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正文一改之前的审讯套路,他把那些负责行刑的特务赶了出去,审讯的人换成了他自己和一个记录员,在进入审讯室之前,他想了想,走到于声面前:“于老弟,和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共党的大官吧,难得的机会。”
于声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疑惑的看着谷正文:“如此重要,我怕我耽误谷组长的事啊。”
谷正文笑笑说:“钟浩东是一个文人教授,自然不能以普通人一样的思维去对待,谷某不才,在学识方面略有不足,你老兄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看到谷正文诚恳的语气和表情,于声点点头在谷正文后面进了审讯室。
钟浩东虽然未被行刑,但是看他的脸色已经很憔悴了,可以想象他内心的绝望。看到谷正文和于声进来,他扶了扶眼睛,立刻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按照谷正文的吩咐,钟浩东不仅没有镣铐,甚至还给他沏了一杯乌龙茶。
谷正文上来先打招呼:“钟教授,乌龙茶喝的惯吗?还是给您换咖啡?”
钟浩东面无表情:“都一样。”
谷正文稍显得意的看了一眼于声,于声明白,这一问一答看似简单,但对审讯非常重要,审讯最怕的是对方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说,能说话,甚至能寒暄,这对于审讯者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于声此时担心的就是林正亨是否将林风的情况已经汇报给钟浩东,而钟浩东会不会把林风泄露出来。
谷正文继续说:“听说钟教授对《水浒》颇有研究?”
钟浩东抬起头稍显奇怪:“不错,鄙人小有爱好。”
谷正文饶有兴趣的说:“哈哈,那太好了,我也喜欢这本书,尤其喜欢智取生辰纲那段,如果先生不烦,我们聊聊吧。”
钟浩东没有接茬,谷正文看了一眼于声,自说自话的讲起来智取生辰纲这段故事来,于声明白谷正文是让自己随时补充和矫正。果然谷正文虽然之前做过功课,有些地方讲的确实不怎么样,于声只能在旁边随时纠正和补充,中间钟浩东只是偶尔抬起头看一眼他们的双簧,其他时间仍在那里沉默,旁边的记录员一开始还记录一些,后来索性停下笔看着两位长官在那里讲着一个蹩脚的故事。
终于谷正文讲完了,他忽然话锋一转:“其实,钟先生你,和刘唐、吴用、白胜之流有什么区别?”
钟浩东惊异的抬起头看着谷正文。
谷正文接着说:“你和白胜一样,靠传递个消息打个下手获得功劳,未来争取个一官半职罢了,可到最后呢,你们这些当权者的工具什么下场?还是个死而已。”
钟浩东鄙夷的看了一眼谷正文:“你不一样是个工具而已,大家彼此彼此。”
谷正文呵呵一笑:“可我这个工具能让你这个工具变得毫无用处,死!”
钟浩东抽搐了一下嘴角:“解放军快过海峡了,台湾解放指日可待。”
谷正文仰头哈哈一笑:“指日可待?!能有多久?明天还是后天?可我现在你就能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钟浩东瞬间瞪大了双眼,于声心里凉了一下:钟浩东要顶不住了。谷正文没有用行刑之类的粗暴方法,反而采取攻心战术,这是高明的方法。
谷正文接着说:“不用怕,我们对待俘虏也是优待的,早说的不仅不死,还能活得很好。晚说的说出来的东西没有价值,但是我们不杀,大不了牢底坐穿。不说的没有价值我们当然会选择让他痛快一点。实不相瞒,您的太太还有林正亨之前都审讯过了。”
钟浩东摇摇头:“我太太不会,林正亨更不会。”
谷正文厉声说道:“那罗卓才、张奕明还有其他人都不会说吗!”
钟浩东脸上的汗珠开始流下来:“为革命,为信仰而死,我死而无憾。”
谷正文笑了笑:“死很容易,可惜死而无憾很难啊,你也不想想,台大那么多共产党被抓,如果你是上级,你会想什么?会不会是你这个负责人出了问题呢?恩,我们不光会枪毙你,而且会隐瞒你的死讯,同时告诉所有在押的犯人是你出卖了他们,然后我们会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放出去,这些人会把你的事迹通报给你的组织还有民众以及新闻界,你会上报纸头条,你的家人亲戚朋友都会知道你和保密局合作的事迹。”
钟浩东脸部激烈的抽搐起来,他骂道:“卑鄙,无耻!”
谷正文微笑着吟了两句《破阵子》:“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惜啊。”
钟浩东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现在天色已经拂晓了,他望了望窗外平静的说:“天亮了,给我一份早餐,我还要换衣服。”
谷正文盯了一眼钟浩东,回头告诉我记录员:“出去安排一下,让他们给钟教授准备一桌早餐,要丰盛一些。准备一件长衫和一套西装,让张先生沐浴之后自己选穿。”
谷正文告诉钟浩东:“钟教授,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给他们提,吃完饭您休息一下,我们中午再谈。”说完,谷正文给了于声一个颜色,两个人都出了审讯室。
谷正文拍着于声的肩膀:“老弟累了吧,走,咱们也吃点早餐休息一下。”
于声问道:“谷组长,审讯一般要趁热打铁,你不怕一会儿他反悔吗?你不着急吗?”
谷正文笑笑说:“如果这是大陆,我当然着急。这里是台湾,他们能跑哪儿去。再者说,这种体面有身份的人,最好顺着审,光靠行刑是不行的。适当放放长线才可以钓大鱼,希望今天能有大的收获。”
午后,钟浩东面目一新出现在审讯室里,不出谷正文所料,他吃饱喝足洗过澡以后态度变了,开始一五一十的说他知道的事情,于声这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他突然冒出林风两个字。
钟浩东介绍说,中共台湾工委下面有几个分支,他是主管学运和基隆地区的工委书记,他的上级是台湾工委副书记陈泽民,与他发生联系的还有工委武装部负责人张志忠,而台湾工委负责人则是老郑,具体名字他并不知道,只知道是从大陆派来的台湾人。
听到张志忠的名字,于声激灵了一下,这个人应该就是林风要联系的那个张先生吧。
谷正文接着问:“就这些人吗?”
钟浩东平静的回答:“事已至此,无可隐瞒,再有的人都被你们抓起来了。另外,保密局系统还有个女人,姓林。和我联系过,我没见过她,我怕是你们的圈套,就让林正亨去接头了。”
于声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不过庆幸的是钟浩东不知道林风的名字,知道林风名字的林正亨又打死不说。不过保密局的女的姓林,这个范围太小了。
谷正文转头疑惑的看了一眼于声,他长期在北平站工作,对保密局人员组成不很了解,所以他拿捏不准。于声轻声说:“我去查。”
钟浩东要继续说,于声打断了他:“这个不重要,和你联系的那几个人住址在哪儿?”
钟浩东自嘲的笑了笑:“你们在台北大学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不是聋子傻子,估计这会儿早就跑了,我告诉你们,你们抓得到吗?”
谷正文笑笑:“这不劳钟教授费心,您说出来您知道的,其他的我去落实即可。”
钟浩东说了三个地址,然后把长衫拍了拍:“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准备把我送哪儿去。”
谷正文安排特务送钟浩东去单人牢房,然后他召集人手分别扑向三个地址。然后他告诉于声保密局内部那个姓林的就有劳于声去查了。
正中下怀,于声答应下来。
等看到谷正文的车队出了大院,于声迅速的开始了自己策划已久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