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不好了。”管家老吴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吴万楼面前说:“贸城那边来消息了,之前的客户都纷纷与吴家毁约,从现在开始都不在订我们吴家的货了。”
吴万楼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大少爷生死未卜,二少爷一病不起,这段时间连我也……咳咳……哎。”一阵疯狂的咳嗽声让老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如果吴万楼再倒下,那么吴家起步真的是要家道中落?想到这儿,老吴赶紧关心的问:“老爷,您身体没事儿吧?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不用,艳芳就是现成的大夫,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我身体能支撑的住还需要吴疆来管家?别看他为吴家拉来几单生意,跟我比起来他还差得远!婚宴那天跑的无影无踪,已经充分说明他有多幼稚!小田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要是不听那梁蔓枝的胡搅蛮缠,至于让他受那么大的伤害么?搞得小月也被陷害!”吴万楼对老吴抱怨说。
“什么?陷——害?”老吴机敏的捕捉到了这个词儿,只见老吴转了转眼珠子,把嘴凑到吴万楼耳边说:“老爷,会不会是洛暮?”
没想到吴万楼一巴掌打在老吴后脑勺上,气冲冲的说:“一派胡言!死的是人家的亲妹妹,洛晓尸骨未寒,你又在这里怀疑洛暮!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老爷,我这可是实话实说啊,他们兄妹二人从来了我就觉得奇怪,现在三位少爷小姐都生死未卜,难道您还没有看出来不对劲吗?四太太被害当晚洛暮明明也不在场,可为什么警察偏偏信他不信我们大少爷?我甚至觉得,那个苏北山也是跟洛暮一伙儿的,他也不是咱们本地人来着,没准儿来劫城之前他们就认识!咱们吴家安排那么多人找他求情,无非就是想见见大少爷,他却油盐不进,这事儿难道不蹊跷?”老吴有些不服,把连日来对洛暮的怀疑,以及对警察对待吴家的不公的怨言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你懂什么?!”老吴的一番话让吴万楼很是生气,又很无奈,他想起苏北山临走前的叮嘱——从现在开始,请吴老爷不要相信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你的太太们,甚至呆呆傻傻的儿子女儿也不要相信!至于洛暮,他的条件都答应便是!
当苏北山说出吴疆安然无恙的消息时,吴万楼对这位多年的好友再次恢复了信任,他知道苏北山心思缜密侦查能力非凡,这是总这般阴不阴阳不阳的感觉总是让人误会和胆战心惊。如果苏北山的推断是对的,那么洛暮很有可能就是吴家最大的敌人!老吴这样的态度只会让洛暮察觉,狐狸尾巴藏起来可怎么办?不行!不能让洛暮察觉出异样,我要欲擒故纵!
想到这里,吴万楼已经打定了主意,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假装语重心长的对老吴说:“老吴啊,你也是咱们家的老人儿了,对吴家忠心不二没的说,只是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什么四太太是谁害死的,而是咱们吴家的生意怎么办。你瞧我这两个儿子,一个下大狱,一个活死人,他们要真有个不测,吴家的万贯家财岂不是无人继承?就算我们家大业大,可生意无人经营,难不成要坐吃山空?”
“老爷,我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您……”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老吴的心头,他试探着问吴万楼:“老爷,您不会是想让洛暮……”
吴万楼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次日,吴家上下坐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咳咳……”只是短短几日不见,吴万楼似乎苍老了很多,由娶亲当日的意气风发急转直下,看上去甚至有些老态龙钟了。
“老爷,您这是……”梁蔓枝担心的看着吴万楼,她心里也十分难受,处心积虑那么多年,儿子终于在吴家有了一席之地,可没成想第一次外出做生意就遭此不测,对于这个拜金的女人来说,简直是五雷轰顶!
“哟,二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老爷来了?!”冯梦音见梁蔓枝狼狈的样子很是不屑,讥讽道:“我看你是没得可关心了吧?前儿个还笑我没给老爷生个一男半女的,现如今呐?哼——我也得亏没有,要是有,还不得把姐姐你急疯了呀?!”沈艳芳推推冯梦音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看吴万楼的样子,狂风暴雨马上就要来临。
众人都不再做声,等吴万楼发话。半晌,吴万楼有气无力的说:“艳芳啊,我身体欠佳已经有段时日了,我看两位少爷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来料理吴家生意,你娘家世代经商,就算自己没有做过掌柜也耳濡目染吧,这个家就交给你了。”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沈艳芳先是一愣,随后答应了吴万楼的提议:“老爷,我看眼下也只有我来当家了,您好好养身体,吴疆的事儿我一刻也不会放松,小田小月的病我也会不遗余力的找大夫来医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跟我们吴家过不去!”
