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式吉普车在台湾的公路上向北奔驰,一路上矮丘绵亘,风景如画。由于车辆很少,两辆车风驰电掣一路绝尘。
车里的于声对白世维这种卖关子的聊天方式很不满,又给了他一拳。白世维才收敛起开玩笑的心情,这倒不怪他白世维,自从他来到台湾,虽然贵为警察局局长,但是也一样是人生地不熟,这边本地人都说闽南话,这让他个北方汉子着实头痛了很久,现在终于见到自己以前的袍泽战友,自然心情好而且话多。
白世维终于开始正经说话了:“首先说你于声兄这件事,你这次给毛局长叶处长他们算是争了脸面了,所以你要被重用了,先是升上校,厉害!你升中校也就一个月前吧。然后呢,叶翔之按照老头子的意思在毛局长之外另外组建了一个大陆工作委员会,委员会主任自然是老头子本人挂名,叶翔之任副主任负责具体事务,毛局长对这个委员会很不高兴,但是也不敢说什么。估计叶翔之揣度了毛局长的态度,于是他提名你当这个委员会主任委员,他知道你和毛局长有些渊源,所以毛局长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怎么样,我的老兄,以后你可是天子门生了,很多工作可以上达天听了。以后兄弟我还得你照应啊。”
于声陷入思索,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事情。第一看来他已经得到了叶翔之和毛人凤的信任,田九经那件事情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了。第二他没想到自己成了国民党和保密局内部斗争的平衡器了。
叶翔之虽然也是浙江人,但并不是毛人凤的嫡系,甚至有传闻叶和太子蒋经国一度有接触,而小蒋正是毛人凤的心腹大患,毛人凤虽然对老蒋是毕恭毕敬,但是由于小蒋一直想插手情报工作,这让毛人凤很不高兴,自从戴笠死后,毛人凤就把保密局当成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即使郑介民当局长也斗不过他仍然被他挤走,现在自己好不容易坐稳当了,小蒋就想来插一脚,毛人凤绝对不让。而叶翔之在这个时候传出来和小蒋有接触,自然让毛人凤视为叛徒。叶翔之也是心思精巧,发现了毛人凤的不满之后,果断推荐了毛人凤信得过又刚立过大功的于声出任新单位的主任委员,自然让毛人凤正中下怀。于声心想,以后自己就要经常周旋于毛叶之间,甚至还有老蒋和小蒋之间了,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白世维看着于声心事重重,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一样,笑了笑又接着说:“不要紧张,先放松放松。现在上面斗法还不会殃及到你头上,军事政治形势还很不好,窝里斗还不至于。这次授勋大会最出风光的还不是你老兄呢。”
于声抬起头来:“那是谁?”
白世维这回没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是你我老熟人,谷正文。”
于声并不惊讶,这个共产党的叛徒确实在工作上很有一套,心狠手辣不说,还很会玩儿心理战,工作上屡获功劳颇得赏识。他没追问,让白世维接着说。
白世维接着向于声介绍这近期发生的情况:“前些天老头子突然发火,召集陈诚、毛局长和彭孟缉开会,是因为之前彭孟缉和毛局长跟老头子吹牛说共党在台湾毫无根基,根本没有匪患。结果陈诚不知道从哪儿得到几张共党宣传报纸《光明报》拿给老头子看,可把老头子气坏了。直接把彭孟缉毛局长他们叫过去骂,台湾是咱们最后的基地,共党不可能不渗透,现在连报纸都印出来了,居然彭孟缉他们还吹牛没共党。老头子限令一个月破获此案。毛局长挨完骂出来又把我们骂了一顿,让我们半个月破案。”
白世维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毛局长啊,不是我说他,志大才疏,只会骂人,一点儿方法都没有。这种事情哪能着急一时。”
于声听了这些心说不好,他想起了之前在重庆被徐远举破获的《挺进报》一案,越是在国民党失败的时候,他们越是狗急跳墙。现在的台湾虽然也有些风雨飘摇,但是通过这次金门岛战役来看,解放军短时间内可能还没有能力顺利攻台。这个时候地下党大张旗鼓的就开始到处印发宣传报纸,无异于暴露力量引火烧身,这是地下工作大忌讳,因为台湾现在不是宣传期,而应该是积蓄力量等待解放,在解放前夕才能配合大军顺利攻台,现在太早暴露只能引起国民党疯狂的镇压。唉,还是没有经验沉不住气啊。
白世维苦笑了一下,接着说:“也不知道这位谷组长是真有本事,还是走了狗屎运,他手下的人在台大抓到了几个藏有《光明报》的学生,本来台大傅斯年校长都做了担保,把这几个学生给放了。没想到谷正文又给秘密抓了回来,没打没骂,就是在审讯室里和几个大学生聊了一夜《水浒》,天亮的时候学生招了,顺藤摸瓜抓了台大一大批人,有教授有学生,搜出了《光明报》的印刷基地和人员。一个星期啊,顺利破案,神,真他妈神。老头子乐疯了,当时给批了一大笔钱,一部分当奖金,还有一部分给咱们当经费,我这次去才不关心你们授勋那点破事,老子就是去领经费的。”
于声听出来白世维也有点酸酸的味道,不禁笑了。他也惊讶于谷正文如此的办事能力,虽然他知道谷正文之前在北平也是很有工作能力,但是没想到刚到台湾,也能如此快进入角色,看来以后真得多提防这位老领导了。
于声不愿再提谷正文,省得白世维不高兴,就问他:“怎么领个经费就那么高兴?你们家揭不开锅了啊?”
白世维一听这话,立刻“眼泪汪汪”开始倒苦水:“兄弟啊,你以为现在还是跟抗战胜利前那个时候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啊?自从老头子下野,徐志道另组保密局之后,咱们的经费就断了,徐志道那小子截留李宗仁拨付的经费自己用,毛局长这边就成了穷鬼了,撤退到台湾的保密局几千号同僚和家属,就只能从经理处那里领到大米和黄豆,每日三餐就是大米饭配腌黄豆,饿不死罢了。你们在前方有特支费用,我们这里只能勒紧裤腰带啊。这回发经费,我不来谁来啊,家里一帮弟兄等米下锅呢。”
看着白世维认真的表情,于声知道他不是撒谎开玩笑了。他只好同情的拍拍白世维的肩膀,表示一下慰问了。
吉普车终于到了台北市区了,毛中新押着大车去了医院安顿陈林。段云鹏直接住进了保密局控制的旅社,只有于声继续跟着白世维在市区里转悠,于声狐疑的看着白世维不知道他捣什么鬼,直到车子跑到西门町附近成都路路口一所房子门前才停下来,白世维笑眯眯的指着房子告诉于声:“这个房子呢,就是叶处长亲自委托台北站林顶立站长帮你找的,以前是一个日本人的,房子不算大,还算考究,对得起你的身份。下去吧,休息一下,下午开会前叶处长会派人来接你的。”
于声感激的看了一眼白世维,伸出了手掌:“钥匙呢?”
白世维神秘的笑了:“不用钥匙,屋里有人等你呢。”
于声半信半疑的下了车,走到房门前,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