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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通过网络找到晓伟的。
一天，一个非常痴迷于网络游戏的少年朋友打电话给我，有一个网友跟他在一起玩游戏有两年了，是和他差不多的人，整天泡在网上。他们聊得多了，就知道了这个男孩的一些事。他告诉我，这个男孩交过八个女朋友。我想采访一下这个男生，于是请他帮我约。很快，我的朋友给了我这个男生的电话。
我放下电话，想了一下，但是甚至不能想象一个大概。于是干脆直接打电话给这个男孩。没想到，我们聊得很愉快，互相有兴趣见面。
我们约定在韬奋书店附近的一家麦当劳里见面。中午这里并没有很多客人，与往日的人声鼎沸相比，让人甚至有些不习惯。坐在我面前的男孩眉目清秀，稚气未脱，做派却老练从容，表情淡定。晓伟这样描述他自己：
十九岁，北京人，在北京一所职业高中就读。热爱网络游戏。是一个爱玩爱闹的人，喜欢跟朋友在一起，喜欢那种热闹的气氛。母亲是一家合资企业的经理，父亲在单位里是科长。他们之间感情很好，非常恩爱。他们从小就很爱我，给我挺多的东西。我上小学时，觉得挺无聊的，没意思。一天到晚被人管着学习，郁闷极了。初三我上过两年，毕业后我先读高中一年，学习成绩跟不上，只好转到职高。上课从来不专心，不好好听讲，爱玩爱折腾，整天不学习，父母很失望。唉，总体说来我是一个讨厌学习的人，初三之后尤其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对女孩子有了不同的感觉？
小学到初中，我有不少非常聊得来的女性朋友，但直到初二，才把女孩当成异性来看。那时候我在网上找到一个交友网站叫“心动朋友”，在那里认识了一些比我大很多的人。我们在一起玩，自然会聊到男女之间的事，很多关于性的知识是在那时知道的。后来有一个大姐姐经常跟我一起玩，打打闹闹的，无意中接触到身体的某些部位，于是就谈到这些事情，从她那里我又了解了很多。但这只是一个开始，要说真正对这件事有了解，是初三毕业真正实践后。
和第一个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中考刚刚结束，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来了很多人，朋友家里乱成一锅粥。这时候我看见一个比较文静的女孩，在角落里翻看一本画报。她留着一头披肩长发，每一根看上去都很整齐，听话地垂在她的耳边。要知道，她那样子在当时的环境中非常引人注目，应当说是引我注目。她显得很稳重。我问一个朋友，她是谁？朋友就冲那女孩嚷嚷起来。
这时女孩抬起头来，我看见一张挺精致的脸，化了一点妆，眼睛与我对视的一刹那，我有些紧张，似乎有一种过电的感觉。这之后，我们就认识了。她那时已经学完了职高的课程，正在毕业实习。她十八岁，比我大两岁。她经常来我家，我父母都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什么也没说。他们只表示了一种知道的态度。像平时一样，母亲只是唠叨学习之类的事情，父亲什么也不说。
你一共有几个女朋友？
他沉默了一会儿。
一共有四个吧，现在的女朋友不算。
这四个都是正式的女朋友吗？
不。有的不是。
她与你关系怎样，相爱吗？
应该是。她长得非常漂亮，我是说非常非常漂亮。她对我非常细心，关心我照顾我，事事为我着想。她是学文秘的，我们认识不久她就工作了。开始时她有男朋友，可以说我是从别人手里把她抢过来的。
他显得有点洋洋自得。
你们的第一次怎样发生的？
是初三毕业那年夏天。那会儿我跟她正式成为男女朋友时间不长，也就一个多星期吧。刚考完试，还没放假。有一天，她到我家，我父母不在，上班去了。我们俩在家里一会儿看看电视，一会儿听听歌儿，一会儿又翻翻杂志，一会儿吃冷饮什么的，说说笑笑地闹啊闹啊的，不免搂啊抱啊。突然，我就有了一种冲动，也可能就是头脑发昏吧，我想做这件事了。现在回忆起来，她当时并没有反对我的举动。我抚摸她，她好像很享受的样子。脱衣服的时候没有别人说的那种很恐惧的感觉，可能因为她比我大吧。虽然第一次我就成功了，但真的没有什么特别满意的感觉。只是感觉紧张。我看见自己没见过的事情，真实地发生在我面前。整个过程都有，但很快就结束了。我当时甚至都顾不上看她的反应。我只注意了自己，没考虑她。
现在看来，那时候还是太早了。自己的身体机能还不健全。我觉得自己的男性生理现象特别早地出现了，应该就是从此之后。不过做了就做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怎么可能是在这之后才有的呢？这是你在初三年级之前身体的正常发育呀。难道你没上过生理卫生课吗？