吴万楼用尽全身的力气点点头说:“艳芳,吴家就拜托你了!咳咳……”
“老爷,我扶您回屋歇着吧!”冯梦音见状,赶忙上前扶起吴万楼,缓缓的向房间走去,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了梁蔓枝的抽泣声。
虽然答应了老爷吴万楼的安排,可是沈艳芳却又踌躇起来,毕竟自己只学过寻医问药,这经商的本事可从来都没向父亲请教过,娘家把她当千金小姐一样的娇惯,哪里可让她做半点活。可眼下自己不出面,吴家还能靠谁?正当沈艳芳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年轻而坚毅的声音从堂外传了进来——
“大太太还在为吴疆少爷的事儿犯愁么?”洛暮走进屋内,只见只有沈艳芳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上前来关切的问。洛暮与吴疆不但年纪相仿,而且身材气质也都极其相似,在吴家居住的这段日子里,吴疆少爷把很多自己的衣服拿给洛暮穿,有时候还真分不清他们两个。
洛暮一身西式黑色学生装,显得很是干练。沈艳芳记得,这是儿子吴疆去外地读书前,自己亲自选的布料为他定做的。那是吴疆第一次出远门,儿行千里母担忧,沈艳芳对这套衣服印象极其深刻,没想到洛暮今天居然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睹物思人,对儿子是思念涌上心头,不觉掉下泪来。
“大太太,您怎么哭了?我……”洛暮见沈艳芳见到自己后就流下了眼泪,有点惊慌失措,赶紧蹲在她身边安慰道:“太太,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洛暮看看自己意识到或许是吴疆的衣服让沈艳芳睹物思人了,赶忙道歉:“对不起,我这就去换下来!”说完,他起身就往堂外跑。
“洛暮少爷!”沈艳芳急忙喊住了洛暮,擦擦眼泪,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说:“是我不好,睹物思人了。只是,你这样穿简直太像我儿子吴疆了。疆儿太久没回来,我真的很担心他……”一提到儿子吴疆,沈艳芳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大太太您别难过了,吴疆少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儿的。大少爷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我会替他好好照顾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说就好!”洛暮真诚而温和的说,让沈艳芳觉得心里一阵温暖,她拉着洛暮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他,仿佛这就是他的儿子吴疆。
“对了太太,我是来给您看这个的——”洛暮猛然记起他来找大太太是有公事要办,赶忙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叠账本递给沈艳芳,一边翻动着,一边给她解释:“两个月前您安排我协助打理药铺的生意,我昨天做了一下统计,把近期的经营情况以及药铺之前的账务都梳理了一下,统统做了登记,以后进货、销售、盈利、库存等一目了然,可以省去很多盘库、登记的时间。这样一来,我们仓库的人手也可以减半,剩下一部分额外的支出。还有,上个月我在贸城联系了一个大客户,他们已经开始从我们沈家进货了,沈家药铺是老字号,有几味药更是祖传秘方,以后打上您沈家的牌子,在贸城这样大城市的售价可以提升一倍!”
洛暮如数家珍似得为沈艳芳汇报最近一段时间药铺的生意,沈艳芳听得出神,又仔细翻看了一下近两个月的盈利情况,她已经完全看明白了,原来洛暮竟然也是经商的高手!之前父亲把沈家药铺当做嫁妆让自己带给吴家,吴万楼一直是以“不擅长”经营医药生意为由对药铺不理不睬,任由其自由发展。这么多年下来,只靠在劫城的口碑勉强支撑生意能做下去。没想到短短两个月,洛暮就把沈家药铺的祖传秘方卖到了贸城这样的大城市,甚至价格还翻了一倍,虽然只是两个月的盈利,却已经赶上了去年大半年的收入!
“洛暮少爷!”沈艳芳合起账本放在腿上,紧紧拉住洛暮的手,有些激动的说:“不瞒你说,我家世代经营医药生意,没想到在我这一辈竟然连个懂行的人也没有了,我爹临终前无奈让我把药铺都托付给吴家,只因老爷总说自己不懂药材生意,一直把药铺荒废在那里,有时我想起此事,总觉得对不起我爹的在天之灵,也恨自己没用。没想到洛暮少爷对我娘家这点生意如此用心,我爹在天之灵也好歹可以安息了!”说着说着,她又要掉眼泪,洛暮急忙拦住,安慰沈艳芳道:
“大太太,您客气什么?我们兄妹自从来吴家以来,您和老爷对我像亲人一样,您如此信任我这一个外乡人,还让我掌管您娘家价值连城的买卖,我发誓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托付,要把生意做好,为吴家赚更多的钱。我们家也是世代经商,只因家父经营失策被对手陷害,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洛暮低下了头,陈年往事一起涌上心来,泪水夺眶而出。
沈艳芳见状,反而安慰起洛暮,用恳求的语气说:“洛暮少爷大仁大义,又精明强干,既然能把药铺经营的那么好,我们吴家的玉器生意是否也可以拜托洛暮少爷你?”
