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声愣住了,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被人用枪指着头,没想到会是陈林。他有点儿紧张,又觉得有点儿好笑。他努力让自己平静,耐心的问陈林:“你说我骗你?我什么地方骗你了?”
陈林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冲动了,但他还是举着枪:“你说,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于声摇摇头:“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没有其他计划。如果非说有的话,我还想回家看看父母,这是我没告诉你的,这也算骗你吗?我是刚才说到章微寒的时候你才发作的,你告诉我章微寒到底怎么了?”
陈林怀疑的看着于声:“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于声无奈的看着他:“我该知道什么?你把枪放下我们谈谈不行吗。”
陈林仍然没放下枪:“章微寒早就被抓了,是我亲自抓的!你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
于声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黄加持告诉我章微寒已经投诚了,但他私下里帮助过一些特务来往大陆和台湾。黄加持说章微寒可以帮助我们从这里去澳门。”于声直视着陈林的眼睛,毫不在意黑洞洞的枪口。
陈林考虑了一下,慢慢把枪放下来:“我相信你,于先生。不过我也挺可怜你,还有我自己,我们都被别人耍了。章微寒在我们解放浙江的时候确实投诚过,后来被宽大处理了。但章微寒也确实帮助过一些特务潜逃,那是两年前,他被发现之后就被捕了,执行逮捕他任务的就是我,之后他就被递解送北京了。”
看到于声惊异的眼神,陈林继续他的分析:“如果不是黄加持有意害我们,那就是章微寒被解放军策反用来做诱饵了。不论是哪种情况我们过去都是找死。”
于声怀疑的看着陈林:“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陈林生气了:“为什么?现在我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觉得我会害你吗?如果我想害你,一路上你早就被抓了,你还会到这里?”
于声相信陈林,比起黄加持来说,陈林确实更可靠,别忘了,黄加持的背后是毛人凤。他没想到的是毛人凤和黄加持如此肆无忌惮,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把自己送到解放军手里去。当面笑面虎,背后放冷箭,这是毛人凤最拿手的招数啊,可惜自己只考虑其他的事了,偏偏就轻信了章微寒这个鬼话,也怪自己粗心没仔细想想,章微寒是前年投诚的,不可能两年来一直帮助特务潜伏往来不被发现。而如今没有了章微寒这条路,看来自己真的必须一条道走到黑去找解放军接头了,但那又是另外一个难题,如何让自己这样的高级特务和一个陈林这样的叛徒获得信任?
于声不露声色问陈林:“我相信你,那你有什么想法吗?我们如果没有接应的人,就凭借我们手里的工作证和介绍信是走不出浙江的。”
陈林略微思考了一下,成竹在胸的说道:“去找田子横!我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
于声惊奇的问:“田子横?你是说石牌训练中心那个大学生?你怎么确定他在哪儿?还有你怎么确定他很安全?”
陈林坚定的很:“他给我说过,他最可能去两个地方宁波富春商行或者宁波中学。这两个地方他都有熟人,安全!即使不安全也没有别的方法了。”
于声想了想:“如果可行的话,那这样,我和你先一起往东走,到余姚分开,你去宁波找田子横,我回家一趟。然后我再去宁波找你们。不论田子横在哪儿,不论你是否找到他,五日后傍晚5点我们在宁波中学门前汇合,然后一同去溪口完成任务。如果到了约定时间见不到对方,自行其是即可。”
陈林有点疑惑:“五日?要这么久吗?自行其是的意思自己随便想去哪儿去哪儿?”
于声点点头,他心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节省时间,还有他确实不太想让陈林随自己回家,另外分开行动也方便自己做事,避免误会。自行其是的话,自己应该没有太大的麻烦,而陈林应该也有办法脱身。
两个人达成一致,赶快离开了林间小屋一同往余姚方向赶去。经过刚才那一幕,两个人的心情都没有之前的放松了,被算计加被枪指让于声的心情变得沉重了。不过不管怎么困难,终于是要回家了。
于声和陈林在余姚泗门镇路口分手,陈林向东,于声向北。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家,泗门镇的景象虽然有了很多变化,但是家乡泥土的芬芳却是非常熟悉的。现在是日落时分,路上的行人不多,很少有人注意到一身教师打扮的于声。特工的职业习惯让于声努力使自己显得平常和普通,但是他仍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去扫视每一个路过人,看看是否能从模糊的记忆中找到这些人的影子。
于声的老家在镇子的东头,于声越走越近,越走越快。他甚至都难以控制自己的呼吸。在离家一百多米的远的时候,他的脚步恨不得要跑了起来。急匆匆地脚步惊动了路边一位带孩子的阿婶,她护住了自己的孩子,白了一眼于声。于声只好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其实他已经认出了那位阿婶就是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嫂子,她嫁过门那天婚礼的场景于声还能想得起来,只是物是人非当年的小嫂子已经认不出这个急匆匆的教师就是邻居的小阿弟了。
终于走到家门口,但是于声仍然选择继续前行。天还没黑,街上仍有行人,为了不给父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声只能忍住自己的情绪耐心的在镇子口打转。他一边远离那个小院,一边不时回头打量那个熟悉的地方。
天终于黑了下来,天气很凉,街上行人几乎没有了。于声轻轻的靠近自己的家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居住一样。于声怀疑自己的父母难道已经搬走了?也是,十几年来,抗战,解放战争没有一年是国泰民安,两个孤独的老人能在乱世之中活下去就是非常大的幸运了。于声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他还是轻轻叩响了院门,这时候院内堂屋里一个人咳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