他没有回答，可能是对一切上课的话题没有兴趣。
我们俩维持了一年，一直有这种关系。基本上是在我家。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很正常，是不是？
那你们有没有什么避孕措施？
第一次没有。因为她是月经刚完的第二天。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避孕什么的，她这么一说我当然就知道没什么问题。人常说，前七后八嘛。后来当然就戴安全套了。
你看过这方面的东西吗？
看过。主要是卡通片，我不看真人的。从朋友那里借的，我认识的很多朋友都有这种片子。
你这样不怕耽误学习？
我非常非常讨厌学习，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我这样的人真是失败。至少我父母是这样认为的，他们对我很失望，但还没有放弃，还是希望我看看书、学学习、画画画儿，有空的时候看看画展。但是，这一切我都没什么兴趣，我一心玩我的电脑。和女朋友做这件事，纯粹也是娱乐，开心就好。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影响，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花什么心思在这上面。只是为了舒服，做完了在床上一躺。唉，就是这样。
他仍然平静，笑容很浅，表情变化的幅度还是很小，任何描述都一带而过，仿佛这些在别人看来比较重要的大事，在他完全像吃饭、穿衣一样普通。
我们分手的原因很平常。我经常放她的鸽子。你知道，我要玩游戏嘛。我也经常不理她，因为我不能老陪她。那时候挺傻的。她渐渐地就不跟我来往了。隔了很长时间我才重新开始恋爱，是一个原来认识的女孩，比我年纪小。
你是说第二个有性行为的朋友？
不是。第二个是一个朋友的朋友，我之前并不认识。有一次跟朋友喝酒，她也在，大家喝得很痛快，糊里糊涂的。当时喝完酒，我打车送她回去。到了她家楼下，她要我扶她上去。上去一看，家里没有人。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她做了一点饭，填饱肚子我就走了。后来也没有任何联系，就忘了。
发生这件事情时，你们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你怎么保证你的行为是安全的？
当时，我没想过性病、艾滋病这些事。觉得戴不戴安全套都一样，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那时候手边也没有安全套。
我有几秒钟没有说话。他看着我笑了。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迷茫地看着我吗？
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
纯粹的娱乐而已。我根本不想做爱中的那些事。不过，我们基本上是有安全措施的。一般情况下，除了安全期或者手头一时没有工具，我都会有安全措施的。
什么样的措施？
我用安全套或者她吃药。像第一个女朋友，我们除了第一次和偶尔一两次没用以外，都还是蛮注意的。每一次她都会提醒我。记得有一次，只有一次，没在安全期，第二天她告诉我，她吃了一种事后紧急避孕药。我当时还很吃惊呢，还有这种药？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可能和她都考虑到了有一些关系吧。
你买什么样的避孕工具？
杜蕾斯。对，就是这个牌子。因为这是我所知道的很贵的一种避孕套，大概三十多块钱吧，即使不是最贵的，也是次贵的。一盒十二个。
第三个呢？
纯属娱乐，连感情都没有。
第二个不也是没有什么感情吗？
噢，对，第二个只是一次就完事了。第三个是一个上班族，比我大三年零七个月。交往了两个多月，有过那么几次。
他忽然和几个走过他身边的孩子打招呼，有三个孩子一边走一边说，没停下来，有一个女孩却停下来跟他聊了几句。他们都不理睬旁边还有我和我的录音机。她走了之后，我接着问。
当时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开始这个游戏的？
