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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木偶

不管你承认与否,生活中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抱有侥幸心理,比如有些朋友经常见面,你认为明天还能见到,但就有那么一次,永不再见了;再比如一个小偷,得手几次之后会觉得不会失手被抓,可下一次就被扔进了监狱;经常有开车的人不系安全带,认为自己不会出车祸,往往就真出了车祸而亡。当我在一处不对外营业的宾馆内见到老顾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侥幸心里作祟,认为自己贪点钱不会被抓?

老顾眼圈发黑,似乎几夜没睡,脸色铁青憔悴,嘴唇干裂。地上扔满了烟头,老顾抓起桌上一个空的烟盒捏扁无力扔到墙角,“给我支烟。”他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其实我对老顾的贪污完全可以理解,如果我坐上他的位置,我想我也会捞钱,此刻关键是把老顾弄出去,而不是讨论贪污。

我说:“老顾,钱还剩下多少?咱们钱上还回去,实在不行,我先拿点钱给你。”

老顾灰色的眼神穿透青烟,“王元,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欣慰。但是我自己的事,我能解决。”

“金钱与自由相比,是微不足道的,这个道理我想你肯定懂。”我说。

老顾抽完一支烟,又接上一支,“王元,我也非常恨自己,这几天我一直扪心自问,为什么堕落到这个地步?记得我们当年在火车上相遇时是多么的豪情壮志,叹如今却身险囹圄。是环境改变了我们,还是我本来就充满兽性?王元,你知道很多时候我们都无能为力,在厕所呆的久了,你就会闻不到臭味,是不是?”

我说:“对,可你明知道厕所是臭的,为什么还要进去?”

老顾被烟呛的剧烈咳嗽,“整个社会都像茅坑一样臭,你自视清高,却是无处可逃。不说别的,你今天能来这里看我,如果你没有找人托关系花钱,你能见到我?”

“你他妈的说的太对了,我请吃饭,还送了两瓶拉斐,才到坐到这个房间里和你扯淡。”也许老顾感到了人生绝望,但我不想看着他这样堕落下去,“老顾,人活着总要争口气,我相信你能东山再起。”

老顾低着头,声音很沧老,“王元,你能来看我,可能也打听清楚了,我的事儿和贪污没什么关系,你只要进到那个圈里,不想贪污都不行。关键是我占了别人的位置。这个社会,我他妈的都看透了。”

我说:“大丈夫男子汉能屈能伸,只要出去了,一切都能从头再来。现在咱们最重要的是怎么想法出去!”

老顾苦笑,“我又不是鸡八,能长能短。”

我说你丫别贫嘴了,“钱被你糟蹋的还剩多少?”

“哎……”老顾一声长叹,“我的钱基本都被叶可晴花了,她今天要买包,明天买项链,后天七姑八婶病了……隔几天就伸手向我要钱,我要不给,她就吵闹。其实我知道,我和她之间早已没了爱情,就像汽车发动机里的润滑油,早就因为高速运转耗干了。但我一直不甘心,一直心软放不下,因为我曾经爱过。”

我和老顾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不由得感慨,“真他妈的是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老顾说:“我家客厅墙上有副油画,后面我藏了一张我用别人身份证开户的银行卡,里面还有一百多万,应该能把我捞出去。”

我说你小子还真是狡兔三窟,老顾说:“他妈的我心底善良,可不代表我是傻逼,人生在世,谁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男人存些私房钱,无可厚非,我不也是在偷偷赚钱准备和宁萌远走高飞么?不过老顾真是大手笔,随便就是一百多万,看来这厮搞到的钱绝对不止四百多万。又和老顾瞎聊了半天,留下两包中华,起身告辞。回去的路上我已基本理清思路,既然赵科长能让我见到老顾,肯定就有办法把人捞出去,看来拿到钱还得找他。

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临近下班我给叶可晴打电话,却一直提示不在服务区,不知道这姑娘在折腾什么,我一向内心邪恶,喜欢把人往坏处想,老顾一失势,叶可晴或许立马会把他踢掉。爱情,也许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但现在一定是没了,就像冬天里的白菜,被风干了水份,只剩下干瘪的叶子,最后烂在土里。晚饭后我开车去老顾家,打了半天,叶可晴的手机一直未接通。在老顾家楼下,我发现他家亮着灯,屋里有人?

我上楼按门铃,过了很久,门才打开,叶可晴的脑袋从门缝挤出来,看到是我,略带惊慌,“你怎么来了?”

看着叶查晴凌乱的发型和半遮半掩的衣服,若是我猜测没错,房里肯定有男人,“老顾让我来取点东西。”

她不情愿的打开门,说:“取什么你自己找吧。”

老顾的这套房子位于市中心区,按目前市值,至少两百多万,就算老顾以后没了工作收入,把房子卖了,也会让他生活的很滋润,只是不知道叶可晴会不会和他分财产。这时果然从房间里走出个年轻的男人,面容相当的帅气,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从事某种特定行业的人士。那男人尴尬地看看我,叶可晴却若无其事说:“一个朋友来取点东西。”

叶可晴这种态度让我大为怒火,好歹和老顾还没有离婚,就算她妈的性饥渴,也不至于如此迫不及待带狼入室吧?这说明她从心底已对老顾没有任何尊重了,把老顾信誓旦旦可怜的爱情彻底粉碎了。我掏出一支烟,递给小白脸,说:“麻烦你能去房间呆会儿吗?我和她有点事要谈。”

小白脸识趣的走进房间,叶可晴先发制人,“王元,咱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可谈吧。”

我坐进沙发里点上一支烟,“我代表我的好兄弟老顾,和你谈谈,行吗?”

