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郊一家偏僻的饭店里,高大山坐在我对面,他有点紧张,又有点胆怯,坐在我旁边的是小马哥和他的两个兄弟。显然老高还不明白今天这饭局是鸿门宴,我故意和小马哥聊着一些黑道上的新闻,小马歌聊起江湖纷争激动不已,开始大肆吹嘘自己的光辉历史。
“王哥,你看我背上这刀疤。”说着小马掀起衣服给我看后背,“五年前,就在深圳市中心的一个酒吧,什么狗屁大刀帮,被我一个人追着砍了三条街,最后把地小子砍断两条腿。”
高大山在旁边听的心有余悸。我看前奏铺垫的已经差不多,开口说:“老高,这几年我对你不错吧?”
老高说:“王总你对我太好了,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我没听见似的对旁边的小马说:“在你们道上要是不讲义气,暗地里背叛大哥,该怎么办?”
小马狠狠地说:“肯定是砍断他的手脚,让他生不如死!”
我说:“老高,你听见了吧,行有行规,人不能没有原则啊。最近你背着我,黑了不少钱吧?亏我那么信任你。”
老高慌了,声音都有点哆嗦,“王总,我,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原来老高和他那位小情人打的水深火热,被小姑娘迷的神魂颠倒,现在的女人可不会白白陪你上床,一穿起裤子就各种要求,今天买个包,明天买项链,后天看上什衣服……老高家里的妻管炎又猛如老虎,无奈之下打起了公司的主意,从建材市场购买的全是假冒伪劣产品,然后又要求张达富按正品行货的价格开发票给他报帐,老张还算有点良心,看不下去了,随即提醒了我。
我悠然的点上一支烟,“老高,咱们兄弟一场,我也不为难你,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老高唯唯诺诺地说:“王总,我真错了,我会想法把钱全还给你,求你放我一马吧。”
我笑了,说:“还钱?你哪来的钱?你家里有母老虎,外面有小情人,你从哪来钱?”
“我……我……我。”老高我了半天也放不出一个屁来。
我说:“要不这样,你今年就免费给我干一年,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工程都做完了,多少会给你一点分红,你看成不?”
老高感激地说:“行,王总我听你的。”
老高是个老实人,把他逼急了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俗话说狗急跳墙,而且我手下又实在没有信任的人可用。其实我很清楚,任何一个老板,生意做大之后,手下人或多或少都会想方设法捞些好处,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贪婪,但不要过份就好。我今天原本也没想把老高怎么样,只是敲打敲打他,让他别太过份就行。
事已讲清,我说:“过去的咱们就不提了,以后还是兄弟。来,喝酒。”
处理好高大山的事,更让我头疼的是陈妙虹,让我深刻领会了夫妻间的同床异梦,想起来就令我不寒而栗。我花了十万块,通过私家侦探老姜了解到,陈妙虹用我的身份证注册了一家国际贸易公司,然后虚构业务合同,偷偷的向国外转移资产,半年多的时间已转移出去三个多亿,最近仍转出去几笔巨款,而且最近有把公司卖掉金蝉脱壳的迹象,实实在在让我倒吸一口凉气。陈妙虹哪来的这么多钱?我用脚指头都想的出,肯定是他老爹贪来的不义之财。再次体会到了女人的狠毒之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若日后东窗事发,我恐怕要在冰冷的监狱里了却残生了。
我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找陈妙虹好好谈谈,约了她几次,都对我不理不睬,我忍无可忍,直接回了别墅,陈妙虹看到我有点惊讶,我说:“我们好像还是夫妻吧,我回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陈妙虹说:“又没人说不让你回来。”
我很温情地走到陈妙虹身边,抚摸了下她的肚子,说:“快生了吧?”
陈妙虹说:“还有将近四个月。”
“准备去国外生?”我问。
“当然,我要让孩子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呼吸纯净的空气。”
我说:“是不是出去就不回来了?”