嗯，也差不多吧，我们一块出去玩，就见到她。后来渐渐熟了，就交朋友呗，自然有那种行为，抚摸，接吻，发生性行为……就这样。还是非常完整的一套交朋友的模式，但是没有一点激情。看着她，我就想起了我老妈。好惨。不是说她长得老，而是她心非常碎，非常细，什么都想到了，天天嘱咐我。什么晚上睡觉前要刷牙，两天要换一次袜子，这个也要说。我终于忍无可忍，就分手了，我要找的是女朋友不是老妈。
第四个呢？
第四个就是现在这个女朋友。在上大学。
你喜欢她什么呢？
这个，你问对了。我喜欢她什么呢？我喜欢她的脖子。她的脖子特别美。
和第四个女友是怎么认识的呢？
在网上认识的，大概一两个月后我们就见面了。她与我想象的样子完全不同。她属于娇小玲珑的那种，如果不说年龄，看上去绝对不比我大。她非常活泼，声音清脆悦耳，说话频率非常快。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么瘦啊！”我想，我也跟她想象中不一样吧。我没想到她比我大，见面以后才知道她比我大三岁零九个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看上眼的都比我大。她上大一，在学校挺闲的，她的专业好像是计算机什么的，对她那样的智商来说是小菜一碟。所以我们经常有时间在一起，基本上一个礼拜两三回。她虽然上大学了，但是我觉得她在某些方面还是挺显小的。或许是我比较成熟。我们经常约会，出去玩，买买东西，逛逛商场，或者干脆回家。可能是由于个性都比较独立吧，总的说来，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她并不烦我。这多好啊。
对现在这个女朋友，我很在乎，她提出的要求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会去帮她。她是一个很独立的人，一般也就是一些需要上网解决的事才会找我，现实当中的事情都会自己解决。
你觉得你的父母对你的这些事情关心吗？
他们对我总是很放心，对我做的事情总是不闻不问，不管不说。一般我说要出去玩，他们就答应一声，顶多再加一句，钱够不够啊？如果我说要出去买东西，他们就问，中午回来吃饭吗？后来我也不说去干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其实我真正和父母面对面的时间很少，基本上他们清醒的时候，我在睡觉；他们睡着了，我在打电子游戏。我爸我妈每天回来的时候一般情况下都心情不错，一进门就要问，儿子啊，干吗呢？噢，玩游戏呢，注意休息一会儿眼睛。然后就做饭去了。只有吃晚饭的一小会儿和他们有说话的机会。
也许是因为他们已对我失望了吧，其实我对自己也挺失望的。不过，我想慢慢会好起来的，先在职高上上看吧，混个文凭。
你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吗？
还行吧。我就是这样的人，觉得开心就好，特别喜欢玩，特别喜欢闹。
你认真地想过一些事情吗？
我最讨厌想事儿了。因为越想事情就越复杂，越想心里就越没底，越没底就越没有信心，没信心基本上就完了。所以我做事情只想一大半，差不多就行了，等有麻烦的时候再说吧。无所谓，我对什么都无所谓，想得太多第一伤神第二伤身，对我没什么好处。就像避孕这件事，人家在安全期我当然不用了，不在就用呗；做爱这件事，没有什么想法，每次大脑都是一片空白，还不如做梦那样有异彩纷呈的感觉。我觉得应该是为了快乐去做，而不是为了舒服去做。这件事对我来说基本上还算快乐吧。
这时候，他似乎有些倦怠，或者是对采访本身的兴趣已大大减弱。他把嘴唇挤成一条缝，然后嘴的形状又变成了一个圆圈。我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大道理后，他已经极不耐烦，好像是忍无可忍之后，他说他要到外边去抽一支烟并且要发个信息。
我眼看他转身就走，呆了一下，才起身去给自己买一杯水喝。过了一会儿，他晃晃悠悠回来了，我们接着往下说。
你的初吻是在什么时候？
初二。她也比我大，大一个年级，一个学校的。我喜欢她，她不太喜欢我。我就告诉她：“我想跟你在一块，我们做朋友怎么样？”逐渐她也就同意了。有一次我说：“咱们接吻吧。”她说接吻就接吻。那时候我不会，她说：“不就一张嘴一吐舌头嘛。”我一想，就这么简单？我问她原来跟谁接过吻，她说你别管跟谁。我觉得第一次接吻挺逗的，除了张嘴吐舌头什么都不知道。有意思。
你手淫过吗？在交女朋友之前。
没有。
你对手淫怎么看呢？
我不太想这事！
学校老师对你们谈恋爱是什么态度？
反对。要是老师发现，就会天天找你，狂说你，不许以后缠着人家，说什么两人在一起会影响学习影响前途什么的，那个累。但这不是我，我初三谈恋爱的时候，老师根本就不知道。
你对性教育怎么看？
