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里有座花圃,顾唯笑的家就在正对着花圃的那栋楼里。
高高的玉兰树正好在她卧室的窗户旁。树上有一个唧唧喳喳的麻雀窝,她经常盯着那些其乐融融的小麻雀发呆。
“唯笑!吃饭了!唯笑,听见没有?”从客厅里传来富有穿透力的喊声,甚至能传遍整座楼。
顾唯笑皱着眉头,慢吞吞地站起来,看了一眼摆在书桌旁边的崭新画板,心情复杂地拉开门走出去。
扎着马尾的魏兰平动作干练,把热腾腾的菜摆在女儿面前,笑着说:“唯笑,看见妈妈送你什么入学礼物了吗?”
顾唯笑抓起筷子拨弄了一下摆在自己面前的菜,低声答:“嗯,看见了。”
魏兰平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说:“开学以后,周六上午去学画画,下午学舞蹈,周日全天练大提琴。上高中了,要更加努力,知道了吗?”
“知道。”顾唯笑低头吃饭,好像味蕾失去了知觉,吃什么都索然无味。
一想到高中整整三年,每天都要不分昼夜地面对自己的妈妈,她就觉得恐惧。那种恐惧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把她往前推,前面是偌大的舞台,台下有数以万计的观众,他们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想看她出丑。
魏兰平一边吃饭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这次妈妈带的还是重点班,学生都特别优秀,不过也有走后门进来的。那些家长有钱,就想方设法把孩子往重点班送,其实我不赞同,怕他们把好学生给带坏了。我会告诉你哪几个是走后门进来的,你千万别跟他们来往。对了,班上有个非常优秀的女生叫杜心遥,入学考试全市第一,我会安排她跟你坐同桌,你以后多跟人家学习。”
“嗯,好。”顾唯笑乖顺地点头,不急不缓地吃着饭。
魏兰平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看一件作品一样看着自己女儿,说:“你爸爸最希望你成为出色的音乐家,等你考上大学,爸爸的大提琴就属于你了。”
“爸爸”这个词仿佛成了顾唯笑的过敏源,她突然觉得喉中的食物难以下咽,赶紧灌了一大口水。
在她上一年级的时候爸爸因为车祸离开了他们,她年纪小,记忆很浅,爸爸在她的回忆里就是一双手,左手按弦,右手拉弓。
她曾经羡慕得要命,想要拥有那样一双手,可是那种羡慕逐年减淡。如今她一听见“你爸爸希望你……”这个句式就开始胆怯、恐慌。
魏兰平继续自说自话,完全没在意女儿是否听进去了。因为顾唯笑时不时“嗯”一声,或者点点头。她是个安静的、听话的孩子,大人都这样觉得。
七点半,顾唯笑开始练琴。魏兰平坐在沙发上看报,偶尔听见出错的地方就皱眉头抬头瞟一眼,直到曲子拉顺畅了又低下头看报。
顾唯笑一个人练琴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出错,可只要在魏兰平面前,她的手和大脑就变得不协调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沿河的小路上,几个孩子正在追着一条瘸腿的流浪狗大喊大叫,表情动作像是在模仿电视里的黑社会,透露着不合年龄的凶残霸道。
温泉出来帮爸爸买烟,看见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他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幻想自己化身成为正义战士,跳出去维护可怜的小狗。可惜他只是个怯懦的少年,终究没有勇气去跟那些顽劣的孩子对抗。
这时,大提琴幽怨低沉的曲调从围墙里面的窗户飘出来,他抬头望了一眼,怔怔地站在那里站成了雕塑。夜风吹动纱帘,像邻家女孩的裙摆张扬着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