陈妙虹一怔,没料到我会这样问,然后冷静下来,“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回来了。”
“那我怎么办?”我现在还摸不清楚陈妙虹的真实想法,不能撕破脸皮。
陈妙虹说:“你要想跟我去国外,就一起去,不想去,我会给你一笔钱,当是补偿吧。”
我笑笑,“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啊。那我跟你一起出国吧,反正在国内也没什么意思。”
陈妙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出国也很麻烦的,不是你说去就去的。”
我说:“逗你玩的,我又不会英文,出去就是个哑巴,我还是喜欢中国。”我知道从陈妙虹的嘴里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必须另想办法弄清楚他们的阴谋,不然我的下场将会很惨。
我说:“哎,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要走了,才发现没有好好对你。人都是这样吧,失去才懂珍惜。”
陈妙虹被我弄的一头雾水,但她也会装糊涂,嗯嗯啊啊的胡乱应付我。我摆出一副真诚的面孔,“陈妙虹,我真的挺感谢你的,如果没有你,我根本过不上今天这样有钱的生活,但你一走,我知道我将会失去一切,所以我想抓住最后的机会,能不能多给我拉几个工程,让我也赚一笑。”我不能一味的表现对她的好,适当的表现出一点贪婪,才能让她掉以轻心。
陈妙虹似乎明白了我突然态度转好的原因,说:“看情况吧,我会给爸爸说说的。”
我说:“行,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周末一起回家看看父母吧。”
一个阴险的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我卖了,我要主动出击,争取弄到陈妙虹他们非法的证据,这样以后就算出了事,我也可以自保。
我去了城外的教堂,老外神父依然对我很热情,说很久没看到我,非常想念。我没有时间给老外谈感情,直接说:“你以前真的在情报部门工作?”
老外说:“当然,我可以在上帝面前发誓。”我知道在上帝面前的誓的含义。
我说:“我最近遇到点麻烦,想请教你一些问题。”老外又是以上帝的名义保证知无不言。
我想了想,说:“能不能想法窃听一个人的谈话记录?最好是能远程视频监控。”
老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架,说:“罪过,虽然以前在情报部门,这样的事易如反掌,但我现在不会再做了。”
我他妈的一下子就火了,“上帝不是说要拯救世人吗?我现在就需要拯救!”然后我说:“当然,我不会让你白白帮我,我会给你钱。”
老外看我认真的样子,点点头说:“好吧,我可以帮你,但我不能出面。你要知道,一个外国人在中国是会受到监视的,虽然你平时不会察觉,特别是购买窃听之类的敏感器材,我会惹上麻烦的。”
不知道这老外说的是真是假,我说:“没关系,你告诉我在哪可以买到器材,然后告诉我怎么使用,就行了。”
老外说:“王先生,你真是舍近求远,深圳的华强北能买到你想要的任何电子器材。”这家伙竟然会用舍近求远这个词,他说:“我给你写个清单,按上面的购买就行了。”
仁慈的老外神父给我写了一个采购清单,并详细讲解了怎么使用,最后又他妈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说:“阿门,上帝保佑你。”
我笑着说:“得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上天堂。”
深圳的华强北除了是全国电子产品的集中地,还是假发票骗子的横行区,稍有不慎就会上当受骗,我按着老外提供的清单,跑上跑下整整半天才买齐,心想还他妈的FIB特工,让他来华强北走一圈,肯定被骗的真剩下裤叉。不生活在中国,真无法明白中国人民的水深火热。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有一个晒得黝黑的农民打扮模样的汉子,蹲在地上卖一些古董,那些破玩意明明上周的,他敢吹成西周的。我顿时想到陈妙虹的父亲陈国良喜欢收藏古玩,于是蹲下来随便看看,那个黑汉子非常热情,不时的拿起一件向我介绍,我看到有本残破不全的古书,那汉子立马说:“老板,眼光不错,这可是宋朝的。”我心里想笑,他妈的要是真有宋朝的古书还用摆地摊吗?
我很随意地问:“这么破的书,字都不全了,多少钱?”