对我没什么。因为我会上网去了解这些知识。男人在发生梦遗时，脑子里会浮现出男女做爱时的景象，朦朦胧胧的，我觉得这就像一种启蒙教育。上初二时，有些女生告诉我一些事，我就大概明白了。后来有了性行为，也就没有什么太多感想了。
你在性方面与父母、老师都没有任何交流。与女朋友有没有交流呢？
除非学校开这门课，不是指生理卫生课，我可以和老师聊一聊。否则不是这样的场合，我跟老师说不是找开除嘛！语文老师对我们说过，你十六岁干十九岁的事，千万别让我知道，我要是知道，作死！这个老师特别有威严，厉害，六十岁的老头了，特有阳刚之气，特酷。我们全班同学都特敬重他，学他，觉得他很棒。
女朋友，有时候我会问她，你是什么感觉，她回答说，那种感觉无法表达。我只好不问了。我至今也不能确定女性的性高潮是怎样的。
我总在本子上记下一些文字，他把头凑过来，好奇地看我写了些什么，很多字看不清，我说是“表情淡定”。
“淡定”是什么意思？
就是漠然，脸上没有太多的变化，对任何描述都一带而过！
我和他解释。他又坐回原位，一切恢复“淡定”。
这些事挺稀松平常的，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谁都会有这些事情。
你喜欢夜里出来玩吗？
是。我喜欢夜里的那种天气，那种感觉，没什么人，没几辆车，但可以去玩的地方并不少。和三四个朋友，自由自在。我经常夜不归宿，在朋友家喝酒聊天，或者在网吧上网。到高中以后，我玩得更厉害了，晚上不回去，只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行了。我平时最用心的还是在电脑上面，制作FLASH。
采访结束后，我和他谈起性病和艾滋病预防的问题。他听完之后对我说：“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我这就明白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对我说：“唉，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知道了，但是没准明天一早我就忘了。还是该怎么就怎么吧。”在采访之后的好长一段日子，我经常能想起这个孩子满不在乎的表情。他所说、所做很像是一个“后现代”少年。
离开麦当劳后，我和他穿过隆福大厦旁边的时装一条街，共同去大马路上坐出租车。在这条大街上游逛的都是非常年轻的人，有不少是男女朋友，手拉手，显得很亲密。这时我问他：“你自己理解的，真正意义上的爱情是什么？”他若有所思地说：“爱情就是无限的付出和无限的痛苦。”当时，阳光正照在他白皙的脸庞上，仿佛透明般，整张诚实的表情扑了过来，一时竟让我有点恍惚。
难道爱情的要义每个人都懂，包括一位“后现代”少年，但现实中又完全是另一套逻辑？
晓伟更多的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满不在乎的男孩子，不愿意过多思考。愿意沉浸在网络的虚幻世界，或者在吃喝玩乐中消磨时间，因为正在上职业高中，轻松学业让他有了更多的空余时间，父母宽松的管教方式，让他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平时的花销完全来自父母，对钱并不发愁。同一学校能谈得来的同学很少。因为他们太小，跟他们没什么可聊的。为数不多聊得来的都是整天玩玩闹闹不求上进的小青年。父母对他来说，永远都放在最后考虑，因为他们什么都很好，用不着自己操心。唯一在乎的人是现在的女朋友。最后悔的事是因为自己的不懂事失去了第一个女朋友。
在他的生活中有两个关键词，网络和女朋友。
从他的描述中，我们不难看出，网络在当代的青少年生活中所处的位置，已经是非常重要了，有很多的孩子，可以因为坐在电脑前，而觉得没有必要和父母再多说一句话。
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指出，截至二〇一七年十二月，我国网民规模达到7.72亿，全年共计新增网民4074万人。其中，十九岁以下网民约占总人数的22.9%。
晓伟在网络上游荡主要是为了玩游戏或者交友，因为最开始接触网络，就上了一个“心动朋友”的网站，接触了比他大很多岁的异性，从她们那里得到了很多性知识。这件事对晓伟的影响有两个，一方面他在女友的选择方面，偏向于比自己年龄大一些的女孩。另外，他对性行为这件事已经有所了解，从他的角度来看，与一个女孩有感情，进而发生性关系，速度很快，也好像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