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江野一跃而起,探枪直刺南宫阔。
这一番变化只在眨眼之间,苏琴本想上前帮忙,忽然觉得脖颈处有人吹气,一回身却什么也没有,再回头看时,孟江野的长枪已然指在南宫阔眼前。
孟江野这杆“蟠龙点钢枪”原本失落在杜家庄,后来又被他找了回来。长枪一指,只需他轻轻一送,南宫阔立时毙命。
南宫阔双眼散淡,枯目泪流,全然不觉有一杆枪指在眼前。他颤抖着身子回头望了一眼仍旧端坐在棋枰前的老者,颤声说道:“楚老弟,楚世雄!我待你师徒可是不薄!”
苏琴心里一惊,“什么?这老者就是楚世雄!”苏琴对楚世雄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心中暗自庆幸方才没有露面,否则现在只怕是个死人了。
楚世雄一张清瘦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目光一直盯着棋局,“待我不薄?杀死我儿子也算吗?”
南宫阔身子猛地一震,“你儿防护我儿南宫野不周,致令南宫野惨死,该当何罪,你难道不知?”
楚世雄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棋局。
“你若不知,又因何亲手掌毙亲子?”南宫阔声嘶力竭,质问了楚世雄一句。
楚世雄捻起困在棋局角落的一颗白子,冷冷的说着:“当时的形势,你给过我第二种选择吗?”话音一落,忽然抬起头,眼中射出两道寒光,死死的盯着南宫阔。
在场众人见了楚世雄眼中射出的寒光,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我楚家世代单传,你绝我的种,我就断你的根!”这话说得平静至极,可是手中的白子却已化为齑粉,簌簌而落。
南宫阔神情一萎,靠在门扇上,戚然说道:“这么说,我女儿南宫燕也是死在你的手上了。”
一提南宫燕的名字,苏琴的心口就是一痛,他躲在一边凝神静听。
“差一点儿!”楚世雄淡淡的说着,“天南道一役差一点儿就把她杀了,可惜却被她逃脱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我也只不过是把她托我送给苏琴的信给了你而已!说到底,我的乖徒儿,你的好女儿,其实是死在你的手里。”
苏琴乍听此言,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他只知道南宫燕临死之前托许云捎给自己一封信,却哪里知道在此之前南宫燕还曾多次托楚世雄给自己书信。
南宫燕在苏琴含恨而去之后,心中纠结万分,一面是亲生父亲,需要自己为南宫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出力。一面是心爱之人,要自己随他而去,浪迹天涯。她在这两难之间,一时万难决断。其实未曾回到南宫家之时,她已经猜到会有这个结局,可是倘若她怀了自己心爱之人的骨肉,或许父亲就会同意这门亲事。然而,她还是低估了父亲要南宫家在江湖上树立威名的执念。
南宫燕知恩师楚世雄对自己百般溺爱,故此对他深信不疑。多次写信托恩师悄悄送给苏琴,以表心迹。哪曾料想楚世雄悄悄交给的不是苏琴,而是南宫阔。南宫燕以为苏琴见信不回,伤心欲绝,临死前她又写了一封信,信中明言死志,她不敢交给恩师,而是几经辗转这才转给许云,托许云转交苏琴。生下孩子后不久,南宫燕抑郁而终。
苏琴想通此节,起身就要出去,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时,还是不见人影。
就在此时,只听南宫阔一阵狂笑,“好好好,现在看来整个南宫府邸,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被你给收买了。”
楚世雄冷冷的说道:“可以这么说,现在还能为你卖命的只有……”话未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庭院东侧的内墙轰然倒塌。尘土飞扬之中,跨进一个手提铁杵的大汉,口中瓮声瓮气的说着:“干爹,谁敢动你,我把他脑袋打碎……”正是大汉雷刚。
“也算我一个!”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什么人?”众人心头一震,孟江野十分惊惧的用眼睛四下里搜寻着。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声音悠悠的从树荫里传出。
“苏苏苏……苏琴!”孟江野一听这句话,头发根都发炸,手一软,“蟠龙点钢枪”当啷一声,脱手而落,刚好砸到脚背之上。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从西侧树丛之中窜出一个人,一身玄色衣襟,双鬓花白,正是苏琴。
“你就是苏琴?”楚世雄往庭院当中走了几步,一双鹰隼也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琴。
“不错,正是苏琴苏燕飞!”苏琴朗声说道。
楚世雄一身暗紫色英雄大氅,双手背在身后,忽然肩头耸动,笑声自喉咙里滚出,“真是飞蛾投火,自寻死路!”顿一顿,撩起眼皮看着苏琴,“当年老夫挨了你师父一掌,此仇迟迟未能得报,今日你落在老夫手中,也来接老夫一掌吧!”话音甫落,只见他袍袖一卷,就要发招。