那汉子说:“这要是全本,我就发达了。就是残破,才便宜,五千,不讲价了。”
我很可惜的把书放下,“那算了,五千块买个破书,太不值了。”
那汉子立马急了,“兄弟,别啊,看你是识货的人,三千,再低我就亏了。”
我起身欲走,说:“我身上只有两百,看来咱们没缘。”
那汉子一咬牙,“我就出一回血,两百卖你了。”
两百块成交,黑大汉不停的说亏大了,我知道这百分百假书,根本没想过捡漏,现在的人比鬼还精,想沾便宜除非做梦。我无非就是想对陈妙虹父亲表达个“诚意”。
宁萌一直缠着我说要去云南丽江旅游,最近我挺心烦,也想趁机出去散散心,便答应了她。宁萌开始的像头回归草原的小鹿,开始兴致昂然的做起了准备,在网上搜旅行攻略,又不停的问我要带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出去游玩要带什么,因为我一向讨厌旅游,而且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那么喜欢外出乱跑,旅游说白了就是花钱买罪受,从自己呆烦的地方去到别人呆烦的地方,况且中国的风景区有什么好看的?一座山,一条河,一座庙,基本都是这样的千篇一律,现在的旅游区都商业开发过度,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主,很多时候都令你扫兴而归。可我不能扫宁萌的兴,只好说随便带几件衣服吧,其它也没必要带,太多东西了累人。
周末和陈妙虹回了娘家,她挺着大肚子,我扶着她,俨然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可惜貌合神离。陈母对我的到来有些意外,似乎天外来客,我来她家的次数一只手掌都数的过来。陈部长对我还算客气,让保姆上了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吩咐小保姆多做几个菜,晚上要和我喝几杯,实在令我受宠若惊,莫不是他要退休的传言是真的?越是当领导的人,越明白人走茶凉,因此很多领导退休后都不习惯门庭冷落,总盼着有人让门拜访,其实只是种美好的想像罢了,你都退休了,手中没权,谁还会理你?
我把淘来的那本古书,重新定做了一个高档的礼盒,我拿出来说:“前段时间看到本古书,花了三万块买的,对方一口咬定是宋朝的,不知道真假,岳父您给看看?”
陈国良一听古书,来了兴趣,小心翼翼地端起盒子,说:“走,咱们去书房聊聊。”陈国良家里来了客人谈重要的事,都会去书房,正合我意。
进了古色古香的书房,陈部长把盒子放在红木台面上,轻轻的把书取出,然后拿放大镜仔细观察起来,时不时来一句:“嗯,还不错,有点像宋朝的。”
我心中窃笑,又不敢表露出来,陈国良凝神皱眉,突然说:“小王,你上当了,这书是假的。”
我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不可能吧,卖主还信誓旦旦说是真的。”
“这你就不懂了,现在造假的手段太厉害了。但却忽略了一个常识。宋朝的皇帝一直都是姓赵,这没错吧?可这书上竟然有赵字,这就很难理解了。在封建设计,避讳字这个问题是很严格的呀。”陈国良款款道来。
我恍然大悟痛心的样子说:“哎,被忽悠了,我得找他去。”
陈国良放下放大镜,说:“算了,看这纸张,至少也是明代后期的,三万块可以了。”
我强忍住笑意,说:“岳父您喜欢,就收下吧,这东西给我,完全是明珠暗投。”
陈国良说:“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我不好意思地说:“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最近生意惨淡,岳父能不能……”
陈国良看着我,“我当了一辈子领导,从来不会以权为自己人谋私。做事都是堂堂正正,有合适的业务,我会通知你的。”我心里鄙夷,真他妈的说的比唱的好听。
这时陈妙虹推开门说:“爸,你手机响。”
陈国良出去接电话,好像独自去了阳台,机不可失,我迅速掏出针孔摄像机,安装在了一台古董座钟上,不仔细认真地看,根本不会看出任何异样,我的心砰砰直跳,然后又拿出一个窃听器,安装在了放台灯的茶几下面。做完这些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拉开门走到客厅,若无其事地问:“今天都做什么好吃的了?”
陈妙虹在看电视,随意地说:“做什么吃什么就好,你还挑三拣四啊?”
我说我哪敢啊,削了一个苹果递给了她。心里却在想,看你丫的还能得意几时。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地吃着饭,其实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但我不得不做出一副讨好的样子,不时给陈妙虹夹菜,又和陈国良碰杯喝酒,还不时的要他给我讲讲古玩知识,逗的老头子红光满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吃完饭送陈妙虹回别墅,我向她道声晚安转身下楼。出了家门我才松一口气,仿佛卸妆后的演员,不用再绷着神经。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每天要带着面具尔虞我诈,何时才是尽头?我无比的羡慕起老顾,不知道这王八蛋此刻在中国的哪个地角落里快活。我们总是羡慕别人的生活,而忘记了自己所拥有的,可我不知道我拥有什么,欺骗,谎言,虚伪,圆滑,卑微,无耻……难道这就是属于我的生活?我知道我已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荆棘遍地险恶丛生,稍有不慎将会万劫不复。
上帝欠你的,记在帐上;
你欠上帝的,必须偿还。
——慕容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