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琏对于声的请求很痛快就答应了。而在准备转运陈林的时候,毛中新突然跑了来一把抓住于声的肩膀:“我的于科长,我的于科长!太好了,太好了!”
于声诧异的扒拉开毛中新的手:“怎么了?你疯什么啊。”
毛中新兴奋的喊道:“刚才叶处长发来新的电报,让我们俩随伤病船一同回台湾。”毛中新激烈的喘着粗气,兴奋的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原来是这个,于声远没有毛中新的心情。他理解毛中新,这小子别看执行暗杀任务的时候胆子很大,但是真到了战场上怂包的不行。当然,在之后回台湾的船上毛中新给于声解释了他为什么那么怕战场,他说他当年参加过南京保卫战,在奉命撤退的时候,部队完全没了章法,一股脑儿涌向了还没有日军的下关,没想到看守城门的三十六师没接到撤退命令,把他们当做逃兵对待,机枪一开始只是从头上打过去,后来人越来越多甚至开始直接扫射他们,他们被迫也端起枪和三十六师打了起来,在三十六师终于弄清楚撤退命令的时候,城门口已经聚集了几万人。于是三十六师也和这几万人一起涌向下关江面。没有船,没有人接应,背后负责阻击日军的部队早就放弃阵地跟着跑了过来,很多人疯了一样抱着木头木板就往江上游,没有木头的人直接下水泅渡,这些人大部分不是淹死冻死就是被日军巡逻艇打死。更多的人只能选择投降,原以为投降就可以活命,结果日军根本不管这些他们架起来几百挺机枪疯狂扫射,几万人不是打死就是淹死或者被踩死。扫射一个小时以后,日军步兵端着刺刀上来把没死的挨个捅死,最后在尸体上浇上汽油点燃,大部分残骸都被推到了江水里。毛中新说那个地方叫草鞋峡,他当时就在江边,他是躺在战友尸体上用战友的血把自己脸涂满装作尸体才躲过一劫,日军开始焚烧尸体的时候他趁机在夜色中沿着江边溜走。这些恐怖的画面日后很多年都在他梦里经常出现,所以他非常害怕战场。于声对他表示了同情,他之前也觉得毛中新和韩世昌田久经他们不太一样,韩田二人虽然也当过兵,但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伪军,自然和在抗日战场上打过鬼子的毛中新不同。也就从这次谈话开始于声对毛中新倒有了几分新的认识。这个特务虽然贪婪有时候还很残忍,但是他首先是一个军人,还有一部分底线的军人。人只要有底线,就是可以争取的。
金门战役虽然结束,但是对面的华野十兵团一直不甘心,他们厉兵秣马准备随时再打过来,而且跟上次不同,这次他们还特意调了重炮部队进驻距离金门更近的大小嶝岛,经常开展冷炮运动,时不时的一两发重炮弹就落到了岛上,金门的国民党军也是时刻不敢怠慢。双方仍然剑拔弩张的态势确实让毛中新这样的人毫无安全感,一看到叶翔之的命令自然欣喜若狂。
于声和毛中新带着担架上的陈林踏上了去台湾的医疗船。陈林保持着倔强的沉默,毛中新依然荡漾着无法抑制的开心,只有于声仍然心事重重。他之前没有去过台湾,也根本不想去,他一直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和组织接头然后找一个机会回到大陆,回到他魂牵梦绕的家乡。如果说在广州、在汕头、在香港、在金门这个希望还算有的话,到了台湾随着距离的增大这种愿望越来越难以实现。他虽然不太懂军事,但是他从胡琏那里也能了解一些这次金门战役的后果。
胡琏认为有了这一仗,台湾基本可保无虞,他对蒋介石的立足西南的策略表示很不看好,因为之所以四川现在还无战事,并不是解放军没有能力,而是解放军希望能够全歼国民党在大陆的剩余力量,所以二野刘邓大军在湖北湖南华中地区一直不动,他们就是等四野主力收拾完白崇禧再一路打下广西和云南,封闭国民党西南部队主力逃跑路线再进军四川。这样的战法和当年忽必烈取南宋背道而驰,但是同样是一个大迂回,天才的策划。同时胡琏也指出了这个大迂回的弱点,就是让沿海的国民党部队有了喘息机会,金门之战就是这个机会的产物,毕竟国民党损失最多的是陆军,但是海空军损失并不大,凭借海空军的优势再加上几个精锐兵团守住台湾、金门问题不大。所以以后金门将是双方对峙前线,解放军没有绝对把握不会再轻易登陆金门。
按照胡琏的设想,台湾甚至十年之内不会有大的危险。这让于声更是郁闷,而且听了胡琏这通高见,他还对身在重庆的林风产生了担心,他担心林风会跟着国民党在重庆玉石俱焚,那个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保密局内勤会计能避免的了的。现在唯一让他有点儿希望的是,他应该能加入保密局新组织的大陆工作委员会,那样的话他还是经常有机会来往于台海两侧,再次寻找机会和组织接头。当然,躺在担架上的还有他的半个希望,陈林,他预想中的以后的的工作搭档,说是半个的意思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陈林会不会信任自己。
轮船一声长啸,缓缓的离开了金门岛。于声和毛中新站在甲板上凭栏远眺,大陆的海岸线在一片海雾中若隐若现,毛中新虽然兴奋离开是非之地,但是这一走相当于远离故土,此刻他和于声一样感慨万千。于声发现不光他们,很多国民党伤兵也围到了船尾栏杆处远远望着那眼看消失的海岸线,很多人眼眶中流下了泪水,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故乡,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衰老的爹娘。
别了,金门岛,别了,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