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浓雾。
我知道这里应该就是精怪世界与人类世界的分界线了。
我没有停下脚步,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冲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是从一个信箱里冲出来的。
咕咚!
我不知道它距离地面有这么高,直接就摔到了地上,还好我是屁股先着陆的,要是大头朝下,我就成了一只倒霉的叩头虫了。
我坐在地上,呆呆地仰头看着那个信箱。
起先我以为它就是人类,吓得不行。
你知道,我见过太多怪模怪样的精怪了,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东西。
我们精怪长得再怎么吓人,再怎么丑,至少还坚守道德底线吧,至少还长个眼睛长个胳膊长个腿啥的吧,可你看它,没眼睛没胳膊没腿,一个四四方方的脑袋架在一个比玉米秸秆还要细的身体上,嘴上还有一扇门。要是它弯下腰来咬我一口,我肯定就被它嘎巴嘎巴地嚼成一勺甜面酱了。
你要笑我少见多怪了吧,一个信箱就把我吓成这个样子。对不起,它是我来到人类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啊。
我等了一会儿,见它没有张开血盆大口吃我,就冲它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嗨,阿咪巴巴鼻涕虫!”
“嗨,阿咪巴巴鼻涕虫”是一句最常用的精怪用语,翻译成你们人类的话,就是“嗨,你好”的意思。我家教特别严,外公从小就教育我,遇见陌生人一定要有礼貌,一定要热情地问候一声“嗨,阿咪巴巴鼻涕虫”。
见它没回答,我懂了,它不是人类,它不过就是一个出口。
我站起来,朝后退了七八步,这样我踮起脚,就能够看到信箱深处的情形了。它里头积满了沙土,几乎快要被填满了。可就是这样一个阴暗的墓穴,却被一只蜘蛛当成了老巢。是只老蜘蛛,没有八十岁,也有七十九岁了,足有一个咸鸭蛋那么大。
他愤怒地瞪着我,我这才发现,我刚才从信箱里头冲出来的时候,把他精心编织的蜘蛛网都给撕破了。
“嗨,阿咪巴巴鼻涕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心诚意地冲他道歉,但他没什么反应,我猜,他是被我给吓傻了。
我又向上蹦了蹦,想看看这个信箱前后是不是通的。按说它应该像隧道那样,一头一个出口才对。可是它只有一个出口,另一头是死的。
我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
这是一个秘密的出口。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把另一头给伪装起来了。太有这个必要了,不然,人类早就偷偷地钻过去,把我们精怪给猎杀光了。
可是还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是我个头这么大,是怎么从那个小匣子里钻过来的呢?这根本就不可能,这就好比一头大象硬要从一个火柴盒里钻过来一样。当然,这个比喻太夸张了,其实我的身体,不过和一个三岁的人类小孩儿差不多大。想到最后,我想出了两个合理的解释:要么是我在通过它的一瞬间,身体变小了﹔要么是它在我通过的一瞬间,身体变大了。
这时,信箱里的那只大蜘蛛开始“嘀嘀、嘀嘀”地叫了起来,像警报器一样。而且他的肚子还会发光,就像警车的顶灯一闪一闪地发出红蓝色的光芒。
我想把这个报警器关掉,可是我的力量稍微用大了那么一点点,只听咔吧一声脆响,他就像个生鸭蛋一样破掉了,变成了一摊绿水。
噢,太对不起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死他啊。
不过,他死了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不再“嘀嘀、嘀嘀、嘀嘀”地响了。
但是他的血没有白流。
砰的一声,院子里那座大房子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胖得吓人的老奶奶,像一辆推土机一样朝着信箱的方向冲了过来。啊,我明白了,这是一只守门蜘蛛,他一报警,他的主人就知道有精怪越过了边境。
这个老奶奶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人类。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污辱你们人类,我知道你们爱照镜子,爱赞美自己有多么美丽,但还是请允许我说一句公道话,人,你们人,是我见过的最丑陋的一种生物了。哦,我怎么形容好呢?这么说吧,你们人的外形,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块肥皂上头插上了一根棒棒糖和四根火柴杆。
我知道你不爱听这种话,可这就是我第一次看见人类的印象。
呵呵,别生气。等以后有时间,我给你描述一下我的外形,你一定也会笑话我的。
我吓得转身想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我跑不过一个老奶奶,我是不想被她看见。天还没有黑,如果她看见我,就会知道有一个精怪进入人类世界了。
于是,我往后一躺,仰面朝天地躺到了地上。
这是我们精怪的一种本能,一旦遭遇危险,我们就会躺到地上变成一根玉米棒子。
这不是魔法,不需要含魔法玉米。
在我的家乡,这一招特灵,因为我们早上吃玉米,中午吃玉米,晚上吃玉米,早就吃腻了,所以没有一个精怪会愿意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玉米棒子。
可是今天我失败了,我被她弯腰从地上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