一听这话,洛暮止住眼泪,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沈艳芳,根本不相信刚才她说的那番话,转念一想,沈艳芳是否只是跟自己客气一番吧,“大太太您客气了,吴家家大业大,生意做的更是如日中天,再加上吴家在劫城的地位,社会关系更是错综庞杂,我不过就是一个流离失所的外乡人,为吴家跑跑腿,给老爷少爷们打打下手还蛮够用,您说的‘拜托’二字,未免有点太重了。”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沈艳芳的脸色,等待对方的回答。
沈艳芳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脸忧伤的说:“洛暮少爷多心了,我并非试探你的意思,是真的有求于你啊!”沈艳芳招呼洛暮坐下,把吴万楼刚才的一番话以及自己在老爷跟前的保证,都给洛暮重复了一遍。
洛暮听完一言不发,他心里盘算着大太太这个时候对自己是真的推心置腹,还是……“大太太,我愿意为吴家鞍前马后,但只管经营,至于账务都由您来亲自搭理,我每天都向您汇报一次,您看如何?”
沈艳芳哪里还会拒绝,激动的热泪盈眶的说:“若真是如此,洛幕少爷可真是救我们吴家于危难之中了!我们现在就去找老爷做一下安排,从明天开始我们吴家的生意可就托付给你了!”说完,沈艳芳拉着洛暮就往吴万楼的房间走,洛暮没有推辞,一路跟了过去。
吴万楼已经躺在了床上,冯梦音在一旁端茶倒水的照顾着,见沈艳芳与洛暮进来,大概已经明白了三分,冷笑一声说:“哟,洛暮少爷怎么有心情来看我们家老爷啊?你不是怀疑我们吴家个个都是凶手吗?!”
“三太太,您误会我了,吴老爷对我们兄妹二人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怀疑吴家人是凶手?小妹死的蹊跷,我真是担心是追杀我们兄妹二人的仇家害死了她!因为这件事,让吴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洛暮慌忙解释。
“好了梦音,我知道你关心咱们家,只是洛暮少爷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来找老爷,也是希望老爷能答应让洛暮少爷协助我打理吴家生意的。药铺的买卖一直由他帮忙打理,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就立竿见影,现如今蒸蒸日上,凭洛暮少爷的能力,一定帮我们吴家尽快走出困境的。”沈艳芳语重心长的对冯梦音说,她一番好意,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咳咳!”吴万楼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艰难的坐起身,冯梦音赶忙上前搀扶,把一只枕头垫在吴万楼身后,让他能舒服的靠在床头上。“洛暮少爷,我们吴家对不住你啊,如果那日我没有硬留下你们兄妹二人,洛晓也不会遭此毒手!咳咳……”吴万楼抬起苍白的脸,可他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他拉住洛暮的手,郑重其事的托付他说:“洛暮少爷,求你务必帮帮我们吴家,现如今我能信得过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洛暮见吴万楼这样哀求,迟疑了一下,仔细看着吴万楼的表情,在认定对方是真心在求自己之后,轻叹一口气说:“吴老爷,过意不去的人是我!或许我们把仇人引到吴家来也未可知,还让您的儿女们纷纷受害,我……”说着,洛暮扑通一声跪倒在吴万楼床前,对天起誓到:“吴疆跟我年纪相仿,老爷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希望可以拜老爷和大太太为义父义母,从此对吴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吴万楼那只抓住洛暮的手猛地一紧,洛暮只觉得手被攥的生疼,但却强忍住没有出声,他见吴万楼迟迟没有动静,赶忙对着沈艳芳一个劲的磕头,边磕头边说:“大太太,可怜我娘早就去世了,自从我进吴家的第一天起,您就像疼爱儿子一样疼爱我,还把吴疆少爷的衣服给我穿——”洛暮又扯了扯身上这身吴疆的学生装,声泪俱下的对沈艳芳说:“太太,您就给我一个孝敬您的机会吧,可怜可怜我这个没娘的孩子吧!”
“老爷,我看洛暮少爷也是一片真心,就好比四太太对您死心塌地一样,当初,不就是四太太自己说非您不嫁的嘛!我看呐,就是这兄妹俩跟咱家有缘!”冯梦音见沈艳芳不好意思张嘴,索性替她说了:“刚才大姐不也说了,洛暮少爷一直打理药铺的生意,短短两个月就已经卓有成效了嘛。诶……”冯梦音故作思索状,停顿片刻说:“洛暮少爷这件衣服好生眼熟,是大少爷的吧?”
吴万楼仔细打量了一下洛暮,恍惚间,他感觉这就是自己的大儿子吴疆,当他看到对方那张满是哀求和真诚的脸时,苏北山的叮嘱浮现在脑海里,他默默的点点头表示同意,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缓缓闭上了眼睛,躺在床上不再说话,也不再理会任何人。冯梦音给吴万楼盖好被子,随同沈艳芳与洛暮一起离开了房间。
当沈艳芳与洛暮等人还沉浸在可以掌管吴家大权时,没人关心这竟然是吴万楼最后一次神志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