被甩到了后面,拉塞尔太太对此很生气,满嘴抱怨。
沃伦仍和斯图、鲍勃保持朋友关系,但和他们分开交往:和以前一样,虽然他们都是他的朋友,但斯图和鲍勃之间并不是真正的朋友。
沃伦准确掌握细节的爱好继续在发展。他的父母和朋友(都叫他“沃伦尼”)在他的聚会游戏上都会被踢出局——游戏是说出州首府的名字。读五年级的时候,沃伦已经完全沉浸于1939年《世界年鉴》中,这本书很快就成了他最爱的一本书。沃伦记得每个城市的人口数。他开始和斯图比赛,看谁说出的人口超过100万的城市数量多。
不过,在某一天晚上,可怕的肚子痛令沃伦无法看《世界年鉴》和玩瓶盖。医生上门进行了诊治,然后就回家了。但是,医生对这次上门诊断不放心,又回头把沃伦送到了医院。就在那晚,沃伦因阑尾穿孔接受了手术。
医生差一点儿就耽误了沃伦的病。沃伦在教会医院躺了几周,病情不轻。不过在修女的照顾下,他很快就发现医院是一个舒服的避难所。当身体开始恢复的时候,其他的乐趣也随之而来。《世界年鉴》被带过来供他学习。老师让班里所有的女孩给他写慰问信。 非常了解自己外甥的伊迪丝姨妈给他买了一套指纹识别玩具。他很懂得怎么玩。他哄诱每个顺路来到他房间的修女,让她们的手指蘸上墨水,提取指纹。回家后,沃伦把收集到的指纹仔细地整理好。家里人觉得他的这个行为非常有趣。有谁会想要修女的指纹?但是,沃伦的理论是,修女中终有人会犯罪。而如果这事发生,只有他有线索识别罪犯的身份。
出院后不久,1939年5月的一天,天气异常寒冷,刮着风,父母亲让沃伦穿戴整齐。然后,他的祖父出现了。身着威严的单排扣西服,欧内斯特·巴菲特就如画中那备受尊重的人物,非常符合其奥马哈扶轮社主席的身份。
欧内斯特和孩子相处很有一套。尽管他很严厉,但是喜欢哄孙子孙女们。伯蒂很崇拜他。“我们今天要去芝加哥,沃伦。”欧内斯特宣布。他们登上火车,去看芝加哥小熊队和布鲁克林道奇队的比赛。这是一场持久、难分高下的棒球赛,双方打成9∶9,最后因为天色太黑而停止比赛。整场比赛持续了4小时41分钟。 在沃伦首次观看了美国职业棒球联赛后,欧内斯特给沃伦买了一本价值25美分的介绍1938年棒球赛季的书。沃伦激动不已,至今还记得这本书。
对我来说,那是我最珍贵的一本书。我知道了每个队的每个球员的经历,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书中的每一个字,在梦里都想着这本书。
沃伦的姑姑艾丽斯给了他一本关于桥牌的书——这本书可能是卡伯特森的《桥牌全攻略》。 桥牌是一种社交性的心理游戏,玩游戏的时候,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一样重要。在当时,桥牌风靡全美,沃伦发现,这个游戏比国际象棋更适合他。
沃伦的另一个兴趣是音乐。他学小号学了好几年,他的偶像包括小号手巴里·贝里根和哈里·詹姆斯。虽然玩音乐就意味着要和母亲待在家里——沃伦得努力取悦一个根本哄不高兴的人——不过,沃伦还是持之以恒。在经受利拉长时间、令人讨厌的尖刻评论之后,他获得了回报:被选去参加学校的休战纪念日典礼。
每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达成停战协议的周年纪念日,罗斯希尔的全体学生都要到体育馆举行典礼,以纪念战争中牺牲的战斗英雄。在学校的这项传统中,小号手们会站在体育馆边上的门口,一个接一个地用小号吹出旋律。
沃伦的小号吹奏技术足以令他胜任吹奏其中的一部分。典礼当天早上起床后,一想到要在全校面前演奏,沃伦就很高兴。重要的时刻来了,他也准备就绪。
沃伦拿着小号站在门口,第一名小号手开始吹响音符,但是,在吹第二个音的时候,这位小号手吹错了。
我傻眼了,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接着吹。他们没让我做这种准备。这可是我的重大时刻啊。
沃伦本应重复吹奏第一名小号手的段落,可是现在沃伦是应该重复第一位小号手的错误,还是吹得和他不同,令他难堪?沃伦觉得自己完了。这一幕永远烙在了他的记忆中,但他却记不得之后的行动。数年之后,他接下来的反应和行为——假设他还是吹响了号——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沃伦学到了一个教训:正如这次小号演奏一样,生活可能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当另一个家伙吹错的时候,情况就不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