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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留刀寄柬

堂前燕,飞花细柳初相见。初相见,晴空万里,皓月婵娟。

云隐激雷压巨川,风息浊浪过千帆。过千帆,斜阳影落,残照春山。

——调寄《忆秦娥》

夜云轻行,素月经空,月华如水般泼洒在大地之上。

杜九福哼着轻松的小调儿,步履轻快的从后堂赶出来,他的心情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不自禁的口中吟唱:“此一番,正是‘挖下深坑等虎豹,撒开香饵钓金鳌。’”他那圆滚滚的身躯扭得甚是轻盈,若非亲眼见到任谁也不会相信。

“老爷,瞧您这神态,心情可比昨天大好啊!”紧跟在身后的老仆杜忠顺口说了一句。杜忠本不姓杜,只是奴随主姓。似这般察言观色的马屁,他张口就能来上七八十套,而且还不会重样儿。

杜九福神情得意的“嗯”了一声,转瞬间脸色一板,刹住步子狠狠地剜了杜忠一眼,“放你娘的屁,老爷子头七还没过,哪来的好心情!”圆润油腻的脸跟着换做五分惆怅,五分恼怒。

杜忠不曾想这一番马屁没拍好,反而拍到了马蹄子上,“老奴该死!掌嘴,掌嘴!”双手“啪啪”左右开弓,连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夜深人静,这两个耳光听来极为响亮。

“算啦算啦!”杜九福一摆手,脸上愠色已消,“你先头里走,去把二爷三爷请到中堂议事……”

杜忠答应一声,疾步穿过月亮门,来到中堂后院。他无意间朝中堂的房顶扫了一眼,恍惚见到房脊之上卧着一个人。杜忠心头一惊,驻足拢目光细看,明月当空,清辉之下只一片阴影,全然看不清那人面目,反倒是自己给人瞧得清清楚楚。

“老……”杜忠正要低声提醒杜九福,早被身后的杜九福伸手制止。杜忠看到的杜九福自然也看到了,他双手握了又松,仗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那人一袭素白衣衫,高高的翘起一条二郎腿,一只手臂枕在头下,另一只手则扣住酒坛正自举起向口中倒酒,意态疏狂之极,衬着头上一轮明月,颇有几分醉仙之态。

杜九福原本有些慌张,但一想前厅有帮手,顿时胆子壮了许多,暗哼了一声,“尊驾光临蔽处,何不道个万儿出来,杜某也好款待一二!”

他见来者不善,开口就说了一句黑话想一探根底。他说话的声音原本并不甚大,这句话却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来是不想在来者面前露怯,二来也是有意要前厅的人听见,快来相助。杜九福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的院子怎么盖得这么大。

那人躺在房脊之上,也不瞅杜九福,嘿然一笑,口中悠悠说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一语甫歇,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子蓦地弹起。左腿为轴,右腿一盘,顺势坐在房脊上。“杜庄主,在下屡次叨扰贵府,心实难安!”声音慵懒,带着三分倨傲之气。

杜九福闻言心头一沉,已知来人身份,干笑一声:“蜗居能得‘断肠客’挂怀,幸何如之!”说着,微微一抱拳。

白衣人见他认出自己,丝毫不以为意,“庄主目光如炬,一问一答竟已瞧破在下就是寄帖之人。”二人言语之间,语气殊为客套,似有百般的亲近,任谁也想不出,暗里却是飞刀寄柬,实有百倍的杀机。

此番留刀寄柬,倒有因由。半月之前杜九福的老爹身患恶疾,一来二去竟至恹恹欲逝,杜九福心下很是犯难,其子杜威为解父忧,说道:“何不为老爷子娶房小妾冲喜,以除病魇。”杜九福拍手称赞,便叫杜威速去办来。

杜威生性奸猾,自知若是明为老爷子娶亲冲喜,定然难以寻到人家,毕竟这黄花大闺女,哪有愿意嫁给老头子的,而且还是个土埋脖颈的糟老头子。于是,就吩咐媒人说是替父亲杜九福纳妾。果然,没过两天就有花轿抬进了庄子,新娘乃是兴元府本地李老实的女儿李小兰。