“代表老顾?你不觉得可笑么?”她反问。

我不想和她浪费口舌,“你现在和老顾还是法律上的夫妻,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叶可晴从我的烟盒里掏出一支径直点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有偷情罪吗?如果有的话,你肯定会比我罪孽更深重。”

我强忍着愤怒,“就算你们之间没有了任何感情,可也没到仇人的地步吧。老顾现在前途未卜,你却带着小白脸在家里寻欢作乐,你他妈的情以何堪?”

这时房间城门开了,小白脸望着我,一脸严肃,说:“对不起,我不是想打扰你们谈话,我只是想申明一点,我不是小白脸,我爸是亿万富豪。”

说完转身进了房间,我哭笑不得,对着叶可晴说:“原来我小看你了,以为你玩玩小白脸算了,没想到泡上富二代了,佩服佩服。”

叶可晴说:“那你现在明白了?我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谁有钱我就和谁上床,你也不上过我吗?”

我厌恶的摆摆手,说:“行了,你别说了,人常说没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我觉得是人们永远无法唤醒一个自以为是的傻逼!”我气的把烟头按进烟灰缸,“可你别忘了,老顾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就算一个小姐,可你的价格也太贵了!”

叶可晴反唇相讥,“那你如此高尚的人和一个婊子计较什么呢?”

我说算了,今天来不是和你吵架的,我来替老顾拿点东西。叶可晴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家里就这么点东西,随便拿。”我心想看来那小白脸真有可能是富二代,不然她也不会对家里的东西毫不在意。先前只顾着和叶可晴斗嘴,没有留意老顾墙上的画作,洁白墙上挂着一副绿脸金色旗袍女人的油画,虽然我对油画不懂,但对这画还是有些了解,毕竟是世界上被盗版最多的俄国超写实主义大师切奇科夫的作品《中国妇人》,尽管是副赝品,也不禁对老顾的品位大加赞赏,这鸟人什么时候也懂品位了?

我把画框的一角轻轻掀起,一个牛皮纸信封掉了下来,我迅速捡起塞进口袋,叶可晴瞅我两眼,“什么宝贝东西,那么紧张。”

我对她当然不能说实话,“这是老顾的救命稻草,里面是他行贿证据。”说完我欲离去,叶可晴叫住我,递给我几张A4打印纸,“这是我起草的离婚协议书,你见到老顾,顺便让他签了吧。”她说话的语气仿佛上待买了根葱似的,愈发让我憎恨,逃也似的奔也老顾家门。

我坐进车里,先掏出信封打开仔细看了看,一张某银行的卡,和一个名为张大刚的假身份证,老顾这小子真是心细,原来亦是早有打算,用假身份证开了户。还有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密码。我通过手机查询,卡里竟然他妈的有一百七十多万。再看叶可晴打印好的离婚协议,这女人果然抱到棵大树,协议上居然什么财产都不要“净身出户”。

我给赵科长打了一个电话,说那个什么98年的红酒到了,明晚一起品尝。赵科长在电话里笑着说:“小王啊,年轻人要多学习学习,是82年的,98年的差了16年呢。”我虚心地说:“领导教训的对,明晚不见不散。”其实有这么多钱,我完全可以托关系找别人把这事搞定,关键在社会上混,最忌讳的就是一件事找了几个人去办,最后害的肯定是自己,别人还对你有看法。所以我就找准赵科长,只要舍得花钱,这事他肯定能办妥。

其实我现在最担心老顾,昨天还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今天却一无所有,当然他还有一两百万,但这种落差给人带来的打击是巨大的,再加上叶可晴这婊子又送上离婚协议,我真害怕老顾从此一蹶不振堕落下去。我怎能忍心看着好朋友堕落下去?当然我也可以闭上眼睛不看。常言道人生如此,今天我才深有感慨,触景生情,想想我现在也是意气风发,可明天呢?

现在的我烦透了吃吃喝喝的生活,可人活着就是这么无奈,有些东西不得不去应酬,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控制着你,而你就像一具木偶,一举一动都由别人支配。回到家中,宁萌已经做好饭菜,令我倍感温暖,如果外面的世界是一个战场,那么家庭就是我最后的避风港。宁萌看着我疲惫不堪的神情,关切地说:“王元,如果很累就放手吧,现在的钱已够我们活的很好了。只要有你,我就知足。”

我万分感动,可一个男人心中的苦衷女人怎么能够理解?我不是不想放手,而是我不甘心,现在社会有几百万的确也可以过上小康生活,可我怎么能甘于如此平庸的生活?我说:“宁萌,有你在,我一点也不累。”

宁萌给我盛了一碗汤,“王元,今天我收到一份小礼物,想不想看看?”

