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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再来了，当夫人挺着肚子告诉我他哥哥被任命为御史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会再来了。可我还是见到了他。
“我哥哥，正二品右督御史。”她不经意地拨弄着指甲，眉眼之间是那种云淡风轻的不经意，似乎说着的是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那般地简明扼要。
可是这句话却决定了我的一生，我报不了仇了。张生只是个三品的侍郎，是不会也不敢对二品御史的妹妹如何的。
她抬头的瞬间，我能看出她眉眼间的不屑。敌人的不屑比得意更能让人心生怒意。
可是我没有推她，是她疼得流汗捂着肚子让我过去扶着她。
而他过来的时候，夫人正好推开我，她的手伸出来指责我说我要害他。我看着他脸上暴起的青筋，给我判了死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善的。”
我早就知道，这是高门大宅里常用的手段。只是当她捂着肚子的时候，我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去扶了她，那是张生的孩子。
其实也不是因为那是张生的孩子，我明智那极可能是夫人栽赃陷害的把戏，可就是不自觉地主动迎上去。仿佛有一个格外悦耳的声音对我说：“小姐，你是个好人。”
可是好人又有什么用呢。
“我如果能再狠心些，这孩子早就没了。”张生走上前来后，我感觉到他苍劲有力的掌风，脸颊上的血迹让我感觉到原来我的心是在滴血的。
他拥着她，像捧着珍宝一般急匆匆地离开。
这一次的禁足仿佛格外地漫长，外面的雪都融化了，窗户纸都被朔键的北风捅破了，天晴了，人生何时才会晴呢。是我糊涂了，我的余生不会再晴了。
姨娘重病的时候，张生借着探病的由头把我遣送回了崔府。崔九娘便是崔九娘，不是崔燕燕，变不成燕子，也逃不出崔府。
我给张生泡了杯茶，被夫人洒在了手臂上，可我的手仿佛因为烫得次数多了，看着也就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张生也不会再如以前那般地心疼了，眉头都没皱一个，怎么可能像以前那样紧巴巴地跑过来怜惜我的手。
夫人笑了，她抓起我的头发：“夫君可不要被这狐媚子迷惑了，她几次三番地使用苦肉计挑拨你我，莫要心软才好。”我任凭她撕扯我的头发，她这么高傲的千金小姐在奉茶那日被我设计遭受张生冷落，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所以她故意在有孕之初告诉我接连滑胎的真相。
“妹妹，你总疑心孩子是我下药打掉的，第二次那碗莲子羹可是夫君亲自喂的你。何况夫君对气味敏感，怎么可能是我下的药。”
我刚刚没了孩子，可她偏偏又有了孩子，这样的真相如何不令人气急败坏呢，所有的不甘与悔恨化作了冷笑：“那夫人可要小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了。”
恰逢这时，张生推门而入，他定是听到了这些话，只是我当时悲愤，没有细想，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夫人当时对着张生那惶恐的神情究竟想表达什么。
也是从那天起，便注定了我要落尽她的局。但凡她的孩子有了任何的差池，张生便会认为是我出手报复的。
而这句话更要命的地方在于，它毁了我经年累月以来在张生心中的那个我。
那个我是温柔的，就算被茶汤烫到了手也是楚楚可怜的，而绝对不会是睚眦必报又工于心计的人。男人，就是这样，我竟然还曾希冀他有一天能够站出来给那两个孩子主持公道，这还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如果不能保护你，便觉得你就应该逆来顺受地接受别人的欺凌，你一旦反抗，他便会觉得你在嘲笑他的无能。
其实，不消夫人明说，我便知道，不消她出手，他就会自己把这两个孩子给解决了。
如夫人所说，当今圣上注重人伦之序，宠妾灭妻是为官之大忌。庶子比嫡子先出生，那不是有悖人伦，犯了今上的大忌吗。
是我看错了人，以为他只是默许她打掉的这两个孩子。其实他根本就是主谋才对。不然，他口口声声说她是毒妇，又怎么会在我失去孩子的时候跑去和她欢好，甚至让她有了身孕呢。
有些事，知道并不等于承认。我是知道的，只是不敢去承认而已，不敢去承认这场谋划出来的爱情有一天竟然会陷入如此难堪的地步。
直到他那般理直气壮地说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善的。”
我幡然醒悟过来，女人的失望常常是一时的，常常给男人极会让他改过自新，而男人的心却是容不得半点渣滓的。他疑心我，并且将会永远地疑心我。这一生都不会再相信我了，那句话会在他心中盘踞一辈子。
他不会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的孩子，那两次都是夫人设的局。
而夫人的局设得也着实高明，她知道我绝口不提滑胎的事，心中却是恨得紧。算计好我一听到孩子后恨意就会决了堤。我一生气也会疏忽于辩解，只顾着抒发自己的丧子之痛，定会激怒张生。
而那燕燕于飞的后文还有句是：“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青梅竹马的患难之情也会被争吵给磨成齑粉。
夫人说得对。
人只有吃点心吃到口干的时候才会喝茶的，饥饿的时候还得依仗点心来充饥，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哪会管你沏茶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