李老实原本有个名字,只因其人老实巴交,不善言辞,故而乡邻众人就叫他李老实,久而久之,本名反倒给人忘却了。他心下虽然极是舍不得女儿,怎奈家境瓮牖绳枢,虫鼠嫌贫,女儿从小到大没少了吃苦受累、忍饥挨饿,把她嫁到大户人家,也算是享清福了。更何况,杜员外还是这方圆百里以内出了名的大财主,能把女儿嫁他为妾,衣食无忧,算不得委屈。更别说还有五十两银子的聘礼,足够他丰衣足食的过活两三年了,遂牙根一咬,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李小兰嫁入杜家庄,自以为那奄奄一息的老爷子就是杜员外,心中并未起疑,终日如同婢女一般给老爷子煎汤熬药,端屎送尿,伺候饮食起居,未敢有丝毫怠慢之处。哪知天公不作美,老爷子沉疴难愈,身子好似日薄西山,一天不如一天。就在前两天半夜,一口痰没上来,憋死了。灯烛残年,终于是吹灯拔蜡了。

老爷子病故,直气得杜九福暴跳如雷,连打了杜威两个耳光,说那婊子的生辰八字定与老爷子相克,非要她陪葬不可。

李老汉先前听人说女儿实则是嫁给了杜老太爷,心中虽不痛快,却也无可奈何,梗着脖子跟人说:“老太爷有啥不好?再不济他杜九福也得管我闺女叫声妈!”扬着脸,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了。待他听说杜老太爷病故,女儿也要陪葬之时,李老实也不老实了,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只把一张破枣木桌子拍得“啪啪”山响,险些散了架。他怀里揣了那五十两的礼金,摔门而出,一路直奔杜家庄,想要将女儿换回。岂料他这个“外公”非但没有进得“外孙”杜九福的庄门,还被一帮恶奴庄客打断了一条腿。

李老实受了一番窝囊气,觉得实在没脸见人。埋着头,弓着腰,拖着一条断腿,一路凄凄惨惨的往回挪着。他想到报官,转而又想这官府里的官员都跟杜九福称兄道弟,若去报官,只怕还要挨板子吃官司。他心中原本没有多少主意,如此一来就只剩一个上吊自杀的念头,却又担心被过往的行人看见,遭人嘲笑。

李老实走了十多里路,直挨到长柳镇,忽然想起曾听人讲,长柳镇里有个叫什么“解忧坊”的地方,专门替人打抱不平,而且只消一封写清始末根由的书信递去即可。他也是“病急乱投医”,花了十几个铜板,托人写好书信送了去。

不一会儿,一个青衣小童拿着一块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长条木板出来,递给了李老实,“老人家,您请回吧!”。木板之上单只写着“九十九”三个字,别无其他。李老实并不识字,听这小童要他回去,也不知何意,心想难不成把这个小木板往出一拿,那些人就能把女人给交出来?这不是拿鸡毛当令箭了?万一那帮兔崽子还不交人,再打我一顿,这东西也不济事儿,那我另一条腿还要不要了?心头悲苦,一双枯目禁不住落下泪来。

青衣小童不解:“老人家,旁人拿了这号牌都欢天喜地,怎么偏偏轮到你这里还要哭呢?”李老实用袖子擦擦泪水,凄然说道:“小老儿的女儿就要陪人家殉葬了,我哪里还能笑得出来?”

青衣小童嘻嘻一笑,“老人家,您拿到这号牌,这件事我家主人就管定了!您就安心回家养伤,您女儿不出三日肯定回家!”李老实听得糊里糊涂,只得将信将疑的去了。

是夜,杜九福、杜威还有杜忠三人正在房内盘算老爷子丧葬之事。忽听“夺”地一声响,杜忠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外看时,却不见有何异动,转身时,只见门框之上不知何人以飞刀钉了一张字笺,扯下来一看,背脊不住发汗。

杜威见杜忠两手打颤忙问端的,见杜忠张了半天嘴却说不出话来,劈手夺过字笺。一面看,一面出声念道:“闻君多行不义,今又以人殉葬,诚乃冒天下之大不韪,君果欲为此,明夜亥时,吾必击杀之!——断肠客!”杜九福一听“断肠客”三个字,“腾腾腾”连退数步,圆滚滚的身子一下瘫在圈椅上。

杜威抬头一看,杜九福正用手帕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汗珠。抢步上前道:“爹爹宽心……”不待说完,杜九福将手帕往地上一摔,“宽……宽心个屁……”呼呼的直喘粗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杜忠见状,忙端了一碗茶过去。杜九福伸手接过,他双手发颤,茶碗盖子撞得茶碗“咯楞楞”直响。杜忠见少爷挨骂,解释道:“少爷有所不知,江湖传言断肠客武功奇高,来去无影,可杀人于千里之外。”

杜威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断肠客’武功就是再高也不可能杀人于千里之外。”