我摇摇头说猜不出是什么,一向我也很讨厌女人让男人猜测。宁萌拿出一副装裱好的画,就是上次一起看展览那个小朋友画的“人与猪”。

我故意说:“宁萌,你怎么这样,肯定是你以老师的身份,吓唬人家小朋友了。”

宁萌委屈地说:“大人,冤枉啊,是小朋友亲自送给我的。然后我自己拿去装裱好的。”

“看在你老实交待的份上,大人就收下了,还不快给大人倒酒。”我笑着说。

宁萌嗔怒,“哼,给点阳光就灿烂。”

我说不搞笑了,我们把这画挂墙上好不。宁萌撒娇,“那你得承认你是猪!”

我求饶,“我是猪,行了吧。”

两人吵吵闹闹的日子真是幸福,而我心底却隐隐有种恍若如梦的感觉,总怀疑这幸福是假象,一场黄梁美梦,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梦醒了呢?

在万汇私房菜等了半个多小时,赵科长像女人一样翩翩来迟。我起身热情相迎,赵科长说:“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下班前领导找我商量了点工作。”我心想他妈的故意来迟就算了,非要编个弱智的理由不行吗?领导找你商量什么工作,你找领导还差不多,以为自己多大派头呢。可我有事相求,就算心理操他祖宗八代,嘴上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

我说:“领导您日理万机,注意身体啊。”

赵科长淫着着说:“日李万鸡要注意身体?日张万鸡也不用注意身体,我身体好着呢!”

我哈哈大笑,“赵科,你太幽默了,小弟佩服。”

不肖片刻,酒菜上齐,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酒桌上的规矩几乎一尘不变,我都有点厌烦。特别是有事求人的时候,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可谁都不点破,就像男人想泡妞一样,明明想上她,可还得吃饭看电影散散步把该走的程序走一遍,似乎不这样做就干不成似的。当然我深刻明白,并不是这些无关紧要的程序必要,而是不这样做就显不出对方的重要,要是一个女人上来就脱了衣服让你干,那你肯定不会把她当回事,求人办事亦是如此。

吃喝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下楼从车里拎了两瓶货真价实的拉斐红酒上来,一瓶三万多,心疼的我直想骂娘。我去买酒的时候,酒庄的老板开门见山问我,要真货还是假货?我说老板你真是实在人。老板笑笑,说一般买这酒的人肯定不自己喝,都是送人的,而收礼的肯定也不自己喝,转手送了更高级别的人,所以真真假假其实一个样。我心想老赵吹嘘自己是红酒专家,虽然其中水份不小,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还是买真的安心。

老赵把红酒拿去,像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般轻轻摩挲,嘴里不停的啧啧声,“你看这颜色,看着标签,真货,绝对真货。兄弟,你太破费了。”我心想刚才他妈的还叫我小王,见了好酒立马改叫兄弟了。

我说,“哪里哪里,领导喜欢就好。”

赵科长把点上,步入正题,“你朋友这事吧,好办。但兄弟你知道,现在办事就得花钱,对不?”

我点点头,说:“这个我有心理准备,赵科长觉得这事要花多少钱能妥当?”

“各方面都要打点。”老赵伸出一个巴掌在面前晃了晃,“至少得这个数吧。”

我心想真他妈的黑,可能老顾根本不没事,这厮故意想黑我,我问:“五十万?”

老赵说:“这还是保守估计。”

我一狠心,说:“我那兄弟你也知道,大手大脚花天酒地习惯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钱,赵科长,你就当帮帮兄弟,五十万把人捞出来,你的恩情永世难忘,我代表那哥们先谢你了!”

老赵吐着烟圈,“王兄真乃性情中人,讲义气,这事交给我了。”

“明天把钱转到你指定帐户。”我说完,心里默哀,老顾,为了你的自由,五十万就当喂了狗吧。

赵科长开始给我传授策略,“这年头当领导的,哪个屁股上没点屎?要是认真查起来,都得完蛋。你那兄弟又是个小领导,总得迎来送往吧,你告诉他,有人再询问,让他说钱都是吃喝送礼了,然后随便说几个大领导的名字,保证有人就急了,上面有人急了,这事肯定查不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我一拍手,“妙,真他妈的妙招,不管有没有鱼,先把水搅浑再说。赵科长,真是让小弟受益匪浅。兄弟必须和你干一杯。”

我们碰了一杯,赵科长摸着圆圆的肚子,“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记住让你兄弟按我说的办,保证一个星期搞定。”

低头哈腰的把赵科长送上车子,终于舒了口气。那种无力苍白的感觉又阵阵袭来,我们都是任人宰割的木偶,可我却不知道人生之戏何时谢幕。

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

每个罪人都有洁白无瑕的未来。

——王尔德 z6ajFEFE1N3tSuvYsRfHnPCmD12C1lLFvbf4eWcjawcWn2fGL7Vbi4EE/ozNhq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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