少林功夫甲天下,武林之中无人不知,却也因此遭受世人垂涎。少林武功最精华者,无过“七十二绝技”。自达摩老祖一苇渡江后,少林七十二绝技乃成,“波若掌”“拈花指”一时为世人推崇备至。却少有人知少林七十二绝技,全以“达摩十八手”为根基。
楚世雄得知此情,暗中潜入少林寺,想去藏经阁偷盗《达摩十八手》,不想却被智光和尚一掌所伤,他暗暗记在心头,誓报此仇,以雪其耻。其时,他曾见过苏琴一面,只是不知其名,今日见了苏琴,一掌之仇犹在目前,焉能轻易放了他去。
苏琴早已自逐师门,但此时若是说出智光和尚不是他师父这样的话来,非但楚世雄不信,反倒教此间众人耻笑他畏刀避剑,怕死贪生。是以神情一凛,抱拳说道:“还请前辈赐教!”这话说的慷慨激昂,凛然不惧。
“且慢!”“摇头狮子”赵云鹏高声一喝,随即向楚世雄一施礼,“师父,且息雷霆之怒,您老人家是何等身份。区区小辈,何劳您亲自出手,徒儿帮你料理便是!”见师父点头应允,赵云鹏“呼”的一下,站起身子。
“摇头狮子”赵云鹏摘下背后的虎头双钩,两相一碰,火花迸溅,“苏琴小辈,你伤我师弟,辱我师尊,今日岂能与你善罢干休!纳命来!”双钩一摆,一招“猛虎下山”直奔苏琴而来。
“等等,等等!”声音瓮声瓮气,“砰”的一铁杵,砸到两人之间,直把地上石砖砸的粉碎,二人见来势凶猛,各自退开。
雷刚面向赵云鹏,嘿嘿傻笑一声,“我说大脑袋,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家什,噌噌冒火星子,借我玩两天行不行?”也不待赵云鹏答言,伸出一只大手就去抓。
赵云鹏先是一愣,紧跟着嘿嘿一笑,摇着脑袋说道:“这有何不可,拿去吧!”伸手将双钩往前一递。其实,他这是“双龙出水”的起手式,只要雷刚手到,立时将他手腕砍断。
雷刚憨笑一声,只道是这大脑袋真好说话,伸手去拿。“小心有诈!”苏琴在身后提醒了一声。
这一声极为突兀,吓得雷刚一激灵,手赶紧缩了回来,恰好躲过了赵云鹏的那一招。
“哎呀,大脑袋,你敢算计我。”“呼”的一声,雷刚抡起铁杵照他头顶就砸。
赵云鹏见铁杵力沉势猛,呼呼挂风,不敢大意闪身跳到一边。雷刚紧跟着又是一杵打到。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分大一分霸。”这铁杵别人拿都拿不动,可在雷刚手中如同玩具相似,舞将起来,虎虎生风,两丈之内,无人敢近。
眨眼之间二人打了十几招,赵云鹏非但未碰到雷刚分毫,反把自己弄得心惊肉跳,毕竟雷刚这根铁杵太过吓人,那可真是“沾上死,碰上亡,擦上一点就带伤。”
赵云鹏见四下游斗占不了半点儿便宜,心想莫不如居高临下试试。主意打定,飞身跃起,手中“虎头双钩”往下一戳,一招“铁拐点地”直刺雷刚天灵盖。
雷刚知道厉害,大吼一声,将铁杵猛地往头顶横举,就是一式“举火烧天”。
“虎头双钩”当当两声,在铁杵上戳出两个白点儿。雷刚一翻身,“大脑袋你下来吧!”一杵将赵云鹏压了下来。
“摇头狮子”赵云鹏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硬生生被铁杵震了下来。他背心着地,翻身要起,早被一只大脚踏住胸口,这一脚虽说力道不小,可是他一身横练功夫,倒也奈何不了他。
雷刚咧开大嘴,对着脚下的赵云鹏嘿嘿一阵傻笑,“大脑袋,你服气不服气?”
“摇头狮子”赵云鹏这横练功夫全凭憋着一口气,他一开口说话,气泄功散,势必要被雷刚把他胸骨踩塌,是以闭口不言。但是他有摇头的毛病,傻子雷刚一看他摇头只道是他不服气,脚上又加了几分力,“你服气不服气!”。
这一用力,赵云鹏闭气相抗,双眼圆睁,脑袋摇得越发厉害。气得雷刚抬脚踩到他脑袋上,“我叫你摇头,叫你瞪我,你服不服?”
这一下,“摇头狮子”是摇不了头了,可想说服气,也难以张口。
恰在此时,只听苏琴一声惊呼“小心暗器!”雷刚厉声大吼,抡起铁杵往身后一扫,只听“叮叮”几声细微的声响,三枚透骨针尽数被打落。
雷刚本不会什么武艺,但他天生神力,只把这铁杵随手一挥,便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年南宫阔将其收为义子,本是出于怜悯,不想今日竟有如此大用。
雷刚一声大吼全身聚力,他脚下尚且踩着“摇头狮子”赵云鹏,血肉之躯焉能禁得住雷刚的千钧神力,活生生的一个人仿佛西瓜相似给人踩碎。
雷刚踩死赵云鹏,自己并未觉察。他回头找寻偷袭自己的人,一看竟是一个身材矮小、獐头鼠目,不及自己腰高的小个子。伸手抓起他的脚脖子往地上“吧唧”一甩,紧跟着又是一抡,甩泥巴一般将计远摔出墙头,少不得脑浆迸裂而死。
原来,楚世雄在一旁观阵,眼见得爱徒赵云鹏被雷刚踩于脚下,一时情急就要出手相救。却是一旁的计远摇尾上前,拦住他说:“楚老前辈且慢动手,这大个子蛮猛异常,您老若是出手,万一他脚下一个不小心伤了赵大侠,岂不悔之晚矣!莫不如让小人代劳!”说着,一扣腰间透骨针。
楚世雄一见便知计远的意思,他素来自负为一代武学宗师,于暗器一门最是不齿,此刻他为救爱徒,顾不得许多,也就默许了。
哪知这二人的言语举动全没逃过苏琴耳目,这才有雷刚一喝踩死赵云鹏,摔死计远之事。
楚世雄中年丧子,晚年丧徒,身受打击着实不小,再不似先前那般“静观棋枰,掌控棋局”的超然气度。他袍袖一挥,不知从何处拎出一把“飞龙化血刀”,大喝一声直劈向雷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