“江湖上但凡有耳朵的人,不会没听过‘断肠客’的威名!”杜九福平息了好一会儿,神情沮丧的说着,“三年前,湘西五鬼糟蹋了不少良家妇女,听说被断肠客一夜诛杀。还有京兆府的王霸天,霸占别人的田产,睡了一觉,脑袋不翼而飞,据说也是这断肠客干的……”

这些江湖传言,杜威当然不会一无所知,可是区区一个“断肠客”就能把父亲吓得如此模样,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有时他在想,父亲是不是因为这几年太胖了,把胆子都给挤小了。

“爹,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今之计,不如将我二叔三叔请来相商,再费些钱财去成都府请个帮手来,如此定可保我全庄上下安然无虞。”杜九福闻言心境渐渐平息,沉吟片刻,忽然一声长叹:“也只得如此了!”吩咐杜威,“请帮手的事儿由你亲自去办,切记要请高手,不必理会钱财多少。”杜威道:“这个自然。”又吩咐杜忠,“你去挑选庄内好手,加强戒备!”听罢吩咐,二人也不计较已是夜半,便即着手去办。

翌日,亥牌时分,杜忠前来通报说,“二爷三爷已在前厅等候,还有一个高手听说是少爷花重金从南宫世家雇来的,随后就到。”杜九福一听有南宫世家的高手,心头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忙吩咐身边的一个随从齐聚庄里众人,到前厅待命。

杜九福衣袖一甩,招呼杜忠一声“随我来!”,晃动着身躯走在前面。杜九福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寻思:“此番有南宫世家过来的高手,二弟三弟业已到来,庄内又有十几个好手,那断肠客便生有三头六臂,也是有来无回。”越想越觉有恃无恐,不禁哼出曲儿来。

孰料这“断肠客”来得如此之快,此刻就坐在中堂的房脊之上!

“杜庄主,在下今夜如约前来,是想向庄主讨个人,还望庄主不吝见赐!”断肠客话音甫落,足尖在房脊上轻点,身子翩翩然斜飞落地。

二人相距不过四五步远,借着月色均已看清对方容貌,情不自禁的一声惊呼:“原来是你!” OllJ19KCxU6cfL6DDE7N9JIGedmz5mhekimaC8+avvd/neJ0BW6FPXKQfE6jI8WM



第二章

龙潭虎穴

断肠客见杜九福一双圆圆的眼睛,一张圆圆的脸,还有一个圆圆的身子,脱口说道:“杜回!”

杜九福瞧清楚断肠客的容貌吓得“噔噔噔”连退三步,慌慌张张的回头找寻杜忠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杜九福只觉得自己仿佛跌入绝境,心猛然一沉,他回转头来,双手整了整歪在头上的员外巾,故作镇定的看着断肠客。

这位“断肠客”双鬓略显斑白,一脸的憔悴之态,虽然与当年一样的装束,却全无往日丰采。杜九福虽已认出他,心中却实难相信,不知他遭受何等际遇,竟能憔悴如斯。只觉得“断肠客”三个字,实在是与他再相符不过。

断肠客呷上一口酒,斜觑着杜九福冷冷一笑,朗声说道:“杜寨主宝地,教在下好找啊!”

杜九福干咳了一声,肥胖的脸上硬挤出一抹笑意:“寨……寨主匪名,久已不用。咳咳,杜某能在此乡间僻壤了此残生,也算是福气了!”

杜九福原本是占山为王的贼寇,本名唤作杜回,专做杀人越货的买卖,后来金盆洗手,便在这兴元府管辖的一处村庄隐居,化名杜九福,做了一方豪强。自从他摇身一变成了杜员外,杀人越货的勾当虽然再也不做,可是欺男霸女,侵扰乡邻的事却一件也没少做。其子杜威行事狠辣,无法无天更甚于乃父,地方官员深知杜家父子底细,亦是不敢稍有拂逆。

断肠客本不想过分刁难杜九福,待见到这杜九福正是当年的贼寇杜回,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杜寨主,今日相见,在下还想向寨主讨样东西,寨主如此‘大肚’,可不要驳了在下的面子。”

杜九福眼见断肠客面现杀机,不由得心下惴惴,他虽已猜出断肠客言下之意,仍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什么东西?”用手帕不停地擦脸上的汗。

断肠客仰头喝了一口酒,嘿然一笑,“正是寨主的项上人头!”顺手将酒坛在手中掂了掂,似乎那酒坛就是杜九福的人头一般。

杜九福见断肠客如此一说,只吓得脸色苍白,心想早年占山为王时虽练过几手功夫,却早已荒疏,如今这双白白胖胖的手,也只能摸摸女人而已,当真交起手来,如何敌得过他的一击。

正自惊慌无措之时,忽听一人阴阳怪气的尖声说道:“好臭的屁!”另一人高声笑道:“岂止是臭,简直就是臭不可闻。”一唱一和间已有两个人来到杜九福身旁。

杜九福见来了帮手,心中顿觉踏实不少,匆忙闪身立在那二人身后。

断肠客微微一怔,细看来人,却是认得。那走在前面,声音尖细之人名叫计远,生得瘦小枯干,獐头鼠目,他为人奸猾,颇有智谋,是以有个“小诸葛”的绰号,当年曾与杜九福一同落草为寇,乃是二寨主。

另一人生得肩宽背厚,膀大腰圆,甚是魁梧,正是三寨主山东“剪尾虎”范松,其生平绝技“恶虎剪尾”刚猛霸道,素来为武林中人所忌惮。

这二人原本在前厅候座,对后院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却是杜忠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相告,方才得知有此变故。三人话不多说,疾步赶来。半路上计远心中暗想,就这么点儿人如何能够?一把拉住杜忠,“速去通知庄里的好手前来相助,你去迎接公子,速速归来,稍有差池,仔细你的狗腿!”吩咐已毕,与范松飞一般赶到后院。

计远探头驼背,弓身如虾,一双鼠目骨碌碌乱转,他单手捋着颏下几根山羊胡,有意拖延,未曾说话,先自桀桀怪笑一阵,直笑得人头皮发麻,“阁下夤夜潜入庄来,莫不是意欲谋杀良民吗?”

断肠客鼻子里嗤笑一声,忖道:“亏了你怎么有脸说得出口,你们若是良民,只怕这天下就没有贼人了!”开口说道:“恕在下醉眼浑浊,良民是没看到,贼子巨寇嘛……眼前倒是有三个!”

“去你妈的,血口喷人,老子今天废了你!”范松脾气暴烈,最是看不过旁人绕来绕去的动口不动手,一声虎吼,呼的一拳照断肠客的面门便打。

断肠客左手托着酒坛,在范松眼前一晃,身子跟着滴溜溜转到旁边,抬起右手照范松后心便是一招“回风舞柳”。

范松只觉得眼前一团白影儿,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心中暗想:“人怎么还没了?”只听计远在旁怪叫一声:“在你身后呢!”范松只觉得脊背发凉,霍然一转身,哪有半个人影儿。不由得急道:“这哪他妈的有人?”刚骂了一句,猛听得背后风声飒飒,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往下一猫腰,身子向前一挺,想要卸去这一掌之力。他自以为应变极快,可肩头仍被不轻不重的扫了一下,身子一个站立不稳,“腾腾腾”向前抢出三四步远。

计远见范松甫一交手便落下风,不禁大吃一惊,暗骂他坏事,心想如此下去,只怕他三人非但讨不到半分便宜,还要被人所杀,急忙出声喝止:“且慢!”哈哈一笑,笑声仿佛是公鸡打鸣一般。他趁着笑的工夫,心念电转,暗里筹措说辞,想着如何将他二人拖上一拖。

“常言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阁下有何指教不妨坐下来叙谈叙谈,我弟兄三人最是通情达理,想必不至令阁下失望!”计远左手一背,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架势。

断肠客面沉似水,冷冷的盯着三人,“当年天南道劫杀之事想必三位不会忘记!”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这……这个,多年前的旧账,谁记得清!”计远干巴巴的说了一句,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哦?”断肠客只冷冷的看着三人,再不搭言。

杜九福忍不住在身后说了一句,“你断肠客三更半夜行凶伤人,不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么……”话说至此,计远嘴里嘶了一声,拿眼睛给杜九福使了个眼色,杜九福登时打住不说了。

断肠客一听杜九福说什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心中就是一动,又见计远如此紧张,暗暗思忖:“看来当年之事绝非偶然,这背后只怕另有隐情!”如此一想,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一个谜团。

“杜回,你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当年天南道一事你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拿……拿什么拿?”杜九福意识到自己在匆忙之中说走了嘴,额头登时冒出汗来,“我没说过这句话!”

这句辩驳说得毫无意义,计远在一旁接过话茬儿,怪笑了一声:“我们占山为王的,要说拿钱,谁的钱我们没拿过,谁的钱没花过!别说是钱了,就是女人……”说着狡黠的嘿嘿一笑。

“好,那就说说女人!”断肠客见无法问出实情,朝着杜九福说道:“杜回,我本为李老实的女儿而来,不想在此与你等相遇,咱们也算是旧相识,今天新仇旧恨就一道算了吧!”说着将酒坛向前一托,以示请招。

杜九福满脸是汗,手足无措。计远怪笑一声:“慢来,慢来!人命关天,生死事大,个中原委如不点出来,怎好叫人死得明白。”计远还想揣着明白装糊涂,断肠客却无心言语,正欲动手,忽听一阵嘈杂之声,只见杜忠领着十几个庄客手持阔刀长棍、灯球火把一拥而上,来至杜九福三人近前。

“好一个叫人死得明白!”人丛之中一个声音响起,众人呼啦啦向两旁一分,闪出杜威和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

中年人缓步走出,步履从容至极,他的目光向四下里一扫,登时慑住在场众人,最后又将目光聚在断肠客身上,“若然不讲得明白,断肠客岂不做了糊涂鬼。”听声音,方才那句话正是此人所说。这句话本有讥讽嘲笑之意,可在场众人却无一人发笑,只觉得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道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断肠客与那中年人四目相对,心底猛然一惊,忖道:“他也来了,这倒棘手的很!”心中暗暗叫苦,眉毛一挑,却仰天大笑起来。

杜威用手点指断肠客,怒叱道:“兀那这厮,你今晚既有胆子来害我爹性命,本少爷就有本事叫你有来无回。”

“哼哼,小子,你且别笑!”那中年人悠悠的冲着断肠客说着,“便教你背生双翅,也难逃此地。”

杜九福将脸上的残汗草草收了个尾,手帕藏入袖中,急忙来到中年人近前,躬身施礼,“孟大侠不辞劳苦,仗义相助,杜某这里先行谢过!”中年人嘴里打了个哈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伸手将杜九福搀起。

断肠客见形势急转而下,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乜斜着双眼直盯着那中年人看。看着看着心中已经有了计策,突然又笑了起来,那神态仿佛是在笑一群傻瓜。

中年人生得容貌中正,双目炯然,颇有几分威严,被断肠客这一阵乱笑,心中不由得一乱。

这一番细微变化,虽然不易察觉,却未能逃过断肠客那双神目。断肠客冷笑一声:“‘神枪三臂’孟江野,多年不见,好没长进啊!”言语之间颇有几分惋惜之意,眼中却又流露出蔑视的神情。

孟江野绰号名叫“神枪三臂”,自诩手中一杆蟠龙点钢枪使得出神入化,犹如自己的一条臂膀,是以有此名号。他虽然枪法出众,心胸却并不宽广,且甚是在意他人的看法。这断肠客是近年来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名声远播四海,他见断肠客那般言语神态,不由得心潮起伏。

断肠客有意激怒孟江野,说道:“十多年前,你就为了一部枪谱,暗害峨眉玄清道长,不想而今又为了几两银子,非但给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看家护院,还要请人掠阵助威,当真是威风的紧呐!”

枪乃百兵之王,武林之中枪法绝技首推峨嵋派,其次是岳家枪,杨家枪和少林枪法。岳家枪、杨家枪乃是征杀战阵的马上路数,用的通常是过丈的长杆大枪,不太适宜行走江湖之用。孟江野自幼酷爱枪法,自拜师开蒙之后,四处搜罗枪术,与人比斗。其师并不稍加约束,美其名曰“师法天下,方得天下为尊!”而后遇到精妙的枪术,必要据为己有不可。

孟江野曾习少林枪法,未得精髓,弃而不学。后来在无意之中巧遇峨眉玄清道长,他曾亲眼见到玄清道长手持一杆长枪,点落花心的一只蜜蜂而花枝不颤,其枪法之高妙无俦,四海之内罕有其匹,故而决意要学。

玄清道长与其相处日久,知他心胸狭隘,无有容人之量,与峨眉武学“缠、让”要旨背道而驰,尝言:“峨眉枪法与你所学不合,执意为之有害无益,不如改学别派。”但孟江野心意已定,非学不可。玄清道长性情仁厚,不忍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得将些皮毛的技艺传授与他。孟江野由此心生恨意,遂将玄清道长暗害,致其疯傻,私吞了枪谱。此等机密隐微之事,孟江野自忖做得滴水不漏,天下无人知晓。哪曾料想,今夜竟被这断肠客一语道破。

孟江野听闻此言,犹如半空里响了个霹雳,直吓得他亡魂皆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不觉中向前跨进两步,目光死死的逼视着断肠客,眼角的肌肉突突乱跳,心中暗忖:“这断肠客究竟何许人也,竟能窥人隐微!”

定睛看了半晌,突然一指断肠客:“你是苏琴!” OllJ19KCxU6cfL6DDE7N9JIGedmz5mhekimaC8+avvd/neJ0BW6FPXKQfE6jI8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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